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是团长[娱乐圈]》 第1章 成团时代 他是费斯.沃格利奥.托纳尔.阿卡萨。 他是克罗迪普星系的一名上校。 当前,克罗迪普星系和敌方希黎娜星系的战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长久的硝烟使双方的元气皆近乎消磨殆尽,就连最基层的兵卒也心知肚明,接下来争夺艾格星球的这一战,很有可能将是奠定战局的最后一战。 然而,克罗迪普星系的战况并不乐观,尽管最高长官们从不明说,克罗迪普星系的兵民们也隐约意识到了己方正节节败退的趋势。 明天,费斯上校将正式调任前线作战部旗下K2205战斗军团的总团长。 这次调任,是费斯自己申请的。谁都清楚,这种时候上前线,与自杀无异。一百个士兵里面,也许有九十九个都终将倒在战场上,团长也不会例外。每一个士兵出发前,都已作好了永不回头的准备。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费斯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他这次调任的后果。但他不后悔。他不会后悔。 从参军的那天起,他就有了答案,关于自己人生的答案——为了克罗迪普星系,为了已死去的、仍活着的同胞,为了一个回不去的地方,战死沙场,是他最好的,也是最终的归宿。 ***** 他是秋明。 他是一个已出道……不,已签约五年的三十八线小明星。 在小透明群体里苦苦挣扎许久,仍看不到一丝光明,眼见合同期将满,看这光景,公司应该不会再浪费资源在他身上,秋明琢磨着,估计自己很快就要卷铺盖回乡下种田了。 就在他认真考虑自己这个干啥啥不行的失败偶像还能寻条什么出路时,公司突然给他下发了一个新任务。 去参加一档综艺节目——《成团时代》。 这档综艺节目的看点是男团大比拼,参与者均以团为单位。公司早就有了安排,另外塞了四个和秋明半斤八两的天涯沦落人给他,指名秋明当团长。经纪人春姐还说了,最后要是没点拿得出手的成绩,他们就自个看着办吧。 秋明翻了一遍这四个同僚的简历,每一个资历都比他浅,和他比着透明,接近窒息的那种透明。 这意思分明是,公司对他的判决,从原来的立地斩首变成了死缓。待死缓期到,哪来的往哪滚回去。 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这件事,好的方面就是,他还能再垂死挣扎三个月。 ***** 克罗迪普星系前线作战部,K2205战斗军团的士兵们心中前所未有地紧张。 今天,赫赫有名的费斯.沃格利奥.托纳尔.阿卡萨上校即将来出任他们的总团长,全权接过这个K2205战斗军团的指挥权,带领他们上前线迎战敌方希黎娜星系实力最强大的卡尔奥思行动军团。 费斯上校是军中上下闻名的天才铁将,当年,他还未从军校毕业,就被调到了老上校、如今的中将罗蒂迪身边做实习副手,当同届的毕业生们还对真实的战争一无所知时,他已是一个战场老手了。后来得了罗蒂迪老上校的不断推荐,费斯的仕途青云直上,是军中史上升迁得最快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上校,令同辈的兄弟们望尘莫及。 这些还只是有关费斯上校传闻的其中一面。他的另一面更广为人知,且无人不服——那就是“常胜将军”的称号。费斯上校参与过大大小小那么多次战役,至今未尝一败,他出现在哪里,哪里的军心就会前所未有地稳定。 但这次不一样。敌方希黎娜星系的卡尔奥思行动军团拥有最高精尖的武器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实力,克罗迪普星系近来和他们交过手的部队,大多被迫撤退,在某几场特别惨烈的战 役中,己方队伍甚至全军覆没,对军心造成巨大打击,致使军中上下一度萎靡不振。卡尔奥思行动军团的下一个目标,很明显是艾格星球,那是这一片广袤的战域里资源最丰富的星球,谁抢占了这个星球,谁的后勤就能得到保障。战争打到现在,双方的火力消耗都很严重,补给很快就会成为迫在眉睫的难题,换言之,哪一方能拥有艾格星球作为终极据点,哪一方便稳握了最后的胜利。 在这紧要关头,总部派出了费斯上校这个杀手锏,表明了只许胜利、不许失败的决心。这一招等于是祭出了其中一张王牌,不管这场仗能不能打赢,克罗迪普星系都很有可能失去费斯上校这个得力悍将。如若成功,克罗迪普星系还有一战之机,若不成功…… 他们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届时要么发动全星系之力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要么投降。 一大早,K2205战斗军团的全体士兵便集结完毕,在军舰内部广阔的操练场上排出整齐的方形队列,如雕塑般巍然挺立,身躯板直,连呼吸都控制得一丝不苟。 费斯上校提前派来了跟随他多年的副官——安德.皮斯.拉夫尔中校。此刻,安德背手而立,一语不发地站在士兵们面前,和他们一起静静等待费斯上校出场。 士兵们庄严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颗忐忑跳动的心脏。 按理说,奋战在前线的他们,生生死死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有。 大家都说,费斯上校,是魔鬼。 他对自己的要求极其严格,对下属也一样,简直到了非人的地步。把下属当众训哭这种事已属不值一提的范畴,他所带过的队伍,其淘汰率之高也令全军叹为观止,可这远远比不上他最具传奇色彩、也最让听众头皮发麻的事迹—— 他亲手毙过自己带的兵。 对,亲手。亲手开的枪,以他那无人能敌的精准枪法。 据闻,总部对此事一清二楚,因为费斯事后上交了完整的报告,但总部没有过多的表态,对费斯无赏无罚。 此后,费斯照常任职,照常打仗,照常升迁。 从这样一种传闻中走出来的新团长,让士兵们不得不满腹疑窦——他们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公司的任务来得很仓促,节目今天开拍,公司三天前才通知秋明。秋明的待遇已经算好的了,最惨的一个,是今天早上才被临时拉来凑数的。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全都是凑数的。 会议室里已坐了四个人,就是秋明那四个在公司里基本没怎么说过话、最多算点头之交的团员——朗和风、田乐心、欧伦、雷常。 朗和风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打个哈欠,他就是今天被拉来凑数的那个。昨天本就睡得晚,早上正在睡懒觉,硬生生被助理从家里拖了出来,就是为了让他参加个什么破综艺,从上车起,他就憋闷到现在。 朗和风一目十行地扫一遍名单,低不可闻地冷笑一声,把名单往桌上轻飘飘一甩,后仰着靠上椅背,双脚搭上桌沿,仰着脑袋闭上眼睛,声音很轻,也不知是在对这几人说,还是纯粹自言自语:“不就是陪跑一趟。” 他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不由惊讶,娱乐圈水深,大家都明白,可很多话是不能明着说的,何况这里还是公司呢。 田乐心是五个人中年纪最小的,刚满十八岁,他勉力挤出一个表示热情和友好的笑容,试图把话题和气氛拉回来,小心道:“连边临都在……感觉这个节目好厉害啊,我们也有机会跟前辈们学习呢。” 边临也是他们公司的艺人,大家说来算是同事,但 人家的咖位和他们不一样,人家是即将迈入一线行列的当红流量明星,他们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边临的那个团里,虽不是人人爆红,可基本都是最近在公众视野里备受关注的小鲜肉,全是公司正在力捧或即将力捧的新人,瞎的都看得出这个团就是妥妥的C位,公司是摆明了要借这个节目把他们更进一步地推向市场。 参与节目的一共有六个男团,除了C位出道的边临团,另外四个男团也多多少少算是人气还可以的新兴爱豆,具备一定的发展空间,在力捧C位的同时,可以顺势带飞一下。 至于他们这个节目开拍当天才仓促凑齐的团……大家也不知道公司怎么想的,是剩余的名额不用白不用,干脆大发善心让他们这几个不成器的loser再抢救一下?好歹是个露脸的机会,能骗多少粉是多少。 毕竟,虽然公司投在他们身上的钱不多,好歹也是投了钱的,资本家都不能让自己的心血打水漂不是? 欧伦其实内心和朗和风想的一样,隐约觉得他们在这个节目里的定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在心态上他远没有朗和风那么破罐子破摔,笑道:“哎呀,大家别这么严肃嘛,这怎么也是个挺好的机会,就算比不过他们,我们尽力就好了,又吃不了亏,是吧?” “嗯,”雷常谨慎地点了点头,“既然公司让我们来了,我们就一起好好努力吧。” 瞅着这乐观的三人,朗和风不再说话,但嘴角不以为然的一勾将他的态度表露无疑。 “我们的团长还没到吗?”田乐心好奇地往门口张望了一下。 “我们的团长……”雷常又拿起名单看了一眼,“是秋明哥啊。” 他跟秋明一点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他甚至不确定秋明记不记得他是谁,但大家就要共事了,秋明出道时间比他早,年纪也比他大,所以雷常想了想,尊敬地称呼他一声“哥”最是妥当。 “秋明哥好像在公司挺久了?“田乐心顺势用上了雷常的称呼。 “好几年了吧。“欧伦说。 “秋明哥是前辈呢,”田乐心开心地笑道,“应该挺有经验的。” “冷板凳坐穿的经验。”朗和风随口补了一句。 三人:“……” 此时此刻,他们都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个团还没正式会晤,似乎就冒出了一个画风清奇的叛徒。 三人心中暗叹,这场综艺之旅,前路渺茫啊。外头本就压力山大,内部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杠精。 会议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田乐心又努力地没话找话道:“你们有跟秋明哥说过话吗?” “我和他以前一起拍过照。“欧伦说。 “真的?“田乐心眼里陡然放起光来,“秋明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嗯,”欧伦认真地回忆片刻,“人挺好的,是个大暖男。” 这还真不是商业互吹,欧伦记得,那一次拍照他们也不是主角,全组人员等一个大佬等到地老天荒,拍完他们那部分的时候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少人虽明面上绝不敢对大佬表示什么不满,但背地里有微词是人之常情,唯独秋明全程没有一句抱怨,还时不时好言好语地安慰别人。 他们还算比较幸运的,镜头不多,可以提前退场,秋明和欧伦同属一个公司,一场同事,便约着一起去吃了个饭。吃过饭,欧伦就回家了,后来他才听别人提到,秋明事后竟特意打包了一堆饭盒,回去送给工作人员们吃。 那时跟欧伦谈起这事的也是同公司的艺人,话里行间有意无意地提及秋明此人心机不浅,处处留意着拉拢人心。欧伦笑而不语,不 予置评,只心里想,秋明要真那么会走旁门左道,早就该上位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确实实力不济,走旁门左道也出不了头…… 谁晓得呢?既然不了解,欧伦干脆懒得去深想,反正和他关系不大。 听欧伦这样说,朗和风没什么反应,田乐心和常雷心里又涌起了希望,拿到好名次他们是不敢奢望了,如果团长好相处,大家这段时间至少都能舒服一点。 在四人各自的期盼或不期盼中,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 费斯上校出现了。 在场的士兵们大多在各种机缘下见过费斯上校长什么样,但从来没人面对面地亲眼见过他。 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费斯踏着方正有力的步伐,黑色短靴蹬着地板,铿锵而郑重。他端端正正地走到众人面前,立定。 尔后,费斯刷地一抬手,放到胸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编号24-481045304,费斯.沃格利奥.托纳尔.阿卡萨,K2205战斗军团总团长,报道!” 费斯身材很高,轮廓瘦削,挺鼻,薄唇,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而锐利,好像能一眼戳穿人的天灵盖。他身穿标志着上校身份的暗蓝色长风衣,衬得他的气场愈发挺拔,两边肩膀的横条上各嵌着三枚克罗迪普星系独有的赫耀石,代表着他的军衔级别。 赫耀石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每一颗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形状,正因此而独具价值。透过它淡淡的苍蓝色外壳,能清晰无比地看到被包裹于宝石最中心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自焰心到焰顶,颜色呈现的是从炽白到鲜红的渐变。克罗迪普星系之所以选取赫耀石作为军队身份与荣耀的代表,既因它无可替代,也因赫耀石中那团永恒不灭的火焰,正象征了他们永恒不灭的斗志。 除了夺目的赫耀石,费斯胸前更是别满了在各种行动中获得的荣誉勋章,人往那一杵,无需多说,浑身便强烈地散发着王者的气息,不怒自威的架势让士兵们油然而生敬畏之情。 “见过长官!”全体士兵一同行礼,应答整齐划一,嘹亮的吼声直冲军舰内部的顶端,在宽敞的空间里四处激荡。 “叫我团长!”费斯说。 “见过团长!”大家应答得更响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团长。”费斯说着,目光从左到右一掠,在队伍尽头的士兵身上戛然而止,盯得那人浑身一抖,但不敢动弹一下,坚持着目不斜视,绷住造型。 “我问你们,”费斯静止半晌后,突然又道,“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夺取艾格星球!”士兵们异口同声道。 “没错,”费斯重重道,“然后呢?” 士兵们卡住了。他们K2205战斗军团当前最重要的目标……不就是艾格星球吗?除了艾格星球,难道他们还被指派了别的任务? 现场一片寂静,无人吭声。 “夺取艾格星球,然后呢?”费斯的语气更严峻了,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可怕的目光扫到谁脸上,谁便觉得像被刀刮过一般,从前胸到后背都顶着一股透心凉。 没人回答。 “连自己的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上场作战!”费斯喝道。 “守住艾格星球!”不知是否受了他的刺激,其中一个士兵脱口而出,高声喊道。 费斯的视线往声音来源处一扫,依旧面无表情,只微微一点头,又问道:“然后呢?” 士兵们的内心要崩溃了。这才开场多久,他们已经深切体会到了这位新团长的恐怖 。 那是一种一柄利剑悬于头顶,不知将在何时划向自己,却又何时都有可能划向自己的恐怖。 现场继续一片寂静。这片寂静里,还混杂了越来越多涌动于暗处的踌躇不安。 他们本就承受了战争许久的折磨,被敌方的卡尔奥思行动军团驱赶得狼狈不堪,总部的不满与责备一层层压下,战友一个个阵亡,他们的心理状态已经极其糟糕,这样下去,费斯也许会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费斯一点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死死地盯着这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厉声道:“回答我!” “打退卡尔奥思行动军团!打退希黎娜星系!”一道近乎声嘶力竭、甚至隐隐含带哭腔的声音霎时刺穿了空气。 连费斯都静默了。 片刻,他看向那人,那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模样十分年轻,眼眶已然湿润,费斯说道:“报上你的名字!” “编号73-146132319,杨格. 纳里拉中士!” “纳里拉中士,你为什么成为军人!”费斯问道。 “保卫家园!” “说得好!”费斯重重道,“K2205战斗军团的各位,你们都是最勇敢的士兵,这段时间里,你们所浴血奋战的,是最艰难、最残酷的战场,你们面对的是最难缠的敌人,我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曾眼睁睁地看着最亲近的战友牺牲——” 这句话砰地一下扎在每个士兵心上,仿佛军舰内的空气被瞬间抽干般窒息。 “但是!”费斯接着道,“相信你们自己,更要相信我。能够跟随我的,都是最优秀的战士,没有弱者!” “是!” “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输这个字!” “是!”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信念只有一个!” 士兵们的应答一次比一次大声,一次比一次亮堂。 “是!” “打赢这场战争,回家!” “是————————!!!” 喊出最后这个字的时候,所有士兵的眼里都已盈满泪水。 费斯终于欣慰地,非常隐不可见地微微一笑。 从他提交调职申请的那天起,他就从没想过会以苟存性命的姿态回来。 他向总部明确地表了态,前线,是最需要力量的地方。面对强敌,若他们拿不出破釜沉舟的决心,那么这场战争于他们而言,将是无穷无尽的逃避与耻辱。 对于他,结局只有两种。 胜利,或毁灭。 战斗,或死亡。 ***** 推门而入的是春姐。 春姐就是秋明的经纪人,也是公司里的资深老员工,在小一辈们面前颇具震慑力。她只淡淡瞟一眼朗和风那双架在桌子上的长腿,朗和风便顿时感受到隔空而来的压力,抿了抿嘴,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把腿收了下来。 “秋明今天来不了了。”春姐说。 “啊?”除朗和风外,其余三人都一脸惊讶,田乐心脱口问道:“春姐,秋明哥怎么啦?” “出车祸了。”春姐只以四个字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春姐委任了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小哥阿杰作为这个临时男团的临时经纪人,负责在《成团时代》录制期间照顾他们,随后,四人被公司的车先行拉到了节目录制现场,春姐则去医院看看秋明的情况。不管怎么样,四人先录着节目,秋明要是今天来不了,公司会决定是让他后期补上还是干脆换人。 连经纪人兼司机阿杰,车里挤了五个人,朗和风十分理所当然地上了副驾驶座,后排的欧伦和雷常一人一边把小小只的田乐心夹在中间。路上,田乐心还是忍不住道:“春姐说秋明哥今天要是来不了……是什么意思?他都出车祸了啊!肯定不能来了吧?” “嗯……”欧伦思索一番,“春姐这个意思,应该是秋明哥伤得不重吧?” “就算伤得不重,他也不可能再录这个节目了吧,”雷常考虑的问题比较实际,“所以我们是会有新团长?” 如果今天伤的是边临,那整个节目为他延期都有可能,可伤的是秋明……Emmmmm…… 秋明?那是谁? “我们今天录完节目一起去看一看秋明哥吧!”田乐心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可以啊。”欧伦当即答应。 “哦……好。”雷常说。 然后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三人意识到,还有一个人没表态。 “朗……”田乐心话到嘴边,迟疑半晌,改了口,“和风哥?” “我不去。”朗和风在前座头也没回,一口回绝。 后座三人面面相觑,田乐心强颜欢笑问道:“为什么呀?” “我很忙。”朗和风不想多加解释。 这也是真话。他忙着回去补眠。 何况,他对娱乐圈里这种惺惺作态的应酬真的很厌烦。他们跟秋明有多少交情了就?见都没见过几回,说他们真关心人家,骗谁啊? “啊……好吧,”田乐心左右看了看欧伦和雷常,“那我们去吧。” 四人不咸不淡地聊了一路,车子终于开到了节目组现场。今天没有正式表演,录制的是预告片和一些前期花絮,节目组有提前告知各个参与嘉宾准备一段个人的才艺表演,这个才艺表演环节不评分,也不比赛,只是一种自我介绍的形式,增加节目的趣味性。 这个不属于团队合作的部分,所以大家默认都是自己搞定自己的。 四人来得不早不晚,化妆间里已经有好些人了。那些明星的面孔四人大多能认得出来,尴尬的是,他们认识别人,别人不认识他们。别人进来,众人纷纷打招呼,互相拥抱、寒暄、问候,家长里短亲热地叨叨个不停,他们进来,大家同款的一脸懵逼——这都哪个旮旯里拉出来凑数的? 四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无奈,倒不至于特别伤心,自觉地找了四个靠角落的位置,以便和自家的难兄难弟抱团取暖。 压轴出场的是家喻户晓的C位边临团,以边临为首,帅气的五人组迈步踏入化妆间的时候,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哗啦啦的掌声和欢呼声一起,顿时整个房间的人都站起身来,热烈欢迎五位男神。 五位男神均笑得如沐春风、和蔼可亲,和众人打了一会儿招呼后,便来到节目组专门为他们预留的座位前,由各人自带的专用化妆师——或化妆师们——为他们打理造型。 节目组本来给边临团的五个大佬准备了单人化妆间,但边临的经纪人Jessica拒绝了这个提议,坚持让他们和其他男团一起使用公用的化妆间。经纪人的考虑是,节目的花絮里说不定会有化妆间的部分,这是一个营造边临几人平易近人、不耍大牌的人设的好机会。人红是非多,她时刻都得提防黑粉又找到什么刁钻的角度带一波节奏。 窝在角落的四人漫漫地等待化妆师的到来。节目组没有准备足够一人一个的化妆师,他们只得先等别人完事。田乐心坐在座位上,呆呆地望着边临那几人的方向,艳羡之情掩都掩不住,小声道:“他们真的好帅啊。” 他要是女生,可能都要粉他们。 “咱们也很帅啊,”欧伦拍拍他脑袋,“你能不能别还没上场就先灭了咱自己的志气啊?” “不过他们真的很威风。”常雷闷闷道。 朗和风只顾低头有一拉没一拉地刷手机,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他们的对话。 “你看你们这丧的,”欧伦看不下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跟人家比干嘛,就算我们期期垫底,总还有出镜的机会,能出镜就是好事,是不是?” “嗯!”一想到能出镜,田乐心又开心起来了。 “我们的新团长到底是谁,”雷常突然又提到这茬,转向阿杰,“能问问春姐吗?” 阿杰突然被cue,有点怔,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摇头,“春姐还没消息,她说有新的安排会通知我们的。” 而她不用明说也应该懂的言外之意是,没事别烦她,她的时间宝贵得很。 可不,只有大明星才能拥有一对一服务的经纪人,像他们这种小龙套,都是一个经纪人底下带好几个甚至十几个艺人,哪那么多时间对你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所以,就算雷常再如何以眼神对阿杰疯狂暗示,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春姐的。 化妆师过来的时候,离他们正式进场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了,化妆师匆匆给四人上好妆,六个男团,算上缺席的秋明,一共二十九人,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一一走进表演厅。 表演厅里坐着三个评委,大家一看清这三个评委是谁,好些人顿时便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 毫无疑问,三个评委都是非常知名的业界大咖。 宫熙华,歌唱选秀节目冠军出道、擅长编曲作词的音乐才女,出道至今十五载,风华仍不减当年,走的俨然是青春偶像加实力派路线。 裘嘉美,无人不赞誉的天才女歌手,十几岁就已开始举行个人演唱会,小小年纪便以惊人的实力称霸歌坛,独特的声线、狂拽酷炫diao炸天的台风成了她的个人标签,当今人气正如日中天,尽管她与这些男团的成员们可说年龄相近,却已是当中好些人的偶像了。 卢蒙,前几年曾风靡一时的男团SK的队长,本就积淀了大量的粉丝基数,单飞后人气更是一飞冲天,斩获了无数迷妹的芳心,是当前国内一线流量小生中毋庸置疑的杠把子。 这三个人,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流量利器,这个节目居然能一下子把三个人都请来,可见金主爸爸的这波投资是多么诚心诚意,且义无反顾。 《成团时代》是顺应近些年一波接一波的偶像选秀综艺热潮而推出的一档同类型节目,但在同类型节目中,它又显得有点与别不同。别的男团或女团选秀节目,赛制一般是从个人参赛者的筛选和训练起步,直到节目的终点,才会成就一个最优秀的终极团体。正因有竞争,有输赢,这类选秀节目才有看点。《成团时代》却从一开始就采用了不同的设计,它所邀请的嘉宾,并不以个人为单位,而直接以团为单位,节目中的比拼也是这些团与团之间的比拼。而且,《成团时代》不设淘汰制,这也是为何它所邀请的都是“嘉宾”,而非“选手”的原因。理论上,受邀参与的六个男团从头到尾都有登台表演的机会,只要有实力,就不会被节目组抛弃。 这也是《成团时代》十分强调的核心理念,在一众靠着竞争激烈的赛制来营造频繁的“生离死别”以赚取观众热泪的选秀节目中,《成团时代》更多秉承的是爱与和平——通过一个充满爱与和平的节目,打造一众充满爱与和平的新时代男团。 不过,在某个方面,《成团时代》亦没能免俗——以市场为主导。《成团时代》虽然花大价钱请来了三个知名评委,但男团们演出的名次全权交 由观众投票决定,评委的作用主要是进行专业点评。 虽已明确以市场为主导,《成团时代》节目组对于理想的优秀男团还是有一定标准的,这个标准也将成为《成团时代》制定具体规则时的参考准则,那就是“综合能力”。 市场是个很迷的东西,要想在爱豆这个称谓之下称王称霸,成为一个时代的全民偶像,谁都说不准究竟要靠何等机缘。有人会唱歌,有人会跳舞,有人颜值高,有人人设棒,单有其中一项长处,兴许能火,但要大火,要扼住市场的咽喉,要卓越出尘、倾倒众生,最好全能。 《成团时代》要的,不仅仅是某一领域的专业艺人,而是能够真正做到全方位“表演”的男神。 二十九人按照指定好的席位一一就坐。表演的顺序也是定好的,由于不是比赛性质,这种细节也就无所谓了。秋明团被安排在最后一组上场。 各人表演的才艺内容不设限,可以唱、跳、rap、篮……咳,反正只要乐意,就地翻几个筋斗也不算犯规。大家一个接一个上场,使出浑身解数展现自己,这不仅是个博得评委关注的好机会,也是博得观众关注继而涨粉的好机会,重要性不亚于正规的舞台表演。 轮了老半天,几个评委已经审美疲劳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终于轮到秋明团。 卢蒙正准备开口有请下一位,这时留意到秋明团的座位没坐满,空了一个,不由问道:“你们团怎么少了一个人?”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欧伦站起来恭敬地回道:“我们团长今天——” “啊!”田乐心突然叫了一声,惊讶地指向从门口走进来的一道身影,“秋明哥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齐刷刷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秋明面无表情地大踏步走过来。 这一刻,在场之人都莫名其妙又默契无比地产生了同一种感觉——明明是一个谁都没听说过的小人物,却活生生走出了王者登场的姿态。 第2章 声东击西 费斯穿越了。 他是五个小时前得知这个事实的。 醒来的时候,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告知他,他刚刚出了车祸,当场昏迷过去,送来医院后已进行了全身检查,所幸只是些皮外伤,情况并不严重。 费斯木然地听医生讲完,毫无反应。 医生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这人身体没事,脑子倒给撞坏了? 费斯当时一个人在出租车上,司机也跟他一起进了医院,伤得也不是特别重,就是见了点血。见费斯清醒后,护士拿来费斯的个人物品,里面有他的手机,需要指纹或密码解锁。护士耐心地解释,让费斯联系他的家人或朋友。他现在这个状况,看起来没伤没痛,但医生的意见是最好留院观察几天,说不定有什么初步检查没能发现的隐患。 “这是哪里?”费斯突然开口,硬邦邦地质问护士。 护士被他严肃的神态和语气吓到了,怔了好半晌,才愣愣地回道:“这里……这里是C市第一医院啊——” “不对,”费斯打断她,“这里是哪个星球……哪个星系——?” 护士一时傻了。这怎么听都是玩笑话,可费斯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护士确实没觉得他在开玩笑。她觉得他应该是被撞出了神经病。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护士试探着问道。 “我是费斯.沃格利奥.托纳尔.阿卡萨上校,编号24-481045304,克罗迪普星系前线作战部K2205战斗军团总团长。”费斯郑重道。 护士:“……” 嗯,真疯了。 护士安抚了他几句,叮嘱他不要乱跑后,拉上床帘,噌噌噌走开,赶紧去找医生汇报情况。 费斯掀开被子,在床沿坐直,手里拿着护士塞给他的手机。刚刚护士提到这个名为手机的东西需要指纹或密码解锁……费斯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眉头一皱。 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了他的脸。 那不是他的脸。 费斯站起身来,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已经不是他了。 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费斯又仔细端详起这个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一小块不明物体,他的身体却仿佛拥有记忆一般,右手的大拇指自然而然便按上了长方形屏幕下方的圆形按钮。 屏幕倏然亮起,解锁成功。屏保是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就是费斯现在长着的这张脸。 这个世界使用的文字也不是他所熟识的文字。但是,他看得懂。只要看到一个字,一个词,一个句子,一段话,大脑就会自动理解它的意思。 他想,这些应该是这具身体所形成的肌肉记忆。 费斯捣腾了好一阵子,才大体搞明白了怎么使用手机。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搜索引擎。 医生来的时候,费斯正专心低头玩手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医生走上前去,关切地询问。当发现病人有神经病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能直接告诉病人,最好采取迂回的处理方式,比如现在告知费斯他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然后把他转到精神科,再根据精神科的鉴定结果做进一步安排。不过,前提是得先让这丫联系到他亲友,不然到最后分分钟没人结账。 三天两头就碰上这种事,医院也是很心累啊。 岂知费斯刷地一抬手,示意自己正忙,让他闭嘴。 医生:“……” 这人真的,目测病得不轻。 医生耐心地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费斯才抬起头来,放下手机,对医生道:“什么事?” “……额,你联系到你的亲友了吗?”医生什么样的病人都见得多了,不至于跟一个刚刚被撞得脑震荡的年轻小男孩斤斤计较,“依你目前的状况,我们建议你留院观察几天,看看后续情况如何,你最好也跟你的家属商量一下。” “不必了。”费斯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就出院。” 费斯的钱包里没带多少现金,他也不知道手机里的电子支付密码,还好,来医院接他的人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账单全结了。 来的自然是春姐。 春姐先跟医生谈了一会儿,确认了费斯的大致状况,听到医生说他没什么硬伤,只是有点神经病的迹象后,春姐淡淡一笑,“不碍事,本来也没正常到哪去。” 随后在医生和护士懵逼的目光中转身潇洒而去。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女人是那病人的妈,现在,他们觉着,绝对是亲妈。 春姐来到费斯跟前,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样?还能动吗?” 费斯站起身来,直直与她平视,“没问题。” 春姐把一袋衣服撂桌上,“换上。楼下等你。” 费斯知道这个春姐是谁。绝大部分靠从那个手机里翻出来的讯息,还有极小一部分,靠的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 或者说,不是残留的记忆,而是漂浮在表面的一些零零星星的记忆碎片。自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后,这些记忆碎片就时不时地在脑海里对他发起冲击,以至于他的思绪总是一卡一卡地,令他极其不舒服。 在春姐赶到医院前,费斯趁着这段时间,通过手机的搜索引擎做了大量调查。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总算勉强搞清楚了自己的坐标——室女座超星系团中的本星系群中的银河系中的太阳系中的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地球。 虽然在他所处的知识体系里,这个坐标另有他们自己起的名称,但他还是凭着自己的学识储备把两者对上号了。星系学是军校的必修课,要当一个好将军,首先不能是个路痴,不然在浩瀚的宇宙里一场仗打完,导航系统要不小心磕碰坏了,就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 然后,他通过初步推算,大约估测出了克罗迪普星系与银河系的距离——六十亿光年。室女座超星系团的直径约为一亿光年,也就是说,他要回家,就要跨越六十个室女座超星系团。 即便是他们克罗迪普星系速度最快的军舰,也赶不过光速,意味着这段路花六十亿年都走不完。更别说,他还很悲催地发现,这个名为地球的星球,竟还停留在远古蛮荒时代,连一级文明的边缘都尚未摸到。要等这群原始地球人造出能跨越星际的设备,他坟头都能长出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费斯得出结论,走三维空间路线返程是不可能的了。最可行的办法还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来的? 那个场景,费斯还记得。 ***** 那还是在费斯第一天到K2205战斗军团报道,正对士兵们训话的时候。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信念只有一个!” “是!” “打赢这场战争,回家!” “是————————!!!” 喊声震彻整个空间,直到一声轰然巨响炸裂开来,随之而至的是整艘军舰的剧烈抖动,让所有人都 陷入一片混乱的震惊。 “敌袭!”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慌张地高声喊道。 “全体冷静!不许恐慌!”费斯一声怒吼,喝住众人,“一、二、三、四战斗分队,装备机甲,随我出击!五、六、七战斗分队,装备机甲,连同医疗队、机修队,留在军舰待命,由安德指挥!安德呼叫支援,全体随时听我命令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是,团长!”众人齐齐应声,立刻各自散开,马不停蹄地进行战前准备。 费斯也装备上自己的专属机甲,带领四个战斗分队驶离军舰。 一开始,包括费斯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敌方的目的是他们K2205战斗军团的大本营,也就是这一艘克罗7B型军舰。这招直捣黄龙在战术上非常狠,如果真的能对K2205战斗军团造成重创,敌方势必会抓紧时机发起对艾格星球的进击,届时,元气大伤的K2205战斗军团无力阻止,总部也无法及时派出应战部队,敌方光靠一个抢占先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僵持已久的局势彻底拉开。 但很快,费斯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战术的漏洞。 突袭一艘军舰远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如果火力不够,无异于以卵击石,客场作战要占上风,不说倾巢出动,敌方至少也得派出足够数量的主力,才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否则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然而,费斯观察一番,断定敌方的进攻火力远未达到应有的水平。 那么,敌军为什么要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攻击? 不……不会是无意义的。他们也好,敌方也罢,从没有过一次无意义的军事行动。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敌方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这里! 得出这个判断后,费斯没有急于下达新的指令,因为他还要想办法搞清楚敌方这次突袭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所幸费斯是个做事极其认真的人,当初得知他的调职申请通过后,费斯就展开了对K2205战斗军团大量而详细的资料研究——战略部署,人员构成,参与过的每一场战役的详情,再细到每个成员的个人履历。因此,尽管今天是他首日出任团长,他还是很快就根据储存在脑子里的资料,找出了问题所在。 不会错——敌军真正的目标……是K2205战斗军团附近的伊雷特号超型传送站! 超型传送站的本质是人工开凿的微型虫洞,要展开长线的星际战争,这样的超型传送站必不可少,它们能够以最短的时间跨越长达五千万光年的距离,在整个星系中担负着最主要的物资和人员运输任务。 伊雷特号超型传送站,简称伊雷特站,是克罗迪普星系与敌方交战的前线战区里最大型也最重要的一个超型传送站。克罗迪普星系有许多个这样的超型传送站,分布在漫漫宇宙中的各个地方。当初,为了建立起这些超型传送站,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被摧毁任何一个,对于克罗迪普星系都将是莫大的损失。 尤其是K2205战斗军团附近的伊雷特号,如若今天被敌军得手,他们接下来要再坚守前线,将会难上加难,到那时,还是不得不将艾格星球拱手让人。 费斯彻底弄明白了,敌军派出一个敢死队,佯攻K2205战斗军团的军舰,根本没人想得到他们居然会采用如此大胆的战术,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在短时间内引起巨大恐慌,将K2205战斗军团所有的战力,甚至连同前来支援的援军都死死拖在这里,当我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可能他们已经在伊雷特站那边得手了。 看来希黎娜星系也真的是被逼急了,才会使出如此毫无人性的计谋来——这一仗,希黎娜星系不知要葬送多少个士兵的生命!而 那些士兵在出发前,想必也知悉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前程。 费斯当即通过机甲内的内部通话频道下达新指令:“安德率领七分队、医疗队、机修队守住军舰,防御为主,禁止追击,其余所有战斗分队,跟我去伊雷特站!” 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费斯这个指令的意义,不少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在军舰危急存亡之际,费斯为何还要调开主力部队,去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但军队之中,绝对服从永远是第一原则,没有人表现出一丝迟滞,第一到第六战斗分队全体人员都二话不说,一个调头就全速追上费斯在星空中翱翔的身影。 当费斯带领着六个战斗分队的机甲战士冲到伊雷特站时,敌军十分惊讶,显然完全预料不到对方竟能这么快就识破他们的计策。 真正的激战一触即发。 摧毁一个超型传送站需要非常巨大的能量,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费斯赶到时,敌军的工作只进行了不到五分之一,在费斯军团猛烈的痛击下,他们不得不暂停对伊雷特站的破坏,先行迎敌。 时间拖得越长,对防守方费斯这边越有利,不用多久,总部的援军就会赶来,敌军这些人要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费斯清楚,敌军也清楚,他们今天的暗度陈仓之计算是失败了。费斯将战况控制得很好,一直没有对敌人穷追猛打,而始终给他们留了一个撤离的缺口。费斯知道,K2205战斗军团今天毕竟是被突袭的一方,作为新团长的他也尚未与这个军团完美融合,眼下还不是他们全力战斗的最佳状态,理应见好就收。 殊不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神机妙算如费斯,也算漏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敌军今天敢来这么一出,实则还留有一招杀手锏。 双方星系的战争进行了那么久,除了互相比拼军事实力,还一直在比拼科技发展,尤其是新型武器的开发,绝对是机密中的顶级机密,不到真真切切在战场上使用的那一刻,是不会揭晓的。 费斯一直给对方留后路,希望庭外和解,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眼见靠人力强行摧毁不成,敌军终于决定改变策略——祭出计划B。 但见敌军那堆星罗棋布的机甲突然改变阵型,以某一台JNC帕斯列型机甲为中心靠拢,随后,每一台机甲都倾其所有、源源不断地向这台JNC帕斯列型机甲传输能量,而全然不顾费斯军团对他们的攻击。 费斯心中一惊,如此巨大的能量,这一台JNC帕斯列型机甲绝对无法承受,虽然他不清楚敌军究竟意欲何为,但他深知——肯定不是好事! 他们的目标还是伊雷特站! 当看到那台JNC帕斯列型机甲的背后渐渐显现出一个超微型虫洞回旋流时,费斯心中那团朦胧的惊讶瞬间清晰。 他懂了! 汇聚能量是为了就地制造那个超微型虫洞回旋流,而不惜连命也不要地制造那个超微型虫洞回旋流,是为了瞬间传送他们的新型武器,令费斯军团防不胜防! 完了! 费斯未曾多想半刻,一个急速的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伊雷特站,同时在通话频道里大喊——“所有人给我传输能量!” 好些人压根没反应过来敌军在做什么,但没人敢不听从团长的命令,大家马上停止对敌军的攻击,转而将自身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定向输送给费斯的机甲。 在朝伊雷特站疾驰的过程中,坐在机舱内的费斯双手在眼前的虚拟屏幕上一通噼噼啪啪的飞速操作,于短短数秒间完成了这台机甲终极形态的解锁程序。 所有人都看到,深邃漆黑的星空中 ,费斯那台原本纯黑色的机甲,顿时爆发出熊熊烈焰,浑身包裹在一团激情澎湃的通红之中,耀眼得如同整个宇宙的光源。 费斯即将冲到伊雷特站跟前时,敌军的超微型虫洞回旋流制造完毕。 费斯一边继续前行,一边操纵机甲转向,回头正面敌军,覆于他机甲之外的那层烈焰在火红与亮黄之间宛如猛兽咆哮般迅速变幻着色彩,粗粝地酝酿着生死一搏的激情。 与此同时,超微型虫洞回旋流里也喷出一道扎实而肥硕的刺眼光团,这光团里裹夹着什么看不清的东西,重重地朝伊雷特站砸去。 每一个身在现场的人,在这场战役里,最后一幕记忆,就是费斯,敌军,伊雷特站,他们自己,全都被淹没在一片近乎映亮了整个幽森宇宙的炙热强光之中,仿佛永无止境。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科普】 一类文明:行星文明(掌控地球) 二类文明:恒星文明(掌控太阳系) 三类文明:星系文明(掌控银河系) 人类目前是零级文明(微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比尔西爷、望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秦氏秦兽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才艺表演 那也是费斯的最后一幕记忆。醒来后,就是另一个天地了。 费斯思索了很久,大概得出一个逻辑上比较说得通的结论——他和敌军彼此间巨大的能量没能完美互相抵消,反而发生了某种作用,强烈地影响到了伊雷特站,使得原本传送上限为五千万光年的伊雷特站出现了功能紊乱——或变异,在那一个瞬间把距离它最近的费斯骤然甩到了足足在六十亿光年之外的室女座超星系团。 但这个结论有一点还是没法解释——为何被甩走的不是他整个人,而只是他的精神体,并且他的精神体还落到了另一副躯体身上? Emmmmmm…… 费斯又思索了很久,这回得出的结论是——基于某种非常复杂、难以解释的原理,在伊雷特站被搅乱后异常强大的能量场下,属于他的一部分基础构成物质被这个能量场剥离开来,单独被伊雷特站抛到了六十亿光年之外。由于这部分基础构成物质脱离原体后状态十分不稳定,因此它必须寻求与另一部分物质的碰撞,刚好就碰撞到了现在这副躯体上。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事已至此,与其怨天尤人,不如直面现实。费斯现在就特别想知道一件事——他们的伊雷特站,到底保住了没有? 让他失望的是,在这个处于远古蛮荒时代、连一级文明水平都够不到的星球上,他就是翻遍整个互联网,也查不到他所关心的那个六十亿光年以外的星系的任何一点信息。 不过,费斯是一个百炼成钢的老将,久经战争的残酷洗礼,这使得他性格中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遇事从不慌乱。于是,他非常淡定从容地,还是借着这部手机,大致学习了一番,在这颗原始星球上,什么才是正确的生存方式。 之所以联系春姐,是因为他看到手机里的微信上,春姐发来的信息差点能把他吞了。 据春姐说,他今天有个早已安排好的任务要完成,而他到点了还没现身,这是从未有过且胆大包天的行为。春姐说,他今天要是不出现,以后就都别出现了。 看完这些炮轰般的信息,费斯颇为理解这位春姐的心情。他自己也是一个长官,经年累月统管着各种各样的下属,他最不能容忍的同样是士兵们藐视规章制度。一个没有纪律精神的部队,绝对不是一个好部队。费斯正在心中批判这个不守时的秋明,突然想到,哦,好像就是因为他的这档子事,才耽搁了秋明同志今天的任务。 看来,因由在他。既是如此,这个责任就应该由他来承担。 反正再纠结也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回家的路,那么他就不该荒废时间,而是好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费斯跟着春姐来到了节目组录制现场。 今天的秋明特别沉默寡言,说起话来也容庄色正,全然没了往日那种小年轻的青春活力与面对她时生怕说错话做错事的小心翼翼,但春姐没觉得有多奇怪,权当秋明是过于紧张了。也是,她今天那几句威胁是有点狠了,秋明才刚刚经历一场车祸,就算没什么大事,与死神擦肩而过总归不是那么好受的。和江湖老油条春姐比起来,他还只是个孩子,这会儿估计是被吓傻了。想到这里,春姐突然生起了一点小小的怜悯之情。 车子开到节目组大楼门口的时候,秋明正要打开车门,春姐冷不丁开口道:“要真的不行就回家休息吧,公司会想办法。” 要是秋明听到春姐居然说出这么体贴的话,或许当场就要感动得痛哭流涕,可费斯只是转头看了春姐一眼,面不改色道:“我没事,不需要休息。” 春姐略感意外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孩子,被撞了一撞怎么突然就变坚强了?春姐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成,去吧。阿杰 会带着你们。有事找我。” 春姐说的“有事找我”往往真正表达的是“没有死人塌楼的事不要找我”。秋明算是她手底下最没出息的一个艺人了,怎么带都带不动,近期春姐对他差不多处于放养状态,只要他不招黑,不砸公司招牌,春姐已经不甚在意他还能不能火了。 费斯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英姿勃勃地踏入表演厅。 ***** 费斯出场时,才艺表演环节已接近尾声,按照规矩,一般由团长第一个登台表演。费斯来得正巧,评委便让他直接上场。 费斯端端正正地站到三个评委面前,身板挺直得像一面高高伫立的旗帜,目不斜视地看向他们,既不微笑,也不鞠躬,那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目光穿透力极强,竟把三个评委瞅得一时心里发毛,不由暗自嘀咕这人何方神圣。要知道,其他人站到这里,哪怕是边临这样如日中天的当红新人,面对他们这几位前辈,神色里也都带着谦恭与尊敬,而这个叫秋明的无名之辈,在这群嘉宾里气场简直两米八,让人莫名地肃然起敬。 费斯扫一眼分别立在三位评委桌子前的那块名牌,朗声道:“各位评委好。我叫秋明,24岁,身高182cm,体重68公斤,星座是水瓶座,血型是B型,身份证号是——” 这些都是他在公司下发的那份秋明团成员个人资料里看到的。 “哎——”卢蒙赶紧开口阻止了他,好笑道,“身份证号就不用报了——“ “是。”费斯应道。 三个评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眼神互相询问——这个清奇的画风是什么情况?导演没有事先知会他们啊! “额,”宫熙华接过话茬,“那你今天要给我们带来什么表演呢?” “没有。”费斯一秒应道。 三个评委一愣,台下的二十九个嘉宾都一愣。 “我不会才艺表演。”费斯说。 三个评委:“……” 舞台经验丰富如他们,对这话也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那,要不你就唱一首你平时最拿手的歌吧?”卢蒙非常专业地维持着温和的笑容。 “我不会唱歌。”费斯说。 “……小星星也不会吗?”卢蒙问。他这既是一句俏皮话,也是在给费斯搭台阶。 “不会。”费斯诚实道。 众人:“……” “不会唱歌,跳舞总行吧?”裘嘉美忍不住开口了。 “不会。”费斯说。 众人:“……” 作为一个偶像派选手干啥啥不会,大家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位大兄弟,你能不能别这么实诚?就算是来凑数的,好歹假装一下德艺双馨行不?你这剧情让人没法配合啊! 台下的朗和风更是看得白眼一翻,他以为这个团长是个什么好货色呢,他自己都够吊儿郎当不把这节目当回事的了,没想到他们的团长更绝,直接罢演,好一个龙套最后的倔强。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的表情,费斯又道:“这个环节,规定要表演吗?” “是啊,”卢蒙实在有点哭笑不得了,是偶像包袱支撑着他必须保持微笑,“才艺表演环节当然要表演啊。” 算了,他爱咋咋地吧,反正这段一定会被剪掉的。 没想到费斯非常认真地说道:“我明白了。” 众人看向他。 “那我给大家表演,”费斯说,“俯卧撑吧。” 众人:“……” “这……”卢蒙整个人都懵了,“还有 这种操作吗?” “规定没说不可以。”宫熙华说。 “那……来吧?”裘嘉美试探着问道,“你能做多少个?” “我正常水平是一千个。”费斯说。 全场哗然。 这牛逼吹的,等会打脸不要太疼。 台下最靠边的座位上,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都目瞪口呆,以为这是什么立人设的最新打开方式,朗和风则以手扶额,不,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傻逼组团……一点也不! “好的,”看热闹最不嫌事大的裘嘉美一下来劲了,一抬手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没人相信他真能做一千个俯卧撑,大家其实就想看看他待会要怎么收场。 费斯泰然自若地一个蹲身,单手一撑地,另一手背在身后,风驰电掣地做起俯卧撑来。 全场又是一阵哗然。 没人想到,他不仅真的现场表演俯卧撑,做的还是单手俯卧撑,这个难度系数可就完全不一一样了,要换别人,宁可唱十首歌,也受不起这个罪。 何况,这种事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大家多多少少都看得出,秋明的动作透着与别不同的干净与狠厉,一看就不是心血来潮、随口说说的,必定真刀实枪地训练过。 费斯流畅自如地一连做了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大家脸上的震惊越来越收不住,一开始以为他纯粹开玩笑的人都被他吓到了。不知不觉地,有人随着费斯的节奏数起了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至全场的人都参与了进来。众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费斯,心思全被他牵动住了,好像他每多做一个,那成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也是属于所有这些见证者的。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九——” 费斯一口气没接上,趴到了地上。 “六十九个!”裘嘉美高呼一声,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费斯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呼吸,站起身来,淡然地解释道:“今天状态不好。 确实是状态不好,但真正状态不好的不是他,而是这副身体。以他原有的体能,远不止能做到这个程度。 台下的嘉宾里有个人夸张地低呼一声,也不知是在喝彩还是在起哄,好些人听得出来,那是边临团的其中一个成员——童才哲。 三个评委突然觉得误解费斯了,他大概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故意来砸场的。卢蒙笑道:“你单手六十九个已经够厉害了,我肯定做不来。” 卢蒙自己平时也很注重健身,但费斯这一番货真价实的表演,着实让他甘拜下风。 “你刚才说一般能做一千个,是真的吗?”裘嘉美好奇道。 “真的。”费斯说。 裘嘉美捂嘴惊讶,并和身旁的宫熙华、卢蒙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现在的惊讶和刚刚的惊讶不同,刚刚的惊讶是天马行空、漫无边际的惊讶,现在的惊讶里,多了几分脚踏实地的色彩。 “那我真的希望有机会见识一下。”卢蒙说。 宫熙华的心情比刚才顺了不少,说道: “好,感谢秋明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我看你气都喘不匀了,别累坏了,快回去休息吧。” 费斯在众嘉宾复杂的注视中下台。 下一个上场的是田乐心,他特别忐忑地站到台上,像一只片刻前才目睹了猛兽的血腥厮杀后哆哆嗦嗦的小兔子。 卢蒙顺口就是一句揶揄:“你要表演什么?也是俯卧撑吗?” “我……”田乐心吞了下口水,小声道,“我不会俯卧撑……” 苍天啊,大地啊,他不 知道春姐或节目组是不是给他们团长作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安排,但他实在一点也不知情啊!他不懂该怎么配合团长的表演啊!团长你要是有什么秘密指示,能不能给个清晰一点的暗号啊! 宫熙华和裘嘉美都忍不住扑哧一笑,宫熙华问道:“那你会什么?“ “我……我会唱歌……”田乐心说。 “那请开始你的表演。”裘嘉美说。 被费斯开了个不同寻常的头,大家还以为整个秋明团都将是这个画风,居然萌生了一点小期待,没想到另外四个人表演完后,大家发现他们十分正常,和其他人一样,无非就是唱唱歌、跳跳舞。 以至于不少人都严重怀疑,是不是只有秋明一个人不小心拿错了剧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冷 1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梦中相会 才艺表演环节结束后,朗和风只觉筋疲力竭、心力交瘁,对人生和世界的爱都没有了。 节目组一宣布解散,大家陆续出了表演厅后,朗和风话都没多说一句,转身就往大门走去。 谁都别想阻挡他回家补眠。 “站住。”费斯叫住他。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让朗和风本就不高昂的心情再度骤然降温,他转头冷冷地看向费斯,酝酿着情绪,随时准备不留情面地反击。 “朗和风。”费斯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们团的资料他虽然只来得及翻上一遍,但一个军团的士兵他都记得住,这区区几个人,不在话下。 “嗯?”朗和风只哼出一个鼻音。 “你要去哪?”费斯问。 “回家。”朗和风说。 “节目组规定,从录制节目的第一天起,所有嘉宾都要住进节目组安排的宿舍。”费斯说。 是规定,但不是硬性规定,如果节目录制期间,嘉宾有别的工作安排,可以向节目组请假外出。这条弹性规则是针对边临那种高人气爱豆的,边临是这节目的镇场之宝,节目组迁就他无可厚非。至于他们这种小角色,一来没那么大牌面,二来……他们确实挺闲的。 朗和风轻轻一笑,柔和得让人以为那笑意中流露的不屑兴许是种错觉,“让我们住宿舍是为了录花絮……我们在不在,你认为人家在意吗?” “规定就是规定。”费斯说。 “那你们住吧,我回家睡。”朗和风说着就要走。 费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他连帽风衣的帽子,扯得朗和风猝不及防地迈不动腿。 排排站在一旁的三人看傻眼了,田乐心和雷常不约而同地望向欧伦,以眼神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暖男吗”,欧伦心虚地移开视线,以表情回答“我也母鸡啊”。 “喂——”朗和风难以置信地回头,微微瞪大他那略显细长的眼睛,尽着最后一点社交礼仪的义务压抑自己的火气,“你过分了啊……!” 费斯放开手,拿出两张房卡,说道:“我们的房间是303号和304号。” “我说了,我要回家,”朗和风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又想掉头就走,迈步前抬手一指费斯,“你,别再动手。” 说完,转身离去。 费斯又一手扯住了他。在他手里,朗和风宛如一只脾气暴躁却杀伤力不足的小型犬,而他和费斯之间的牵绊,就是一根无形的链子。 “秋明!”朗和风一声低低的怒吼,差点就要扑上去跟费斯开干了。 好在他足够冷静。不过,这不是没动手的主要原因——不久前才看过这家伙的俯卧撑表演,他怕打不过。 “叫我团长。”费斯说。 “……你——”朗和风气得抬在半空的手指微微发抖。 “宿舍区在那边,”费斯说,“我们先去分配房间,再去吃晚饭。” 朗和风:“……”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一秒乖巧:“……好的。” 一行五人来到了宿舍区,好几个男团已经在热闹非凡地商量着要怎么分配房间了,看到秋明团到来,大家顿时都好奇地注目着他们。如果说今天上场前他们的存在感为零,那现在他们的存在感接近爆炸,走哪都是焦点。 但朗和风一点也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哗众取宠,跟费斯走在一起他都嫌丢脸。 五人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房间分配不是完全平均的,另外几个男团都分到了三个房间,默认团长一间,余下的团员两人一间,唯独秋明团只分到了两个房间 。节目组一开始就解释了——刚好房间数量不够,总得有一个男团要牺牲一下。春姐非常大度,表示他们这组人两个房间就够了,一点也不委屈。 这就意味着,秋明团有三个人要挤同一间房。 欧伦、田乐心、雷常近乎异口同声地抢着说道:“我住三人间就好——” 说完,三人同时停顿,朗和风看向他们的表情十分微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大家的重点根本不在于住三人间还是两人间,而是谁也不想和费斯朝夕相处——这位传说中的“暖男”团长。 “好,”费斯想也不想,“欧伦、田乐心、雷常,你们住304号,我和朗和风住303号。” 朗和风:“???” What?他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他没有人权的吗???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一脸同款劫后余生的欣慰,继而又无限悲悯地看向朗和风,仿佛在无声地深情道别——兄弟,走好。 朗和风:“……” 这三人,都给他等着。 朗和风今天连行李都没带来,费斯又不放他走,实则他自己也懒得跑一趟,只得让助理帮他收拾点衣物和日常用品过来。吃过晚饭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但节目组给他们这自由活动时间不是让他们去玩的,一个星期后就是节目组的首次公演了,理论上,大家都应该抓紧时间好好排练。 节目组给每个男团配备有一个练习室,练歌练舞的设备一应俱全,有特殊要求可以提出,节目组会尽量满足——他们是这么说的。 秋明团的几人吃过晚饭后大都选择回房休整,费斯则拿着手机直接消失了。朗和风本想着要不要趁这时候偷溜回家,但后背一挨到床,整个人就在疲倦中沦陷了,昨晚失眠的后遗症疯狂发作,再也不想动弹一步,于是懒惰促使他放弃了自由。 月色朗照,费斯离开了宿舍楼,独自坐在某块草地边的椅子上,捧着手机,在网络上不停地翻找资料。这是他目前所能利用的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途径了,指望他接触到的这些普通人显然不靠谱。但这个最有希望的途径,也显得越来越令人绝望。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费斯靠着椅背,仰头看天。今夜刚好是满月,月亮很圆。费斯知道,那是地球一颗名为月球的卫星,反射的是太阳系中心那颗称作太阳的恒星发出的光。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每打赢一场仗,他就感觉离自己的故乡更近了一步。而眼前,此时此刻,他的故乡,却前所未有地遥远,任他如何努力地极目眺望,在这浩瀚苍穹、漫漫繁星间,都找不到他所属的那一个星系的丝毫痕迹。 他的家,他还能回去吗? ***** 费斯将近半夜十二点才回到房间,人生第一次在如此陌生的环境里入睡。 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处在一个非常昏暗的空间里。 费斯环顾四周,才突然发现,自己脚下,没有地面。 上方也没有顶部,四周更没有墙壁。到处都是望不到尽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他正身处一片虚空。不是宇宙的那种虚空,而是真正的虚空。 他明白了,这是梦。 清醒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梦。 忽然,费斯留意到视线里有一抹与众不同的风景。他努力地靠过去,好一会儿,靠得足够近时,他终于看清,那是一扇门。 费斯强烈地感觉到,那门后一定有某些他正在追寻的东西。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眼前豁然开朗,脚下 也顿时接触到了实实在在的质感——他踏到了地面上。 准确地说,是木地板。 门里是一个房间。房间的风格很奇怪,他的这一半,大部分是木制或塑料、金属家具,无疑是费斯来到地球的这一天所接触到的那种装饰风格。而他对面的那一半,费斯无比熟悉——由各种特殊矿物质构成、附带着各种微型能量场的指挥室。 那是他调去K2205战斗军团前待得最多的指挥室,比留在自己住处的时间还多。 而对面那道门,刚好也进来了一个人。 那张脸,费斯一眼就认了出来——秋明。 费斯恍然大悟。他这边是秋明的房间,对面是他的指挥室,都是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最感亲切的场所。这个魔幻的空间,实则是他们两个人意念的结合体。 看到费斯,秋明张大了嘴,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费斯二话不说,大踏步走过去,揪着秋明衣领把他拎过来,按到房间中央的桌子前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落座。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你,你——”秋明指着费斯,磕磕巴巴,“我——” “是我。”费斯淡定地打断了他,“我们来好好谈谈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们穿越了!”秋明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人话。 “是的。”费斯点头,“我今天作了一些初步的资料调查——” 他把自己的发现和推断大致理了一通给秋明。 秋明听得半懂不懂,迟疑道:“好吧,就算你这个逻辑说得通……那我们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基于一种非常复杂、难以解释的原理,”费斯肃然道,“我们两人的脑电波在宇宙的某一点相会了。” “就算我读书少,你也不带这么忽悠我啊……”秋明疑惑道,“我们俩的星系隔得那么远,你刚才不是说……多少光年来着?” “六十亿光年。”费斯说。 “嗯……”六十亿光年,秋明根本没有概念,他接着道,“世界上最快的不是光速吗?我们的脑电波能跨越那么远的距离交流,还没有一点延迟,那不是比光速还快吗?”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推论,这种情况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莫非——两个星系遵循的物理定律不一样? 这就超出秋明的知识范围了。 费斯:“……” 费斯:“所以说这是一种非常复杂、难以解释的原理。” 秋明:“……哦。” 费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秋明吓了一跳,弱弱道:“那……重点是?” 费斯砰地一拍桌子,杀气腾腾地盯着秋明,“我们前线的伊雷特号超型传送站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遭到破坏?” 秋明被质问得脑子一阵轰乱,“我……我今天才刚刚醒来啊……” 他很委屈。前一刻还记得自己坐在出租车上,谁知突如其来一阵剧烈碰撞,他只觉得整个世界好像一秒破碎殆尽,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无穷的漩涡里,之后,他再睁开眼睛时,完全不晓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他只知道,一看到他醒来,周围所有人——所有陌生人——都极其激动,每个人都叫他费斯上校,或费斯团长。说来奇怪,他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更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他听过的语言,但他就是听得懂这些人在说什么。总之,人们对他一口一个尊称,既恭敬又关心,整得他百脸懵逼之余又受宠若惊,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懵逼完之后 ,随之而来的便是震惊——他很快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原来所生活的那个世界。 这里甚至不是地球。 他的心情很复杂,欲哭无泪都难以形容的复杂。 让费斯意外的是,秋明醒来的时候,别人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二十三个明图周了。在敌军那一次突袭之中,他奋不顾身地保护伊雷特站,伤势过重,许多人都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 秋明听得云里雾里,换算了好久,才勉强明白,所谓一个明图周,大概相当于他们地球上的一天。 费斯听到这里,陷入沉思。看来两边的时间流逝并不对等,很有可能是因为先前他的身体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尽管秋明的脑电波在他体内,也无法活跃,因此等到他的身体苏醒的那一天,费斯才得以接触到秋明的脑电波。 “那伊雷特站怎么样了?”费斯迫不及待地追问。 “你就不能先关心一下我的身体——不对,你的身体吗?”秋明哀怨道。 费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已经醒了,那就是还活着。” “……万一你半身不遂了呢?”秋明说。 “只要大脑没有彻底坏死,其他部位全都可以用机械器官替换。”费斯说,“这是常识。” 秋明:“……” 对不起,他实在不懂那种黑科技星系的常识。 “说正题。”费斯肃然道。 “额,”秋明努力地回想着白天遇到的人和事,“有一个人,好像说是你的副官……” “安德。”费斯说,“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你放心,伊雷特站保住了……” 费斯眼神里非常难得地透出一抹一闪而过的柔和。 “但是——”秋明又道。 费斯扫向他,“有话一次说完。” 秋明不自觉地抖了抖,他反应过来了,在费斯面前,他源源不断地回想起的是当年被军训教官支配的恐惧。 “但是,安德说,伊雷特站的运载量现在只能维持在百分之六十,目前正在全力抢修——” “什么?”费斯眉头一拧。 秋明闭上了嘴。那个什么伊雷特站坏了,又不是他的锅……这种听起来就很头疼的事,他不想掺和。 很快,他就悲催地意识到,他不掺和不行。 因为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回家。 “你告诉安德,让他去M3017研究分部找丽蒙妮部长,伊雷特站一直是他们负责维修的,让安德问问她,要满足什么条件,伊雷特站的传送上限才能达到六十亿光年,以及,她能不能制造出这种条件。”费斯说。 “……啊?”秋明傻傻地看着他。 “这件事一定要快,醒来后马上去做。”费斯说,“记住了吗?” “好吧……”秋明叹口气。 “还有,”费斯又道,“现在我们和克罗迪普星系的战况怎么样了?那次敌袭之后他们还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方伤亡如何?前线现在是什么部署?总部有没有新的指示?敌军使用的新型武器研究出来了吗?” 秋明又傻了。 战况?敌袭?伤亡?部署?指示?新型武器? 都是什么?能吃的吗? 费斯嚯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面若冰霜地俯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回去都一一问清楚,下次向我汇报。” 秋明:“……” 费斯:“明白吗?” 秋明呆若木鸡地点点头。 “这场仗,你要是敢给我打输了,”费斯的眼神越发深邃,声音也越发低沉,一字一句皆无比清晰,仿佛一记记重锤敲打在秋明的耳膜上,“就算要穿过六十亿光年的距离……不……就算要跨过整个宇宙——” “我也会来找你报仇。” 秋明是哭着睁开眼睛的。 警察叔叔,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D1412Qv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训练开始 秋明醒来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傻,梦里好不容易和这副身体的主人相会,结果光被人家逼供了,有关他自己的状况,他几乎一无所知。 秋明禁不住担心起来,费斯可是个只要不至脑死亡就泰然自若的疯子,这么说来,他出车祸之后到底伤得怎么样了?没有断手断脚吧?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疤吧?尤其是脸……虽然他老被春姐埋汰干啥啥不行,但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颇为自信的,正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自信支撑着他成为一个全民爱豆的伟大梦想。那可是他混口饭吃的指望,千万不能毁啊! 下次再见到费斯,一定要好好跟他谈判一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秋明豪情万丈地如是决定。 不过,说起来……秋明隐约记起,昨晚临分别前,费斯好像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的事,我也会替你做好。” 秋明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 他的事……是指那档公司临时安排的综艺节目吗? 确实,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春姐是怎么说的——公司给他争取的这最后一次机会,要拿不出点看得过去的成绩,他的爱豆生涯就可以结束了。 虽然好像根本还没开始过。 雅蔑蝶! 秋明在心中悲怆地呐喊。他好不容易才踏上这条梦想之路,要是没能成功续约,想再找到一家瞎了眼的公司,一个瞎了眼的经纪人,着实很悬。 那么问题来了—— 费斯团长,替他,参加综艺? 嗯??? 秋明咋觉得尽快修复伊雷特站要比这靠谱得多呢。 秋明杂七杂八地想着,揉着太阳穴,心事重重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几下,继而被轻轻推开。 来人是费斯的副官,安德。 “费斯团长,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安德关心地问道。 说是关心,这时安德的表情依旧肃然得让秋明心里发毛,也可能只是因为他长得太过刚毅正直了。总之,不愧是费斯的左右手,这画风一看就是铁血大汉款的。 “我……挺好的。”秋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上一次醒来,他就能下地活动了,好手好脚没磕没碰,当时还感叹,这费斯真是走了狗屎运啊,按照安德的描述,他被卷入了那么轰烈的一场星际大爆炸里,居然还能完好无损,传说中的外星人就是非同一般。 结果,昨晚听完费斯的话后,秋明现在有点无法直视自己这副表面正常的躯体了。 ……算了,不要追究,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部位不是原生态的。又不是要跟这身体过一辈子,装傻充愣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看到团长的笑容,安德当场惊了,木木地看着他,竟忘了反应。他跟随费斯作战多年,就算打了胜仗,费斯也是一本正经地激励大家,笑?从来不存在的。 真不是夸张,认识费斯这么久,安德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费斯的笑容。 安德被团长的表情吓到,却不知他的表情也吓到了秋明。秋明小心地瞅着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个……安德?” 安德连忙敛起情绪,“团长,有什么事吗?” 费斯很少跟他废话,叫他一般都是有吩咐。 “有事,”秋明点头,“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团长请说。”安德说。 秋明挠挠脑袋,“你让我先想一想……”昨晚费斯一口气跟他讲了那么多,他又没有小本本做笔记,现在要他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他要有这本事,早就当上学霸了。 安德认真地看着他,耐心等待。 “对了,”秋明想起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个守信用的人吗?” “当然,”安德毫不犹豫道,“费斯团长素来言出必行,跟随过你的士兵都知道。” “哦——”秋明讪讪地点点头。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费斯说替他做好他的事是真的。坏消息是,费斯说要是他敢把这场仗打输,他跨越万水千山也要来找他报仇……也是真的。 不要紧,秋明在心中安慰自己,只要他在开打前回家,这场战争就跟他没关系了! 想到这,秋明抬头看向安德,“有一个M什么研究分部……” “M3017研究分部?”安德说。 “对——”大概就是那个,秋明心道,“那个部长,你认识吗?” “丽蒙妮部长,”安德脱口接道,疑惑地皱了皱眉,“她是你的老校友,我当然认识。” 秋明:“……” 费斯那丫跟他交代事情能不能详细一点? “咳,”秋明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就是,你帮我去找丽蒙妮部长问一下,我们那个伊雷特站,需要达到什么条件,才能把它的运载上限提升到六十亿光年。” “六十亿光年?”安德讶然道。科技研发他不在行,但他也知道,这么一个数字,早已远远超出了合理范围。 “对。”秋明说。 安德点头,“我明白了,马上去办。” “等等——”秋明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团长请说。” “我想了解一下我们前线的情况,”秋明说,“上次敌袭,我们有人员伤亡吗?” 安德顿了片刻。这确实是费斯最会关心的问题,只不过费斯刚刚苏醒,安德本想等他恢复得更好一些之后再向他进行全面汇报,可费斯今天既主动问了,安德就必须如实相告。 “报告团长,”安德的声音不由低沉了几许,“杨格. 纳里拉中士牺牲了。” “……啊?” 秋明傻傻道。他以为这个问题只是例行公事,直至听到安德神色凝重地说出这句话,他才陡然间明白过来,他当前所面临的,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战争。 ***** 四人都是被费斯的电话叫下来的。 节目组会给住在宿舍的嘉宾们每日准点提供三餐,早餐时间是六点到十点。朗和风压根就没记住这个设定,毕竟他是一个在睡懒觉和吃早餐之间果断选择睡懒觉的人。 准确地说,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是被费斯的电话叫下来的,朗和风一连挂了费斯三个电话后,费斯让阿杰上楼去把他拖下来。 阿杰刚大学毕业不久,入职时间比这五人都短,目前还处于实习期,最不敢得罪人的就是他,那头的春姐惹不起,这头这些大佬们也惹不起,春姐给了他一个这么重要的任务,无异于是对他业务能力的终极考核,能不能转正就看这回了,阿杰只求不出什么岔子,顺顺利利地录完三个月的节目。 阿杰对秋明了解不深,之前在公司见过几面,那时候只觉得秋明是个蛮可爱的年轻小男生,为人似乎挺好相处,结果昨天刚一开始带这个临时凑起来的男团,他就发觉自己想多了,秋明团长跟可爱两字八竿子挨不着边。 所以,今天早上,当秋明团长面无表情、语调阴沉地让他把朗和风叫下来时,尽管明知朗和风脾气也不好,阿杰还是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成为秋明团长的狗腿子。 怎么说都是春姐钦点的团长,官大一 级压死人啊。 四人打着哈欠,稀稀拉拉地坐到费斯所在的餐桌前,朗和风最是气不过,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撮又一撮发丝在脑袋上肆意地往四面八方龇牙咧嘴,一双本很有些神秘韵味的眼睛这时因休息不足而空洞得跟丧尸一样,还是一具满怀怨念、死不瞑目的丧尸,恨不得趴到桌子上就接着睡,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挤兑挤兑这个团长,出一口又愤怒又委屈的怨气。 “你怎么回事?现在才八点,今天不用录节目吧?你不让我回家睡觉就算了,一大清早地把我们都叫醒,”朗和风左手托腮,上半身在这微弱的支撑下懒懒倾斜,眼皮疲惫不堪地翕动着,声音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责难,“秋明团长,是不是该给个合理的解释?” 另三人没有说话,但都在心里默默地给勇敢的朗和风同学点了个赞。 费斯双腿张成V型,坐得坚如磐石昂首挺胸,双手交叉抱胸,目光沉着地从左到右一扫四人,突然厉声道:“不像话!” 四人都被他活生生吼得一个激灵,这哥们也太中气十足了吧! “都给我坐端正!”费斯说,“现在开会!”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朗和风呆呆地看着费斯,这人的言行举止一直在突破他的想象力,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吐槽了。 “你们平常都是这么懒散的吗?”费斯问道。 没人答话。几人都在认真思索,懒散的定义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费斯在梦里和秋明开完会后,早上五点就起了床,下楼跑了十公里。那会儿,朗和风还窝在被子里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对费斯的动静毫无察觉。 要换往日,十公里对他连热身都算不上,可秋明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了,费斯精神上知道自己还游刃有余,可身体的感觉很明显地告诉他,生理上他还承受不了这样的强度。 费斯十分不满孱弱的秋明同学,同时决定,他占据着这身体一日,他就要尽一日的力,练好这副身体来。 他承诺过秋明,他会替他做好他的事,那么他必将全力以赴,竭情待之。 光练秋明不够,还有他这四个看起来烂泥扶不上墙的团员。 “今天开始,全体跟着我晨练晚练,先从跑十公里起步。”费斯斩钉截铁道。 四人满目惊恐,一脸懒散相的朗和风瞬间眼珠子都快喷出来了,“啥???” “早上六点集合,晚上九点半集合,不许迟到。”费斯接着道。 “你等等等等——”朗和风听不下去了,赶紧抬手试图制止他,“你疯了?我们是来录节目的,不是来上体育课的——” 另三人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连连点头。 朗和风狠狠瞪他们一眼,你们丫几个能不能帮忙开开腔! 三人心虚地挪开视线。 “你们太弱了,”费斯说,“这样的队伍,在战争中根本活不下来。” “谁要跟你战争啊!”朗和风要疯了。 “这就是一场战争。“费斯铿锵有力道,“能跟随我的,都是最优秀的战士,你们也必须成为最优秀的战士。” 在他手底下,再扶不上墙的烂泥,他用拍的也要把他们拍上墙去。 朗和风颓然趴倒在桌子上,不行了,他跟这人没法聊天。 三秒后,朗和风刷地起身,离开。他要去找能聊天的人聊聊。 第6章 初次晨练 春姐破天荒地接了朗和风的电话,不是春姐重视他,而是他一连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聋的都没法忽视。 “喂。”春姐这短促而阴沉的一声“喂”无异于赤/裸裸地告知对方——敢这么骚扰我,若只为了屁大点破事,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朗和风当然知道春姐的脾性,但这回他理直气壮,再不跟春姐求援,这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春姐,”朗和风开门见山,“我要求换人。” “换谁?” “秋明,”朗和风说,“换个正常的来当团长。” “没人换。”春姐想也不想道。 “春姐,您听我说,”朗和风说,“这个人来当团长,这节目真没法录,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对他有意见,你问问他们三个,大家都快被逼疯了。” “哦?”春姐突然来了点兴趣,那个软绵绵谁都能捏一把的秋明还能把朗和风这个外冷内热的小公举逼疯?如此想着,春姐不由多问了一句:“他做什么了?” 以下开启了朗和风对秋明的三万字小作文血泪控诉。 朗和风说完,满心期盼地等着春姐同仇敌忾地表态,谁知春姐扑哧笑了一声。 朗和风:“???” “嗯,挺有意思。”春姐说。 朗和风:“……” 不是,你告诉我哪一部分属于“挺有意思”的范畴??? “先这么着吧,后续安排等我通知。”春姐说。 “春姐——”朗和风哀嚎。 “和风,”春姐的音调一秒严肃,“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但是我们都在这个社会里打拼,契约精神总是要有的,你说是吗?” 朗和风默然。 “好聚好散,善始善终,我也就这么点要求了,你别为难我,也别为难你自己,好吧?” “……我知道了。”朗和风说。 挂了电话,朗和风握着手机,立在原地,久久挪不开步。 春姐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他和公司签的卖身契还有半年,只要还在合约期间之内,以一个艺人的身份,放下自己的喜怒哀乐,为公司的利益去打拼,就是自己分内的工作。 而处在金字塔底层的他,他们,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好聚好散,善始善终…… 朗和风在心里重复这句话,笑了。嘲弄而苦涩的笑。 当初是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啊。 ***** 秋明团叫苦连天的悲惨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当晚,不出费斯意外,四个人都没有按他所提的要求准点到楼下集合,费斯不急不躁,逐一单点突击,分别在练习室、房间、餐厅逮到了欧伦、雷常和田乐心,一个个提溜到了室外,唯独朗和风,由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被费斯全程监督着跑完十公里后,三人的内心是崩溃的。 等到终于被费斯刑满释放,回到房间,三人立刻开始了在群里针对朗和风的无情鞭挞。 今早开完会后,四人就由朗和风带头建了个微信群,无它,就是为了说团长坏话。 田乐心:@朗和风 田乐心:叛徒! 田乐心:叛徒! 田乐心:@朗和风叛徒你出来! 朗和风:跑完步感觉如何 欧伦:啊?你看到了??? 朗和风:全世界都看到了 朗和风 :你们火了 说着,朗和风发了一张图,是从楼上往下俯拍的他们四人跑步的身影,但人物很小,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下十分模糊。 一开始是一两个人看到今天大放异彩的俯卧撑小哥在楼下领着三只娃绕圈圈跑步,消息迅速地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越来越多人跑到窗边看热闹,连边临他们都忍不住从练习室里出来了。 雷常:…… 雷常:@朗和风 雷常: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朗和风:(微笑表情) 朗和风:昨天你们三个一下子就把三人间抢了的时候 朗和风:良心怎么不痛? 雷常:…… 欧伦:和风啊…… 欧伦:你听哥一句话 朗和风:嗯? 欧伦: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朗和风:(微笑表情) 朗和风刚洗完澡,正趴在床上翘着小脚丫和隔壁三傻聊得乐不可支,房门推开了,费斯走了进来。 朗和风赶紧收起手机,扭头目带淡淡的不以为意和挑衅看向费斯,随后微微一怔,费斯满头大汗,T恤湿了大半,面色通红,呼吸还带着急促的痕迹,显然是刚做完运动回来。 陪三人跑的那十公里对费斯来说远远不够,放走三人后,他自己又做了一系列训练,直到估计身体承受能力接近极限才停止。费斯无论身处哪个部队,对属下无比严格是众所周知的,但大家也都清楚,他对属下有多严格,对自己就可能有两倍、三倍,甚至五倍、十倍的严格。不管是哪一个战场,哪一场战争,他永远身先士卒地走在最前头,为大家开路,引领大家前进。这也正是他虽令人闻风丧胆,却每每使人心悦诚服的原因。 朗和风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点意外,但这轻微的意外丝毫无法动摇他的对抗决心,春姐不管他,他就自己管自己,反正他的责任只是录好这个节目,工作以外的事情,他没有服从秋明的义务。 他已打定主意,管它什么晨练晚练,什么六点八点,明天早上,以后的每一个早上,他都要坚决捍卫自己睡懒觉的权利,谁来叫他他都不会下床。 有本事这丫把他扛下去啊。 费斯没有理会朗和风意味深长的目光,也没有对他今晚的缺席发表什么意见,一言不发地绕过他的床,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朗和风以一种早知如此的心情摇了摇头,世人无不欺软怕硬,看来他强硬的态度还是起了作用,好歹让这位自命不凡的团长明白,他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二天早上他就哭了。 没错,费斯就是直接把他扛下去的。 费斯实则也算先礼后兵,先是叫他起床,他假装听不到,费斯叫了几声,无果,干脆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朗和风当然对他这种不尊重人的行为感到极端愤怒,誓死要与他抗战到底,翻个身顽强地接着睡。 然后,费斯就动手了。 这副身体尽管不太好用,费斯的技术却都还在,加上朗和风在费斯眼里就是战斗力为负的弱鸡一枚,费斯不假思索,两手一抓,一抛,把他往肩上一扛,风风火火地就出门去了。 这天早晨,近乎整栋楼都听到了朗和风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惨叫声。 至此,秋明团五人,终于一个不少地首次集合在楼下。 “欧伦,田乐心,雷常,”费斯往他们面前直直一杵,目光分别掠向被他点名的三人,“你们迟到了十分钟。” “对……对不起?”田乐心小心翼翼地回道。 “下不为例!” “是,秋明哥!”田乐心吓得脱口而出。 “叫我团长!” “是,团长!” “欧伦,雷常,回答我!” “是,团长!” 朗和风穿着睡衣,光着两脚,刺拉着一头乱发,在一旁幽怨地看着这四个傻逼。 欧伦微微转头,对着朗和风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吧,昨晚怎么说的?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朗和风前所未有地感到对这个世界充满恨意,如果他有超能力,他会毫不犹豫地揽着这些人同归于尽。 朗和风叹口气,有气无力地问费斯:“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于跑步?” “不仅是跑步,是锻炼体能,”费斯说,“首先得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做好其他事情。”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朗和风说。 “就是这个意思,”费斯赞赏点头,“总结得很好,看来你很有悟性。” 朗和风一个白眼翻过去,不想说话。 “十公里,开始!”费斯朝着前方气势蓬勃地一指。 三人不紧不慢地迈步。 朗和风站在原地不动。 费斯转向他,“你也跑。” 朗和风:“……” 朗和风知道他是躲不过了,他今天没有力气和费斯大战三百回合了,只好无奈道:“那你让我换身衣服行不?” 四个,不,五个少年,拉得前前后后参差不齐,以各式各样的姿态奔跑在晨光之中。 不跑不知道,真跑起来,朗和风才发觉自己像个癌症晚期、半死不活的病人,那一双平时走起路来轻盈无比的大长腿,此刻像灌了铅一样,每抬起一步,都在掏空他的身体。 还不到一半路程,他就觉得快死了。 “别停下!”费斯中途发觉朗和风远远落在了后面,掉过头来跑到他身旁,“再慢也要跑起来!” “我……”朗和风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灵魂深处艰难挤出来的,“我……不……行……了……” “不要低估你身体的潜能!”费斯依然一腔正气地喊道,“不要对自己的软弱妥协!不要输给自己!迈出这一步,你就战胜了自己!坚持!你能做到!” 朗和风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他跑,他跑还不行吗?求求这丫别再贴着他耳边给他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陈年老鸡汤了。 唉,明明是个长得洋气又可爱的年轻男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狗屎啊。 朗和风跑到最后,画面就变成了比他先一步跑完的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在路旁一边喘气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地对他进行强势围观,然后费斯以龟速跟在朗和风身边,目睹着朗和风以更龟速的姿态半跑半走地蹒跚前行,还时不时以铿锵正气的鼓舞为他加油打气。 朗和风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朗和风以生命最后的能量熬完这段十公里的路程,终于回到原点的时候,他只感到朗朗日空虚幻无边,随时随地能驾鹤西去。 朗和风整个人仰面朝天地瘫在了地上,什么偶像包袱,这会儿就是有一百个摄像头对着他,他都捡不起来了。 这时,他分明看到,遥远的高空,对,就是昨晚他和大家一起看热闹的那个地方,好像有几颗脑袋在好奇地朝下张望。 欧伦的声音自动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起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费斯非常人性化地让大家休息了二十分钟,然后拉起朗和风,对另三人道:“上楼。” 朗和风毫无反应,背靠在费斯身上,双目无神,宛如一件湿垮垮的破衣服。 “完了,“田乐心惊呼,“和风哥好像失去灵魂了!” 欧伦和雷常悲悯地看了看朗和风,默契地一同摇了摇头。 费斯就这样扶着朗和风上了楼。大家以为他们总算可以坐下来吃早餐了,没想到,费斯拉着他们又回到了房间。 朗和风一看到床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扑上去,被费斯一把拉住,“把你被子叠好,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朗和风:“……” 朗和风:“……你是魔鬼吗?!” “我是团长。”费斯说着,转向那三人,“还有你们,房间收拾好。” 四人被费斯指正了一次又一次,才勉勉强强达到了费斯降了不知多少成的标准,一番折腾下来,大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五人来到餐厅时,里面已颇有些热闹。 说起来,《成团时代》这个节目选人的标准很简单,歌唱不好不要紧,舞跳不好不要紧,没什么特殊才能也不要紧,只有一点,身材和颜值必须过关。他们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偶像路线,粉丝们首先就是奔着颜值来的。 于是,偌大的餐厅放眼望去,一道道身影,一张张面孔,全都青春洋溢,明眸皓齿,年少意气,风华灿烂,只有他们这几个,十足一群残兵败将,形容枯槁,像几具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归来的残魂散魄,引得人们频频扭头张望,窃窃议论声此起彼伏。 五人之中,唯有费斯依旧正襟危坐,汗流浃背也阻挡不了他定海神针般的气派。 朗和风颓然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他严重感到他熬不到卖身契期满了,那之前他就会死在这个节目组里。 第7章 妖魔鬼怪 当晚,费斯没有在梦中见到秋明。 他也找不到那个房间,那扇门,那片虚空。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二晚也没有。第三晚,第四晚…… 费斯没费多大劲就想明白了。在地球上的“一天”,和在克罗迪普星系K2205战斗军团前线总部的“一天”,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他和秋明同样理解“时间”这个词,但“时间”在这两个遥遥相距的空间里,是相对的存在。 也就是说,必须得撞上某一个点,当身处克罗迪普星系的秋明和身处地球上的他“同时”——鬼知道这个“同时”指的是什么——入睡时,他们才有可能在纯意识层面相会。 好吧。费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既然对那边的进展暂且无能为力,他就集中精力于这边的大事吧。 《成团时代》这档主打男团的综艺节目,其中一个卖点是足够实时——节目录制后播出得很快,特别快,因为男团们每一期表演过后,不仅有现场的观众投票,还会在网络上进行人气投票,投票结果有可能会对下一期的赛制产生某些间接影响。 这只是师出有名的一套说法,没有明说的原因是,节目组要根据观众们的反应随时调整节目的风格和走向,说白了,就是竭尽所能地紧跟潮流,抓住市场。 这倒不难理解,偶像派男团不像专业的歌者、舞者、演员,检验他们成功与否最硬核的标准不是某方面技能水平的高低,而是流量,是热度,是人气,而市场的反馈最为直接也最为关键,比任何一个专业评审给出的评判都有用。然而,仅仅靠现场那几百个观众,远远无法代表整个市场的口味。为了最大限度地了解市场的真实反响,调查对象的数量越多,效果越好。 因此,第一天的才艺表演环节才过去两天,《成团时代》的超长版预告片就出来了。说是说预告片,其实“超长”这二字前缀才是真相,相当于第一期正片出来前负责暖场的第零期正片。 由于嘉宾人数太多,总共六个男团,超长版再超长,也无法容纳所有人的全程表演,除了边临那个C位团人人都出了场,不少人要么被剪得只剩几个镜头、几句歌词,要么干脆整段都没了,只在自我介绍时晃了晃身,再在观众席露了几下围观脸。总体而言,每个人的镜头数量与粉丝基数基本成正比。 只有一个人例外。 秋明做俯卧撑那段,虽然详细过程处理成了倍速播放,但也算是完完整整地收录进了正片。本来之前嘉宾们的画风都还说得上统一,大家无非就是嚎两嗓子,跳段热舞,再在三位评委的撩拨下聊些或八卦或好玩或感性的话题,制造一下嗨点,弹幕清一色都是“临临好帅”、“为了我家阿童来看的”、“万鸿这颜我磕爆”、“诚诚,妈妈爱你”、“浩浩女孩前来打卡”,至于唱什么跳什么,重要吗?不重要。 一到秋明这里,画风突变。后期也是很皮,秋明那句“我给大家表演,俯卧撑吧”以重点慢放的形式足足重播了三遍,然后在每一个评委的脑袋上和全体观众上方都标上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再给卢蒙那句发自肺腑的疑问配上巨大的字幕——“还有这种操作?” 到了这一段,弹幕量以肉眼可见的数量剧增,大家和场上的评委、嘉宾一样惊慌失措之余,又都乐得不行。 “我是不是开错视频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居然有点帅怎么肥四” “星辰的表情哈哈哈吓坏了” “安歌这一脸呆萌,是不是觉得自己来错节目了” “确定了,这是个综艺节目” “所以大家都是来表演 的,只有秋明在认真做综艺?” “秋明是谁,没听过” “这……真.才艺比拼?” “这也太拼了,惹不起惹不起” “大家都是一脸对不起打扰了” “评委说不用录了,我宣布你就是本季冠军” 这一集超长预告片不是只给大家看的,看完预告片后,观众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在节目组的官博进行投票,选出自己认为表现最好、在本季节目中最有潜力的男团。 这种投票本质上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言,规律只有一条,谁粉丝多谁的票数就高。票数高也没什么明面上的奖励,但久经沙场的人心里都门儿清——人气值将直接决定着下一期,甚至以后每一期节目里的出镜率。 为了爱豆,粉丝们肯定是会拼命的。 人气榜第一名毫无悬念,非边临团莫属。但谁都没有想到——从场上的嘉宾,到场外的吃瓜路人,都没有想到,高居人气榜第三名的,居然是那个在节目播出前99.9%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的秋明团。 就凭六十九个俯卧撑,还是单手的那种。 朗和风在看到这个投票结果的时候也十分难以置信,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了一丝丝自我怀疑——莫非他误解了团长?或是他奥特了?这是某种他尚未了解的新时代爱豆崛起方式? 当看完几天后新鲜出炉的第一期正片后,朗和风的心情只有两个字。 呵呵。 ***** 朗和风砰地推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去,将平板电脑一把竖到费斯面前——他本来想用砸的,那样可以把自己的怒气表现得更淋漓尽致,但他怕把平板电脑砸坏了,现在他还是挺穷的,装不起这么昂贵的逼,只好把手上没能发泄出来的情绪充分地糅杂在脸上和声音里,生怕费斯那榆木脑袋感受不到,尽管音量已被理智压下不少,从每一个微微颤抖的字音里透出的咄咄逼人依旧入木三分:“你看了没?”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三人正和费斯面对面坐着,看到朗和风这么跟费斯说话,三人都不吭声,等着看年度大戏。 五人虽然都住在节目组的宿舍里,但不至于全天候黏在一起,还是需要一定私人空间的,像稍微还算有一丢丢人气的欧伦,偶尔还会被助理接出去搞个街拍什么的。至于朗和风的消失,那根本不需要理由,全看他心情。这会儿,欧伦刚刚回来,田乐心、雷常和费斯才吃过晚饭,四人在房间的小客厅里坐下不到一分钟,朗和风就出现了。 是朗和风通知四人在他和团长的房间里集合开会的,特意不去练习室或其他场所,就是为了避开节目组的摄像头。他预计接下来的场面将极其不适合在节目里播放出来。 田乐心清楚地瞄到,这之前多少都还算个风度人物的朗和风,此刻在过于激动之下,一线若隐若现的唾沫星子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标准的抛物线,沾到了秋明团长的发丝上。 田乐心差点没忍住,所幸最后关头把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才没破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撕逼气氛。 第一期节目的正片刚刚在网上放出来,四人都还没来得及看。 本来田乐心还有点小期待,毕竟是有自己在里面的节目,怎么说都登了一次台,是一件值得和家里人报喜的事呢。可如今看到朗和风的脸色,他突然没有勇气打开了。 朗和风可不管他们有没有勇气,雷厉风行地按下播放键,这种事,不能光他一个人难堪,他们是伐木里,要尬大家一起尬。 朗和风嗖嗖嗖地拉动进度条,极其利落地跳过了其他人的部分,只播放有他们戏份的地方。 他们的戏份还真不少。 每场表演开始前,照例每个男团都有一段私下录制的采访和花絮,这是竞演综艺的标配,大家的口径也很统一,不管心里真实想法是什么,表面上至少都是些互相欣赏共同进步青春珍贵人生美好的正能量,无不引起粉丝们一片真情实感的动容。 到了秋明团这里,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画风说变就变,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朗和风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后期组的工作人员。 别人的花絮,大多是练习室里挥洒汗水的画面,多么励志多么阳光又多么养眼。他们的花絮,却是晨雾中和夜色里一群犹如末日丧尸般奔跑的身影,当中还有朗和风被费斯强行扛下楼时杀猪般的嚎叫,和他跑完步后瘫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惨状,以及那三人在一旁笑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傻样…… 后期还要特意在他脑袋上方标上三行大字: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以及他们那些令人智熄的对话—— 秋明:“不像话!” 秋明:“都给我坐端正!” 秋明:“你们平常都是这么懒散的吗?” 秋明:“今天开始,全体跟着我晨练和练,先从跑十公里起步。” 朗和风:“啥???” 朗和风:“你等等等等——” 秋明:“你们太弱了,这样的队伍,在战争中根本活不下来。” 朗和风:“谁要跟你战争啊!” 秋明:“这就是一场战争。能跟随我的,都是最优秀的战士,你们也必须成为最优秀的战士。” 下一段。 朗和风:“……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秋明:“就是这个意思,总结得很好,看来你很有悟性。” 朗和风:(白眼) 这个白眼还是个特写。加大号特写。 下一段。 秋明:“十公里,开始!“ 秋明:“别停下!再慢也要跑起来!” 朗和风:“我……我……不……行……了……” 秋明:“不要低估你身体的潜能!不要对自己的软弱妥协!不要输给自己!迈出这一步,你就战胜了自己!坚持!你能做到!” 朗和风又是一个白眼。加大号特写濒死款白眼。 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称为男团,别人是唇红齿白美少年,他们是妖魔鬼怪满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生似.华袍.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车祸现场 直到跑步特训这段花絮为止,弹幕都还是比较逗趣的,观众们普遍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被这几人勾起了不小的好奇心—— “笑裂了我一张三百块的面膜” “男团界里的一股泥石流” “这组人是打算走谐星路线吗?” “这是隔壁《跑无止境》剧组派来的卧底吧?” “仿佛想起了被军训支配的恐惧” “跑完一千米后的我,太真实了” 重磅炸弹还在后边。 别人的采访,包括这群嘉宾里公认的头号大佬边临,一般都是或腼腆或谦逊地笑着说,大家都很优秀,那谁谁在某方面实力很强,自己和大家一样渴望舞台,会努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希望能打动到粉丝,诸如此类。也有特别自信满满的,像何君浩团的团长何君浩同学就是一个代表,但那自信一般都在一个正常人预设的限度之内,属于靠才华撑起的自信,不至于太出格。 一到秋明团这里……腼腆?谦逊?收敛?不存在的。 采访镜头里,费斯和朗和风坐在前排,欧伦、田乐心、雷常坐在后排,同一个问题,每个人都可以回答。别的男团大多默契足够,有一个主要的发言人,通常是团长,或者大家商量好谁说什么话,谁答什么题,尽量避免超纲发挥。反正综艺么,来来去去不就那些老生常谈的套路么? 工作人员:“这六组嘉宾里,你们认为哪个团最有实力?” 朗和风正要开口,费斯毫不犹豫地振振有词道:“当然是我们团。” 朗和风愕然,坐在后面的三人也同款愕然,无不一脸惊恐地齐刷刷瞅向费斯。 可费斯对同伴的心情毫无知觉,在镜头前坐得不见半分动摇。 四人本以为这个团长在正式录制的场合下至少能像个人样、做点人事,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朗和风最后悔的,是那时没有当场就把那家伙从镜头前拖走。 之后他们四人活生生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的勇士。 工作人员也没料到会听到如此大胆的回答,顿了顿,追问道:“那这些嘉宾中有没有你们比较在意的对手?” 朗和风:“我们——" 费斯:“从目前的研究来看,我们的对手都很弱。” 朗和风、欧伦、田乐心、雷常:“……???” 他们要哭了。大哥,你对弱这个字的定义是有什么误解吗??? 费斯:“但我们绝不会轻敌。” 工作人员:“你们很自信啊,这是志在必得吗?” 费斯:“既然踏上战场,就一定要赢。” 费斯:“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这一幕上演得铿锵有力,还给了费斯坚毅的目光一个定格特写,那画面太美,像极了英雄出征前的意气昂扬。 然后他们非常光荣地在首期竞演中拿到了第六名。 也就是垫底。 秋明团的现场得票率为9%,被第一名的边临团以84.7%的得票率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就这9%的票数,朗和风都忍不住怀疑是节目组的托,给他们挽尊用的。 其实,这期节目如果不放出后面他们公演的那一部分,赛前的采访环节还是霸气得很让人耳目一新的,好些观众都被费斯这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台词给震住了,加上他四个小伙伴那一脸“团长你怎么拿错剧本了”的喜感表情在同一个镜头里强烈衬托着,大家基本都把这当成某种节目效果来看。 说是节目效果,好像也没什么毛病。等到播完他们合体演唱的那首歌,节目效果更是空前绝后地炸裂。 有不少被折磨出了心理阴影的观众极其愤慨地回到他们即将登台的那一刻,在屏幕上发出了满腔恨意的呼声—— “前方核能!” “友情提醒:前方高危地带,请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 “朋友们听我一句劝:千万别看” 确实是核能。 四人当时在现场唱的感觉还没那么强烈,而且评委和观众都还算温和,远不及网络上的嘴炮来得尖酸刻薄。或许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他们在视频里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观赏一遍自己的表演后,一个个地都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 “看到人家怎么说我们了么?”朗和风冷笑着对费斯道,“车祸团!”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六个男团在观众心中都有了恰当的定位,粉丝们十分迅速地给各个男团拟出了爱称——以边临为首的“天神下凡团”,以何君浩为首的“跨界舞王团”,以易正信为首的“霸道总裁团”,以简俊为首的“天籁之音团”,以白正诚为首的“少儿合唱团”,以及,以秋明为首的,“车祸现场团”。 六个团,五个褒义词,一个贬义词。多么地鸡立鹤群。 可人家的评价很公正。他们的表演,哪止是车祸,根本就是灾难,世界末日级的灾难。 “嗯,”费斯一如既往端端正正地坐着,抱臂胸前,神色凝重,思索良久,才道:“这次战况不利,是我策略失误。” 四人:“……” “没想到这个比赛这么难。”费斯说。 朗和风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文明原则,强行忍下抽他的冲动,声音气得发抖,“你……你还没想到?!这会儿你知道难了?你对自己几斤几两能不能有点逼数?要不是被你带的,我们能跑调跑那么严重吗?!” 朗和风从来不认为自己脾气好,但他脾气也不算爆,实则很少会对人这么大发雷霆,他更多是冷眼相向,懒得浪费心力在傻逼身上。可想而知,他们这位从天而降的团长真是个百年一遇的人才。 在一旁听着的三人都在心中默默点头。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只是没人明说。一方面是不忍,另一方面是……不敢。主要怕挨揍。 他们第一期公演唱的是一首朗朗上口、好听易记的热门歌曲,难度不大,安全系数高,是大家共同商议后选出来的。没办法,团队组合很讲究默契,别的嘉宾,像边临团,虽也是为了来参加这个节目才组到了一起,但那几个人之前都认识,且交情不浅,也在别的节目或剧组里有过合作,他们要快速磨合,势必不会太难。秋明团和他们不一样,换谁都不敢想象,秋明团的成员就是节目正式开录那天才勉强凑齐的,这样一个临时抱拂脚的队伍,配合度本就不够,时间又特别紧迫,匆匆排练一星期就要上公演舞台,面对的竞争者又是众多在各种意义上都能秒杀他们的大佬,他们能怎么办?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这一个开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他们的表演安排是开头一人一句,然后很常规地接合唱。万万没想到,这么难跑调的一首歌都能出事故——从费斯开口的第一句起,他们四人就再也找不着调了。 若是费斯低调一点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在五人之中中气最足,嗓门最亮,对于气息和音量的控制毫无概念,也不懂什么时候该让队友,不管不顾地一唱到底,几乎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任四人如何暗暗使劲,都拉不回他。 用弹幕的话来说,他们跑调跑到了宇宙尽头,现场的观众随便拉五个人上去临时凑个组合可能都唱得比他们好。 这一期正片把他们这一个小透明团的剧情剪得高潮频现、跌宕起伏,整个节目的冲突和槽点都被他们承包了,成功地引发了一众嬉笑怒骂。到了节目尾声,针对他们的弹幕绝大部分都把他们喷得体无完肤,直言五人不尊重舞台,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的爱豆同台竞技,竟还那么脸大说对手弱,这种纯粹来搞笑的所谓男团就不要留下来丢人现眼了,赶紧自觉退群吧云云。 一句话,别的男团都在用爱给粉丝带来欢乐,唯有秋明团在用生命给节目制造效果。 参加这档综艺前,朗和风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会默默无闻地陪跑到底,那也没多大所谓,忍忍就过去了。他无论如何都料不到,这才第一期,他们就被黑出了翔,默默无闻已经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嗯?”听到朗和风这段直白的斥控,费斯意外地抬头,看了看朗和风,又看了看对面三人,“是我的问题?” 费斯对歌唱这门古老的艺术一无所知,他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从决心替秋明做好这件该做的事情时起,他就尽可能地查阅各种相关资料,努力去了解、学习,试图在这个他本不擅长的领域里提升自己,这既是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秋明的承诺。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短短的时间里,他再如何全情投入,摸到的也只是皮毛中的皮毛。四人都不知道,这次登台,是费斯人生中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表演,他能做到毫不怯场,已足够令人惊叹了。 然而,正因他毫不怯场,才让朗和风和其他三人没有起任何疑心,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确实如他履历所说的那样,签约了好几年,是他们当中资历最老的艺人。在这样一个前提下,他在台上的灾难表现,才愈加让他们难以容忍。 费斯这句话,实则是由衷的询问,朗和风不明说,他着实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或者说,他压根没明白他们的表演灾难在哪里。他觉得能把一首歌按规定的程序唱完,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从未想过当中还有那么精细的高低之分。 可在朗和风听来,费斯这句反问无疑是堂而皇之的挑衅,朗和风对他那我行我素、刚愎自用的作风本就快忍无可忍了,一听费斯这样说,当场就炸了膛,再不考虑什么家和万事兴,深呼吸一口气后冷笑道:“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我们的问题吗?” 房间里的空气霎时紧张起来。三人不安地看着费斯和朗和风,生怕他们越闹越僵。 朗和风却已经豁出去了,人生已经够艰难了,他没必要再委屈自己容忍傻逼,见费斯不说话,他进一步道:“你知道全网都在怎么骂我们吗?说我们是充钱进来的。” 见了鬼了,他们就是没充钱才会被塞进这个节目组公开处刑的好吧! 朗和风说到这,又是微微一笑,“我看你不是充钱,你充的是钻石吧?” 那嘲讽,那笑容,戏剧张力十足,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何况秋明还是个正值气血方刚的小年轻。 “和风哥……”听朗和风话说到这份上,田乐心一张小脸吓得发白,连忙弱里弱气地插话,意欲打断两人的交锋,“秋明哥他大概也不是故意的……” “对啊,”欧伦也连忙帮腔,“我们大家都没唱好,这次没表现好,下次再努力嘛,名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们注定赢不了。 坐在最边上的雷常看看这边两人,又看看那边两人,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什么也不说。 朗和风转向欧伦,笑得春风和煦,“欧伦,你觉得现在光是名次的问题吗?” “啊?”欧伦没反应过来。 “你们混这个圈子多久了?是都没见识过流量明星 那些粉丝的战斗力吗?”朗和风说。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顿感后背一寒。 对,他们过于乐观地忽略这一点了…… “欧伦,”朗和风又道,“我劝你最近别离开节目组了。” 欧伦:“……” 他明白朗和风的意思。费斯在采访里把话说得那么绝,他真怕哪天出现在街头就被蜂拥而来的大佬的粉丝们捶爆狗头。 “大家的微博也应该热闹起来了吧?”朗和风说,“这一切都拜我们的团长大人所赐。” 朗和风绕来绕去,还是不肯放过费斯。 费斯刷地一下站起身来,朗和风话还没说完呢,费斯气场实在太强,朗和风一个猝不及防,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变了。 费斯朝着朗和风走过去,朗和风不由自主地后退,费斯明明只高他几厘米,此时此刻朗和风却感到面前仿佛矗立了一个巨人。 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欧伦正想着是不是得冲上去劝架——主要是防止团长把朗和风打死。 这时,费斯开口了。 “既然是我的问题,我会反省,改正。” 费斯的表情和语调都没什么波澜,在当前的氛围下,平静得格外诡异。 朗和风将信将疑地盯着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这属于哪门子的反讽。 “我说过,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费斯说。 第9章 杨格. 纳里拉 费斯终于又一次来到了那片虚空。 推开房门,秋明已经坐在里面了。 两人开始了第二次跨星系正式会谈。 自上回和费斯交手出师不利,秋明经过深切反省,这次决定先声夺人,费斯屁股一着椅子,秋明就问道:“我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费斯也不跟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一切尽在掌握。” 秋明又惊又喜,对方这个答复着实出乎意料,他连忙追问:“现在节目录到哪了?” “第一期刚结束。”费斯说。 “排名怎么样?”秋明问。 第一第二他不敢想,能挤上个第三名,他自认就是超额完成春姐交待的任务了,也算得上不错的战绩。 “第六名。”费斯说。 秋明:“……” 秋明:“……” 秋明:“……” 秋明:“一共就六个男团吧?” 费斯:“是的。” 秋明:“第六名?” 费斯:“是的。” 秋明:“那就是最后一名?” 费斯:“是的。” “那你刚才说的‘一切尽在掌握’……”秋明很生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怕费斯削他……他会忍不住大嘴巴子抽过去的。 费斯:“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秋明:“……” 秋明差点掀桌:“可我们已经输了!好好面对现实啊朋友!” 费斯:“下一期我调整了战术。” 秋明:“……能问一下是什么战术吗?” 费斯:“据团员们的分析和总结,第一期战况不佳,主要原因是,唱功太烂。” 秋明:“……” 真实。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窒息。 秋明:“所以……你的战术是?” 费斯:“练习。” 如此深刻的思想觉悟。没毛病。 秋明深呼吸一口气:“为什么你看起来还这么自豪?” “没有自豪。”费斯说。 “你确定吗?”秋明微笑。 “在战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士气,”费斯说,“无论战局如何,都要全力以赴战斗到最后一刻。” 秋明泄气了。对方已经如此认真了,他没法再较真。 费斯深知在这方面秋明比他有话语权,遂就一些自己没能琢磨明白的问题咨询了秋明一番,秋明突然被摆到了专家的位置,顿觉自己高大上起来,非常高兴地给费斯上校解疑答惑。 答着答着,他就发觉费斯问的基本都是智障问题。 比如——“朗和风说我充了钻石,是什么意思?” 费斯查了资料,钻石是地球上一种价格十分昂贵的矿石,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朗和风那句话,他还是不明白。 秋明听到这话也是懵的,当费斯大致描述完上下文语境后,秋明脑袋上只剩下一串省略号。 得亏当时在那里的是费斯,他们才没从花样男团发展为百战天团。 不能全怪朗和风,秋明自己都想抽自己——不对,是抽这个披着他的皮的费斯。 “那是夸你呢,”秋明微笑道,“夸你跟钻石一样闪闪发亮。” 费斯想了想。 费斯:“哦。” 费斯:“明白了。” 秋明:“……” “下次他要是再夸你,”秋明认真道,“你就给他回句么么哒。” 费斯看着他。 “这是我们地球人表示感谢的方式。”秋明说。 费斯顿了两秒,点头,“好。” 费斯一直没忘自己为何而来,和秋明讨论完他的世界的事情,确认彼此都没什么进一步的问题后,就毫不拖泥带水地把话题迅速切回克罗迪普星系。 “丽蒙妮部长有答复了吗?”费斯问。 “啊,她说了,”秋明努力回忆安德给他做的汇报,“丽蒙妮部长说,要让伊雷特站的运载上限达到六十亿光年,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 费斯目中闪烁出克制却满含希望的光芒,静静地等着秋明说下去。 “但是目前不行。”秋明说。 “为什么?”费斯问。 “因为伊雷特站还处在比较严重的破损状态,如果非要在这种破损状态下强行提升它的运载量,还要提升到那么大的数值,可能会让它一次报废。”秋明说。 “我明白了,”费斯说,“也就是要先彻底修复伊雷特站。” “对,”秋明点头,谈到这些内容,他才感到和费斯对话很省事,根本无需多加解释,“丽蒙妮部长是这么说的。” “那他们修复伊雷特站要多长时间?”费斯又问。 “这个,”秋明面露难色,“她说有点棘手,因为材料不足……” “材料?”费斯蹙眉,“库魔流晶?” “嗯。”费斯显然很了解情况,秋明就不多废话了。 费斯的那个世界,对于秋明来说到处都是生僻的词汇,这段日子,他好不容易勉强熟悉了一些最重要的概念,如克罗迪普星系、K2205战斗军团、伊雷特号超型传送站、克罗迪普中心研究基地M3017研究分部等。突然出现的库魔流晶无疑又是一种新事物,从查到的资料和安德的解说中,秋明只大概得知,库魔流晶是一种能量结晶体,秋明猜测,其地位或许相当于地球上的石油。 “绝大部分的库魔流晶都在奥陆罗行动部,”费斯说,“你回去马上让安德帮你写一份申请书,申请将奥陆罗行动部的库魔流晶全部——”说到这里,他停了两秒,眉头拧得更深,似是在艰难思索,片刻,继续道,“将奥陆罗行动部的库魔流晶尽可能调给M3017研究分部,优先让他们修复伊雷特站。理由就说,伊雷特站的运行情况会对前线战斗造成直接且严重的影响。” 秋明担忧地看了费斯好一会儿,“你觉得……总部能答应吗?” 秋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不清楚奥陆罗行动部是什么,也不知整个克罗迪普星系的军团上下有多少具体的层级结构,但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费斯当前领导的K2205战斗军团只是前线的一个战斗团,尽管是一个地位极其重要的战斗团,但费斯的实质权力并没有那么大,他上头还有很多人,他同级也还有很多人,要对珍贵的库魔流晶进行大规模调动,理由就是为了尽快修复对费斯手下的K2205战斗军团最为重要的伊雷特站,秋明想,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先去做,”费斯说,“不行再另想办法。” “好吧,”秋明点头,“我会尽力的。” “不过……”秋明又道,“丽蒙妮部长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费斯问。 “她问,为什么要把伊雷特站的运载量提升到六十亿年?”秋明说。 丽蒙妮部长让安德代为转达的问题只有这一句话。但仅这一句话,费斯就瞬间懂了。 丽蒙妮部长以她的学识和直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修复伊雷特站无可厚非,但要将伊雷特站的运载量提升到费斯所要求的那个数值,对于这场战争根本没有意义,也完全不合情理。 所以,她的言下之意是,如果费斯给不出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能做到,她也没有义务去做。 祭出老校友的情分也没用。 这个问题,费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秋明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我们就不能……对她说实话吗?也许这样她能更好地帮助我们呢?” “不行。”费斯一口否决。 “为什么?”秋明不解道。 “我和你的这种情况,在整个克罗迪普星系都史无前例,”费斯说,“如果让丽蒙妮部长,或别人发现了真相,你立刻会被送到克罗迪普中心研究基地的实验室。” 尔后为克罗迪普星系的科技发展光荣献身。 秋明睁大眼睛,哑口无言。 费斯真正怕的不是实验室。若真能为克罗迪普星系的科技进步作出贡献,受苦受难也好,献出生命也罢,他身为克罗迪普星系的一名军人,没有不愿意之说。 他怕的是,他将就此被从前线撤离。这种科技研究,也许在未来具备无穷的价值,但花费的时间必定不短,难以快速见效,对这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而言,毫无助益。 他有他的私心。他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所以,”费斯一把抓住秋明手腕,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秘密一定要守住,就是对安德,也不能说漏半句。” 在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之前。 秋明怔怔地点头。 他和费斯的立场是一样的。他也不想,绝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异国他乡,什么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痕迹都还没来得及留下,就彻底消失在自己熟悉且热爱的那个世界上。 他要回家。 两人达成一致,费斯才收回手,又问道:“现在前线战况如何?” 秋明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上次敌袭,”秋明说,“杨格. 纳里拉中士牺牲了。” 费斯愕然。 ***** 秋明不认识杨格. 纳里拉。 有关杨格. 纳里拉的一切,都是安德告诉他的。杨格. 纳里拉没有亲人,是K2205战斗军团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一名士兵,家乡是曼托星球,等等。秋明听着这些又陌生又冰冷的介绍词,心中滞闷得难受,却找不到出口宣泄,直到他们走进K2205战斗军团纪念室——每一个在K2205战斗军团任职期间牺牲的战士,死后都会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与所有其他先行一步的兄弟一起,永久安息。 这里没有棺材,没有骨灰盒,没有牌位,没有任何象征着死亡的东西。这里只是很静谧,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 宽敞而空荡的空间里,一排排、一列列,密集而有序地陈列着数不清的赫耀石。秋明认得出来,这种只产自克罗迪普星系的珍稀矿石,就是他们每一个士兵身着的军服上都嵌着的特殊徽章,代表着一个士兵一生之中的贡献和荣耀。安德说,这些赫耀石被固定到军服之前,会被打上佩戴者的编号,因此这个纪念室里,千千万万颗赫耀石,每一颗都是独一无二的,都仍属于他们曾经的主人。 秋明感到奇怪,为何这里只有这些赫耀石,而不见任何一个亡故者的姓名和肖像。当他的目光落到其中排列得比较紧密的四颗赫耀石上时,他顿 时明白了。 在他不经意的注视下,那四枚赫耀石立刻亮起莹莹蓝光,紧接着,在它下方显现出一个亮闪闪的名字,和一串亮闪闪的编号,以及一个活生生的人。 没错,一个活生生的人。安德事先给秋明科普过,秋明理解得不十分透彻,总之这是一种类似全息成像的技术,这个人看起来是真实的,却并不是真实的。 那人转向秋明,行了个铿锵有力的军礼,声音响亮,“见过长官!” 这里所有的赫耀石,每组的数量参差不齐,秋明望向哪里,哪里的赫耀石就会绽起光芒,然后显现名字、编号和他们的主人曾经的音容笑貌,仿佛他们真的一个个来到了秋明面前,如同往日一般和他招呼问好。 这些逝去的人,存在于还活着的人的记忆里。有人回想起他们的瞬间,他们才存在着。如果再没有人想起他们,如果再没有人来这里缅怀他们,他们就会在宇宙的角落里漫漫尘封,曾激昂过的一生,统统浓缩为几颗没有语言、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灵魂,也许再也不会发光的冷冰冰的石头。 秋明震惊了,震惊过后是心疼。这种技术,太残忍了。 然后,秋明见到了杨格. 纳里拉。 那么阳光活力的一个男孩,和他一样年轻,笑容中带着几分腼腆,目光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但一看到他,立即挺直身板,拿出所有的男子气概,站出顶天立地的姿态,大声道:“见过长官!” “叫我团长!” 秋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不……看到了费斯。 “是,团长!” “纳里拉中士,你为什么成为军人!” “保卫家园!” “说得好!” “你们都是最勇敢的士兵,这段时间里,你们所浴血奋战的,是最艰难、最残酷的战场,你们面对的是最难缠的敌人,我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曾眼睁睁地看着最亲近的战友牺牲——”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信念只有一个!” “是!” “打赢这场战争,回家!” “是————————!!!” 这是杨格. 纳里拉一生中最深刻,也是最后的回忆。 秋明不知道战争是什么。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但看完这一段,他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转过身来。 安德诧异地看到,让敌友均谈之色变的铁血冷将,费斯上校,已泪流满面。 秋明泪汪汪地抬头,紧紧揪住安德双手,哽咽道:“我们一定都能回家。” 第10章 终有一天 参观纪念室的这段小插曲,秋明一个字都没敢跟费斯提。看看这些天每一个人面对他的态度,和费斯在梦中会议室里的蛮横做派,秋明还能想象不到费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要是被费斯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在他的心腹安德面前把人设搞塌了……秋明怕自己会猝死在梦里。 对于杨格. 纳里拉的这个消息,费斯没有发表什么感想,他只是很冷静地又问了一连串问题,两人把该交换的情报都交换完毕后,会议就结束了。 费斯醒来时,天还没亮。凌晨的天空在压抑的漆黑中透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暗红,偶尔可见一两点突围而出的星光。费斯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仰头向窗外看去,一动不动地,定定地凝视着,好像这样就能眺望到宇宙深处。 在无垠太空的某个角落,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颗星球,叫曼托星球。 那就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度过一小段童年的地方,是他的故乡。 那个叫杨格. 纳里拉的年轻小伙子,亲眼见到他之前,费斯已在士兵们的个人资料上留意到,他的出生地,也是曼托星球。 但是,这个小伙子出生不久,就离开了那个星球。他是幸运的。很多人,连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曼托星球是一颗资源星球,盛产的还是最为稀缺的资源。因为这一点,曼托星球的人们曾过着富裕的生活。也因为这一点,某一天,曼托星球的人们突然之间一无所有。 那就是两个星系间战争的开端。希黎娜星系很有先见之明,派出猛力的突击队,迅速攻下曼托星球,现在曼托星球已沦为希黎娜星系的专属资源星球之一,它因着自身某方面的丰盈,失去了作为生命的孕育地和栖息地的资格。 那次敌袭过后,和其他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样,费斯沦为了战争难民。他们暂时被安置到了另一颗大得多但也贫乏得多的星球上,在那里竭尽全力地求存。很多小孩都在父母怀里放声大哭,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费斯也问,但他只能问自己,而他不知道答案。 终于有一天,他明白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只能自己回答自己。 他的回答是,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当这场战争取得胜利,当他亲手结束这一切人间惨剧,所有会到来的,都会到来。 这群居住在异地的曼托星难民本以为他们早已被遗忘、被抛弃,岂知某一天,有一个军团登陆了这个星球。 他们是总部派来的。战争全面展开,他们需要大量的军事人才,可是战争太无情,上场往往意味着置生死于度外,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这样的勇气。 费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去。 他的身躯幼小,瘦削,浑身透着脏乱与不堪,可是他直透人心的目光,令面对他的那个长官挪不开眼。 “你为什么想成为军人?”长官问他。 “我要回家。”费斯说。稚嫩的声音里,是不屈的灵魂。 他入围了。 入围了初选,进入了克罗迪普中央军校第一分校,但那只是第一道坎。第一分校实行严格的末位淘汰制,所有学员每时每刻都得处在精神紧绷的警戒状态,稍不留神就会被淘汰出局。克罗迪普星系需要的不仅仅是敢于豁出性命的人,而且是最优秀的战士,当他们共同踏上战场,他们背负的便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无数战友们的生命。 费斯闯过一道又一道难关,打赢一场又一场战役,身上承受过一次又一次伤痛,一直走到今天。 胜利就在眼前。终点就在眼前。 这过程中,他也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战友。 那么多张面孔,充斥着他的内心,每一次,他都以为再也塞不下了。 可是,杨格. 纳里拉,那张年轻的脸,他会记住的。 会永远记住的。 ***** 朗和风悄悄醒来很久了。 他恰好面朝费斯这边侧躺着,一睁眼就看到费斯静默的背影,似乎要在黑夜之中立成一头永恒的孤狼。他想了想,没有闹出什么响动,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默默注视着那个人。 看了不知多久,朗和风开始怀疑,费斯是不是在坐着睡觉。 五点一到,费斯猝不及防地站起身,吓得朗和风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费斯回头,在黑暗中刚好碰上朗和风的目光。 气氛突然尴尬。 其实是朗和风觉得尴尬,费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自顾换上运动服,不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朗和风知道,费斯要求他们每天早上六点集合,自己则雷打不动五点起床,见到他们时,往往已锻炼一个小时了。 门在费斯身后合上,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朗和风把被子翻到脑门上,接着睡。 却睡不着。 总忍不住想起费斯的神情。 他们的团长是面瘫脸,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费斯的表情只有三种——没表情,凶,非常凶。来录节目的第一天,朗和风就在他们的四人群里吐槽,难怪秋明出道五年还在三十八线外围晃悠,作为一个立志要走偶像路线的艺人,就他这表情管理,帅成金城武也抢救不了。 末了,朗和风还顺手发了几张他偷拍的费斯,那三人都快笑傻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 朗和风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他素来是个敏感的人,只不过这种敏感被他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了,也许只有与他同样敏感的人,才能直击这种敏感。 朗和风在床上来来回回地翻身,忽然恍然大悟。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费斯心情不好。 那种低沉的气压,搅得所过之处的空气都仿佛随着他而嗖嗖降温。 难道……是自己昨天说得太过了? 如果费斯当场和他撕起来,甚至和他干上一架——虽然很有可能是他被揍一顿,他都只会觉得痛快。那样一来,错就全在费斯身上,他是罪魁祸首,他是大恶人,而自己站在正义且受害的一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对这个可恨的家伙嗤之以鼻。 可费斯没有。朗和风明里暗里火力全开一连呛了费斯好几句,他却依旧那么淡定自若,好像朗和风的言语攻击根本伤不到他一丝一毫。那之后,费斯照常组织大家开会,讨论第二期选曲,照常排练,照常监督大家跑步,方方面面,均是如此。 就连他跑调的功力都倔强如初。 那三人都担心费斯和朗和风会产生抹消不去的隔阂,但费斯始终没有表现出对朗和风的半分记恨。每天早晚一到规定好的锻炼时间,他还是会把朗和风拉来,还是会放慢速度跟在他身旁,再拖沓也陪着他跑完全程,给他加油鼓劲。 朗和风越来越觉得,好像是自己成为了那个恶人。 剧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有点想不通。 这天早上,大家一起在餐厅吃早餐,朗和风坐在费斯斜对面,一边啃吐司,一边以极其不经意的姿态时不时瞄几眼费斯,费斯一声不吭地低头吃东西,完全没留意到朗和风的目光。 按惯例,吃完早餐就是排练时间。 费斯吃东西比四人都快,不多久就清空了盘子,喝净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就在他准备起身时,朗和风抢先一步开口——“我有个提议。” 所有人看向朗和风。 “这几天大家都挺累了,今天休息半天吧。”朗和风说。 “啊,可以吗?”田乐心面露喜色。 “我觉得可以有!”欧伦立刻附和,雷常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不是他们想偷懒,而是和他们这位音盲团长一起练歌真的是种深入灵魂的折磨。 费斯看了看几人,“平时的休息时间还不够充足?” 他还放他们回去午睡,换在克罗迪普星系的时候,谁敢奢望这种好事? 欧伦、田乐心、雷常一时语塞,都求助地看向朗和风。 朗和风叹口气,这三只,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朗和风说,“以我们现在的状况,一天练二十四小时也没用。” 费斯看着他。 “该跑调还是跑调。”朗和风说。 他也不想这么直白,但问题的根源确实在这里,自欺欺人,欺得了一时,欺不了一世。 而且,费斯这人,跟他婉转就是给自己添堵。 费斯默然半晌,起身,“好吧。休息半天,下午集合。” 说完,转身离去。 四人望着他稍显落寞的背影,没人说话,就连四周的喧嚣也好像突然黯淡了下去。 “我们……是不是太伤秋明哥的心了?”田乐心率先开口。 随后,三个人三道目光心照不宣地落到朗和风脸上。 朗和风:“……” 朗和风:“你们看着我干嘛?” 田乐心:“和风哥……我们是一个team啊。” 欧伦:“谁污染,谁治理……” 雷常:“嗯……” 朗和风:“……” 朗和风:“你们听听你们说的这是人话吗?” 三个人一脸无辜的乖巧。 朗和风本想数落他们,瞅了半天那三张纯良——假装纯良——的脸,最终只是叹口气,“要你们三个有何用?” 田乐心笑得很讨喜:“和风哥,因为你最厉害嘛!” 欧伦笑得很热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去吧和风,你可以的。” 雷常笑得略含腼腆:“和风哥,你今天真帅。” 朗和风:“……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冷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天意 练习室里只有一个人,但这一个人却唱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费斯的感觉很敏锐,尽管背对着门口,朗和风推门而入的瞬间,他就停了下来,转身往来人看去。 朗和风就知道,这个团长说是放大家休息半天,他自己却决计不会休息。 他们这一次选的歌是和上一期同类型的流行曲——《年少》,要是连这种入门级别的歌都唱不好的话,他们真的可以考虑告别娱乐圈了。 朗和风腋下夹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身子自然而然地一斜,倚在门框上,眼神中满是他平日里最常见的漫不经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费斯,说道:“继续啊,我听听。” 费斯手里拿着歌词,播放器里的伴奏还在悠悠地往前走着,他设置了单曲循环,要是朗和风没来打断他,他能不间断地唱完这一个上午。 费斯没有迟疑,接着下一句歌词就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朗和风走过去,按停了播放器。 “你这样练不行。”朗和风说。 一般人这样练其实是没问题的,天赋再差也能将勤补拙,即便无功,也能无过。然而,费斯不是一般人。 “那要怎么练?”费斯问。 朗和风把他夹着的文件夹啪地往桌面上一放,“跟着乐谱唱,一个音一个音调好来。” 朗和风自觉已仁至义尽,把乐谱给了他,自己转身就往外走。他可没有亲自奶娃的时间和心情。 走了两步就迈不动了,低头一看,费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是什么?”费斯举起翻到其中一页的乐谱,问道。 “五线谱啊。”朗和风不明所以。 “五线谱是什么?”费斯又问。 朗和风:“……” 朗和风:“……” 朗和风:“……” 朗和风:“???” 朗和风:“你在逗我???” 费斯定定地看着他,那严肃得一丝不苟的表情给了朗和风确切的回答。 他没在逗他。 朗和风要崩溃了。 “你没学过五线谱???”朗和风难以置信地追问。 “没有。”费斯诚实道。 好,朗和风这下明白他为什么能跑调跑得如此销魂了。 但是另有一个问题,让朗和风愈发想不明白。 “秋明,”朗和风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在这一行混迹五年还不被除名的?” 这着实是个不小的本事,他诚心诚意地想讨教一下。 费斯直视他的目光,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深奥的问题,最后将千言万语汇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两个字:“天意。” 朗和风:“……” 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朗和风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他就想问问,他现在退团还来得及吗? ***** 欧伦、田乐心、雷常自早上解散后,一直到过了午饭时间都没再见到费斯和朗和风。直到下午,三人按时来到练习室集合,才撞上了神奇的一幕。 朗和风正抓着五线谱,坐在费斯身旁,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教他辨认。 三人进门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两人的背影,本来都是挺玉树临风的身姿,可朗和风回头的一瞬间,那快要杀人的表情仿佛一道无形却强力的结界,生生把三人的脚步震在了门外。 “和……和风哥,”田乐心讶然道,“你们… …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怎么了!”朗和风已濒临暴走边缘,那一贯悠扬中蕴含着磁性的轻沉嗓音现在无处不透出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气,一头原本柔顺的黑发生生被他抓成了鸟窝,“你干什么不好你要来混娱乐圈?对乐理一窍不通你这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梁静茹给你的吗?!” 朗和风一边吼,唾沫星子一边簌簌地往费斯脸上飘,费斯坐在那里,拿着五线谱,面无表情地抬手擦了擦脸,淡然道:“继续。” “啊——”朗和风一声凄怨的哀嚎,形销骨立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倒,整个人就这样颓在桌面上,起不来了。 三人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我们……”田乐心看向欧伦和雷常,眼底深处疯狂发送暗号,“是不是不该打扰秋明哥跟和风哥?” “我觉得是。”欧伦连连点头。 “那我们另外找个地方练歌吧。”雷常说。 三人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噌噌噌地退出去,轻手轻脚地把练习室的门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人,空气很安静,很安静。 费斯看着朗和风。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朗和风刷地起身,愤恨地瞪着费斯,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教不会你了!” 当晚,到了晚练集合时间,三人惊恐地看到,朗和风一双清明的细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第一天见面时那张清秀而傲然的脸,现在简直可以去本色出演午夜凶铃。 他被费斯提溜回房间换上运动服和跑步鞋,又被费斯提溜下楼,魂不守舍地立在那里,双目放空,让人觉得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他立刻就会化作一缕青烟,茫茫消散而去。 三人心中好奇,又不敢多问,特别想跟节目组讨要他们练习室的录像,偷窥一下今天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秋明哥,”田乐心还是开口了,“感觉和风哥很累了……要不今天就别让他跑步了?” “不行,”费斯斩钉截铁道,“做事的第一原则是坚持,禁止找任何借口。” 田乐心被费斯的霸气震了回去,蔫蔫地退回队伍中,费斯抬手朝前一指,喝道:“十公里!开始!” 三人一溜烟跑了出去,没多久就把留在原地的两人甩远了。 费斯抓着朗和风胳膊,带着他往前迈步,朗和风没有抗拒,只是木讷地随着他一步步往前跑,今天这十公里,他根本不知道跑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怎么洗漱、怎么上床的。 最后,当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许久,心中才幽幽道,算了,他放弃了。这些人也好,这些事也罢,他统统放弃了。世上的许多事,本就勉强不来。 ***** 朗和风第二天就强硬地罢工了。他该教的东西都教给费斯了,再使劲也不过是拔苗助长。表演这种事情,讲究的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速成班出来的功夫,只有被吊打的命。行吧,他们就该咋咋滴吧,能唱成什么样就唱成什么样,最惨也不过垫底,反正观众们从一开始对他们就没抱什么期望,骂着骂着自然就麻木了。 而且,朗和风猜测,他们这种公开处刑应该离结束不远了。节目组不可能让他们把这档主推男神的综艺一毁到底,如若他们第二期的表现依旧不堪,很难说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上台的机会。 至于理由和方法,朗和风相信,节目组有的是。 那种局面,对节目组和他们都是个解脱。只不过那样一来,回到公司就等着被春姐狂风暴雨地一顿削 吧。 朗和风倦容满面,浑身散发着深入灵魂的疲惫,抬手按上费斯肩膀,嗓音沙哑而低沉,“秋明,虽然咱们有过一些摩擦,但我这次是对事不对人,说这话是真心为你好,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 他的声音本来不这样,都是昨天被费斯给气的,朗和风对着他咆哮了一整日,一夜过后嗓子都疼了。 费斯站得端正,等着他的下文。 “娱乐圈这行不适合你,”朗和风说,“真的。” 费斯点头,“好,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至少他会转达给秋明,让秋明认真考虑。 朗和风:“……” 朗和风:“那……那就好。” 朗和风:“那我回去补眠了。” 朗和风:“你……加油。” 朗和风以为费斯终于开窍了,意识到了自身的极限所在,也明白到了现实的残酷,有时候能不能吃某一碗饭,真的由不到自己想不想,而是看老天爷赏不赏这碗饭吃。努力就能成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很多善良的,或别有用心的人,都选择不去戳破它。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就在第二期公演的前一日,费斯以非常正式的口吻,把大家全体召集到了练习室。 “什么情况?”朗和风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是节目组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节目组最初就说了,每一期的规则都有可能不同,而且随时会有变动,详情以节目组发给团长们的最新消息为准。 “不是。”费斯说,“明天要上场,我们来进行最后的排练。” 朗和风:“……” “来吧。”看着费斯认真的表情,朗和风轻叹口气。 五人站好队形,随着音乐响起,各自酝酿情绪。 “奔跑在大路上,世界充满了光——”田乐心以干净的嗓音引出第一句。 “我和你一样,一颗心在飞扬——”欧伦唱第二句。 “少年飞呀飞,蓝天蓝呀蓝——”雷常唱第三句。 “不回头,不张扬,心的渴望,梦的想象——”朗和风接第四句。 到这里,四人心中都是一紧,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往费斯那边瞟。 费斯开口了——“因为有你,我从不迷茫——” 四人的紧张瞬间变为意外的释然。 接着是一段合唱——“Free and fun,free and fun,我们一起唱——” 第一段唱完,四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等……他们刚才……没跑调?真的没跑调? 四人再也忍不住,齐刷刷扭头看向费斯。 费斯面不改色,站如青松,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地沉浸在音乐之中。 或者说看起来沉浸在音乐之中。 四人互相对了对视线,都不敢打断这样珍贵的时刻,同时心里愈加忐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是等会费斯被打回原形,他们将比之前更难受。 旋律一转,第二段副歌开始,转入高潮,随后进入尾声。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在袅袅娜娜中彻底熄灭,整首歌宣告结束。 “哇!”田乐心第一个喊了出来,“秋明哥,你整首歌都没跑……额,都唱对了!” “天哪,”欧伦作出抹眼泪的手势,“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来参加这个节目之前,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有一天,他们对自己的要求竟会降低到这种程度。 雷常看向朗和风,“和风哥,你 的努力没有白费。” 朗和风怔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他看了费斯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学会五线谱了?” “我背下来了。”费斯说。 费斯每天早出晚归,晨练晚练照常出席,从不回房午睡,一日三餐总是在十分钟之内扒拉完毕,这些事,朗和风全都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不,也许是想到了,但不愿意去相信……费斯消失的那些时间里,都在做什么。 他的乐感是朗和风见过的人里最差的,没有之一。有些音乐天才,将某段旋律听过一遍就能准确无误地哼出来,甚至一个音符不差地写下来,而费斯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衬托这些天才的。 他是……怎么练到这个地步的? 其实朗和风听得真切,真要说音准,费斯还是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但比起第一期演唱时的重大灾祸感,这些不完美的细节此时显得近乎无关紧要。再说,这是个讲究整体表演效果的男团竞演节目,不是专业级别的歌唱比赛,追求的更多是感官愉悦度,因此评委也好,观众也罢,都不会对唱功提出过于苛刻的要求。 “太棒了!”田乐心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高兴得直跳脚,“秋明哥,快来击个掌!” 啪——! 费斯伸出手,接住了田乐心飞奔着扑过来的手掌。 朗和风看着开心的众人,不知该说什么。 “再来一遍吧!”欧伦说。 大家回到自己的开场位置,音乐从头播放。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怀疑 这智障歌词就是云导写的 第12章 么么哒 晚上,五人从练习室出来,前往餐厅时,正好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边临团几人——团长边临,两个成员万鸿、崔星辰。 三人很有礼貌地向他们微笑点头,但这招呼只一闪而过,并不超出社交礼仪应有的范围,完全没有跟他们多寒暄几句的意思。田乐心羡慕地望着他们擦肩而过的身影,他们穿着簇新挺拔、帅气逼人的西服,造型一看就经过了精心打理,脸上妆容依旧精致,一个笑容、一记眼神都透着男神的风采,和穿着休闲服、随便得不能再随便的秋明团一相比,任谁都看不出他们竟是同行。 待他们走得远了,田乐心才小声道:“他们今天应该是刚录完《人生如戏》回来吧。” 《人生如戏》是一档高人气综艺,和《成团时代》由同一平台推出。大家在节目组的宿舍住了近两个星期,每天都能看到边临团的人进进出出,这五人总有干不完的事,今天这个有粉丝见面会,明天那个有采访,后天谁谁谁又要去给杂志拍照,不一而足。可以说,这五人基本只有在《成团时代》公演的那天才会人齐,平时都是谁有空谁参加排练,临上场再全体合一合,搞定。 即便如此,边临团出来的节目效果,也全方位完爆天天风雨不改准点排练的秋明团。别的不说,公司给边临团派的是一人一个起步的专用造型师,每一期的服饰与妆容都经过精心设计,还有老牌经纪人打点上下,不论他们的表演需要编曲、编舞,还是和声、演奏,统统都能第一时间满足,确保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出纰漏。秋明团呢,除了一个日常打杂的阿杰,要啥啥没有,演出节目自己搞定,演出服只能捡别人挑剩的,妆容、发型什么的要么自己来,要么耐心等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抽出空闲来拯救他们。 朗和风见过不少圈子里各种能公开或不能公开的操作,集中资源力捧潜力新人是很正常的事。其实公司也算是给了他们机会,外面不知有多少和他们处于同一起跑线的艺人想上这样的节目还上不了呢,公司直接就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了,至于能不能出头,靠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朗和风扭头看了看身旁面无波澜的费斯,本来就是五个青铜,其中一个还是青铜中的战斗机,这带得动才怪。 朗和风将这些情绪都收在心里,尽量不去影响四个同伴们。尤其是那三只,朗和风看得出来,他们真心实意地为费斯的成果感到高兴,朗和风不想泼他们冷水。 虽然他心知肚明,这盆冷水,他不泼,总有别人来泼。 ***** 转眼到了第二期公演的日子。表演厅里华灯闪烁,人头攒动。主办《成团时代》的公司本就是业界公认的土豪,这回又得了边临他们东家在背后的大力支持,从前期宣传,到舞台美术,再到后期制作,无一不下足功夫。这个舞台堪比一个小型演唱会现场,可容纳六百位观众,灯光效果霸气得令人目眩神迷,将每一个从舞台上走出来的人都生生营造成了天王级别的巨星。 每一期的出演顺序都有不同的规则,第一期出演顺序根据预告片出炉后网络上的人气投票结果从低到高的次序排位,第一期结束后,节目组就公布了第二期出演顺序的制定规则——节目组不再直接安排,而是按照第一期的现场观众投票排名,排名最高的男团优先选择自己喜欢的出场序号,以此类推。 毫无疑问,秋明团是最后一组选的,也就是没得选。 没得选的秋明团,大家留给他们的出场序号是第一个,打头阵。 说不好听点,就是个暖场的。 主持人秉持着职业道德,热情地介绍了几句秋明团的情况,由于实在没什么好夸的,他只好说“期待他们这次能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惊喜”——简直透过屏幕都能感 受到这位小哥的疯狂暗示。不小心招来了这么一组奇葩,大概节目组的内心也很崩溃,估计都要怀疑这五人是不是哪家竞争对手派来的卧底了。 五人上场,灯光放暗,音乐响起。 他们选的这首歌,表演效果本就不是炸裂的类型,无音可飙,无技可炫,也没有配什么太复杂的舞蹈动作——他们光是要保证不跑调就费尽心思了,哪还有空整些有的没的?总之,一首歌中规中矩地唱下来,观众们脸上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掌声也只是象征性地响了一阵,第一个节目就算是结束了。 可能连暖场的都算不上。 没想到,倒是评委来劲了。 宫熙华满脸好奇地笑问道:“你们觉得你们这次的表现跟上次比起来怎么样?” “非常好。”费斯毫不犹豫道。 朗和风:“……” 这人的招黑体质是纯天然的吧??? 他决定今晚就去给这家伙买一本《蔡康永的说话之道》。 “哈哈哈——”三个评委都忍不住笑了,连带着现场观众也起了一阵哄笑声。但三个评委笑的是费斯的心直口快,观众们笑的则是费斯的不知好歹。 身为艺人,一般都不敢走耿直人设的路线,驾驭好了是超尘脱俗不做作,驾驭不好就是情商低没教养。 而99.9%的人都驾驭不好。 朗和风觉得费斯不是情商低。他是根本不知道情商是什么。 “好在哪里?”宫熙华继续逗费斯。 “不跑调了。”费斯说。 朗和风:“……” 欧伦、田乐心、雷常:“……” 他们真希望有个谁能去把团长的话筒给抢走。或者,这时停个电也行…… “哈哈哈——”三个评委笑得更欢了。从那六十九个俯卧撑开始,他们对费斯的印象就极为深刻。都是圈子里混的,说不上千年狐狸也好歹有百年修为,他们却真的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实在的年轻人。费斯这般直言不讳地将自身最不招人待见的缺点坦然展露,反倒让人有点嘲讽不起来。 “对比起上一期,这一组真的是飞跃式的进步啊。”宫熙华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转头对另两个评委道。 “对,”卢蒙点头道,“我很欣慰。” 卢蒙脾气虽好,但骨子里是个对音乐挺严肃的人,上一期听完秋明团的演唱,他是忍着没当场发作,就算答应来当评委的时候就清楚这是个什么类型的节目,这样的水准也着实踩到他的底线了。今天秋明团五人上场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没绷住,多少显出了些冷淡,没想到一曲听完,竟比他想象中好得多,卢蒙这欣慰二字,确是发自肺腑。 “你们上次是状态不好吗?”裘嘉美问道,“还是这一次有什么秘密武器?” 并没有什么卵秘密武器…… 朗和风心道。 “朗和风教了我五线谱。”费斯说。 突然被cue的朗和风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瞅向费斯,以眼神传达他的震骇——你这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身为一个职业艺人不识谱吗兄弟?! “我非常感谢他。”费斯说完这话,转向身旁的朗和风,看着他的眼睛,接着道:“么么哒。” 么么哒…… 么么哒…… 么哒…… 哒…… 哒…… 朗和风当场石化。欧伦、田乐心、雷常瞠目结舌。 空气僵滞了足足三秒,朗和风非常缓慢地,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团长被附身了,绝对被附身了! ***** 《成团时代》第二期公演,所有男团表演完毕后,现场观众的投票结果可说毫无悬念。 边临团第一,秋明团垫底,其余四个男团上下各有浮动。 虽说毫无悬念,细节上还是有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成团时代》的现场投票规则是,每一组男团表演完自己的节目,观众立刻投票,对每一组男团,观众都可以选择“喜欢”或“不喜欢”,所以不排除会出现两组甚至多组同票的情形。 第一期,边临团的得票率是84.7%,足足领先排名第二、以易正信为团长的“霸道总裁团”11%的票数,人气上的碾压格外惊人。 而这一期,边临团的得票率降到了79%,排名第二、以何君浩为团长的“跨界舞王团”得到了77%的支持率,第一第二名的差距明显缩小。 说明观众的审美风向有了变动。 再说秋明团,相比第一期个位数的9%得票率,第二期的反响着实有了质的变化——他们获得了27%的票数! 主持人公布投票结果后,全场那个欢声雷动,比秋明团刚表演完毕时不知热烈了多少。大家那都是看好戏给激动的。 而紧随秋明团上场的“少儿合唱团”,票数毫不留情地翻了一倍不止,虐杀秋明团就跟玩儿似的。 随着第二期公演过去,有人感受到了鼓舞,有人感受到了压力。一开场,边临团五位男神凭着过硬的人气基础和资源优势,可谓兵不血刃地赢下了漂亮的一仗。但很明显,除了被一致认定基本放弃治疗的秋明团,其他男团都有自己的野心,都不愿意轻而易举俯首称臣,他们可不管边临团背后的资本想如何操控,如果能在这个节目里抓住机会一展身手,到头来谁是谁的垫脚石可不一定呢。 边临团五人自然也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成团时代》一共十二期,是一场长期抗战,一时的得意绝不能说明什么,市场风向飘忽不定,粉丝的嘴都是骗人的鬼,追星之路上爱恨往往就在一瞬间,即使被吹成“天神下凡”团,他们的下凡之路,也绝不轻松。 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第13章 末位淘汰制 朗和风看完刚播出的第二期正片,再在网上四处逛一圈,觉得自己很难笑得出来。 总体来看,秋明团还是被骂,而且,由于这次多了一些特别微弱的,甚至说得上是寥寥无几的声音帮他们说了几句隔靴搔痒的好话,他们被喷得更凶了,花样也翻新了。 节目组依旧很皮,朗和风想不明白,为啥后期非跟他们过不去。他在练习室教费斯五线谱的情景,被剪了几个镜头放进花絮里,大多是他扭曲得人设崩坏的咆哮和费斯镇定的表情,对比鲜明得水火不容。还有他那一声销魂的哀嚎后趴桌不起的动作,又被反复播放了三次,还把他的声音放大拉长,那个音效,那个画面,那个戏剧效果,朗和风都不忍直视。最要命的环节还在后面——他们表演结束后在台上和评委的对话,一句不漏地播了出来。 朗和风估计,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提刀杀上节目组的剪辑室。 费斯对他说那句么么哒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费斯的脸,和当场石化的朗和风的脸,分别在屏幕左右来了个高清特写。 到这一幕,弹幕都笑疯了,还有人说“赌我今年所有辣条这27%的票都是因为这句么么哒投的”。 没毛病。若非清楚节目组的规则是演唱结束的那一刻就停止计票,朗和风也会这么认为。 他们被骂的原因除了一如既往的专业水平不过关,这回还有“为博眼球不择手段”、“想红想疯了”等等罪名,不管有谁弱弱地说他们也算认真努力,又或说他们还挺搞笑的,又或说不出什么理由但就是喜欢他们,都会瞬间遭受猛烈攻击,被贴上水军的名号,然后连这么一点点正面评价也就此销声匿迹。 某种程度上,朗和风也跟着小火了——他也说不清是被费斯操火的还是被自己操火的。不仅他们整个团被定位为谐星团,他更是被许多人指定为秋明团里的搞笑担当、表情包输出小能手。 本来,朗和风的微博一直是高冷风,常常一万年不发一条微博,发微博也大多是说正事,十有八九都跟自己的原创歌曲有关。不知是应公司要求还是自恋症发作,他偶尔也会发点照片,一般是清朗冷峻、带点小傲气、时尚时尚最时尚的街拍。朗和风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心里也不免会沦陷在自己的盛世美颜里无法自拔,孤芳自赏地叹息一声,明明可以靠颜值,他偏偏要靠才华…… 这都是在《成团时代》播出以前。 《成团时代》播出后,世界说变就变。现在,朗和风微博下的评论多是多了,内容却一言难尽——人手一张他在《成团时代》里的颜艺截图,更过分的还有专门做成了GIF的动图,配上一句“么么哒”。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戳伤口不嫌缺德,故意翻出他先前那些高贵冷艳的街拍,转发并艾特他——“这是谁?和疯你为什么要盗别人的图?” 大家都不叫他和风了,现在管他叫和疯。 朗和风一气之下,卸载了微博。 ***** 第二期公演结束次日,其中一个评委——宫熙华,来到了节目组,召集六个男团的全体人员集合,公布第三期的最新玩法。 大厅内,六个男团在宫熙华面前一一站好,宫熙华慢慢打量过去——天神下凡团,跨界舞王团,霸道总裁团,少儿合唱团,天籁之音团……以及,站在最边上,当中好几个新人也显得最无所适从的,车祸现场团。 “前两期算是给大家热身,”宫熙华发话了,“从第三期开始,我们就要正式进入非常残酷、也非常激烈的竞争了。” 众男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忍不住兴奋地跟身边好友窃窃私语起来,对宫熙华所说的“激烈竞争”既紧张又好奇。 “现在,我要宣布第三期的新规则,”宫熙华郑重道,“那就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 “末位淘汰制!”宫熙华说。 众人哗然。 “就是说,”有人忍不住脱口发问,“有的团会被淘汰吗?” 节目组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宫熙华缓缓摇了摇头,看着大家忐忑不安的神色,笑道:“只是暂时的淘汰,今天被末位淘汰的团,将失去第三期的公演资格。” 大家都惊了。 惊讶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于是,全场包括宫熙华在内,总共三十一个人,此时有足足二十五个人,二十五双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秋明团的五人。 这个所谓的末位淘汰制,根本无需多加解释,大家都明白节目组要针对的是谁。 除了被观众们愤怒地控诉拉低整个节目水准、拖累他们爱豆的车祸团,还有别的人选吗? 这下子,节目组就能名正言顺地甩掉他们了。 这些赤/裸裸的目光,宛如一根根锋利的刺,毫不留情地刺得秋明团四人生疼生疼。 唯有费斯一直处在攻击范围外。除非宫熙华直接点名他们组,否则这些暧昧的无声质疑,对他压根就不是事儿。 所有人都在等着宫熙华揭晓最终答案。 但他们等到的不是现成的答案。待大家将这个消息消化得差不多了,宫熙华才道:“今天,我们将综合统计第一期和第二期竞演的现场得票率,得票率前四位的男团直接获得第三期公演资格。” 边临团五人一时都松了口气,霎时无事一身轻。 他们第一期第一名,第二期还是第一名,这末位淘汰制跟他们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得票率最高的男团,”宫熙华继续道,“有一个小小的特权,可以获得一个额外的开场表演机会,但开场表演不参与现场或线上人气投票。” 边临团五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种阅读理解题,他们都做过。说是不进行人气投票,但多一次表演机会,就是多一次涨粉机会,在这种节目里,谁上场的次数最多,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然后,”宫熙华的语调倏然冷了几分,似是要故意衬托接下来的紧张气氛,“得票率最低的两组男团,等会要进行PK,PK成功的一组,将获得第三期公演的最后一个名额。” 这倒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节目组比他们想象的要心软,好些人以为节目组会直接pass掉秋明团呢。 看来节目组还挺讲究职业守则,套路归套路,戏还得做全。 除了边临团和秋明团,每个男团都紧锣密鼓地计算起自己两场表演的票数总和,完了还得计算别人的,再两相比较……结果,还是早就看过答案的宫熙华比他们快。 宫熙华也不拐弯抹角了,一一公布直接获得竞演资格的四个男团——天神下凡团、跨界舞王团、天籁之音团、少儿合唱团。 剩下的两组,也就是要上场对战的两个男团,是霸道总裁团,和车祸现场团。 霸道总裁团人如其名,一点不方,他们两场得票率加起来不知道是秋明团的多少倍,要换算成战斗力,人家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戳死秋明团。 大家虽没看过剧本,但都猜到了剧情,这会儿的好奇不是对战局的好奇,而纯粹是对秋明团几人的好奇。 他们会如何应对? 不少人心中颇有些同情秋明团,这真是史上最惨烈的综艺了。这几个小娃娃参 加完这档节目,以后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由于霸道总裁团……”宫熙华听到大家的哄笑才意识到自己说溜口了,倒也不窘,跟着大家笑了几声,接着道,“易正信团的综合得票率高于秋明团,所以易正信团可以自行决定,派出一名成员,选择秋明团的一名成员进行挑战。” “哦——————”一阵起哄声在房间里回荡开来,一众年轻男孩的脸上都情不自禁地染上了兴致勃勃的色彩,纷纷凑得更近些,想尽快见证这场大戏上演。这个赛制,节目组是又想搞事情啊。 如果是团战,秋明团必输无疑,毕竟他们的团体表演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可现在是个人战,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要是霸道总裁团一个阴沟里翻船,栽到了车祸团手上……那就很因缺思厅了。 全场的焦点顿时聚集到这两个男团身上,霸道总裁团的几人互相低声商量起来,宫熙华没说能或不能挑战什么项目,大家一般会默认为唱歌,跳舞或乐器表演之类的也不是不行,但这是专业性较强的领域,除非是专业选手对阵专业选手,否则就显得易正信团太没有大将风范了。 如果易正信团事先做过深入调查,就会发现秋明团的成员中并非没有某些领域的专业人士。但易正信团即便不清楚这点,他们也不至于轻举妄动。赢了还能说是大将风范,输了,就是纯粹的装逼失败,分分钟被群嘲至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秋明团这边实在没什么可商量的,四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锁定到了费斯脸上。 费斯回看他们,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四人无语。什么怎么了……对面根本不用多费心思考虑什么排兵布阵,就是随便抓阄抓个人出来,只要挑战的是费斯,没有不赢的道理。 “团长,”欧伦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肩膀,“这一期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输赢什么的不用放在心上。” 欧伦这无疑是在提前安慰他,可费斯完全get不到他的好意,斩钉截铁道:“不行。” 欧伦:“……” “尽力是本分,”费斯说,“既然上场,就一定要赢。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欧伦:“……这么刚吗?” 朗和风快抓狂了,大哥,你这Flag常立常新的速度,拔都来不及拔啊! 唯独田乐心对费斯流露出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不管费斯今天战果如何,光是他这输也要输出王者气势的精神力,便足以令田乐心一颗涉世未深的少年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可能修炼一辈子都达不到这等境界。 几分钟后,对面的讨论结果出来了,从那五人之中走出一道身影,稳稳当当踏上正中的舞台。 四周马上响起一片嘈杂的欢呼,易正信团派出来的这个人,大家都不陌生。 他就是霸道总裁团里战斗力甚至不输团长易正信的公认C位角色——车弘方。 第14章 PK 霸道总裁团之所以被称为霸道总裁团,自然是因为这个团的成员人均霸总气质。六个男团之中,霸道总裁团平均身高傲居第一——186cm,其中最矮的183cm,最高的足有193cm。他们不仅长得高,还大多是健身男神,平常穿着衣服不太觉得,等后期组悄咪咪地把他们某些花絮剪进正片里播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六块腹肌一点不带掺水的,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引得女性粉丝们近乎尖叫而亡。 这几人最与别不同的地方还是他们的性格。《成团时代》是个偶像综艺,而“偶像”一般与“年轻”挂钩,像年纪最小的少儿合唱团,平均年龄不到十九岁,他们一出场,粉丝们无不嗷嗷直叫“XXX妈妈爱你”。霸道总裁团恰与少儿合唱团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他们是这个节目里平均年龄最大的男团——团长易正信,二十八岁,成员彭克,二十八岁,成员车弘方,二十七岁,成员高致远,二十五岁。 所以,不知是否出于年纪原因,霸道总裁团的几个成员都是偏沉稳的性子,歌喉总体而言也较为低沉,跟一凑在一起就必须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少儿合唱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对这几个男神,粉丝们嚎叫的就不是“妈妈爱你”了,而是“老公我爱你”。 车弘方身高188cm,剪着时下最潮的半板寸头,眼睛不大,鼻梁细而高挺,嘴唇很薄,下巴显着一层虽已刮得干干净净却仍倔强地展现自身存在感的胡茬。在一众男神中,车弘方的五官不属于帅气得显眼的那类,甚至容易被人忽略。 今天他穿着黑色背心,黑色外套,黑色休闲裤,黑色短靴,也不算刻意打扮,这就是他日常喜欢的风格,原因无它,黑色不仅显酷,还耐脏。 车弘方的背心有点紧,使得露出来的锁骨和没露出来的胸肌都格外分明。他往台上一站,表情不凶,气场却很足,让人觉得他不是来跟人比唱歌的,他是来打架的。 “车总!好帅啊!”人群中冒出一声造作的尖嗓子,大家一听就知道是谁——肯定是童才哲又在搞怪了。童才哲是边临团的成员,五位天神之一,他之所以火,不仅因为他长得帅,更因为他天生综艺感特别强,特别会给自己加戏,随时随地能开玩笑,不介意自黑,接梗也特别快。本来边临团的人气担当边临和万鸿都是比较安静内敛的人,就因为有童才哲的存在,天神团组起来还没多久,人设就崩得差不多了。 车弘方往童才哲的方向看了看,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之情。 “好的,”宫熙华看得也很开心,说道,“易正信团派出了车弘方作为对战代表,现在,车弘方你有权指定秋明团一名成员出来应战。” 所有人看向秋明团五人,像是代替车弘方戳出的一根无形的手指。 不,准确地说,所有人看向的都是秋明团的团长,费斯。 费斯也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昂首挺胸,像一株万年不倒的青松,直直盯着车弘方,略显娃娃脸的长相也掩盖不了他比台上的车弘方更霸总的气质。 人们要沸腾了。说实话,要不是规则摆在那,他们今天真不想看什么唱歌对战,他们就想看两人打一架,打不成好歹也掰个手腕什么的,那可得有意思多了。 车弘方静默了有好几秒,其实很短,却吊得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终于,车弘方开口了,“我选——” 所有人竖起耳朵。 “田乐心。”车弘方说。 众人:“?” 朗和风、欧伦、雷常:“???” 田乐心:“…………………………?!” 田乐心吓得张大嘴巴,左右看看自己的同伴们,好一会儿都不敢相 信,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名字。 “哟——”童才哲又起哄,“车总真男人!” 被童才哲一带,大家乐开了,此起彼伏地闹哄起来,都瞬间明白了童才哲的意思。选费斯对战毫无悬念,可说必胜,而车弘方没有这样做,他要来一场公平对决。 “田乐心,”费斯的目光从台上的车弘方挪向身旁的田乐心,郑重道,“上吧。” “我……真的要我上吗?”田乐心浑身都散发着剧烈的不安。 “没事,你一定可以的,”雷常难得地露出兴奋的神色,仿佛即将上场作战的是自己,“加油啊!” “对,打爆他!”欧伦压低声音道。 “别紧张,放轻松,”朗和风拍拍他后背,“发挥出正常水平就行。” 在队友们真心实意的鼓励下,田乐心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舞台。 接过宫熙华递过来的话筒时,他的手都是抖的。 他很紧张。比前两期登上公演舞台时还紧张。 那两次,他和队友们并肩作战。这一次,他一个人背负着队友们所有的希望。 那两次,是虽死不惧。这一次,是前景未卜。 舞台的四周,到处是大家审视的目光。打量他,评估他,拿他和车弘方做对比,兴许,每个人心里都提前有了自己的结论。 田乐心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队友们的表情。他忘不了上场前他们对自己的期盼,对胜利的期盼。 正是这种期盼,压在肩上如斯沉重。希望所带来的压力,往往比绝望要大得多。 对战双方各唱一段自己选的歌曲,作为挑战方的车弘方先来。 车弘方唱的是一首经典流行情歌。他唱起歌来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歌声一从他喉间流淌而出,仿佛一切都变了,那么深情,那么温柔,意料之外,又觉合情合理,好像一个历遍人间风霜雨雪的刚毅汉子,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回想起生命中有过的一段珍贵柔情,回想起那个人、那些事,那些回不去的日子,不知不觉放下所有防备,不怕受更深的伤,不怕承受更多苦难,只默默剖开自己的全部心事,慢慢地道给你听。 唱功不算惊艳,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技巧在里面,他也不是飙高音的那一卦,但细细听来,却莫名动人。 车弘方一唱完,大家纷纷鼓起了掌,有作为观众欣赏的成分,更多的还是作为朋友无条件支持的情谊。很多人本来就认识,录完两期节目后,混得就更熟了。要论人缘,算来算去,只有不走寻常路的秋明团最为遗世独立,基本上还停留在自己跟自己玩儿的阶段。 这样的氛围,让田乐心心里更没底了,周围每一个人的每一声欢叫,每一句议论,都像是对他的讥讽与指摘,仿佛他从一开始,就不够资格去充当车弘方的对手。 田乐心微微低着头,不敢与车弘方对视。他跟车弘方几乎没什么交集,话都没说过几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车弘方今天为什么会选他。 只能有一个原因——他们这个团,被视为最弱者的,不是费斯,而是他。 “田乐心,你可以开始演唱了。”直到宫熙华提醒,田乐心才回过神来,随着音乐响起,机械性地举起话筒。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这是他唱歌时常有的习惯。 随后,颤巍巍开口。 “小时候我以为,梦的远方就是彼岸——” 第一句没唱完,田乐心就从舞台下一些悄悄响起的低声议论中察觉到了异样。 其实不用听别人说什么,他也感觉得到——只是现在感觉得更清晰,清晰得避无可避。 很糟糕。他调起高了。他的声音与音乐格格不入,本该和谐美妙的乐曲,现在只剩怪异。 田乐心慌张得睁开了眼睛。车弘方站在舞台对面,静静地看着他,那种好像要把他看到地老天荒的眼神,让田乐心的心脏倏地收紧。 他抓着话筒的手越来越抖,声音也越来越抖。 现场很快恢复了安静,安静得诡异。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音乐声和田乐心的歌声,如许突兀。 田乐心努力地想把调找回来,但他除了心慌,什么都思考不了。 很快到了高潮,他竭力想要唱上去,可他的喉咙终于哽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朗和风一个箭步冲上舞台,揽过田乐心肩膀,对车弘方点点头,又转向宫熙华道:“不好意思,宫老师,就到这吧。” 宫熙华也会意地点头,胜负已分,无需明言了。 人群中的童才哲带头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掌声陆陆续续响起。 及时到来的喧闹勉强掩盖了田乐心的哭声。朗和风来到他身旁的刹那,他就再也忍不住,转向朗和风,耷拉着脑袋,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泪。 朗和风带着他下了舞台,回到队友们身边,欧伦不停抚着田乐心的背,大咧咧道:“哎,别哭别哭,谁没失误过,又不是天塌下来,下次再加油!” 雷常紧抿着唇,围在田乐心身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紧紧抓着他的手,许久,才低低地憋出一句话:“你已经很棒了。” “我……对不起……对不起……”田乐心哽咽着不住道歉,他一点也不想在镜头面前哭,可他明明把事情搞砸了,输掉了他们全队的出场机会,队友们不仅不怪他,还竭尽全力地安慰他,他实在止不住眼泪。 那是心疼队友,以及难以原谅自己的眼泪。 “乐心,都是小事,别放心上,”朗和风说,“不是你的错。” 反正,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赢不了。节目组,或说上天,只是换了个花样来耍弄他们。 人们总以为结局由自己书写。其实很多时候,结局早已写好,他们能做的,只是按既定的顺序,怀抱着不同的心情,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不奢望,不挣扎,就不会痛苦。 朗和风以为,这个觉悟,他早就有了。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当这一刻真的血淋淋砸下,砸得他们年少的心血肉模糊,那种痛苦,竟仍是躲不过。 费斯还是那样,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田乐心抬头,红着眼眶迎向他的目光,声音沙哑得连不成句,“秋……秋明哥……对不起……” “这里不是终点。”费斯说着,转头看向那方舞台,“我们会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苟且偷生 正当秋明团几人以为他们即将光荣退休,彻底告别《成团时代》的舞台时,没想到,费斯那句话原地应验了——这里确实不是终点。宫熙华的话还没讲完呢。 “今天的小游戏还没结束。”宫熙华又道。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状况,互相打量着想从别人的表情里寻找答案,均一无所获,只好等着宫熙华的大喘气完毕,公布官方答案。 “综合一二期的投票率,”宫熙华朗声道,“排名第一到第五的男团,依次为边临团、何君浩团、简俊团、白正诚团、易正信团。” 这是刚才就公布过的排名,大家不明白宫熙华为什么要再提一遍。 “现在,”宫熙华环顾一圈众人,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这五个组,按照排名顺序,从秋明团里各选一个人,组成新的五个六人团。” 众人:“???” What?这是什么玩法??? 秋明团几人也惊了,田乐心顾不得满面泪痕,猛然抬头,看向宫熙华,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又害怕她真的是在开玩笑。 “来吧,”宫熙华可不管大家有多震惊,朝边临团的团长边临示意,“你们第一个选。” “额……”身为团长的边临半天没回过神来,不等他酝酿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身旁的万鸿举手道,“宫老师,我有问题。” “万鸿同学请说。”宫熙华回道。 “这个新的六人团……”万鸿话到一半,同组的童才哲嫌他过于慢吞吞,忍不住插话道:“是以后都按新的组法吗?还是只有第三期?” 童才哲问的,正是当下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只是第三期,”宫熙华说,“作为末位淘汰制的惩罚,秋明团会被‘拆散’一期,分别打入各团内部,你们可要小心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管是被拆散的,还是被强行塞人的。 “对了,友情提醒你们一句,”宫熙华又道,“这一期有了新队形,更要好好表现,投票率最低的一组,说不定下一期也有惩罚等着你们。” 看着她深不可测的笑容,众人不禁背后一阵发凉。 跟节目组签了三个月的卖身契,就意味着得心甘情愿地被他们忽悠得团团转。 田乐心连忙擦干眼泪,心里既庆幸又难过,庆幸他们依然有登台的机会,难过他们要以那样一种形式苟且偷生。 不过,至少他们没有团灭,只是暂时拆散一期而已,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田乐心只能这样使劲地安慰自己。 “边临团,”宫熙华大气地一抬手,“来吧。” 边临团几人望向秋明团,秋明团几人望向边临团。 其他人的目光在两个团之间转来转去。 他们会选谁? 说实话,边临毫无头绪。 边临思考三秒无果,果断地一转身,低声问队友们:“你们怎么看?” “嗯……”万鸿摸着下巴,脸色深沉,假装在沉思。 “不知道。”片刻,万鸿说。 边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安歌?”边临点名张安歌。 “别看我,”张安歌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对谁都不熟。” “星辰?”边临又点名崔星辰。 “Emmmmm……”崔星辰学着万鸿的样子深思片刻,“我觉得……都挺好的。” 除了某人。 他忍着没敢说出来,这里也有镜头覆盖着,他必须注意言辞。但他相信,队长 一定能感应到他的脑电波。 边临看向童才哲,“阿童?” 童才哲早就憋不住了,一脸不满,“你怎么最后才问我?你是不是歧视我?” “没有。”边临认真道,然后就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只得转头扫了扫万鸿,无声求助。 万鸿立刻接话:“那啥,因为最重要的……一定要摆在最后,压轴,对。” “没错。”边临点头。 童才哲:“……” 童才哲:“信了你们的邪。” “那你有看中的人选吗?”万鸿问他。 “我投朗和风一票。”童才哲想也不想,显是早就有了答案。 “行,那就这么定了。”边临也不假思索地下了结论,转过身来,面向大家,说道,“我们选朗和风。” 朗和风一愣,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大佬们偏偏从五个人里选了他。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想多了,人家也就随便一挑。 朗和风没有将这种意外表现出来,淡定地和队友们告别,然后淡定地走向边临团。 接下来,轮到何君浩的跨界舞王团选人,何君浩毫不犹豫,选了欧伦。 随后,天籁之音团选了雷常,少儿合唱团则十分顺理成章地选了秋明团中年纪最小的田乐心。 只剩下一个费斯。 和霸道总裁团的几位哥们面面相觑。 一秒就和跨界舞王团的几人称兄道弟的欧伦回头看看自家无所适从的团长,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也说不清,究竟是费斯更可怜,还是霸道总裁团的那几位哥们更可怜。 不过,他由衷地觉得,他们团长的画风和那几位哥们其实挺契合的。真的。 ***** 费斯第三次在虚空里和秋明碰面。 费斯推门进去时,听到响动的秋明猛然抬头,一脸的焦灼显示他已等得不耐烦了。 不等费斯坐下,秋明就迫不及待开口:“我的资源调动申请被驳回了!” “理由是什么?”费斯不慌不忙地问道。 “啊,”秋明烦躁地揉搓太阳穴,“总部的意思是现在伊雷特站60%的运载量够用了,那个奥陆罗行动部比较重要,所以库魔流晶还是得优先供给他们。” “嗯。”费斯点头。 “你嗯是几个意思?”秋明急躁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其实总部考虑得也没错。”费斯说。奥陆罗行动部虽不参与前线战斗,但他们的工作关乎着整个军队长线作战的能力,在战场之外,他们同样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与敌方争夺各种珍贵资源——从生存必需资源到用于科技开发的珍稀资源,没有他们出生入死抢夺回来的各种资源,被视作克罗迪普星系心脏的克罗迪普中心研究基地将整个瘫痪。 秋明懵了,“啊?没错?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只能等了吗?” 他真心怀疑自己有没有命等得到伊雷特站修复的那天。 难不成上次与地球一别,就是永远了? “不。”费斯一秒否决,“我们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秋明怔怔地看着他,费斯坚定的神情让他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那我下一步要怎么做?”秋明问道。 “你直接去布蒂星球,”费斯说,“找奥陆罗行动部的部长谈判。” 秋明:“……“ 秋明:“???” 秋明:“纳尼?? ?这么刚???” “走官方程序不行,就只剩下这个办法了。”费斯说。 “我……我要怎么跟他谈?谈到什么地步?”秋明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头疼,“我是要让他把库魔流晶的资源全让我吗?人家不可能答应吧?” “不是全让你,”费斯说,“是让他将库魔流晶优先调拨给M3017研究分部,让他们尽快修复伊雷特站。” “我们这样私下协商,不算违规吗?”秋明还是不放心。 “只要他同意,之后你和他联名再提交一次申请就行了。”费斯说。 “你说得轻松……”秋明幽怨道,“我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被卷入你们这种高层之间的斗争,啊啊啊——” “总之,想办法说服他,”费斯丝毫没有表示出对秋明的同情,“能要多少要多少。” “额,”秋明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盯了费斯一会儿,“要是人家不给……你该不会要我动手抢吧?” “当然不会。”费斯说,“我们要遵纪守法。” 秋明:“……” 不是,他咋觉得这话从费斯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不可信呢? “那,”秋明不抱希望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那个啥——奥陆罗行动部的部长吗?” “认识。”费斯说。 这着实出乎秋明意料,他禁不住面露喜色,有熟人就是有关系,有关系事情就好办多了啊! “你们关系好吗?”秋明又问。 “不好。”费斯说。 秋明:“……” 秋明:“……” 秋明:“……” 秋明:“再见。” ***** 秋明很苦恼。前所未有地苦恼。 他独自来到军舰最外层的瞭望台,呆呆坐在那块厚厚的玻璃前,目无焦点地望着外面的浩瀚宇宙发呆。只可惜,如果不使用望远镜,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层层浓重的黑暗给挡住了,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 他第一次体会到,在太空中,如果能看到那颗美丽的,可爱的,无比熟悉的蓝色星球,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至少,能令人心安。现在,他的心就如同这艘军舰一样,只能靠着一种无形的能量,悬浮在漫漫宇宙之中,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秋明重重地叹口气。 “团长?”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秋明回头,看到安德打开了门。 安德不是来找他的,虽然安德确实有点好奇他去了哪,但安德是想来瞭望台看看情况,刚好碰见了他。 看到秋明在这,安德站在门口,一时不进也不出,他端详了一会儿秋明的神色,沉声道:“抱歉,打扰你了。” 说着就要出去。 “哎——安德!”秋明根本没多想,条件反射就叫住了他。 安德立刻回头,“团长,我在。” 安德一本正经的回答让秋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和安德对视了几秒,讪笑着道:“……你现在忙吗?” “团长有事请尽管吩咐。”安德毫不迟疑道。 “……没,没什么事,”秋明对安德这态度实在是无奈,“就是……” “你不忙的话,就来陪我说说话吧。”秋明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秦氏秦兽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爱的抱抱 秋明在这冷冰冰的军舰里快被闷死了。 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哪哪都是战报,一大堆拗口的名词,没见过的人事物,没接触过的黑科技……军舰外是无尽的漆黑,仿佛随时能令人窒息。 秋明对这个星系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他跟谁都不熟,别人见到他无不毕恭毕敬,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跟要命似的。其实这也好,秋明也不敢和别人多聊,万一没聊几句就把自己聊爆了怎么办?他仿佛能预见到一间白惨惨的实验室和一群表情生冷的变态研究员在等着他。 不,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博大的情怀,他坚定拒绝为了科技发展把自己上交给国家——何况还不是他的国家。 总之,这么一段日子下来,秋明脑袋上都快长芽了。 听到秋明这句话,安德一愣,但这怔愣只一闪而过,他当即合上门,走向秋明,在他身旁坐下。 “团长,是在为什么烦心吗?”安德问道。秋明把一个大大的愁字全写脸上了。 安德发现了,自从伊雷特站事故过后,团长的表情丰富了许多。 “嗯……”秋明没有否认,思索良久,才问出一个无解的问题,“人生为何如此艰难呢?” “你以前说过,”安德说,“无论再怎么难的事,都只有做与不做两个选择。既然如此,不用多想,选择去做就是了。” 秋明苦笑,“我真是个厉害的人。” “是的。”安德认真道。 秋明:“……” “道理我都懂,可我现在还是难受。”秋明说。 “团长是在想资源调动申请的事?”安德又问。 这个申请基本上由安德协助他一手操办,对此,安德当然不会不清楚。 “是啊,“秋明说着,声音暗了下去,“也不全是。” 他苦恼伊雷特站的修复进度,苦恼库魔流晶的调度事宜,苦恼如何说服M3017研究分部的丽蒙妮部长帮助他们解决伊雷特站运载上限的技术问题,苦恼他何时才能回家,或者到底还能不能回家……这些问题明明已足够遥不可及,他却还要苦恼自己那个世界的事情。 上一个梦里,谈完资源调度的事后,费斯也告知了秋明他那边的最新情况。 他们那个小透明团丝毫不出意料地连扑两期,于是到了第三期,节目组连扑街的机会也不给了。 他们直接被拆分开来,一个个以千回百转的方法硬塞给人家,瞎的都看得出,这是节目组对他们实在嫌弃得没办法,才想出这么一招,变相让大佬带一带他们。 这种战果,绝对够不上春姐当初设下的标准。别说“成功”了,他连“成事”的边边都摸不着。 一想到春姐那冷淡又犀利的目光,秋明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缩紧,在胸腔里砰砰砰地四处乱撞,慌张得如一个聋了耳朵瞎了眼睛的灵魂在囚笼中寻不到出路。 可曾经他以为,春姐是他的出路。 他渴望成功,渴望光明,渴望衣食无忧、名利双收,他很想站在聚光灯下,从此不再畏惧严寒与黑暗,也不用再害怕,当身陷彷徨时,遍转四周,却发现无所依靠。 那种孤单的感觉,让他心悸。 他的梦想,多么明确,又多么简洁。 却无比艰难。当他真正上路后,才意识到,从此迈出去的每一步,原来都那么沉重。 不久前,春姐很难得地拿出心情和他好好谈过一次。春姐说,娱乐圈这个行当,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有人不是。 他属于后者。 是,他长得不 错,各方面都说得上可以,兴许还有点小才华,但,不够,远远不够。 他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受过优渥的教育,没有长期的才艺积累,更没有卓越的天赋,在已经如此劣势的前提下,他还没有一颗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心。 因此,在普通人里,他还算出挑,但到了娱乐圈,他只能沦于平庸。像他这样中不溜的,一抓一大把,哪哪都不缺。 相较之下,看一看同公司的边临,只比秋明早签约一年,但边临有着与生俱来的条件,也许细究五官,他在娱乐圈里远排不上最帅的,然而他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模仿得来。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人光是站在那里,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转身,都能让粉丝盯着他看得入迷。他的表演并非总是完美无缺,但他的粉丝永远愿意原谅他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缺陷。 这就是天赋,有人就是莫名其妙地能讨人喜欢。 秋明当时没有反驳。他无法反驳。 可是他想,总有一天,他会以事实去反驳春姐的。那才是证明自己最有力的方式。 但在这一天到来前,先一步到来的是他的签约期满之日。 春姐素来不是个委婉的人,她做事雷厉风行,直来直去,却也不是完全不讲感情。她和秋明之间五年的感情,就是为他争取到了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 有那么多大神坐镇,《成团时代》的收视率不会低。不过,即便春姐没有把话摆到明面上来,秋明也不至于蠢到不明白这个节目真正的重心在谁身上,他这属于虎口夺食,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跟那些大咖位同行抢镜头、抢流量,成功了从此青云直上,失败了,很可能被黑得永无出头之日。 这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根纤细的稻草从自己手中滑落,飘远,竟无能为力。 他其实很想怨恨费斯,把罪责都推到他身上是很轻而易举的事,都是因为发生了这么一出乌龙事件…… 是这样的吗……? 如果这个意外没有发生,他依旧是秋明,他顺利去参加那个节目,他真的就能做得比费斯好吗? 秋明捏紧拳头,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他不想承认,他内心深处,有点害怕回到那个世界,害怕不得不直面最赤/裸裸的失败。 那是对他人生全部的否定。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站起来。 可他也不想,绝对不想留在这个世界,这个陌生的克罗迪普星系。 他越来越惊恐地意识到,他找不到归属感,哪里都找不到。 安德默不作声地坐在他身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 安德想了想,伸出手,覆盖在秋明绷紧的拳头上,轻声道:“没事的。” 秋明一怔,转头呆呆看他。 “我说过,”安德说,“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战斗,直到最后。” 秋明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很羡慕这种感情。他想起,费斯对他说过,他在这边不熟悉情况,对谁都要保持警惕,只有安德,是他最信任的人,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兄弟。 最信任的人,一个能够依靠的人。秋明想着,不自觉地笑了。 “安德。”秋明叫他。 “团长,我在。”安德说。 “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个爱的抱抱。”秋明一本正经道。 安德:“……” “噗,”看到他脸上极力压抑也压抑不住的尴尬,秋明笑了,主动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搂了搂他,“在这个世界上… …不,在这整个宇宙里,包含了所有星系的宇宙里……你是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了。” 这句话,从费斯嘴里说出来,回响在安德耳际,那熟悉的嗓音,明明他听过千遍万遍,此刻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 以另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流入他的心脏。 秋明松开他,转头望向深邃的太空,明明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心情却无来由地舒畅了。 “安德,我要去一趟布蒂星球。” ***** 此行,秋明只带了安德一个人。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是安德带着他出发了。 奥陆罗行动部不在前线,但布蒂星球离前线战区也不算太远,三维空间距离为八十万光年。 这个路程,以整个克罗迪普星系作为参照的话,是真的不远。 他们当然不是直接走三维路线过去,超型传送站就是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的。先前,秋明在安德的陪同下来伊雷特站“视察”过,当时只远远地看到,茫茫太空中一动不动地矗立着一个球状巨型物体,球形正中心是不断旋动的汹涌气流,球形外部以不同角度围着三圈像环带一样的东西,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好些七零八落的碎片静静漂浮在更外围的地方,其中一条环带直接断了一个裂口,经过战后的紧急修理,那裂口如今以一丝细细的能量流堪堪维系着,看着极其令人担忧。 秋明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全程假装高冷,全靠听安德尽职的讲解偷偷补课。 幸好,没人敢质疑他的高冷,他不苟言笑是正常的。每当他不说话的时候,安德就会按以往的惯例揣测他的意图,秋明哪知道对不对,反正既然安德是最了解费斯的人,那安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费斯只吩咐了秋明去布蒂星球,但没告诉他要怎么去,还是安德靠谱,秋明只说了一句话,安德转头就把一应事宜全部安排了个妥妥当当。没多久,安德就从K2205战斗军团的军舰里调出了一辆小巧精致的伯德F系梭行球。 秋明第一次见识到梭行球。梭行球看起来真的是个球,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座位,体积很小,大约和一辆小车差不多。梭行球是专门用于短途快速航行的交通工具,为了节省能源,体积自然设计得越小越好。在K2205战斗军团里,伯德F系梭行球是侦察分队的专属座驾,根据战况,有时单人侦察,有时两人一队。 安德很自觉地坐上前边的驾驶座,这回无需多加解释,秋明也知道自己该干嘛,他兴致勃勃地钻上后边的座位,在车子……不,在球里四处张望,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同时还得尽量避开安德的视线。 待秋明坐好,安德调出虚拟操作盘,一番快速操作后,初始设置完毕,梭行球徐徐起飞,往军舰出口驶去。 第17章 蓝天之下 秋明觉得很舒心,有安德在就是有安全感,看来他只要睡个几觉,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没想到,秋明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安德突然开口:“团长,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伯德F系进行了一次更新。” 秋明:“……嗯?” 他想说没关系,更不更新他都不懂。无知令他无畏,就是这么自信。 安德接着道:“射击系统从双道升级为三道,轨道预设时间提升25%,雷达范围扩大9%,射程损耗降低5%,总能量储存增加30%。” 秋明:“……” 秋明:“……” 秋明:“……” 明人不说暗话。他一句都没听明白。 秋明整个人木在了后座,没有一句回应,球舱里安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梭行球出了军舰,行进在无垠的太空里,安德才又道:“团长,是否需要现在试一试?” 秋明:“……” 秋明:“???” What?他不是坐在后座吗?负责驾驶的不是安德吗?这一段路程里不是应该没他什么事了吗??? “Emmmmm……”良久,秋明艰难地挤出一串竭力表明自己正在深思熟虑的低吟。 “我们前往布蒂星球的路上,”秋明深沉问道,“不会遇敌吧?” “根据以往的情况,这条线路从未发生过敌袭。”安德说。 秋明松了口气,心道那就好,面上仍维持庄重,“那就不试了。” “是,团长。”安德应道,不再说什么,继续操作梭行球。 安德说的是事实,根据以往的情况判断,这条内部线路是绝对安全的。但费斯行事的原则是,绝不全盘依赖过去的数据,以及,绝不临时抱佛脚。 前不久,敌军才出人意料地奇袭了伊雷特站,虽说目前双方明面上处于僵持状态,都在抓紧时间休整,但谁都说不准敌军什么时候又会来一出惊天大计。战争时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绝对安全”。 以往每回驾驶梭行球出行,都是安德负责驾驶,费斯坐在后座,因为后座是射击专用座位,而费斯的射击成绩,当年在军校时每次考试都名列第一,从未输过一次。 安德心中清楚得很,以费斯的性情,断不会说出线路安全就不试验新型射击系统这种话来。 然而,费斯有自己的原则,安德也有自己的原则,这条原则也是所有士兵的共同原则——绝对服从。只要费斯一天还是他上级,至少在行动上,他定不会质疑费斯。 只是…… 安德的脸微微一侧,下意识想回头看看他的团长,终究忍住了。 秋明看着安德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隐忧。他当然明白,他这个举措极其不符合人设,难免会惹人怀疑。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他不动还好,他要真去动那什么射击系统,那就不是惹人怀疑了,那是当场露陷。 一驶离军舰,梭行球立刻脱离重力状态,秋明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座位束缚的有限范围内轻轻飘荡,透过透明的球壁望向漆黑的远方,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虽然他怎么说都是个艺人,自认也算有点表演天赋,但费斯这角色过于硬核,不是一般人扛得起的,伊雷特站的事若不能早日解决,他觉得他就快装不下去了。 ***** 秋明毫无概念他们行驶了多久。梭行球离开军舰后,首先到达伊雷特站,然后从伊雷特站传送到另一个超型传送站——安菲恩站。 安菲恩站是布蒂星球附近的超型传送站,从安菲恩站出来,梭行球还要航行一千一百万千米,大约相 当于地球到火星的五分之一远。 两人路上几乎没聊几句话,安德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秋明大多时候在默默看风景——虽然这里的风景大同小异,累了就睡,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意识清醒了就再度睁开眼睛。其实秋明看到什么都觉得惊叹,比如他是第一次通过超型传送站进行高维穿越,比如他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遨游太空,这更是他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处于失重状态,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就是无穷无尽的不适与沉闷的难受。好在这是费斯的身体,早已经历过打磨,对这些事习以为常,要真是秋明亲身上阵,很可能没命熬到目的地。 但秋明再如何惊叹都不敢表现出来,所有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话语一到嘴边,全都被残忍地咽了回去。秋明打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娃,那种有一整个世界的喜悦想要跟别人分享,却偏偏不能开口的孤独,迟早活生生把他憋死。 秋明很忧伤,就算他日后回到地球,和别人说起这段际遇,也没人会信他一个字。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做了一件很牛逼的事,却永远没机会吹这个牛逼。 秋明正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着,安德打破了沉默:“团长,我们快到了。” 秋明一个激灵,瞬间回神,努力凑到窗边四处张望,霎时眼前一亮——那是……什么? 难道是……地……地球?! 漆黑的夜空中,一颗蓝色星球踽踽独立,莹莹发亮,美丽得如梦似幻,夺目得摄人心魄。从前,这种蓝,这种美,秋明一向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来到这里后,他才发现,整个克罗迪普星系,竟都找不到一颗有着碧海蓝天、绿野茵茵的星球。 秋明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心扑通扑通地猛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此时此刻,秋明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曾那么梦寐以求的那些东西,什么一夜暴富,什么功成名就,什么人生巅峰,他都不计较了,如果真的有天意,他愿意把自己一生所有的运气都用在这一刻——他只希望,这真的是地球,真的是他的故乡。 他的渴望那般强烈,以至于他不敢把视线从那颗蓝色星球挪开哪怕一秒,他怕它一转眼就会消失不见,更怕自己一旦认真思考,就会发觉哪里不对。 比如,地球人都知道的常识——有地球的地方,必定有月亮,也有太阳。 安德觉察到了秋明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回过头来,问道:“团长,怎么了?” “没……”秋明的目光死死盯着布蒂星球,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没什么——还有多久能到???” “还有13.67光秒。”安德说。 秋明:“……” 你们外星人说话真TM难懂。 在克罗迪普星系,秋明感受最深的文化冲突之一,就是关于时间的概念。地球上的时间是固定的,年月日,时分秒,似乎永恒不变,地球公转一圈是一年,地球自转一周是一天,全都以地球自身作准。克罗迪普星系彻底瓦解了秋明这一稳固的世界观。克罗迪普星系也有通用的时间刻度,就像中国的北京时间。克罗迪普星系的“地球”是克罗迪普星系文化的起源星球——明图星,传说克罗迪普星系所有人的祖先,在天地之初都孕育于这个星球之上。 明图星的时间刻度与地球完全不同,字面意思秋明能理解,但类比起来,就像米和英寸的关系——不,比这要复杂得多,总之那些数值秋明不用计算机根本换算不过来。久而久之,秋明就随缘了,一切凭感觉吧。 数值换算还不是最大的难题,更恐怖的是时间的相对流逝。这一点,了解广义相对论的地球人也都知道,但生活在地 球上的人不需要将宏观物理学应用到生活之中,这是一种暂且来说还很遥远的学术性观念。而在克罗迪普星系,一旦涉及到超远距高维度航行,时间的相对流逝的影响就不可忽略了。 既然都能航行于星际之间了,克罗迪普星系自然已发展出相应的科技去适应时间流逝速率的差异。秋明没兴趣对这些黑科技寻根问底,他小学时在课堂上说过想当科学家,那只是随便说说的,他那时候压根不晓得科学家主要都干些什么。秋明只知道,克罗迪普星人的习惯是,在什么星球上就用什么星球的时间刻度,这和中国人用北京时间、美国人用美国时间是一个道理。 而在太空中,克罗迪普星人一般就不使用具体的时间刻度了,一概改用距离刻度。 便是这样,秋明觉得自己在陌生的物理坐标中迷失了方向,有一种众人皆醒而我独醉的虚妄感。人类的精神,实在是很脆弱的东西。 秋明放弃深究这个严肃的问题,可怜兮兮地巴着窗户,以虔诚又紧张的心情注视着那颗蓝色星球,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 看了大概一万年,那颗星球的大小还是没有什么显眼的变化。 这就叫望山跑死马。 ***** 秋明在梭行球里巴成一块望星石,呆呆地瞅了老半天,直到眼前快出现幻觉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想到月亮,也没有想到太阳,更没有想到太阳系里跟地球称兄道弟的其他七大行星,他只是十分直观地看到,那颗蓝色星球,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纯蓝色的。 不见一点杂色。没有代表云层的白色,没有代表森林和草原的绿色,没有代表大地的褐色。没有。除了水汪汪的蓝色,什么都没有。 秋明的心沉了下去。 便是再想凭着学渣的优势自欺欺人,这时他也不得不明白了,那不是地球。那不是他的家。 梭行球顺利到达布蒂星球的卫星轨道,随后发动一波新的能量,垂直冲往星球表面。 之前那种悠哉游哉遨游天际的轻松霎时烟消云散,一颗小小的梭行球在一阵紧接一阵的刺眼白光中顽强前行,梭行球外壁在无形却坚硬的气墙之中碰撞得咯咯颤动,秋明整个人都傻了,双手紧紧抓着座位的把手,好像不这样的话他随时都会被甩飞出去。这特么的,比自由落体刺激多了。 终于,阻挡视线的白光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扑面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湛蓝。 他回到了久违的蓝天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超级水星 不,是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久违的蓝天之下。那是一瞬间近乎完美的错觉。 身体的感觉也顿时切换,从无重力状态回归重力状态。那种脑充血般的难受,让秋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充斥他全部视线的那片湛蓝,并不是蓝天,而是大海,他们现在正头下脚上地朝着海平面冲刺。 安德十分淡定地在虚拟操作盘上按来按去,一连串的咔嚓声响起,秋明恍惚间从透明的玻璃球壁瞥到,一扇由充满机械感的骨架搭起来的怪异翅膀在空气中刷地伸展开来。 秋明一愣,转头往另一侧看去,他想的没错,这是一双翅膀,一双长在梭行球上的翅膀。 所以,现在它不仅是一坨会飞的球了,它是一坨会飞的鸟球。 在虚浮的太空里完全没什么感觉,一进入到有重力有空气的星球,秋明才意识到原来这貌不惊人的鸟球竟飞得那么快,看起来如斯庞大的一个星球,他们却一眨眼间就从万里高空冲到了蓝色的水面上。正当秋明以为这会飞的鸟球又要开启潜水模式时,安德操纵方向盘一个急转弯,梭行球硬生生转了个90度,贴着水面低空飞行,剧烈的摩擦在屁股处掀起一道瀑布般的乳白色尾巴。 秋明瘫软在座位里,半天没缓过来。 在克罗迪普星系过的日子都是这么刺激的吗? 梭行球速度虽快,但进入匀速运动后,秋明便适应了,他总算平复下心情,有精力四顾张望起来。 布蒂星球当前是白天,秋明往下面望去,是蓝宝石一般清澈的大海,往上面望去,是水彩画一般柔和的蓝天,再往远方望去,则是此生见到过的,最美的一幕海天一色。 整个世界都那么宁静,目所能及处,除了他们这一颗疾驰的鸟球,别无它物。 仿佛没有任何事物会来阻挡他们驶向世界的尽头。 布蒂星球的布蒂二字,在克罗迪普星系某种原始的语言里,意为“蓝色的液体”。也就是说,粗略概括,这是一颗水星,超级水星。 超级水星布蒂星球最特别之处在于,它没有陆地。或者换个说法,它的陆地,就是一整片蓝色的水域。 秋明不知道要如何表示震惊才对得起这样的奇观。 不过,转而一想,这也很合情合理,水是生命之源嘛,连人类最初都是从水里走出来的。 秋明沉浸在这片无垠的蓝色之中,难以自拔,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蓝色以外的东西。 那是一处扁平却壮阔的军事基地——驻扎于布蒂星球的奥陆罗行动部。 扁平是秋明的直观印象,实则这片建筑群并不矮,每一栋建筑物单独拎出来,放到大城市里都是一座摩天大厦。 然而,鉴于整个布蒂星球上只有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有人气,使得这巍峨雄伟的军事基地看起来就像是茫茫太平洋上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小孤岛。 这个军事基地是全封闭的。克罗迪普星系人并非布蒂星球的原住民,因为布蒂星球看似十分怡人的环境,并不全然契合克罗迪普星系人的生存需求。布蒂星球邻近有三个光源,也就是三颗恒星,这三颗恒星的公转轨道巧妙交错,使得布蒂星球的温度极其稳定,这一片“布蒂海”从来不会沸腾,也不会结冰,且整个星球昼长夜短,长时间的夜晚非常罕见。可是,尽管温度和日照都很理想,布蒂星球的气体组成成分决定了它至少在当前还不适宜大量克罗迪普星系人移居。经过综合考量,多年前,奥陆罗行动部选择布蒂星球作为他们的总部,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坚固的军事基地。 眼看疾驰之中的梭行球即将撞到军事基地坚硬如鳞甲般的躯壳,安德干脆利落地 减速,刹车,能量压骤降。奥陆罗行动部早在雷达系统探测到他们的梭行球时就提前打开了入口通道,不一会儿,梭行球稳稳当当驶进军事基地的101号入口,停在军事基地最外围的小型着陆场上。 梭行球安全着地后,门刷地一下打开,座位的固定装置也随之从身上松开,秋明晕晕乎乎地下车,脚才踏到地面,整个着陆场的士兵便齐刷刷地面向费斯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整齐划一:“见过长官!” 秋明一说要来布蒂星球,安德第一件事就是向布蒂星球发送通知函,布蒂星球回复得很快,是非常官方的口吻——费斯上校莅临,他们没有不欢迎的道理。对于秋明今天的到来,他们自然做好了准备。 秋明也做了功课,来之前查了查奥陆罗行动部那位总指挥官的资料——瑟尔雅部长,一个金发帅哥,看到他全息影像的那一刻,秋明的第一想法是,这人可以原地出道了。 瑟尔雅是费斯的同学,和费斯一样,毕业于克罗迪普中央军校第一分校。克罗迪普中央军校是个很庞大的教育体系,总共有三十八个分校,能够入读第一分校的学生,全是人中龙凤,不论过去如何,只要能够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将来必定都是天之骄子。换句话说,“第一分校”四字,无异于“天子门生”的标签。 这资料看得秋明瑟瑟发抖,这种感觉,就是一个学渣冒充一个北大高材生去拜访另一个北大高材生,随时随地开口跪。 ……学霸了不起吗! 了不起。事实证明,学霸混到宇宙的哪个角落都了不起。 尽管费斯言简意赅地跟秋明说过他和瑟尔雅关系不好,但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不好。他只知道瑟尔雅不喜欢他,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两人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秋明搓着苍蝇手,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大家都分道扬镳那么多年了,各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不知多少回,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种时候久别重逢,当年那点已然被费斯忽略过去的小摩小擦,任谁都不会再放在心上吧? 嗯,不会有问题的。实在不行,看他放大招! 秋明昂首阔步走在前头,安德跟在他身后。下了梭行球后,秋明就展现出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向每一个士兵点头示意,对每一个和他有所接触的工作人员都不忘友好问候,整得对方往往一阵错愕,但都不敢多说什么,就这样一路领着他们两人深入腹地,前往瑟尔雅部长的所在处。 他们一行人兜兜转转绕好一阵子,又是上高处,又是下水底,途中过了足有五六道安检,手续之繁琐堪比穿越国境,但秋明全程一句不耐的表示都没有——他初来乍到,只求自己不出错,哪敢对人家的程序说三道四?再说,他的注意力全被一路上的各种新事物吸引了过去,尤其是穿越水下走廊那一段时,秋明眼珠子都瞪圆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底世界,早就向往已久,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实现这个愿望,竟是在另外一个星球上。 这颗布蒂星球的水面下,全然不似他以为的那般昏暗,四处飘荡着闪闪发亮的物质,宛如千千万万颗透蓝的小蝌蚪,游荡在布蒂星球这颗巨大的蓝宝石里,赋予了它独一无二的生命力。 布蒂星球的海水水质很清,清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秋明看到,除了这些小碎钻一样的蝌蚪群外,水里还有别的生物,全是一些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叫不出名字、无法描述的东西。 秋明一边看一边走,只恨领路的那位小姐姐走得太快,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来好好观摩。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秋明感觉自己闯过十万大山后,领路的小姐姐才抬手一指前方:“费斯上校,瑟尔雅部长在那边等您。” 这里是奥陆罗行动部基地的最中心地带,一栋圆形的建筑往四个方向都连有通道,秋明就是从其中一条通道进来的。建筑的中心是一大片圆形的空心地带,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十八楼,前方就是栏杆,一圈圆形的栏杆中间,往下望去,能看到一团悬浮在空中的球形蓝色液体,液体之中,游动着秋明在水下走廊看到的那些小蝌蚪。 那就是秋明来此一趟的目的——库魔流晶。 前边大约十几步开外,一道挺拔的身影穿着与别不同的深蓝色军服,一头略带点自然卷的金色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身后,背对着他们,和另外几个人一起站在栏杆前,看着库魔流晶,正在讨论些什么事情。 秋明身侧的安德微微蹙眉。瑟尔雅的心思太明显了,分明没想过掩饰,就是要□□裸地摆在费斯面前。瑟尔雅很清楚费斯这一次来是有求于他,也很清楚费斯只能求他。他那么爽快地欢迎费斯来访,根本不是为了应他所求,而是要在自己的主场上晾费斯一把。此刻,他不可能不知道费斯已经到达布蒂星球,按理说,两人是平级,在整个布蒂星球,只有费斯能和他平起平坐,他不仅不出来迎接,且费斯都一路跋涉到这里,离他只有这么点距离了,他依然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对费斯不闻不问。 受到瑟尔雅吩咐、负责给秋明带路的女士兵也情知这种招待之礼对于一个上校很是冒犯,无奈不能抗命,她对秋明说完这句话后,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了开去。 秋明大步走向瑟尔雅。 第19章 谈判 “瑟尔雅部长——”秋明叫道。 这下子,瑟尔雅再不理会他就说不过去了。瑟尔雅转过身来,迎上秋明的视线。 那是一双泛着银光的浅灰色瞳孔,看得秋明当下一愣。面对秋明,瑟尔雅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嘴角动了动,正待开口,秋明抢先一步,伸出双手,一把抓住瑟尔雅右手,使劲晃起来,一边晃一边笑:“瑟尔雅部长,你好你好,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帅啊!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这次来不会打扰你工作吧?” 瑟尔雅:“……” 安德:“……” 其他人:“……” 刚才和瑟尔雅交谈的那几人很识趣地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让两位老同学叙旧。 瑟尔雅不声不响地抽回自己被秋明拽着的手,淡淡道:“好久不见。” 他这是被憋的。他的八百字小作文腹稿都打好了,就等着费斯上来一板一眼地跟他兴师问罪。如若费斯真敢在他地盘上跟他撒泼,他断不会手下留情。谁知道费斯使出这么一招以退为进……瑟尔雅意味深长地盯着费斯打量一番,他认识的费斯,是个哪怕被枪口顶着脑袋都仍能一身正气宁死不屈的人,岁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费斯的长相和身材倒是没怎么变,还是和当年一样神气昂扬,就是那诡异的笑容,让瑟尔雅怎么都看不习惯。 秋明笑得越发热情,“瑟尔雅部长,你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太美了,美得我要舍不得走了。” 秋明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绝无一句虚言,这么一个恍若海之国一样的世界,自是比他那艘浑身散发着性冷淡风的军舰要强。可这话一到瑟尔雅部长耳里,就别有一番意味了。 瑟尔雅部长坚信费斯是在笑里藏刀地威胁他:这次的事情我要是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别想轻易打发我走。 “呵。”瑟尔雅部长扬扬嘴角,冷冷一笑,“到我办公室谈吧。” 秋明丝毫没有察觉这短短几句对话里暗藏的玄机,听瑟尔雅要带他去办公室,秋明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看来瑟尔雅部长和费斯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僵嘛,还是愿意好好谈事情的。 也是,都是这个级别的长官了,谁还能小里小气地记着当年那点鸡毛蒜皮的仇怨? 秋明兴冲冲地尾随着瑟尔雅部长,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在某一条走廊尽头,瑟尔雅停下脚步。 他没有开门,而是转身看了一眼秋明身后的安德。 安德一秒意会,但没有动作,以咨询的目光看向秋明。 秋明正全身心沉浸于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等会的场景,苦思冥想要如何对瑟尔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同时又不露陷,毕竟大家是同过窗的人,万一瑟尔雅随便提一嘴当年的人和事什么的,他若接不上话,届时要怎么圆场? 于是画面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三个人都站在原地,没人说话。 “费斯。”瑟尔雅忍不下去了,率先打破沉默,生硬的两个字毫不留情地砸到秋明脸上,显然夹杂着几分不甚尊重的愠怒。本来,对于费斯这个级别的军官,极少有人会对他直呼其名,何况瑟尔雅远不是他上级,而是他的平级,就像费斯会称瑟尔雅一声部长,瑟尔雅称费斯上校或团长都是最为合情合理的。 安德皱起眉头,眼神从秋明脸上挪开,扫向瑟尔雅,瑟尔雅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并不善意的注视,当下看了回去,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是泰然处之地等待安德的反应。他就不信,安德身为费斯一个小小的副官,能在这里搅出什么风雨来。 安德确实搅不出什么风雨,尤其是在他的团长大 人毫无表示的情况下。秋明被瑟尔雅这么一叫,小小地吓了一跳,算是回过了神,看看瑟尔雅,又看看瑟尔雅身后的门,明白过来,“啊,到了吗?” 瑟尔雅:“……” 瑟尔雅:“我的办公室,只有你能进。” 他的本意是一点不给安德留情面,毕竟以安德和费斯的关系,羞辱安德无异于羞辱费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句话竟莫名其妙地戳中了秋明的少女心。 “只……只有我能进吗?”秋明愕然。 秋明的一时错愕让瑟尔雅很是满意,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主场作战,就是痛快。秋明想了想,转身轻轻一拍安德肩膀,“那,安德,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 用的不是命令的语气,而是商量的语气。 瑟尔雅有点意外。安德应道:“是,团长。”言毕,转身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瑟尔雅的办公室,大门在秋明身后自动合上,连一丝门缝都没有留下。秋明忍不住打量起瑟尔雅这宽敞明亮、简洁大气的办公室,心中感慨,克罗迪普星系都流行这种性冷淡风? 进门后,瑟尔雅也不招呼秋明,自顾走到自己御用的椅子前坐下,二郎腿一翘,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似有若无地扫了扫秋明,“有什么话,说吧。” 秋明傻站在原地,总觉着要这么跟瑟尔雅说话,就跟上学那会儿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话似的,不大对劲。他四处看了看,非常自觉地就近拖了张椅子过来,和瑟尔雅隔着一张不明材质的浮空桌板面对面坐下,思索一番,努力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瑟尔雅部长,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是为了什么来的吧?” “我知道。”瑟尔雅答得很干脆。 “嗯……”秋明仔细斟酌自己的措辞,“我之前提交了库魔流晶的调动申请……” “被驳回了,是吧。”瑟尔雅说。 “是的。”秋明乖巧道。 “然后呢?”瑟尔雅似笑非笑道。 秋明开始嗅到了不友好的气息。此时此刻,瑟尔雅的幸灾乐祸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然后,瑟尔雅部长你这里掌管着绝大部分的库魔流晶——”秋明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瑟尔雅盯了他一会儿,慢慢道:“那又如何?” 秋明:“……” “大名鼎鼎的费斯上校,”瑟尔雅说,“可别是忘了我们军中的第一原则吧?” 秋明:“……” 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这第一原则是什么。 好在瑟尔雅没打算等他回答,自顾自接着道:“绝对服从。” “……你说得很对。”秋明肃然道。 “不过——”秋明谨记费斯的叮嘱,顽强道,“如果能经得你的同意,我们再联名申请,只要总部批准了,这个流程也是合理的吧?” 瑟尔雅没说话,往后靠回椅背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把秋明看穿。 良久,他才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秋明被他瞅得头皮发麻,脑子飞速转动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需要库魔流晶来着? “伊雷特站是前线最大的超型传送站,现在伊雷特站遭到破坏,需要大量的库魔流晶修复,前线是最重要的战场,为了保障前线作战的能力……”秋明艰难地把费斯跟他分析过的东西一口气说下来,天知道这些说辞他背了多久。 瑟尔雅又是一声冷笑,打断了他:“没错,伊雷特站是前线战区的超型传送站,所以保护伊雷特站本来就是前线作战部的职责范围,现在伊雷特站遭到 破坏,就是前线作战部的责任,确切地说,是K2205战斗军团的责任。费斯团长,也是你的责任。” 秋明:“……” “伊雷特站的报告我看过,目前的运载能力是60%,伊雷特站平常的使用上限也就在60%左右,这段时间只要将上限再降低10%,控制在50%,就能保证伊雷特站的正常运行,对前线作战部并不会造成致命影响。” 秋明:“……” “费斯团长,你也很清楚,库魔流晶是无可替代的关键能源,奥陆罗行动部所依赖的能源90%都是库魔流晶,而我们奥陆罗行动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整个克罗迪普星系军团的资源供给,如果应你要求,把库魔流晶大量优先调配给M3017研究分部,用于修复伊雷特站,奥陆罗行动部接下来的行动就会受到掣肘,万一走漏风声,敌军乘机而入,加大火力针对我们奥陆罗行动部,轻则扰乱我们的计划,重则大大压缩甚至切断我们的资源线,到时候影响到的就不仅仅是前线战区了,而是上上下下整个克罗迪普星系军团,这些你有想过吗?” 秋明:“……” “只因为你们一个军团的失职,就要奥陆罗行动部,乃至克罗迪普星系军团和你一起冒风险,和你一起担责,费斯团长,你觉得合适吗?”瑟尔雅一句接一句,气势咄咄逼人,音调却慢条斯理,犀利而不失儒雅。 秋明:“……” 他被瑟尔雅呛得哑口无言。 没办法,从他的角度听起来,费斯真的半分理都不占。费斯自己也说过,总部的决定是合理的。 道理他都懂。 此时此刻,他极度需要一个货真价实的费斯替他反击…… 他坚信,以费斯的蛮横……额,以费斯的强硬,再没道理的事都能被他说出一番道理。 然而,费斯还在那遥远的宇宙彼端,挣扎于艰难的爱豆之路上,今天秋明必须孤军奋战。 既然正理说不过瑟尔雅,他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第20章 听我解释 秋明以可怜而真诚的目光望着瑟尔雅,以同样可怜而真诚的语气开口:“瑟尔雅部长,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瑟尔雅一语不发,静静地看他表演。 “伊雷特站遭到袭击,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秋明缓缓道,“但是……我这次是非常诚心诚意地来请求你的帮助,我真的很希望能早日修复伊雷特站,我明白这会给你们奥陆罗行动部造成困扰……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希望瑟尔雅部长你能酌情地,尽量地,给那啥……M3017研究分部拨一点库魔流晶,就一点也好——行吗?” 说完,秋明还眨巴几下眼睛,使尽洪荒之力向瑟尔雅发送动感光波。 瑟尔雅:“……” 不知是否秋明错觉,他这一番诚恳的剖白下来,瑟尔雅好像更生气了。 片刻,瑟尔雅沉声问道:“伊雷特站对你就这么重要?” “很重要!”秋明想也不想地重重点头,“非常重要!它是我的命啊!” 此言不虚,他的命运基本都寄托在这个超型传送站上面了。 瑟尔雅一愣,秋明这话说得他猝不及防。 他印象中的费斯,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从来没说过他重视什么,在乎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也从不曾“诚心诚意”地求过谁。哪怕他总是强调,他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哪怕他从不掩饰他对胜利的志在必得,那也是凭着本事昂首阔气地去夺取的。 没错,瑟尔雅是很得意终于有这么一天,费斯的命脉被握在了他手上,他很是期待费斯不得不开口求他会是什么样一个场景,又也许,在两难的抉择面前,费斯仍会坚守他那永不屈服的骄傲。 费斯没有。他甚至不是“不得不开口”,他毫不犹豫地就开口了,足够恳切,足够诚挚,没有一点弯弯绕绕,直接告知自己他的诉求。瑟尔雅的目的达到了,却体会不到胜利的快意。那感觉就像……他酝酿已久的重重一拳,莫名其妙地打到了一团无辜的棉花上,得不到一点想象中的回应。 ……罢了。 瑟尔雅保持沉默,平缓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许久,他才再度以独有的儒雅却冰冷的嗓音开口:“很遗憾,我帮不了你。” 秋明激动得猛地起身,双手按上桌面,不知道的以为他要从桌子上爬到瑟尔雅面前,“瑟尔雅部长,你能帮我的,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瑟尔雅斩钉截铁道。 秋明:“……” “就一丁点儿……都不行吗?”秋明小心地继续试探。 瑟尔雅:“不行。” 秋明:“就一——” “费斯团长,”瑟尔雅刷地站起身来,和秋明面对面地厉声道,“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请回吧。” ……?! 秋明一怔,什么情况,这就赶客了?太不留情面了吧?! 秋明还傻傻地僵在原地,瑟尔雅冷冷地扫他一眼,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瑟尔雅部长,等等!”秋明突然平地一声吼。 瑟尔雅顿了顿身形,回过头来。 “瑟尔雅部长,我来一趟不容易。”秋明说。 瑟尔雅:“……嗯?” 秋明:“你知道光是从安菲恩站到你这里就有多远吗?” 瑟尔雅:“一千一百万光年。” 秋明:“对!一千一百万光年!我这是跨越了一千一百万光年来找你啊!” 还没算上从他的军舰到伊雷特站的距离。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旅行,没有之一 。 瑟尔雅:“哦。” 瑟尔雅:“辛苦了。” 秋明:“是很辛苦!” 秋明:“不过——为了见你一面,都是值得的。” 瑟尔雅:“……” 瑟尔雅:“你见到了。” 秋明:“我来了这才多久,你就忍心赶我走了?” 瑟尔雅忍不住笑了,“费斯部长,何必说得这么严重,你我都有公务在身,既然已经没什么可谈的,就别彼此耽误了。” “不不不不不——”秋明使劲摇头,“我们还没有谈完。” 瑟尔雅微微眯眼,双手抱臂,声线里透出一抹低沉的挑衅,“你还想怎么谈?” “瑟尔雅部长,”秋明说,“我们怎么说都是一起同过窗的老同学,当年的大家都各奔东西了,整个克罗迪普星系那么大,能再见一面不容易……” 摆出过去的情分,是一招险棋,秋明不是不知道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但他都被逼到悬崖边缘了,横竖是个死,不如放手一搏。 秋明一边仔细留神瑟尔雅的脸色,一边继续道:“现在前线的战况越来越激烈,我不知道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或者还能不能再见……” 瑟尔雅表情很复杂,本来似乎有一股隐忍得特别深的愤怒,一听到这句话,那种愤怒就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遮掩的怅然。 秋明知道,自己的话语里一定有某些东西戳到了他。 有戏! “我明白,我们过去可能有些误会,我这个人心思比较粗,要是以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谅解。要是不能谅解,也请你告诉我,欠你的道歉,我现在补上。”秋明说出了计划B里事先准备好的这段台词。 秋明的目光澄明如镜,让瑟尔雅分辨不出一丝杂质。尽管道的是别人的歉,但秋明道歉的心确是真的。毕竟,按他这些日子对费斯这个人的了解,这家伙不小心得罪别人的概率实在很高。 瑟尔雅许久没有答话,留给秋明的是一片沉寂。秋明这会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特别想小心提醒瑟尔雅,兄弟,到你的回合了。 “你没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不需要道歉,”瑟尔雅说,“你永远都是对的。” 秋明:“……哎?” “不是,”秋明慌了,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真心实意的。” 瑟尔雅冷笑。 笑得秋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为了什么事道歉都不知道,这就是你的真心实意?”瑟尔雅问道。 秋明心中一咯噔——来了! 他们之间还是有嫌隙!而且照瑟尔雅这反应来看,他至今仍难以释怀。 今天别看瑟尔雅拒绝他的理由说得堂而皇之、滴水不漏,要说没有私人情绪夹在其中,秋明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信。 啧,人类啊。 秋明看过这两个人的档案,他们两在校期间成绩都很优异,各方面表现也尽善尽美,记录上没有任何瑕疵,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毕业后,费斯被分配到前线作战部,瑟尔雅被分配到军情部,各自拼杀到如今,费斯成了前线作战部K2205战斗军团的总团长,瑟尔雅成了奥陆罗行动部的总指挥,混得不相伯仲,都算得是出人头地了,当年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值得瑟尔雅记恨到现在? 男人最在意的事,除了事业,就是女人……呸,爱情了。莫非…… 秋明的脑洞开得自己都惊了。倘若费斯真的抢过瑟尔雅的女人,他觉得,那基 本没救了,是个汉子都原谅不了这种事情。 可是,他之前就在梦里询问过费斯一番,费斯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之间没有过什么纠葛。抢女人这么大的事,迟钝如费斯,应该也不至于会忽略过去。 秋明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曲线救国,无辜道:“瑟尔雅部长,你也知道,我们都毕业那么久了,前线事情又特别繁杂,我实在是……不记得了。” 他也心知这话听起来有多智障,可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 果然,瑟尔雅难以置信地略一挑眉,“你不记得了?” 秋明深吸一口气,索性把作死进行到底,“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都不太记得。” 瑟尔雅的表情顿住了。 这丫绝对是个狮子座。秋明心道。这种性格,一激就上钩。 果不其然,怔愣过后,瑟尔雅强忍怒气,笑得近乎能杀人,“所以,对于费斯团长,背后下手抢走前线作战部的名额,让竞争对手被分配到军情部,只是一桩不重要的小事?” 其实今天瑟尔雅本只想点到即止地耍耍费斯,让他受点哑巴气,并不打算翻出这些陈年旧账,如对方所说,确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再追究也无甚意义。没想到,费斯对库魔流晶竟这般执着,不惜戳破这层纸窗户也要对他围追堵截。 那就来吧。 秋明花了好一会儿消化这句话的信息量——前线作战部?军情部?抢名额?竞争对手? 这么刺激??? 看到秋明一脸茫然,瑟尔雅更不耐了,冷声道:“怎么,费斯,当年敢做,现在不敢认吗?” “额,”秋明还是想理一理剧情线,抬手指了指自己,“我抢了前线作战部的名额,把你,”再抬手指了指瑟尔雅,“挤到了军情部?” 瑟尔雅只给他一记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秋明没搞明白这个逻辑。为什么前线作战部的名额还要抢? 从他翻过的资料里,有一项数据十分清晰可见,也最是令他印象深刻——前线作战部的殉职率,在所有部门中高居第一。有好几支战斗部队,资料上的记载是“全军覆没”。从前在课本上读到“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秋明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现在,他不敢说全懂,至少比小时候更懂了。 战争听起来很热血,实际很残酷。不是每一个人在死亡面前都能够那么大无畏的,安德跟他说过,经历了长期的战争,士气颓软,人心惶惶,前线作战部人手不足,不得不从各部队征调士兵,有志愿上阵的,更多的还得靠硬规则。一个前线作战部的名额,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一场永别。 于是,秋明近乎是喃喃地,凭着直觉地,说出了一句他完全意识不到将引发什么后果的话——“前线作战部那么危险,你不去不是更好吗?” 零星火点,一瞬爆裂。 “你说什么?!”瑟尔雅砰地一掌拍到桌子上,一对银光凛凛的瞳孔像要烧起来一般,怒瞪着秋明,“你什么意思?!” 秋明被震得一个踉跄,一下跌坐回椅子上,愕然地看着瑟尔雅,不知道自己摁到了他哪个开关。 瑟尔雅气急反笑,笑意森寒,“原来你一直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秋明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是,你听我解——” “滚!”瑟尔雅怒吼。 秋明就这样被赶出了布蒂星球。 第一趟出差,光荣失败。 第21章 冤家路窄 新团成立第一天,五个男团各自在自己的练习室里开会。宿舍分配不变,秋明团原先所使用的练习室,暂且搁置一期。 团长易正信坐在正中,其他五人分列他两旁。大家坐定后,没人说话,都在等着易正信发言。 “咳,”易正信清清喉咙,特有的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封闭的空间里,“首先让我们欢迎一下新成员,”说到这,他看向费斯,微微一笑,“欢迎秋明。” 大家啪啪啪鼓掌。 “谢谢。”费斯朝几人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都是一起待到第三期的嘉宾了,再让新成员自我介绍未免过于形式化,易正信便决定省了这个环节,直切主题。 目前最重要的主题是,确定第三期的表演内容。 “大家有什么想法?”易正信特别民主地将目光掠过每一个人,“都说说吧。” 作为统率着霸道总裁团的男人,易正信的气质基本奠定了这个团的气质——沉稳。他不论跟谁在一起,都自带江湖老大哥光环,加上他前不久才演过一部偶像剧,在里面的角色就是一个走霸总人设的男二号,鉴于此,他带的团,那必须是霸道总裁团。 “我们的排名现在好像有点危险。”车弘方率先发言。 “同意,”彭克说,“不知道节目组下次又要搞什么整人的招,安全为上,我们还是好好挽救一下投票率吧。” 彭克在资历上是易正信的后辈,年纪只比易正信小一岁,和易正信在这档节目里都算老年组成员。彭克的气质和易正信很接近,他在一次采访中曾坦白地说过自己喜欢易正信的风格,想必这次他和易正信组队参加《成团时代》,并非偶然事件。 全组年纪最小、出道最晚、在一群大佬中瑟瑟发抖的凌真坐在最靠边的位置,认真地看着大家,一言不发。 “照我说,就别管那么多了,把最炸的本事拿出来,炸翻他们!” 高致远迫不及待道。 “炸翻他们?”费斯疑惑道。 “没错!”高致远点头。 “拿什么炸?”车弘方好笑地问道。高致远是个彻头彻尾的热血青年,特别心高气傲那种,要不是有易正信管着,不让他在正式镜头前乱说话,天知道他能有多抢镜。 “我们跳一支劲舞吧!”高致远兴致勃勃地一拍桌子。 “我们的易老大哥已经是夕阳红了,”车弘方拍拍易正信后背,“怕是跳不动。” 易正信哭笑不得,表示不想说话。 “哎,”高致远就知道这群人不跟他玩,失望摇头,“跟前两回一样也没多大意思,不咸不淡地,观众不吃那一套。” 所以他们的排名才差不多垫底,还得感谢有秋明团那几个兄弟在最下边扛着。 “意思是说,”费斯突然开口,“表演内容难度越高,排名也可能越高?” 几人齐刷刷看向他,默然半晌,车弘方斟酌着答道:“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为了照顾所有人的水平,他们前两期演唱的曲目都在中规中矩的范围,在每一方面都不特别出挑的情况下,投票率上不去很正常。 “好,”费斯一本正经道,“我有个提议。” “哦?”易正信有点意外,大家都有点意外,易正信忙道,“什么提议?” “可以唱《青藏高原》。”费斯说。 “噗——”彭克一口水正喝到一半,直接当场喷了出来。 另外几人目瞪口呆。 “我查过了,这是难度最高的歌曲 之一。”费斯解释道。 五人:“……” 难度确实高,别说他们这些半桶水的偶像歌手,便是顶尖的实力派歌手,在现场演唱中也未必每个人都能将《青藏高原》这首歌完美演绎。 “兄弟,”车弘方直直地盯了他好半天,才迟疑着问道:“你认真的吗?”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费斯说。 五人:“……” “要……”凌真终于弱弱开口,“要玩这么大吗……?” “这……”高致远说,“是不是炸过头了……” “我觉得会把我们自己先炸了。”彭克说。 “嗯。”易正信凝重点头,简短地表示同意。 “那这个先待定吧,”众人表达了一致的意向后,易正信微笑道,“我们再想想有没有更合适的——” 费斯:“团长。” 易正信:“嗯?” 费斯:“我还有个提议。” 易正信:“……” 另外四人:“……” 易正信保持微笑:“请说。” 费斯:“《黄河大合唱》怎么样?” 众人:“……” 费斯:“我查过了,这是一首气势很恢弘的歌曲。” 车弘方:“确实……很恢弘……” 高致远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评论了,他以为自己就够有想法的了,感觉还是输给了费斯,这哥们,是个要干大事的呀! 彭克:“嗯——” 两秒后,他放弃了,以一个眼神暗示易正信:大哥,还是你来吧。 易正信依然保持微笑:“我们再讨论讨论吧。” ***** 为了更好地配合排练时间,费斯把晚练推迟到了十点。组成新团的第一天晚上,田乐心准时离开练习室,准备回宿舍换套衣服就下楼跟队友们集合。 远远看到电梯门即将关上,田乐心正想快跑几步看能不能赶上,犹豫之际,突然看清独自站在电梯里的那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在舞台上把他打得溃不成军的车弘方。 田乐心的身体倏地僵住了,下意识地抿紧嘴唇,在原地停滞了好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挪动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他故意走得这么磨蹭,就是希望对方别等他,赶紧地关门,他好直接乘下一趟。 偏偏车弘方似乎没get到田乐心的疯狂暗示,见到走廊有人向这边走来,他想也不想,啪地按住电梯的开门键,也不开口催促,只定定站着,默默等候。 田乐心头皮都发麻了。这个时候掉头走开肯定不合适。他只好一步一步走向那道电梯门,悲壮得好像即将迈入鬼门关。 车弘方本来没太在意,田乐心走得近了些,车弘方才认出他来,也愣了愣,本来就不爱寒暄的他这会儿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田乐心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和车弘方轻轻打了个招呼,走进电梯,站在电梯的另一侧,与车弘方之间的缝隙足足可以再塞下两个人。 “一楼吗?”车弘方问。 车弘方冷不防开口,田乐心忙不迭点头,“是,谢……谢谢。” 车弘方按下按钮。 电梯门徐徐关上。 密闭而狭窄的空间里,寂如死灰。 田乐心从未想过搭一趟电梯竟能如此漫长。 从他进来到现在,车弘方一直都是那副一如平日的冷酷表情,站姿英挺,目视前方,不发一言,一身黑衣衬得 他本就极具冲击力的个头更显泰山压顶,田乐心和他站在一起,就跟小学生似的。田乐心暗忖,这哪是什么霸道总裁,这分明就是黑道大哥。 田乐心紧张得不自觉地搓着手指,目光压根不敢往车弘方那边飘一下,只觉得空间越来越逼仄,气氛越来越压抑,他后悔说自己到一楼了,他就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出去再说。 “这么晚还要去跑步?” 车弘方沉浑的声线突然打破僵滞的空气。 田乐心正沉迷在自己的内心吐槽之中,听到车弘方这话,愣是没反应过来,呆了好几秒才勉强笑了笑,“……是啊。” 他们团雷打不动风雨不改每天晨练晚练的事,整个节目组基本都知道了。 最初,田乐心也觉得团长很是莫名其妙,甚至有点不知所谓的丢脸,但在费斯寸步不让的监督下,日复一日地,大家居然也就习惯了。而且,田乐心喜欢那种一个团体一起认真地做一件事的感觉。刚开始那阵子,十公里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费斯不厌其烦地给他们加油,他们之间也会互相鼓劲,大家笑着闹着,仿佛回到了久违的学生时代。 原来,跑步这件事,坚持下来后,真的会自然而然地体会到当中的乐趣。 两人简短地一问一答后,电梯里又安静了下来。 不久,车弘方又道:“最近天气不错,挺适合户外运动的。” “嗯……是挺好的。”田乐心说。 对话戛然而止。 车弘方把手插进口袋里。田乐心的目光不安地四处乱转,就是生生避开车弘方那边。 田乐心并不是因今天的事记恨车弘方,相反,他恼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上台表演,紧张得发挥失常是人之常情,但那是对常人的标准,他是一个艺人,在公众面前表演是他的工作,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不是人之常情,而是失职,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 实际上,这样的事,对田乐心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他自小喜欢唱歌,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歌手,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怯场。他从小到大都很害怕站在众人的焦点之中,被外界□□裸地审视、评论。老师说过他,父母说过他,连朋友也说过他,也许他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田乐心也不止一次深深地怀疑过自己,数不清多少回痛苦的挣扎后,他觉得,还是想试试。 去试了,也许会被残酷的现实砸得头破血流,但那也是一种痛快。如若不去试,因之而生的后悔,他怕自己在将来漫漫的人生路上更承受不了。 他们的秋明团长,唱歌唱不好,跳舞不会跳,才艺要啥啥没有,在镜头前又不会说话,被朗和风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和他相处短短几天后,别人不知道,田乐心彻底成了秋明团长的小迷弟,并暗暗宣誓,在这个节目里,不管他们扑成什么样,他都会肝脑涂地地追随秋明团长的步伐,至死不渝。而且,哪怕离开了这个节目,大家分道扬镳,只要秋明团长还在道上一日,他就是秋明团长最大的粉头。 只因秋明团长身上有一种他无比羡慕的特质——面对任何困难都能毫不犹豫迈步向前的,无来由的谜之自信。 他就是唱成一坨屎,也永远能以一种我要征服天下的霸气站上舞台,俯瞰众生。 所谓偶像,不就是在他们身上能看到自己最向往的某些东西吗? 因此,即便秋明团被暂时拆分了,他也要坚持去跑步,他需要跟着爱豆秋明哥,好好静一静浮躁的心。 没想到冤家路窄,竟在路上偶遇车弘方。一见到车弘方,今天的事就历历在目。田乐心恨自己,恨自己给自己丢脸,给父母丢脸,给队友丢 脸,给同行们丢脸。他知道,如果今天PK这段在正片里播出,他们秋明团会被观众们骂得更惨,说他们带资进组,说他们拉低节目组水准,说他们不配和其他几个优秀的男团站在一起。 可他们无力辩驳,田乐心无力辩驳。他多么想大声告诉人们,他其实很努力,他为自己的梦想已付出了很多,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拼尽全力。但他不能。没有足够闪耀的成果与之相配的努力,毫无说服力,也毫无价值。 他不敢跟车弘方说话,是因为他觉得,今天那么近距离地目睹他当场唱崩,换是任何一个职业艺人,都会看不起他吧。 田乐心当然猜不到,眼下车弘方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22章 苟富贵 完了。车弘方心道。田乐心讨厌他了。绝对是讨厌他了。 众所周知,田乐心是秋明团里年纪最小、经验最浅的孩子。或许很多人认为,易正信团选人PK,就算没有明目张胆地选费斯,选田乐心也差不离,还是柿子挑软的捏。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田乐心不是易正信团商量出来的人选,而是车弘方自己的人选。他们推车弘方出去PK,把选人一事全权交给车弘方,由他自己定夺。衡量过后,车弘方选了田乐心。 真正了解车弘方的人都清楚,他不是个柿子挑软的捏的人。相反,他在秋明团中选的这个人,是自己心中最强的对手。 车弘方其实挺冤枉的。第一期之前的个人才艺表演环节过后,有一段各人单独的采访,谈谈自己对其他嘉宾的感想。车弘方那时候就提到了,他印象最深的一个,是田乐心。 只不过,这一段没被剪进正片里…… 车弘方话不多,但能说出来的,大多是真话。田乐心当时唱的是一首自己的歌,歌声响起的那一刻,车弘方就被吸引了,霎时心绪被清空了一般,除却这旋律、这歌声,再装不下别的东西,怔怔地从头听到尾,音乐结束了好一会儿,评委们都开始讲话了,他才回过神来。 那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歌声。 田乐心唱的那首歌,难度不高,旋律简洁,不见一处花俏的地方,谁上都能唱,但车弘方就是感觉到了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 干净。 是他歌声里的干净。没有过多的技巧,没有过多的情感,他只是以一种很干净的心情,唱一首很干净的歌。就连歌词也那么简单,不故作愁苦,不卖弄深情。 也许在这个领域那些专业的大师看来,这种干净不过是未经磨练的青涩,但车弘方不是专业的鉴赏者,他自认只是个普通的听众,在万万千千的歌者中,他被这一个还没经历过人生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歌喉里还没掺入千回百转的高深技艺的十八岁小男孩打动了,仅此而已。 少男少女唱不出大师的厚重沧桑,不可否认的是,技艺纯熟的大师,反过来也唱不出仅属于年少时的青葱意气。 技巧可以磨练,人生不可回头。 可惜的是,这是个男团节目,重点在于团体表现,讲究的是团队合作,在公演舞台上,每个人的个人展示空间极其有限。今天,天降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两个人可以同台Solo,车弘方近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了田乐心。 他没想过自己必胜,但是如果真的输给田乐心,他也会坦然接受。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田乐心一开口调就不对了。车弘方当然有所察觉,他当时也着急,可他无能为力,只能站在舞台的另一边,注视着田乐心,在心里为他捏一把汗,希望他能尽快调整好状态。 没想到,之后的情形越来越糟,直到朗和风上台打断了表演。 看到田乐心背对着他,转向朗和风流泪,车弘方整个人都懵了。他做了什么?他把这孩子……弄哭了吗?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车弘方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不知是否错觉,他隐隐感到有人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想解释,他真不是故意的。却无从开口。 下台后,易正信和彭克一人一边拍了拍他肩膀,没说什么,只以眼神传递了一句心照不宣的话——真男人从不解释。 事后,车弘方心里纠结了许久,考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私下跟田乐心道个歉,又怕这样显得太猫哭老鼠,反而更进一步伤害田乐心脆弱的心灵。车弘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还在左右为 难,猝不及防地就在电梯偶遇了田乐心。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里时,车弘方三番五次想开口,结果话到嘴边,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唠嗑。 唠嗑也行,从寒暄聊起,聊得差不多了就顺其自然地切入正题…… 无奈田乐心根本不接他话茬,总是干脆利落地一句话终止聊天。 尝试几次无果后,车弘方百分百肯定,自己被对方列入交友黑名单了。 这就,有点尴尬。 仿佛运行了一万年的电梯终于再一次徐徐打开了门,两人都因各自的原因大大松了口气,同时打算迈步,又同时停住,同时看向对方,同时开口:“你先。” 田乐心:“……” 车弘方:“……” “你先吧。” 还是异口同声。 两人:“……” “前辈你先走。”田乐心这回果断抢了一拍。 车弘方被他这一声前辈弄得有点窘迫,但婆婆妈妈不是他的作风,他只好大踏步迈出去,再站在原地等田乐心。 田乐心跟在他身后出来,按理说两人就该分道扬镳了,在这最后关头,车弘方突然鼓起勇气,说道:“对了——” “那个——” 田乐心又一次与他同时开口。 两人:“……” “前辈你先说。”田乐心连忙道。 “刚才我先,现在该你先了。”车弘方说。 车弘方冷酷而坚定的表情让田乐心不敢跟他再拉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问道:“我,我想问问……秋明哥,他……怎么样?” 田乐心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车弘方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挺好的。” 这话说完,大概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答了等于没答,分分钟让对方没法接,车弘方又补充道:“就,他还挺有想法,提了几个建议——” “啊?”一听到有关费斯的详细情况,田乐心的拘谨马上抛到了一边,抬头看着车弘方,迫不及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可车弘方一回想起费斯提的那几个建议,就觉得难以启齿。 对不起,这位哥们的脑回路,他一介凡人实在理解不了…… 让他们唱《青藏高原》,他们不如原地认输得了。 “嗯……”车弘方斟酌一番,“反正,我觉着,秋明挺好的,跟我们应该能……搭得来。” 这还真不是客套话。虽然一个小会开下来,他们被费斯吓得够呛,但费斯认真的态度,他们都有目共睹,对于经过大家讨论、最终由易正信拍板的暂定方案,费斯也没有表现什么不满,而是铿锵地表明,绝对服从组织安排,并将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种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行事做派,和他们确实挺搭。 至于节目效果……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真的吗?”听到车弘方对费斯的肯定,田乐心不由自主地笑开了,开心道:“那就好!” 大家这一期被拆散的局面是他导致的,得知自家团长在新东家没有被嫌弃,算是有了个好归宿,田乐心的罪恶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田乐心的笑让车弘方一怔,他未及多想,脱口便道:“对不起。” “……哎?”田乐心傻傻道,没明白过来对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了出口,车弘方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开来,微微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不等田乐心追问,他又道:“加油。”说完,转身走开。 田乐心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车弘方在转角处闪身消失,田乐心才后知后觉地朝外面走去,心里反复回味着他那句“对不起”。 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乐心!”一声呼喊打断了田乐心的思绪,田乐心转头看去,笑了,叫他的人是雷常,正向着他小跑过来。 在秋明团里,田乐心和雷常年龄最接近,地位也最透明,自然感情最好。两人一碰面就絮絮叨叨地聊了起来,一同前往晚练的集合点。 费斯果然第一个等在那里,随后到的是田乐心和雷常,再后是欧伦,最后,大家才看到朗和风拖着悠哉游哉的步子过来。 不过,他好歹自觉地换上了运动服和运动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大家的新团都怎么样啊?”田乐心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还好,”欧伦说,“他们还挺好玩的,你们呢?” “嗯,”雷常点了点头,“大家都是好人。” “噗——”田乐心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突然就给人家发好人卡啊?” 雷常一脸无辜,“确实是好人啊。” 他的形容倒也没错,把他选走的是简俊为团长的天籁之音团,简俊不论在团中,还是在整个节目组里,都是个公认的超级大奶妈……额,超级大暖男,天籁之音团其他小哥哥也都是安安静静的美男子,这么一群人在简俊的带领下,团风那叫一个和谐美满,浑身散发着携手奔小康的正能量气息,可说是最符合本节目“爱与和平“主旨的一个男团。 “小田,”欧伦随手一摸田乐心脑袋,“你呢?少儿合唱团的平均年龄又得被你拉低了吧?” “哎?有吗?”田乐心愣愣道,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好像是哦。” 三人说了半天没营养的话,终于将目光齐齐转移到费斯和朗和风身上。 “我刚刚搭电梯的时候见到了车弘方,”田乐心说,“车弘方夸秋明哥了!” “哟——”欧伦一脸大惊小怪道,“怎么夸???” 雷常也十分好奇,看看田乐心,又看看费斯。 费斯依旧面无表情,别人在背后对他的评价,似乎一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就说……觉得秋明哥挺好,应该和他们挺搭的。”田乐心说。 “不是我自卖自夸,”欧伦上前两步,自豪地搭上费斯肩膀,“咱们秋明团长,别的不说,就这两米八的气场,到哪个团都是当团长的料,是吧秋明哥?” 大家看破不说破,他的优点,大概也就气场两米八了,在台上只要不开口,能震住所有人。 只要不开口…… “咱和风也厉害,”对于费斯的无动于衷欧伦已见怪不怪,压根没放在心上,转而又去搭朗和风肩膀,“第一个就被天神团选走了,看这节奏是要跟着大佬们起飞啊,哥就一句话——” 说到这,他故作深情地凝视着朗和风,“苟富贵,勿相忘——” 朗和风一记白眼翻过去,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我跟你很熟吗?” “你——”欧伦满脸诧异,捂住心脏,“咱们好歹队友一场,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欧伦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岂知田乐心也不站在他这边,“和风哥下一期就回来了,我们都会回来的。” 说完,他好像需要更有力的求证,满目期盼地看向费斯,“是吧,秋明哥?” 费斯看一眼他,郑重点头,“嗯。” 第23章 活着的方式 费斯又来到了虚空里。 这一次,听完秋明给他叙述的出差失败全过程,费斯一言不发,看起来不像在发呆,也不像在沉思,让秋明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费斯的沉默让秋明很方,秋明担忧地打量了他半天,才忍不住道:“大哥,你吱个声。” 费斯目光一转,直直对上秋明的视线,沉吟半晌,“嗯……” 秋明:“……嗯?” 费斯缓缓开口:“真没想到,瑟尔雅是因为这件事记恨我。” 秋明:“……你真的没有想到吗?真的吗?” 神经再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吧! “有件事我很好奇。”秋明又道。 费斯:“什么?” 秋明:“你当年是怎么抢了他名额的?你背地里做了些什么?” 按费斯这个正人君子的人设,秋明实在无法想象,费斯怎么会如瑟尔雅所说的那样,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背后下手”捅老同学一刀。 “我没做什么。”费斯正气凛然道。 秋明狐疑地瞅着他,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些,“别怕,咱这是在梦里,这事完了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交集了,而且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倒霉就是我倒霉,所以放心告诉我真相吧,我一个字都不会跟别人提起的。” 费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秋明:“……” 他有点泄气,“行行行,你没有说谎,那难道是瑟尔雅说谎吗?我觉着他也不像那样的人。” 费斯皱了皱眉,“莫非是——” 秋明倏地抬头,目光炯炯,“是?” “毕业之前,分校长单独见过我一次。”费斯说。 “哦?”秋明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他问我,我想去哪里。”费斯说。 秋明诧异,“……然后?” “我说我要去前线作战部。”费斯直言不讳道。 “等等,”秋明问,“你是不是跟分校长挺熟的?” “没有。”费斯说。 秋明:“……” 他不是怀疑费斯说谎,他怀疑的是费斯对自己的人际关系根本无法作出准确判断。 他记得,根据档案上的记载,以及安德跟他提到过的一些往事,费斯在毕业前就被上头的高官看上了,时不时地外出跟高官去实习,这么看来,费斯和高层的关系想必不会差。 秋明捋了捋思路,“我想明白了,最合理的推测是——就因为分校长毕业前和你的一番对话,决定了你和瑟尔雅毕业后的分配。”他啪地一捶手掌,“难怪人瑟尔雅那么气呢!最讨厌你们这种走后门的了!” 哪像他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想走后门都没资源…… 费斯默然。 默然片刻,费斯说:“我并不认为我个人的意向会影响到总部的决定。” “行了,你别解释了,”秋明鄙夷地打断他,“人记恨你没毛病,你回去了记得跟人家赔礼道歉。” 费斯:“……” 费斯:“我不会道歉。” 费斯:“这是总部作出的合理抉择。” 费斯:“我确实比瑟尔雅更适合前线作战部。” 秋明想起他和瑟尔雅那段不算愉快的交谈,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他根本没想过质疑或侮辱瑟尔雅,那只是他身为一个普通人自然而然蹦上心头的第一想法。 秋明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把抓住费斯的手,“兄弟,你跟我讲真 话,你不想让瑟尔雅去前线作战部,是因为前线太危险吗?” 天啊!如果这都不算爱! 秋明脑内的“确认过眼神,你就是对的人”才播放到一半,费斯就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秋明:“……” 一场在浩荡的星际战争中磅礴出场的宇宙绝恋,前戏还没演完就夭折了。 秋明收回手。他错了。费斯这样的人,是不会有爱情的。 “瑟尔雅如果在我的位置,我相信他做得不会比我差。”费斯说,“他一直很优秀。” 他们是同学,也是战友,他知道瑟尔雅在战场上不会有任何惧怕,正如他清楚自己也是这样。 他们都是为战场而生的人。 “但还是那句话,”费斯接着道,“如果只能选一个,我比他更适合前线。” 他有他放不下的信念。他无法忍受待在安全的阴暗处,将命运交托到别的强者手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命运的终结。他无法等待,他必须战斗。他要在交锋最激烈的地方,投入自己全部的血与肉,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要么将胜利的脚步往前推进,要么当场粉身碎骨。无论如何,绝不回头。 就算那时他没能分配到前线作战部,他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方法,去做自己一定要做的事。 这是他活着的方式,唯一活着的方式。 ***** 秋明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趁着记忆还清楚,一一记录下费斯在梦里交待给他的,K2205战斗军团的最新训练计划。 好在费斯这副身体本来就有遗留的记忆,秋明花了好些时间,总算掌握了这里的日常系统的一些基本操作。将这份训练计划整理出个大概后,秋明便将资料传送给安德,让安德确保他的最新命令在军团内有效执行。 安德现在名副其实是秋明的大内总管,除了秋明本人的吃喝拉撒,军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务,都是安德在出面管理,有先例的按先例,没先例的……就按安德与费斯常年的默契,往往不用费斯多说,只需一个眼神,安德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种不成文的规矩,让秋明省事得很。 而在费斯制定新的训练计划前,K2205战斗军团默认遵从的是上一任团长留下来的一应规则。 费斯上任新团长的第一天,K2205战斗军团就遇上了重大敌袭,不仅出现了人员伤亡,伊雷特站还遭到了重创,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K2205战斗军团的工作重心都是防御为主,休养生息,敌不动我不动,绝不主动出去惹事。参战的费斯自己也受了伤,因此,安德能不烦费斯的事都不去烦他,将这些状况处理得井井有条,阴差阳错地让秋明这个甩手团长当得倒还顺利。 而今,战后修复工作大体完成,K2205战斗军团重新步入正轨,想必敌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双方再度僵持不下,随时随地都有开战的可能。 秋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行,伊雷特站再不尽快修复,会出大事的。让他演个团长可以,真让他带兵上场,他第一个没命回来。 费斯不慌不忙,首先让他想办法平复瑟尔雅的怒气,和他再谈一回,一回不行就两回、三回,总之一定要从他这个突破口下手。接着,费斯让秋明详细告知他目前前线的情况,但凡秋明能说出来的,费斯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错过。根据秋明提供的这些信息碎片,费斯在自己心里拼出一幅大致完整的全局图,然后制定出一份最适用于当前的训练计划,让秋明照章办事。 除了具体的训练计划,费斯还起草了一份军团内部的人事、职责、轮岗方面的调整,这些事情, 他在上任前其实就已研究得差不多,经过上任第一天的实地考察,结合眼下秋明掌握的资讯,费斯再进行一些微调,便得出了最终版本。 费斯赋予了安德更多的便宜行事的权力,这很合秋明的心意。他最怕面对的时刻,就是安德或别的下属向他请示具体意见的时刻。 安德二话不说,立刻将秋明的新命令往下传达,秋明不由舒了口气,在团长这个职位上划水那么久,他总算做出点像是费斯团长会做的事来了。 这样一来,安德也不至对他产生怀疑了吧? 暂时解决了这事,秋明还有一个跨不过去的、更大的难题——瑟尔雅。上回从布蒂星球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安德一句话没问,秋明一句话没说,两人很是心有灵犀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秋明总觉得,安德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沉重。 他知道,他说错话了,而瑟尔雅那个看似高贵冷艳实则脾气火爆的家伙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上次会面过后,他试探着让安德又发去了几道意欲拜访的信息,均被对方生冷地拒绝了,还不是瑟尔雅出的面,落款都是他的那位女副官。而最近发的一道言辞尤为诚恳的问候,至今尚未收到答复。 秋明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混啥啥不行,跨星际穿越都拯救不了的那种。 秋明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指挥室里,仰头望着虚拟屏幕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看得人头疼的符号,无声长叹。 人生太艰难了,真的太艰难了。他为什么要进娱乐圈,为什么要当一个爱豆?就是因为人生既已如此艰难,不如活得开心一点,尽己所能给世界带来欢乐,也给自己带来欢乐。 他当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场自己的演唱会。 站在聚光灯下,有那么多粉丝注视着自己,为自己呐喊,为自己尖叫,为自己疯狂,而自己是所有人的焦点……那场面,他每每幻想起来,都会开心得止不住笑。 这个梦想本来就很遥远,现在,更遥远了。 但,他是个不服输的boy! 这里,没有音乐,没有舞台,那又如何——心中有曲自然嗨! 总有一天,他会让全世界看到他,听到他! 现在嘛,反正没别的人在……秋明说干就干,张嘴就唱:“我与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火星的朋友,请让我看到你们热情的光线!” “太阳系的朋友,请举起你们的冥王星!” “对面希黎娜星系的朋友!你们好吗!” “克罗迪普星系的各位!来跟我一起唱!” “艾薇巴蒂木起来!” 秋明光唱还不够,在没有歌词的部分就自己给自己配乐,性感的小马达臀随着旋律左扭右扭,不时朝并不存在的台下观众们送个飞吻,或抛一记自认十足魅惑的眉眼,歌词随性地乱串,心血来潮想到哪句唱哪句,只要是听过的,记得起来的,在这场一个人的演唱会里,都可以是他的成名金曲—— “啦啦啦啦啦对不起我爱你~~~”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 秋明扭着臀,转着圈,忘情地引吭高歌,情深款款地演绎每一句歌词里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转着转着,转到门口的方向,一秒之间,呆若木鸡。 门口站着两个人。 安德,和瑟尔雅。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秋明:“……” 安德:“……” 瑟尔雅:“……” 空气一瞬凝固。 最后那句歌词里,那个婀娜多姿的“来”字仿佛还在三人的耳边余音袅袅,绕梁不去。 秋明赶紧站直,动作收回来时差点没站稳,一个踉跄之下,他强自镇定地扶住一旁的桌子,假装咳嗽两声以缓解自己的尴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安德……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不敲门?为什么不敲门!!!虽然这里是克罗迪普星系,但进屋前先敲门不是全宇宙都通用的社交礼仪吗?!!! “团长,”安德沉声道,“我叫你好几声了。” 秋明:“……” 秋明:“……” 秋明:“……” 秋明:“哦。” “瑟……瑟尔雅部长,”秋明转向瑟尔雅,笑得五官扭曲,“欢迎大驾光临。” 瑟尔雅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秋明恍惚觉得,那双浅灰色的瞳孔里,藏着一抹无以名状、韵味万千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冷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一直没变 把瑟尔雅送到秋明的指挥室,也就是秋明的办公室,安德就离开了,留下两人默默地延续着先前的尴尬。 “瑟尔雅部长……坐。”秋明笑着招呼,企图以热情的寒暄驱散空气中不合时宜的僵滞。 瑟尔雅没说什么,走到椅子前坐下,那镇定自若的神气,彷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秋明略显拘谨地在他对面落座。 瑟尔雅盯了他半晌,始终不说话。 秋明留意到瑟尔雅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他就等着对方开口说明来意呢,没想到瑟尔雅看起来酝酿了半天,把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瑟尔雅此刻心里有很多憋得他难受的疑问,比如费斯刚才那个画风是怎么回事。他自认不是个八卦的人,对别人的私生活从来不感兴趣,可这人是费斯,费斯不是别人,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整个克罗迪普星系里,大概也只有费斯,能让他在雷霆震怒之后还肯心平气和地再度面对面打交道。 但看样子,秋明显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真开了口,也只会让本就难堪的气氛愈发难堪。所以,瑟尔雅最终选择了保持沉默。 而且,也正是被秋明这段莫名其妙的插曲搞得一岔神,瑟尔雅才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从几分钟前的尴尬挣脱出来后,秋明突然意识到,瑟尔雅这么大老远地跑来,说明他那几条诚心诚意的道歉信息似乎起作用了,看瑟尔雅的神态,不像是专门来找他吵架的,这就表示……有机会! “瑟尔雅部长,远道而来,辛苦了。”秋明连忙把自己由内而外拾掇好,郑重地道出开场白。 “还行。”瑟尔雅不咸不淡道。 “我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你说,”这些话秋明早就想过了不知多少遍,当即一秒入戏,“上次在你那边,我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瑟尔雅:“……” 以防瑟尔雅发作,秋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紧接着道:“瑟尔雅部长,你一直很优秀,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我相信你做得一定不比我差。” 瑟尔雅望着他。 “我也相信,我个人的意志并不能影响总部作出的决定,”秋明把费斯的话能搬的都搬了出来,“总部让你去军情部,因为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你可以统率奥陆罗行动部,我不能。” 因为我比你更适合前线。当然,这句话不能明晃晃地说出来。 可不论如何,秋明没有说谎,他说出口的都是费斯的心声,或他单方面解读出的费斯的心声,而有些不该说的话不说,是一种……求生本能。 秋明决定换个说法,直视着瑟尔雅双瞳,诚挚道:“我只能在前线作战。” 瑟尔雅一怔。 分别多年,这次重遇费斯,从见面的第一刻起,瑟尔雅就觉得费斯变了很多,除了外貌尚能让他辨认出从前的痕迹,整个人的性情跟换了一组基因似的,让瑟尔雅感到特别违和,甚至于奇怪。他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一个能全盘说服自己的解释,但又怕自己太过于先入为主,到头来只是想得太多。毕竟,同在军校的时候,他们还年少,还未完全成熟,现在,他们已各自经历了很多事情,一直奋战在前线的费斯,更不知牺牲了多少战友。瑟尔雅不得不承认,费斯承受的东西,一定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包括他。这么一路走来,一个人不论身心,有所改变实在正常。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会是曾经的那个自己呢?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直到这位故友坦然地看着他,郑重地说出这一句话。 时光仿佛一下回到当年,他们毕业前 夕,作为那一届成绩最优异的两个学生,他们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前线作战部和军情部各有一个高阶分配名额,进去就是尉官等级,和别的基层实习士兵名额是截然不同的待遇。费斯和瑟尔雅都是有过实习经验、得到过长官认可的学生,不需要像别人一样从头打拼起。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只有一个,就是上前线,还是当后勤。 那一次,不记得是哪一天,也不记得是什么场景下,只记得那一次,他们两人一起站在学校里一处瞭望台上,一起抬头眺望远方。 忽然,费斯轻唤他的名字。 “瑟尔雅。” “我只能在前线作战。” 他说着,目光缓慢却坚定地从瑟尔雅脸上挪开,转移到浩瀚的星空里。 瑟尔雅知道,他遥望的方向,是一颗在这夜空里连看都看不见的,名为曼托的星球。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变。 有些事,在生命的最初期,就已决定了。 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瑟尔雅眸光一沉,错开秋明的视线。 他平常可不是个动不动撒泼打滚的人,能做到奥陆罗行动部总指挥这个职位,光有能力是不够的,稳重靠谱的性格也是必备的素质。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精准戳中他的爆点,费斯就是其中一个。 上次把费斯骂跑之后,没多久瑟尔雅就后悔了。听到费斯那句话,他确实很愤怒。若换做敌人的侮辱谩骂,或其他人的嫉恨诋毁,他从不曾放在心上,那些人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格让他平视,不值得他多费一点心思。可费斯是他此生最大的对手,所以在这世上,他最不愿也最不能忍受被费斯看不起。 因他了解费斯,费斯也了解他。 而他心底深处,明明比谁都清楚,费斯绝不会那样想他。 那么……他那时,真的是在担心自己吗? 瑟尔雅动摇的心,在秋明一封接一封的道歉信函下,彻底土崩瓦解。 瑟尔雅再度抬头时,以十分公事公办的态度直切主题,“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再谈谈库魔流晶的事。” “哦?”秋明等的就是这句话,瞬间眸光一闪,“瑟尔雅部长,你改变主意了吗?” 瑟尔雅想了想,“算是吧。” “真的?”秋明生怕自己听错了,冒着招瑟尔雅心烦的风险也忍不住要再三确认。 “……你以为我这么远来一趟就是为了跟你说笑?”瑟尔雅说。 “瑟尔雅部长!”秋明蹭地扑过去,挨到瑟尔雅身旁坐下,抓起他一只手死死攒着,深深望着他,情真意切道,“你是个好人!” “……”瑟尔雅不声不响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费斯部长,你先冷静。细节我们还要再谈。” 他改变主意,不代表他就会百分百遂费斯的愿。要他按费斯最初要求的数量将库魔流晶调配于修复伊雷特站,不管人情方面如何,那在当前的战略方面是不可能的。 “好好好,没问题,”秋明鸡啄米般点头,“慢慢谈,咱有的是时间。瑟尔雅部长你吃饭没?要不咱边吃边谈?” “不需要。”瑟尔雅断然拒绝。 秋明愣了愣,“哦,好,那,在这谈也行。”他错了,他以为饭桌文化也是全宇宙通用的社交文化,看来,并不是。 没关系,瑟尔雅部长肯让步,就已是他的一次重大胜利! 秋明心中被自己感动得唏嘘不已,他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冒牌团长,总算体现了一点存在价值。 ***** 秋明团五人在各自的新男团里过得都还算顺利,感觉呆得差不多习惯时,节目组突然又宣布,五个男团重新拆分为六个男团,原来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因为,第三期公演结束了。 《成团时代》的后期组号称真.鬼才剪辑,从节目开拍之初起就保持着飞一般的速度屹立不倒,第三期公演在周六进行,周一正片就在官方平台上线了。 虽然这一期六个男团合并成了五个,但表演节目还是有六个,作为前两期现场综合投票率第一的男团,边临团拥有一次额外的表演机会。事实证明,节目组的这个举措很是讨好,得知额外的开场表演由边临团贡献,不仅现场观众们的尖叫声差点掀翻会场的屋顶,弹幕也是一片群魔乱舞,纷纷喊着要给节目组全体人员加鸡腿。 看来,节目组也深知自己前两期犯了多少众怒,弯弯绕绕做这么多事,无非是想借着几位新晋流量男神的热度,尽力挽回观众们的热情。 这一期,节目组规定,边临团正式参与投票排名的节目必须全员上场,而开场这个纯表演性质的节目,边临团可全权自行安排,他们要是乐意,全员上两次都没问题。 但是,多出来的只是表演机会,而不是时间,所有人的排练时间都一样,只有一周,更准确地说,连一周都不到,何况边临团几人一直很忙,行程排得比别的嘉宾都要满,这一期又加进来一个不怎么熟的新人,在这短短六天里,他们既要和新人朗和风快速磨合,又要兼顾两个节目的质量,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未必Hold得住。 即便如此,这个不参与投票的节目,他们也必须认真对待,舞台就是舞台,任何一场演出都要经受观众们的审视,也都会刻印在自己职业生涯的履历上,他们对待舞台的态度,观众们都将看在眼里,做好了涨粉,做不好则随时准备掉粉。边临团获得的不止是特权,也是一柄双刃剑。 早有预谋的节目组大手一挥就把悬念推到了观众们面前——重压之下,边临团将何去何从? 第25章 我有想法 镜头切换到边临团专用的练习室。一行六人围着桌子的一侧排排坐好,展开了严肃的讨论。 “来,请团长先说。”万鸿先发制人。 边临神情肃穆,一本正经道:“虽然我是团长,但我们是个很民主的组织,我充分尊重每个人的意见,请大家都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崔星辰、童才哲、张安歌三人看着他们俩,没人吱声。 坐在最边上的朗和风也不吱声,但他不吱声是很合情合理的,这里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不想招黑就老老实实保持沉默,最好假装自己不存在。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边临和三人一一对过眼神,确认他们都不想鸟自己,只好转向万鸿,“你觉得呢?” “我没什么想法,”万鸿连忙道,“主要听大家的意见,和团长的安排。” 边临默默地瞅着他。 万鸿被瞅得不行了,终于忍不住笑场,“你别这么看着我。” 童才哲啪啪啪拍起桌子,没好气道:“喂喂喂,你们俩过分了啊!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边临和万鸿一脸无辜,坐在他们中间的崔星辰一脸懵逼,张安歌转过脸去偷笑,朗和风静静看戏。 到这里,弹幕全部跟着起哄—— “啊啊啊万边同框实在太养眼了” “妈呀,万鸿这个宠溺的笑” “awsl” “阿伟大型死亡现场” “抱起我两个老公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一人血书跪求天神团开团综” “血书的加我一个” “阿童心里委屈,开个会都要被塞狗粮” “星辰不在的话就是结婚照了” “没事,星辰在就是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那个你是魔鬼吗” “星辰好茫然哈哈哈哈哈” “星辰boy,你坐错位置了,没感觉到自己今天亮眼的光芒吗” “抱走星辰,人家还小,还不懂大人的世界” “星辰boy你再这么可爱我就要吃掉你惹” “安歌我看到你偷笑了!截图!” “特意倒回来看安歌的表情” 惹事的主角主要是万鸿和边临,简称“万边”CP,被炒了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尤在风头火势上。 万鸿和边临前不久合拍的一部大热电视剧刚刚播完,两人在剧中上演了一出相爱相杀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不是主角而胜似主角,由此不知吸了多少路过误入的CP粉,本就小火的两人在这一波热度下势头猛涨,公司自然要趁机再给他们加一把助力,而《成团时代》也特别需要几个有话题度的嘉宾打底坐镇,双方一拍即合,公司特意让边临和万鸿组团,节目组也心照不宣,不惜冒着炒CP的骂名风险,正片里频频出现边临和万鸿的互动镜头。 这一招确实有用,虽不免招黑,但这点代价换取的是不断上升的关注度。当前,《成团时代》才播出不到一个月,就已上了好几次热搜,在播放平台的综艺推荐栏里日常排到了前三位。 这种事情,当事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大多避而不谈。炒CP是别人的事,自己炒就过火了。只有一个人例外——童才哲。童才哲一直自诩是不走寻常路的美男子,狮子座界的骄傲,避重就轻这种事在他身上不存在的,他没少当面调侃边临和万鸿,往往被民间戏称为官方盖章,最近干脆被粉丝们冠上了万边CP粉头的称号。 被童才哲点名批评,边临也不恼,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看万鸿,问 道:“那,阿童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想法啊。”童才哲说。 “嗯?”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多简单的事啊,”童才哲说,“咱们时间有限,精力也有限,分身乏术,是吧,那就应该集中火力,既然第二个节目必须全员都上,第一个节目就不能太多人,少消耗一个是一个。” “嗯。”边临和万鸿齐齐点头,同时说道—— “有道理。” “说得对。” “那第一场谁上啊?”崔星辰认真地听完童才哲的说法,又认真地提问。 “反正我不上。”童才哲说。 “我也不上。”张安歌说。 “我也不适合。”一直装死的朗和风适时发话。 崔星辰看看三人,又左右看看他两边的边临和万鸿,后知后觉道:“那……我……也不上?” “星辰boy,”童才哲靠着椅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抱着手臂道,“也就你还敢坐他们中间。” 崔星辰和童才哲对视三秒,刷地起身,抱起自己的椅子,噌噌噌走到最边上,放下椅子,坐下。 万鸿和边临中间赫然出现一道空荡荡的鸿沟。 弹幕都笑疯了。 前期花絮就剪到了这里。总之,在边临团一场不靠谱的会议之下,以特别不靠谱的方式讨论出了两场表演的最终安排。 放完花絮,镜头转回舞台上,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吊了大家半天胃口后,终于宣布开场表演的嘉宾名单——边临,万鸿,演唱《过去将来时》。 两人穿着一黑一白的同款西装,身形挺拔纤长,分别从两个入口风度翩翩地走上舞台,十足两个高贵优雅的王子,仅这闪闪发光的画面便足以令人窒息。两人在音乐响起的瞬间,又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刹那之际,场上癫狂,弹幕也癫狂,汹涌澎湃的少女心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天地,这节目才播出没几个小时,就已经有弹幕在嗷嗷直叫“这首歌我也就单曲循环了三十多遍”。 两人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明明特意选了一首纯友谊的歌曲,却还是躲不过CP粉们的无限YY,满屏幕都嚷着让他们原地结婚,那个盛况,把不明情况的路人都吓坏了。 两人唱完这首歌,紧跟着他们之后上台的不管是谁,都挺可怜的,因为大部分观众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久久无法自拔。 这个可怜的男团就是雷常所在的天籁之音团。天籁之音团之所以叫天籁之音团,就是因为他们唱歌好听,而且只有唱歌好听。当然,几位小哥哥们长得也很不赖,可在这个男神遍地的节目组里,拎到边临、万鸿那样的人身边一比,也就是还不错的程度,完全无法作为特别突出的优势来看待。 天籁之音团这次和前两期一样,依旧是认认真真地唱歌,多了一个雷常,大家并没有听出太大的不同,天籁之音团那些粉丝们的焦点依旧放在自己的爱豆身上,至于雷常的粉丝,少得几乎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随后,少儿合唱团、跨界舞王团相继上场。少儿合唱团从五个小朋友变成了六个小朋友,朗和风最欣慰的一件事是看到田乐心和那几个孩子貌似处得还不错,毕竟田乐心是个脸上完全藏不住事的小男孩,他和娱乐圈里的很多人不一样,他是不懂得装的,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雷常和田乐心似乎都有点泯然众人,混在新团里让人找不着他们在哪,相比之下,被跨界舞王团选走的欧伦算是比较有出息的一个,连他原本的队友们都没料到,欧伦跳起舞来着实不赖,比他单纯唱歌的时候更显魅力。 不过他们这场表 演里跳舞的片段和之前一样,并不特别多,因为跨界舞王团里真正的跨界舞王只有团长何君浩,说是何君浩一个人撑起一个团的舞功也不为过。在他的带领下,跨界舞王团的表演是无舞不欢,但团里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深厚的舞蹈根基,何君浩要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跟上自己,便只能选一些较为简单的动作。 欧伦是何君浩有意选的,他之前因某些机缘,看过欧伦的表演,知道欧伦是什么料。这一场,他特意和欧伦一起跳了一段精心编排且难度较高的现代舞,博得了不少欢呼声,现场得票率一下超越了前面的几个男团,暂居第一。 第四个正式表演的男团,是边临团。 所有人都以为,在那么炸裂的开场表演的铺垫下,边临团本期理应稳操胜券。但谁都没想到,可能正是开场表演大大拔高了粉丝们的期望值,又或纯粹是粉丝们单方面觉得正式表演“货不对板”,不是他们说好的彼此的天使,总之,在万边CP的反衬下,边临团平平无奇的团体表演,现场得票率并没有想象中的高。 朗和风在这场表演中,担当了一个在舞台一侧弹钢琴的角色,他的独唱只有寥寥三两句,合唱里他的声音也不突出,存在感和雷常、田乐心一样,几乎没有。这完全在朗和风预料之中,能进边临团,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有多少出镜率。只是,让朗和风很无奈的是,他都尽量如此低调了,观众还是不放过他,弹幕里时不时cue他一下,说的还多半都不是什么好话。 压轴表演的男团,是以易正信为首的霸道总裁团。 霸道总裁团在练习室里开的小会议也被剪出了不少花絮。 费斯:“我有个提议。” 易正信:“哦?什么提议?” 费斯:“我们唱《青藏高原》吧。” “噗——” 彭克喷水。按惯例,这个画面必须慢放特写。 另外几人:“……???” 费斯面不改色:“我查过了,这是难度最高的歌曲之一。” 众人:“……” 车弘方:“兄弟,你认真的吗?” 费斯:“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五人:“……” 凌真:“要……要玩这么大吗……?” 高致远:“这……是不是炸过头了……” 彭克:“我觉得会把我们自己先炸了。” 易正信:“嗯。” 弹幕一秒喧腾。 “青藏高原666666” “秋明哥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啊” “霸总葛格们要飙高音吗?那画面简直了” “葛格们敢唱我就敢投票!” “先炸了自己可还行?” “车总被吓die了哈哈哈哈哈哈” “车总:惹不起惹不起” 易正信:“那这个先待定吧,我们再想想有没有更合适的——” 费斯:“团长。” 易正信:“嗯?” 费斯:“我还有个提议。” 易正信:“……” 另外四人:“……” 易正信:“请说。” 费斯:“《黄河大合唱》怎么样?” 众人:“……” 费斯:“我查过了,这是一首气势很恢弘的歌曲。” 车弘方:“确实……很恢弘……” 高致远:“……” 彭克:“嗯——” 弹幕—— “黄河大合□□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投黄河大合唱一票” “这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吗” “突然变成搞笑综艺?” “霸总们上!真男人无所畏惧!” “这个秋明是宝藏男孩吗?本事不大想法倒很不少啊”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戏总是这么多?” “秋明可能拿了卧底剧本” “不愧是这个节目组的一股泥石流” 在一众调侃和质疑中,易正信以一句话暂时结束了会议:“我们再讨论讨论吧。” 第26章 冠军纪念章 尽管已见惯了节目组的套路,观众们还是焦急得嗷嗷直叫,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们心目中的霸总大佬们到底是选了《青藏高原》还是《黄河大合唱》。 不论他们选哪个,就奔着他们这空前绝后的勇气,脑残粉们也必须给他们投上宝贵的一票。 花絮播放完毕,表演开始。台上众人准备妥当后,昏暗的舞台上空,倏然洒下一道光柱。 首先现身在众人眼前的,是团长易正信。 易正信戴一副黑色墨镜,身着一袭白色长风衣,内里是黑色衬衫及修身长裤,色彩对比鲜明炽烈,幽冷莹白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原就有191cm的他此刻显得更高,胸膛……不,脖子以下全是腿。 现场观众和弹幕不约而同地哇哇尖叫。 音乐响起,既不是《青藏高原》,也不是《黄河大合唱》,而是一首欧美说唱热曲——《See the Day》。 这首歌夹杂着浓墨重彩的金属风,节点明快而剧烈,砰砰砰的击打感在极短时间内就带起了全场的氛围,开场是一段十分契合音乐节拍的轮流Solo,光柱一道道亮起,六人一个接一个出场,每人跳完自己的一串舞步,就维持着最后一个动作,像一尊先锋派的艺术雕塑。看到这里,秋明团几人既讶然又担心,这个看起来极为精巧的设计,该不会被他们那位总是惊喜连连的团长给毁了吧? 最后一个现身的果然是费斯。光柱打在他身上,显出费斯不输几个队友的修长身形,同款的黑色墨镜,黑色修身长裤,不同的是V领白色T恤,黑色短皮衣。发型也变了,之前是较为文雅乖巧、中规中矩得中庸的碎刘海短发——毕竟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而今全部梳到脑后,生动地抓出一头热烈奔腾的黑色火焰,整个人精干中透着沉着的狂野,顺理成章得好似他根本没有变过,这样的气质从一开始就长在了他灵魂深处。 朗和风一恍惚间有点愣神。卧槽。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费斯可以这么帅。他们之前可能真的得罪造型师了。 费斯也有自己的Solo舞步,行家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舞步非常简单,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但这些动作设计得很好看,而且费斯极其干净利落,不见一丝拖泥带水。也许他没有一个资深舞者那种对音乐的敏感以及发自内心的灵动,但他另有一种别人做不到的东西——精准得如概念一般的果断,决绝,将每一个动作都心狠手辣地执行到位,在观众看来,自有一番别样的畅快淋漓。 每个人的Solo时间都不长,费斯的最短,在分秒不停的音乐节奏下,仿佛一晃就过去了。之后是合唱,穿插一些齐舞或Solo,Rap的部分全部交给车弘方,高致远偶尔给他打打辅助,而费斯几乎全程都在后排,没有一句独唱的戏份,合唱部分也不多,总体而言,存在感低得很是和谐。 结果,压轴的霸道总裁团,获得了83.2%的投票率,夺得了本期的桂冠。这算是实至名归,就弹幕的情况来看,这个节目的呼声确实也是最高的。 而万众瞩目、前两期表现优良的边临团,本期只排到了第四名,尽管与第三名的跨界舞王团只差了2.7%的投票率,票数相当接近,那也还是第四名。 《成团时代》每一期的第一名都会获得节目组颁发的纪念章,团体章由团长保管,每个人还有自己的个人章,且纪念章的样式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期都不一样。 小小的现场颁奖仪式后,就是“期冠”采访环节,六人排排站在台上,面对着三个评委。宫熙华看着他们,笑道:“恭喜你们首次夺冠,感觉你们很不容易啊。” 不止台上几人,不少观众也都心照不宣地觉出了宫熙华话里有话——确实很不容 易,带上一个令人无比头疼的费斯还能夺冠,光这一点,就值得加分。 “我听说你们最开始有考虑《青藏高原》?”卢蒙毫不掩饰自己的八卦之心。 “额……”几人面面相觑,易正信勉强笑道:“是有提出过。” “谁提的?”卢蒙明知故问。 易正信不知该怎么接话,幸好费斯非常自觉地开口了:“我提的。” “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卢蒙问。 “要做就做最好。”费斯说。 卢蒙嘴角笑意更甚,忍着没笑出声来,看了看另外两个评委,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宫熙华也笑得意味深长,“如果你们真唱这首歌,我觉得能在这个节目组载入史册。” “我们并不想被载入史册。”车弘方说。 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哈哈哈哈哈——” 全场一片哄笑。 裘嘉美觉得逗得差不多了,进入正题,“车弘方,你是第一次唱Rap吗?” “在这个节目是第一次。”车弘方说。 “哦——那么说以前唱过,”裘嘉美饶有兴致道,“我觉得你挺适合的。” “我也喜欢他那段Rap,”卢蒙说,“很有Swag。” “谢谢。”车弘方礼貌应道。 “那你会Freestyle吗?”裘嘉美问。 全场又是一片哄笑,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哄笑。 “……不会。”车弘方诚实道。 “你们这个表演编排得很巧妙,”宫熙华再次把话题拉回正轨,“整个团体很和谐,没有互相抢戏,气质特别相融,这期加了个新人进来,能做到这个地步,很难得了。” “是,”卢蒙点头,“团体表演最怕就是谁压谁,这方面我觉得他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裘嘉美转向台上几人,“所以最后是谁提出这个方案的?” “我们的军师,”易正信抬手一拍车弘方后背,“车总。” 私下调侃一下也就罢了,易正信竟在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他车总,搞得车弘方也不好意思了。 “哦——”裘嘉美笑意盈盈地盯着车弘方,“你平常看起来那么闷骚,原来很有想法啊。” 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活生生地流露着“我hin看好你哟少年”。 被她这般直白地夸奖,车弘方的眼神都不知要往哪放,只浅浅笑着,任由观众们的哄闹声肆意飘荡。 “他想法可多了,”彭克也掺上一脚,添油加醋道,“我们的点子都是他出的。” 一周前,团里突然被分配了一个费斯进来,令他们很是头疼,看过前两期表演,费斯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清楚。实不相瞒,他们也私下里怀疑过,费斯是不是充钱进来的。 但节目组既如此安排了,不管人家有没有后台,他们都得接受现实。初次会议上,费斯把他们吓得不轻,大家都琢磨着这一期估计要扑街了。 没想到,相处下来,费斯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不靠谱。相反,费斯认真的态度令他们多少起了敬畏之心。车弘方一思量,他们要平安度过这一期,必须让费斯融入他们。那么,如何融入呢? 反复斟酌之下,车弘方便选了这么一首歌,节奏明快,配上一些大框架却简洁的动作,外形设计既要内敛沉稳,又要夺目张扬,直白点说,就是要帅,要霸气,但不能骚,不能浪。整个节目编排下来,形式讨巧,技术上限控制在全员都能施展的范围,靠着特色鲜明、 感官刺激强烈的视听效果,将观众快速地带到舞台之中,也许无法余音绕梁,可至少那一刻,他们做到了让这个舞台熠熠生辉。 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清醒认识自我,扬长避短,脚踏实地,仅此而已。 说是说不难,然而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磨合到位,把精巧的流程记住,做到不出错、不疏漏,本身就已是一个挑战。易正信团五人倒还好,最难搞的是费斯,不论对这首歌,还是对编舞师展示的舞步,费斯都是一脸的理直气壮——不懂。 不过,他的理直气壮不是因为他不懂,而是就算他不懂,他也可以学。费斯说到做到,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加上晨练晚练,他其余所有时间都待在练习室里,将团队分配给他的几个简简单单的舞步反复练习。他最大的问题在于老是错拍,跟音乐对不上,这对跳舞是一个致命伤,和唱歌跑调差不多。费斯没办法,所有人都没办法,乐感是天生的,刚好费斯天生没有。对有的人来说,音乐有灵魂,有生命,每一个美妙的音符,都是一次与万物互动的呼吸。而对费斯来说,音乐就是音乐,只是一种存在着的事物,并不包含什么特殊的意义。 但费斯还是坚持练习。他用的是最笨的方法——强行记忆。这句歌词里的哪一个字,该唱哪个调,哪一分哪一秒,该跳哪个动作,他一点一滴全部记在脑子里。在第三期公演前两天,他终于毫无瑕疵地把整首歌唱跳下来,编舞师和队友们又一次被他惊到了。 “我的想法也需要队友们配合,”车弘方说着,扫视一圈身边的五个人,包括直挺挺地站在最边上、不苟言笑的费斯,“因为我的队友们足够优秀,才能让我的想法付诸实践。” 车弘方这一番大方得体的总结,立刻赢得了一阵掌声,弹幕更是节操掉满地,都不喊车总了,此起彼伏地叫嚷着“我老公好有风度”“说得太好了””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长得帅身材好还特别暖心的男人”。 就这样,费斯带回了在这个节目组获得的第一枚冠军纪念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曲鹅不是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曲鹅不是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开会 《成团时代》第三期反响不错,爆点频出,如万边同台深情演唱,如霸总团不负众望,拽出新样式,帅出新高度。 而秋明团,即使已遭到惨无人道的拆分、溶解,彻底淹没于别人的光环之下,观众们该骂还是骂。 这一期不同前两期,秋明团的诸位并没有出现明晃晃的失职,但观众的想象力永无止境,他们这一次的罪状,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令粉丝们更觉不可原谅——拖自家男神的后腿。 在不知疲倦的口诛笔伐中,粉丝们频频心疼自家爱豆,谴责节目组有心偏袒,非要把带资进组的某些人强塞进来,硬生生拉低男神的票数。费斯这回还算好一些,霸总团怎么说都拿到了第一,大家不至于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多不会把半分功劳算到费斯头上,近乎温柔地只给他安了个蹭舞台的罪名。 被推到风口浪尖、槽得最如火如荼的,是不幸搭进边临团的朗和风。 没办法,朗和风许是时运不济,边临团第一期第一名,第二期还是第一名,都是基本没有进步空间的成绩,朗和风一来,边临团一下子猛跌至第四名,战局失利,粉丝们自然要找原因。原因能找到自家爱豆身上吗?能是自家爱豆的错吗?不能。罪魁祸首,一定是这个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局外人。 一时间,边临团五人的微博下,《成团时代》的官博下,以及朗和风自己的微博下,真情实感安抚边临团的粉丝居多,对朗和风含沙射影、冷嘲热讽的路人也不少——“五个王者带一个青铜都带不动”、“wuli临临的热度是那么好蹭的吗”、“男神性格好不计较,但是节目组真的过分了”、“有后台的惹不起”、“全程划水,不知道在后面做什么”、“这人就是到此一游的?”等等热评见缝插针地往上涌,朗和风都懒得去看,也懒得回复,坚定地装死到底。在自身战力基本为零的情况下,敌如何动,我都万万不可动,这已是最明智的做法,好歹能留一条全尸。朗和风和边临团那几人在节目组还有的是打照面的时候,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必须表现出一副对此事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模样。 然后,笑着活下去。 秋明团其他成员对网络舆论的情况也有所耳闻,大家都看得清楚,但大家都不说,尤其不敢在朗和风面前提一个字,只小心翼翼地避开边临团这个话题,努力营造一幅美丽新世界的和谐画卷。 除了费斯。 他不知道外边的世界都在讨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几个队友都在忌讳什么。他只知道,第四期所有人复归原位,他们就该继续战斗了。 第三期正片出来的当晚,朗和风回了一趟家,没在节目组宿舍睡,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不知翘了团里多少行程,虽然秋明团并没有什么谈得上重要的行程。 没人问朗和风消失那么久干嘛去了,大家心照不宣,不过问别人的不如意就是最大的善意。田乐心很想安慰一下朗和风,又怕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稍不留神往朗和风伤口上再撒一把盐,那就更糟糕了。 朗和风回到节目组,连自己的房门都没来得及踏入一步,就被半路上把他拦截下来的费斯逮到了练习室。 “开会。”费斯说着,眼神一扫,以无形的气场命令朗和风坐下。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如往常一般,已经乖乖入席了,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并排而坐,像三个幼儿园大班里最听话的小朋友。 “还开什么会,”朗和风满心不耐,并不走进去,只倚在门边,“演唱曲目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他们说目前这样太单调,”费斯说,“我们再商讨一下,看能不能改进。” 朗和风不说话,目光缓缓掠向那三人。 三人心虚地别开脸。 他们不是故意的。今天早上,朗和风不在,费斯还在晨练,三人提早了些来到练习室,本只是东几句西几句地唠嗑,唠着唠着就聊起了上一期公演,接着又聊到了他们这次准备的节目,各自都发表了意见,觉得经过了三期,别的团多多少少都呈现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而他们这次的表演内容,感觉缺了点新意,各方面都略显单薄,如果再丰富些会更好云云。 艺术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真、善、美,真放在最前头,没法真,也就没法善、没法美。打动别人之前,首先要打动自己。若只是以应付工作的心态去完成,无论形式多么精巧,再自甘堕落的观众里,也总会有那么些敏锐的心灵能感觉得到。 他们不敢奢望好好唱上一两首歌就能让观众们放下屠刀立地成粉,他们只希望这个世界能先对他们口下留情。 三人越说越起劲,丝毫没察觉到费斯进来了,等到欧伦不经意回头,费斯已经站在他们身后凝重地听了许久。 团长大人当即表示,三人的考虑十分有道理,既然已经预知到了结果的不理想,就不能坐以待毙。他们必须调整战术。 朗和风倚着门,许久,笑了笑,那是一抹淡淡的、轻浅的、无奈而又带点讥嘲的笑,“太单调?不单调的我们应付得来吗?” 这句话的指向性十分明显,怼的就是费斯。三人微微一惊,都担忧地望向费斯,费斯面无波澜,声音稳健,“应付不了就加强训练,没有什么事能一蹴而就。” 欧伦、田乐心、雷常:“……” 朗和风:“……” 三人的默然是敬佩,朗和风的默然是崩溃。 “对,你说得很对,”朗和风连连点头,三人正诧异他竟难得地被费斯说服一次时,朗和风接着道,“没有什么事能一蹴而就,更没有什么事是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解决的。秋明,没事少看点心灵鸡汤,那东西有毒。” 他本还想补上一句,你也有毒。 欧伦、田乐心、雷常:“……” 完了。他们这个团,真是日常硝烟弥漫啊。 朗和风话糙理不糙,第一期时,他们就是因为太信任费斯,觉得一个入行五年的艺人,再怎么透明也该有点基本功,这才导致一场惨不忍睹的集体翻车。 必将成为他们演艺生涯上抹不掉的黑历史。 “嗯。”费斯点头。 四人:“……”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费斯永远能在任何一种场合下,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别人最意想不到的回应。 有时候,大家觉得自己说的话他都认真听进去了,但有时候,大家又觉得跟费斯就像来自不同星球的人,明明使用着同样的语言,却完全无法沟通。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直觉,其实没错。 “开会。”费斯示意朗和风。 朗和风:“……你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费斯:“听懂了。” 朗和风:“……” 不,他以自己的人格起誓,这丫绝对没听懂! 朗和风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强行催眠自己——他是个优雅安静的美男子,他要保持形象…… “我累了,要回房休息,你们开吧。”朗和风说着,转身就要走。 任何一个还能喘口气的正常人都感觉得到,朗和风现在浑身上下那股子垂直往下沉的低气压已然处在一撮火花就能彻底点爆的危险边缘,坐在屋子里的三个透明人彼此对了对眼神,欧伦正要开口,想着和一下稀 泥先把今天这事糊弄过去,让大家都先冷静冷静,岂知费斯二话不说,几步迈过去,一伸手便精准揪住朗和风开衫外套的兜帽,四两拨千斤地把他扯了回来。 空气顿时前所未有地寂静,雷常和田乐心瞪着眼睛,欧伦半张着嘴巴,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团长还是你团长,霸气依旧。 “你——”朗和风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不得不扶着墙壁,倏地转过身来,瞳孔里满溢着无处发泄的怒火,仿佛随时会从正常人变身猛兽,就差露出尖牙利齿朝费斯撕咬过去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再动手我就——” 他梗住了。 他就……他就报警了! “开会。”费斯说。 朗和风:“……” 朗和风的声音很慢,但很用力:“我说我累了,要休息。” “我看你挺精神。”费斯淡然道。 费斯在这里已经很仁慈了,还在耐心地跟朗和风讲道理。以前在军中,他手下的士兵,谁敢在他面前提一个“累”字?只要还有一口气,他的命令就是圣旨。 不把自己的潜能压榨到极限的战士不是好战士。战场上,永远不相信眼泪,和借口。 而这群地球人都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将要兵死,兵不得不死。 “你……”朗和风的声音颤抖得有气无力。 “会动手了不起啊?!”朗和风愤然吼道,安静的美男子形象在崩坏的边缘大鹏展翅,目测拉不住了。 “我还会过肩摔,”费斯说,“想试试?” 朗和风:“……” 三人:“……” 他们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团长这是在……威胁? 威胁??? 两人僵持了大约二十秒,朗和风慢慢走过去,慢慢伸手,慢慢拉出一把椅子,慢慢地,坐下。 “开。” 朗和风咬牙切齿道。 第28章 赢不了 秋明团第N次团体会议,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氛围中展开了。 待所有人坐定,费斯率先开口:“这方面,你们都比我厉害,我需要你们专业的意见。” 朗和风转头看他,刚刚还憋得快要爆炸的怒气值猝不及防被打断,费斯这话说得足够实诚,让他没法下口吐槽。 一时之间,无人接话,费斯也不跟他们墨迹,直接点名:“欧伦,你先说。” 他们这几人中,欧伦是上一期公演里表现最出彩的一个,而论资历、论年纪,他在秋明团都算是老鸟级别的,费斯便理所当然地让他开头。 “我……”欧伦笑着挠了挠头发,“我也就是随口提几句,真要论专业……”他眼珠一转,目光锁定在朗和风身上,“还是让和风说吧。” “嗯,”雷常附和着点头,“和风哥很厉害的。” “对啊,”田乐心也连声道,“和风哥可会作词作曲了!” 朗和风:“……” 三个人突然不约而同地猛吹他的彩虹屁,让朗和风严重怀疑这群兔崽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是说…… 为了这两天网络舆论的事,在刻意安慰他? 费斯没他们想得那么多,看向朗和风,“朗和风,那你说。” 朗和风沉吟半晌,都让他说,那他就说,“要想提高我们的排名……其实有个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什么方法?”欧伦作为代表发问,大家的眼睛里都闪出了神采,期盼着朗和风力挽狂澜。 朗和风看一圈众人,最后目光缓缓落到费斯脸上,“方法就是,团长别上场。” 三人:“……” 朗和风拐了一个大弯,还是要报费斯刚才的一扯之仇。 不料费斯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 “……你同意个屁!”朗和风差点掀桌,“这是个男团综艺!每个人都必须上场!何况你还是团长!” 费斯思索片刻,遗憾而不失威严地压了压下巴:“嗯。” 朗和风:“……” “要不,”费斯又道,“我表演后空翻?” 四人一惊。 “你……”朗和风满脸的不确定,“还有这技能?” 这时,朗和风想起第三期公演时费斯那一闪而过的精彩Solo,不禁犹疑道:“你是不是学过跳舞?” 虽然一开始费斯就说过自己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但连跳舞都不会的人,会突然来一句我表演后空翻吗? 费斯摇头,“没有。” 朗和风仍满目疑云地盯着他,转而道:“那你是……学武术出身的?” 这就能把一切都解释通了,从费斯的性格,到他的行为。 哪个正常人会拿过肩摔来威胁人家? 敢情这是棵武打明星的苗子啊,失敬,失敬。 可是……如果秋明真要走武打明星的路子,不应该来这种花样美少年扎堆的男团综艺吧?那不是啪啪啪地找虐吗?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的脑袋扭得像电风扇,在费斯和朗和风之间转来转去,现在他们都齐齐看着费斯,等着费斯的回答。 费斯沉默了。 费斯从来不习惯说谎。不,他是从来不说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再不然,就是无可奉告。如若有一天,他被敌军俘虏,那么他就是闭口不言至死,也不会向敌军说一句不该说的真话,或一句仅为苟延残喘的假话。 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在思考,“武术”这个词,和 他的人生履历能不能对上号。 费斯神色凝重地思索片刻,得出结论,“不完全是。” 朗和风:“……不完全是?” “我学的东西,应该超出武术的范围了。”费斯说。 费斯的语气很是平常,似乎在自己看来这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四人的表情却极其复杂,田乐心弱弱开口:“秋明哥……你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呀?” “机密。”费斯说。 军校的事情也属于军事机密的范畴,连家人都不能告知。哪怕这里是遥遥彼岸的另一个星系,恐怕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和克罗迪普星系产生半分交集,费斯也不会破坏自己心中神圣的原则。 四人:“……” 费斯的尿性他们都清楚,这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他说是机密,那就是机密。 至此,四人看费斯的眼神都不对了。 费斯却淡然处之,视四人怪异的表情于无物。 朗和风试着去接受这个设定,又问道:“除了后空翻,你还会什么?” 费斯看着他,“你需要我会什么?” 朗和风:“……” 三人:“……” 他们忽然对这个干啥啥不行的废柴团长生起了一点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敬意。 ***** 结果这场被费斯强制召开的会议并没能当场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大家在懵懂中开始,在对费斯的无限猜测中结束。 朗和风还是抽空回房睡了个迟来的午觉。大大的落地窗前,窗帘拉得丝严缝合,透不进一丝光线。这还不够,朗和风一扑到床上便拿被子蒙住脑袋,整个人进入拒绝接收一切外界信息的模式。 却好像更糟糕了。朗和风辗转着不知翻了几个身,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梦魇车水马龙、喧闹不已地一遍遍从他身上碾过,让他挣不脱逃不开,只觉自己被折磨了有几个世纪之久,终于在痛苦与艰难中不情不愿又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更筋疲力尽了。 朗和风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天花板,伸手往身旁乱糟糟的被窝里乱抓几下,抓到手机,解锁屏幕一看,他以为的几个世纪,仅仅过了不到四十分钟。 朗和风坐起身来,头发蓬乱,面色憔悴,双目无神。 他摇摇晃晃地踏着拖鞋下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把自己的发型弄好,披上外套,也不知怎么想的,神不知鬼不觉,就走到了他们的练习室门前。 里面只有一个人在。 费斯。 他们这一期选的歌,仍然是一首大众歌曲,虽然不算特别热门,但身为圈内人,他们四个都会唱,如若不进行高难度的全新编曲,要练习的主要就是大家的契合度,以及具体采用什么样的表演形式。唯有费斯,得从头学起。 朗和风真的很绝望。这三期的表演曲目都是由他最后拍板定案的,他自认已经尽量照顾大家了,但对费斯,他实在无能为力。 不管问费斯什么,他的答复都只有一个——不会。 朗和风还很认真地问过他:“国歌会不会?” 费斯也很认真地回答他:“不会。” 朗和风就是这样对他放弃治疗的。 中文歌还算好了,若是外文歌,或是中文歌里掺了外文,除了要找准调,他们还得花上大把时间帮费斯纠正发音。 综上,尽管朗和风个人跟费斯确实处不来,但在排练这件事上,真的不是他有意要跟费斯针锋相对。费斯连最简单的事情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达到入门水准,他们哪还有功夫去考虑节目 单不单调? 朗和风轻手轻脚推开半扇门,费斯正独自站在练习室中央,从朗和风的角度,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以及那永远顶天立地的正直身姿。费斯在跟随着播放器一遍又一遍地唱那首歌,一字一句,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令人发笑的笨拙,和令人心疼的坚定。 朗和风倚着门,静静地看着。 费斯知道有人来了,也知道这人是朗和风,他慵慢的脚步声是独特的,他喜欢斜斜地倚着门、看起来总没个正形的习惯也是独特的,但费斯不想中断自己的练习,便一直唱了下去。直到唱完这一遍,他才暂停播放,转过身来。 两人隔着空气相望。 “你的歌声里完全没有灵魂。”朗和风说。 “为什么歌声里要有灵魂?”费斯反问。 朗和风一怔。他看得出来,费斯不是在挖苦,也不是在反驳,他只是很单纯地提出疑问。 所以朗和风才更不知该怎么回答。 音乐这件事,需要天赋,更需要镶嵌在生命里的激情。跟没有这种天赋和激情的人去描述一个他们不曾体会过、也注定永远无法体会的世界,那就是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片刻,朗和风只笑着摇了摇头,“算了。” “放弃吧。”他低声道。 “放弃什么?”费斯问。 朗和风抬眼,直视费斯,“不行就是不行,赢不了就是赢不了。” 从来这个节目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该明白这个事实。 甚至在那以前,他们就该明白了。 费斯看着他。 “不。“费斯说。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没有滔滔雄辩作为支撑,却在这一片寂然中顽强地喷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朗和风嘴唇微微颤抖,他突然有点不忍,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那张年轻的、白嫩的、略显可爱的脸上,透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天真,那是多少人曾经拥有然后失去、又有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拥有而艳羡无比的赤子之心。而他这个萍水相逢之人,非要去残忍地摧毁这颗宝贵的赤子之心吗? 他不得不。冥冥之中,天意让他们在此情此景下相遇。冥冥之中,造物主给予了这个大男孩这样一颗赤子之心,却偏偏不给他与之相称的天赋和时运。 所以,朗和风还是开口了,冷静得不近人情,“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 这句话也许听起来很愤世嫉俗,像是一个人生输家怨天尤人的泄愤之言。实则,这就是人生的真相,人类文明社会的真相,自然界的真相,宇宙苍穹的真相。只是它的面目过于丑陋,远远不够伟光正,不像真善美,使得它只能在愤世嫉俗的队伍里忍辱负重、蝇营狗苟。 “我没说过这个世界公平。”费斯说。 费斯的语调平静得出乎朗和风的意料。那不是装出来的平静。 那不过是一种简明的,坦然的认知。 “我只是说,”费斯说,“没有什么理由不战斗到最后一刻。” 没有理由。 这是他们生在这世上唯一的选择。 要么战斗,要么死亡。 “你……”朗和风被他那种超越年月、异乎寻常的沉着震住了,他感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些什么——这个人,真如他的外貌表现出来的那样,青涩而天真吗? 不。绝不是这样。 朗和风突然意识到,这人一直很清楚他在做什么,比谁都清楚。 那么……又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朗 和风道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他干点什么不行,非要在这条不适合他的路上死磕?难道是出道前被老妈在背上刺了字吗? “我说了,”费斯说,“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因为“我”是“我”,因为这是“我”必须背负的责任。任何一场战争,一旦参战,就不能回头。 朗和风:“……” 这一回,他无言以对,真的无言以对。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撞到南墙都死不回头的傻大个,算是刷新了他的三观。 不等朗和风有所反应,费斯便大踏步朝他走来。 “有精力说这么多话,”费斯一转眼就堵到了他跟前,“看来你休息好了。” 朗和风还在发傻:“……?” 费斯抓住他手腕,顺势一抬脚把门合上,“来排练。” 第29章 副团长 朗和风被抓了壮丁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回到了练习室。 三人立刻感应到,朗和风的状态,与之前开会时已截然不同。 待全体落座完毕,朗和风扫一圈众人,说:“我说个事。” 大家都让出一段沉默,等着他说。 朗和风的目光刷一下点向欧伦,“欧伦,你会编舞吗?” “还行。”欧伦说。 他们公司当然有专业的编舞师,但就他们这屎一样的成绩,还有脸向公司申请外援,怕不是要被春姐捶爆狗头。 所以,朗和风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他们现在,真要想抢救,最好还是靠自己。 “好,”朗和风点头,“那欧伦你看看能不能给秋明排一段适合他的舞。” 欧伦想了想,“参考上期公演的那种?” 那种指的是哪种,大家都清楚,欧伦说的就是费斯所在的霸总团。那些舞步的诀窍,欧伦当时一看就懂了——怎么说呢,能把明明很简易的东西弄出华丽的感觉,这实则也是一种本事。 尤其是那场表演的结束动作,六人同时踩着最后一个音乐节拍,齐齐一撩外套下摆,那种宛如一阵萧瑟的风猛刮而过的犀利感,给观众们造成的瞬间冲击很是强烈,而这种强烈的感官刺激,正是他们能获得较高现场票数的原因。 如果说车弘方真的是霸总团的军师,那么,这个看起来在一众男神里显得有点平平无奇的男人,确实很明白观众想要什么。 “不,”朗和风摇头,“不要模仿他们。” 朗和风即便在舞蹈方面没什么造诣,那种讨巧的表演方式他也是能理解的,他也承认车弘方有他的厉害之处,但且不说他们秋明团能不能做到那种程度,首先他和车弘方的追求就不一样。 车弘方要达到的效果是“表演”,朗和风不是。朗和风在舞台上想做的事,从来都只有一件——表达。 因此,他一直没想到像易正信团那样去“使用”费斯,因为他以自己专业性的高傲先入为主地判定,费斯无法在舞台上好好地“表达”。 在艺术的创造与表现中,本质的东西是诉说,技术则是媒介,越是高超的技术,便越是省力的媒介,磨练技术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在自由表达自己之时不因技穷而受到限制。 这两种东西,费斯都没有。 但今天费斯折服了他。以他那种不讲道理的倔强,和不容抗拒的决绝。 不讲道理的不仅是费斯。人类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 朗和风本来只想躺尸把这几个月躺完,现在他发现,要真这么和费斯拗下去,比躺尸还累。 横竖都是死,试试就试试吧。 “就是……”欧伦歪了歪脑袋,“不能是他们那个风格的?” “我们当然要做自己的东西。”朗和风说。 霸总团开了一个小小的先例,作为后来者的秋明团别说真的刻意模仿了,哪怕稍稍显现出一点点跟风的痕迹,指不定就得被喷成什么样。舆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朗和风确实觉得,若不做自己的东西,也就没必要认真了。 “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欧伦有点拿不定主意。 朗和风对跳舞一窍不通,能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他现在就是个两眼一抹黑的甲方,真要说出他理想中的要求,在欧伦听来估计就是“我想要五彩斑斓的黑”。 朗和风看一眼费斯,“他不是说会后空翻吗?” 欧伦顿了顿,“额,真的要加后空翻?” 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杂技团。 “我只是这么一说,”朗和风说,“一身本事不用白不用,你好好挖掘他的潜能。” 意思就是别把他当人使,当畜生使。 欧伦看向费斯,被点名的费斯岿然不动地坐在那里,感觉到欧伦的视线,眼珠一转,回望向他,“来吧。” 欧伦:“……” 大哥,你有点吓人。 “总之,你先试一试,”朗和风说,“编曲方面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整首歌都会有改动。你尽管设计,尽快弄个框架出来,我们好抓紧时间一点点调整。” “好吧,”欧伦说,“我尽力吧。” “行,”朗和风说,“那我们暂时分开排练,欧伦和秋明一组,乐心、雷常,你们两跟我一组。” 既然要作出编曲上的调整,唱法肯定也得跟着变,田乐心和雷常是他们团里的主要唱将,自然跟着朗和风混。 “好的。”听了一路的田乐心和雷常只有乖乖点头的份儿。 “还有什么问题吗?”朗和风问道。 “没有。”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三人齐声应道。 朗和风本想以一句没事了就该干嘛干嘛去作结,然而费斯即使一言不发,整个人杵在空气里的气场也格外强大,让人着实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朗和风转头看他,“秋明团长?” 费斯嚯地起身,环视众人,沉稳道:“那我最后宣布一件事。” “从现在起,”费斯以眼神指了指朗和风,“你就是副团长。” “散会。” ***** 这天,秋明难得地心情明朗。 他正在安德的陪同下,于军舰内四处巡视。 不久前,瑟尔雅部长不堪他频繁的远程骚扰,亲自来造访他的军舰,两人经过协商,达成一致意见——瑟尔雅将定期调拨一定数量的库魔流晶给M3017研究分部,供他们修复伊雷特站所用。 秋明对这个“定期”和“一定数量”毫无概念,他大概能搞明白的是,大约再过三百个明图周的时间,伊雷特站就能完全修复了。 那之后,才能正式启动超常规提升伊雷特站运载上限的计划——前提还是丽蒙妮部长愿意配合。 这当然比费斯和秋明预期的用时长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秋明一阵懊丧过后,又重新生起希望。没关系,事在人为,那么难搞的瑟尔雅部长都能被他拿下,他相信,只要他持之以恒且恬不知耻地使用攻心计——俗称死缠烂打,让瑟尔雅部长再次让步指日可待。 一旦找到合适的契机,他就会立刻展开下一步行动。 秋明很庆幸,费斯是一个只需统管大局的领导,而不是一个技术员。 军团的内部事务也进展顺利。费斯写给秋明的那份训练计划兼团内职岗微调命令,在安德的安排下,很快便全部执行到位,秋明从头到尾连话都无需多说几句。秋明心里不胜感慨,幸好费斯那个看起来人畜不近、六亲不认的面瘫培养了一位如此能干的副官在身边,不然他恐怕早就置身克罗迪普中心研究基地的实验室里了。 但秋明也不能只顾高枕无忧地过自己的长官生涯,费斯不指望他能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只交待他一定要时刻关注军团和前线的情况,每次他们在梦中会面,秋明都要向他事无巨细地汇报最新资讯。秋明也很赞同这个方案,费斯是多少年的老将军了,他的职业本事毋庸置疑,战场上可都是生死大事,牵扯到的都是人命,儿戏不得,有费斯远程操控,帮他一把,秋明的心才多少觉得松了些。 K2205战斗军团的根据地,亦即 这艘克罗7B型军舰大得很,秋明来这么些日子了,直到现在还没把每个角落逛完。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权限,而是有些总团长一般不会去的地方,本就不熟悉军舰构造的秋明就更找不着合适的理由去巡视了。 秋明是K2205战斗军团最大的头头,相当于这里至高无上的山大王,路上遇见的每个士兵都会向他肃然地行一个军礼,秋明通常只朝他们微笑着点点头,作为礼貌而不失威严的回应。这种“领导式招呼”,是秋明最娴熟也最擅长的一招,能够在自身不明状况时装疯卖傻地混过很多危机。鉴于他是领导,还是个素有魔王之称的可怕领导,所以他的任何举动,都不会被别人以常理来看待,尤其是他不明确表态的时候,天知道别人心里有多忐忑。只有安德素来习惯了他这种性格,总是敢于“自作主张”地替他拿主意。 这些旁门左道都是秋明跟电视上学的,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见过团长!”狭窄的走廊里,秋明和安德都快和一个年轻士兵擦肩而过了,那年轻士兵才后知后觉地顿时站直,重重将右手举至胸前,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大声向秋明问好。 如此近的距离,秋明被他迎面而来的大嗓门吼得有点懵,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心里隐隐觉得怪异——虽然每个士兵对他的问好都表现得诚意十足,但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这一停之下,两人对视起来,对方的目光有点闪躲,秋明一下子就留意到,这年轻人的脸色惨白得非常不自然。 秋明扫一眼这年轻人的胸牌,说道:“弗瑞亚,你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啊。” 一听秋明这话,弗瑞亚的脸色更白了,显得嘴唇愈发青紫,说话也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没……没有。” 秋明狐疑地瞅着他,瞅得他越来越心虚。 团长不放话,弗瑞亚不敢擅自离开,一时僵在那里,也不敢迎上秋明的视线,整个人窘迫之极。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秋明关切地问道。 就算他是外星人,这模样也不是他们克罗迪普星系人正常的样子。 “没有。”弗瑞亚忙道,“我身体很好,感谢团长关心。” 跟安德以外的人面对面谈话,其实秋明也紧张,他只是放不过这点好奇——或说担心,毕竟他身负费斯交待的任务,要像关心家人一样去关心他的士兵们。而现在,这个士兵浑身散发出的紧张感强烈得秋明感受得一清二楚,整得秋明自己反而不紧张了,便愈加地疑惑这位年轻士兵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秋明伸出手,热情地握住弗瑞亚的手腕,诚恳道:“不能因为年轻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啊,不舒服就得去检查,安德——”秋明转向安德,“我们军团不是有医疗队吗?” “是的。”安德说。 弗瑞亚:“……” “那走吧。”秋明笑得像个和蔼可亲的老滑头。 第30章 微服私访 “睡眠不足。过度疲劳。”简洁明了的一句话,是医疗队的医师给弗瑞亚检查过后,给出的诊断。 几人在医疗室里,一时有点面面相觑。 “团长,我真的没事。” 弗瑞亚讪讪道,声音压得很低,好像他已经被揪出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处。 秋明坐到他身旁,认真问道:“最近军团一次都没有出战过,除了防守就是日常任务,修复伊雷特站又没我们什么事——” 他凑近弗瑞亚,幽幽问道:“你说实话,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弗瑞亚冷汗都快憋出来了。 秋明的语调很正常,甚至不失温和,可每一个听过费斯相关传闻的士兵,最大的噩梦之一,就是被他这样单对单地“审问”。 这表明,自己被他盯上了。 其实秋明的想法单纯得说出来都没人信——这孩子,该不是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小黄书吧? 如果真是那样…… 他会很欣慰的。好歹证明,这个世界并非全是些冷冰冰的战斗机器人,只懂得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地绝对服从,也有人和他一样,是个充满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 至少能让他感觉不那么孤独。 每日陪在他身边的安德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但无法消弭他的孤独感。他和安德的交流实则很少,他的感受,不论好的不好的,快乐的难过的,他一句都不能对安德说。他们不得不交谈时,也绝大部分都是有关公事的内容。那一天,在军舰的瞭望台上,他和安德的那一个拥抱,是他们这段日子以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也是唯一一次。 秋明深知这种行为不明智,他要演好费斯这个角色,就必须时时刻刻把费斯的整个世界由内而外、严严实实地穿戴在自己身上。这大概就是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唯有在梦里,和费斯见面时,他才能把自己闷在心头的所有喜怒哀乐一股脑倾倒出来,就算费斯是个面瘫,那也是个活的面瘫,比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强。 而那一回他好不容易来了兴致在指挥室里自嗨一番,还被撞见了。那简直就像快到高潮时突然痿了下来,都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弗瑞亚想要强行维持镇定,但声音还是止不住颤抖,他挣扎片刻,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该对团长撒谎,也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索性横下心坦白道,“我去练习机甲精准炮击了。” 秋明一愣。 机甲……精准炮击? 啥玩意儿? 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串词。 看到秋明一语不发的反应,弗瑞亚认定他是生气了,非常自觉地站起身来,这时候反倒不害怕了,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声:“我擅自调用机甲,违反了军团规则,我愿接受一切惩罚,请团长下令!” 秋明还在发愣。卧槽,之前军团里有个什么无伤大雅的违规事件,都是安德出面处理的,现在活生生怼到他面前来,他该怎么办? 偏偏安德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地杵在他身侧,此刻一句话也不说。秋明的这阵沉默,将医疗室里的空气挤压得愈发滞闷。 安德不说话,是因为正主在这里,他再擅自开口,就是越俎代庖了。秋明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说他根本不想罚,就算他有心要罚,他也不晓得怎么罚才算是合理操作。他总不能让人家就地做五百个深蹲吧? 良久,秋明缓缓起身,面色平静,淡淡开口:“弗瑞亚。” 弗瑞亚:“在!” “你先回去休息,”秋 明说,“这件事,我容后再处理。” 弗瑞亚:“是!” 在弗瑞亚庄严而略带惶恐的注视中,秋明带着安德,云淡风轻地离开了医疗室。 别人怎么看他不清楚,但秋明自认,这是他来到克罗迪普星系后,最成功的一次装逼。 ***** 秋明回去翻了半天资料才反应过来,他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机甲精准炮击”就在费斯交待他的那份训练计划上。费斯提出了硬性要求,在第一个训练周期内,K2205战斗军团全体战斗分队的士兵,机甲精准炮击的命中率必须达到60%。 别看60%这个数值好像不高,要求却是“精准命中”,不是一般地苛刻。秋明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但他也接触过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不是他吹,他的枪法,要论精准命中,别说60%,6%都未必有。 更何况,K2205战斗军团的机甲精准炮击,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在太空战场上。考虑到超远作战距离和高速移动的目标这些因素,最常用也最容易起效的打法是泼水式的火力扫射,若动用到杀伤力极大的精准炮击,即使我方有自动追踪系统,对方也有对应的反定位干扰系统,这些技术都是在双方的长期交战中你追我赶地不断升级的,没有人会傻到让敌军轻轻松松地锁定自己再一发入魂,瞄准这种事,到头来还是得手动操作。 总而言之,要做到精准炮击,每一枚炮弹的命中,都是一场高速而复杂的斗智斗勇的成果。 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费斯要求在第一次考核中,全体战斗分队就要达到指定的标准线。考核的日期在训练计划里一并定了,委任考官是安德,规矩都是白纸黑字明白无误的,到时结果出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全由安德一手经办,秋明只要把这份计划发布下去,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 这份资料里的生僻概念太多,秋明只负责死记硬背,当时并没有认真去理解当中的内容。现在他用心地重看一遍,才发觉一个事实——费斯就TM是个变态。 机甲精准炮击只是其中一项考核内容,其他项目还密密麻麻地列了不少,像机甲装载用时、射击系统切换用时、储备能量切换用时、战斗模式切换用时、滑翔轨迹操控、轨道分析准确率等等,尽管秋明看得一知半解,也不妨碍他义愤填膺。 为了更深入地理解费斯究竟变态到了什么程度,秋明又翻出了K2205战斗军团在费斯上任新团长一职前的详细资料。 秋明的猜想没有错,费斯规定的新标准,无一不比K2205战斗军团原有的常规水准高出一大截,比如机甲精准炮击命中率,K2205战斗军团以前的考核标准是45%的命中率,费斯一下子给拔高了15%。要求高本身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费斯这跨度太大也太急了,第一个训练周期才多长时间,就要这群本就被战争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达成质的飞跃,逼得这些小年轻不得不在地狱式的训练日程之外偷偷加练,以至睡眠不足,还不敢告知长官实情。干得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变态是什么? 过分,太过分了。这都9102……不对,这都进入星际战争时代了,怎么还会有如此野蛮的制度?秋明气愤地想摔点什么东西,发现没东西可摔,只好特意走到桌子前,重重一拍。 刚好进门的安德随着他这一拍立刻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 “团长,”安德问道,“是否下令处罚弗瑞亚?” 秋明看向安德。这一个两个的,到底都把他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哦,对,他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秋明琢磨一番,灵机一动,肃然道,“我要再了 解了解情况。“ 安德面现疑惑。 “走,”秋明说,“我们微服私访去。” 说是微服私访,实则只有私访,没有微服,因为可怜的费斯团长能穿的除了制服还是只有制服。没错,他是个没有业余生活的男人。 秋明让安德带路,悄然来到士兵们的宿舍区。 士兵们四人一个房间,这么安排倒不是因为空间不足,而是集体生活有利于加强团队的凝聚力,既是军旅生涯,就别指望能有太多私人空间了。 秋明首先来到弗瑞亚的宿舍。 宿舍里只有两个人,弗瑞亚不在其中。 感觉到有人走进来,宿舍里的两人头也不回,一个坐在桌前,面前铺展着虚拟屏幕,正在进行机甲的模拟操作,另一个则在脱上衣,也不往后看,只朝着空气嚷嚷道:“托鲁,怎么就回来了?” 没人回话。换衣服换得欢快的哥们又自顾自叨叨了几句,始终得不到回应,这才不耐烦地一回头。 然后,整个人石化。 “我——” 秋明直觉他想爆句粗,但生生忍住了,那人先是向秋明行个军礼,“见过团长!”察觉到自己那戴着头盔的室友没反应,连忙过去重重推他一把,那人受到干扰,一时又气又懵逼,一把摘下头盔,看到两位来客,当即和室友开启同款石化状态。 “团团团团长!”那人把头盔一扔,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行军礼。 秋明还是按惯例先瞅一眼两人的胸牌,换衣服的叫迪哈斯,扔头盔的叫拉特。 “别紧张,”秋明微笑,“我只是来随便看看。” 两人的眼神里都是“您老人家说的话我一个拼音都不信”。 秋明作出随便的样子,漫漫看了一圈这小小的房间,“弗瑞亚是住这吧?” “是的。”迪哈斯答道。听秋明提到弗瑞亚的名字,两人心中都是一咯噔,弗瑞亚捅出的篓子他们当然清楚,果然领导无事不登三宝殿,按理说一个军令下来惩罚弗瑞亚就完事了,不成想团长竟亲自来端弗瑞亚的窝,看来弗瑞亚这趟要凉。 第31章 来都来了 “现在不是训练时间吧?”秋明又问,“他哪去了?” 迪哈斯和拉特面如土色。还是迪哈斯开了口:“我这就去叫他。”说完便一溜跑了出门,绝尘而去。 房间里剩下三人,拉特面对两位高层,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里只盼着迪哈斯赶紧回来。 拉特不招呼他,秋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自觉也挺尴尬的,只好发挥尬聊大法,笑着道:“拉特,你刚才那么专心,在做什么啊?” “报告团长,”拉特说,“我在用模拟系统练习机甲实操。” 模拟系统是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终端机上打开的,为的就是让士兵们在个人时间里也能够自主操练,完全符合规范。而像弗瑞亚那样在组织允许的时间之外擅自调用机甲,哪怕调用的是自己的专用机甲,也属于违规行为。 模拟系统虽然方便,终究和实际操作机甲很不一样,不消说,实操的练习效果必定要比模拟系统好得多。否则,弗瑞亚也不至于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干这档子事。 “哦。”秋明点点头,由衷感慨,“太用功了。” 想想他当年上学那会儿,若有这一半的勤奋劲儿…… 也许他现在就不是个偶像了,而是在好好上班,为了老板的发家致富而兢兢业业地苦干不休。 拉特:“……” 团长这话,他真不知道怎么接。 于是三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秋明继续尬聊:“吃饭了吗?” 即使在克罗迪普星系呆了已有好一段日子,秋明身为一个地球人所蕴含的一颗中国心还是难以磨灭,在这实在没话可聊的关头,下意识地就祭出了这么一个万能问候句式。 拉特:“……” 拉特:“吃过午饭,还没吃晚饭。” 可怜的拉特被吓得更为胆战心惊,诚实又小心地答完这句话,禁不住偷偷以眼角余光瞄一眼秋明,想从蛛丝马迹上分析一下今天的长官究竟意欲何为。 秋明:“哦。” 秋明感觉这天聊得好艰难。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人类历史上那么多种族间的冲突了。像他和这小伙子,明明都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彼此之间却还是隔着一条汪洋大海般的文化鸿沟,越是交流,越是寂寞。 他多么怀念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社会。 好在迪哈斯办事效率非常高,毕竟他对于弗瑞亚的去向心知肚明,近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回这一趟的,捎带着弗瑞亚也不得不跟他一起百米冲刺。回到宿舍时,两人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在长官面前不应该这么狼狈,但他们又不敢多耽搁一分一秒的时间,两相权衡之下,两人只得在秋明面前以最快速度平稳呼吸。 秋明有点好笑地打量这两个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娃,尽量慈祥地问道:“弗瑞亚,你去哪了?” 秋明这不过是个用以打开话头好顺理成章拉家常的问题,在属下们听来却严重得多,被点名的弗瑞亚将身板挺得更直,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坚毅神色,大声道:“报告团长,我在三号训练室进行外骨骼力量装置训练。” 秋明知道外骨骼力量装置,是他亲自接触过的克罗迪普星系的黑科技之一。每个士兵都有一套量身定做的外骨骼力量装置,是一件无缝贴合的半流体战衣,穿在太空服里面,相当于战场上的内衣,能够给士兵提供强大的外部助力,让他们在战斗中发挥出数倍于自身肌肉的力量。 士兵们当然不是靠这种外骨骼力量装置去跟敌人肉搏。可以说,在这个星际战争时代的战场上,极少出现需要跟敌人肉搏的局面,远在被敌军贴过来之前 ,恐怕要么是自己把对方轰成了肉泥,要么是对方把自己轰成了肉泥。外骨骼力量装置是为了让穿戴者更好地操作机甲和战舰。 秋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不知是该先生气还是先心疼,“昨天医师不是才说你睡眠不足、疲劳过度吗?现在还没到训练时间,你怎么又自己跑去训练了?” 弗瑞亚被秋明质问得哑口无言,觉得自己错了,可又不知错的具体是哪一条,只好又道:“报告团长,三号训练室全天候开放,我没有违反规则。” 至于昨天那事,团长一直没有明确下令如何对他进行惩处,也未曾限制他的行动自由,那么在这期间他所做的这些事,确实不算违规。 秋明脸色一沉,他不高兴了,真的不高兴了, “不违规你就可劲儿地糟践自己了?” 宿舍里三个士兵都不敢再说话,一个赛一个站得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昂首挺胸地听着秋明训话。 秋明看着他们这样子,真不知该训斥还是该安慰,摆了摆手,“你们别这么站着,都坐,咱坐着聊,好不好?” 可怜他一个才二十四岁、青春活力的阳光小伙子,生生被逼成了一个保温杯里装枸杞的中年老干部。想到这,秋明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头发,幸好,费斯的发量暂且来说还很充裕。 说起来,都星际战争时代了,人类应该不会再有脱发这种烦恼了吧? 团长话都出口了,三个士兵当即齐刷刷地在椅子上坐下。 安德很自觉地站在秋明身后不远处,守着门口,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宛如一尊守门神,导致秋明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秋明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在他们面前落座,几人大眼瞪小眼,尴尬极了。 秋明:“嗯……” 秋明:“我呢,刚调来这里,很多情况不了解……” 三人看着他,没人敢插嘴。 秋明:“刚来的那天又不巧,发生了一件大事……” 秋明:“后来又有各种杂务要处理,所以,这段日子,也没什么时间和你们交流……” 秋明:“怪我对你们关心不够,要不是昨天碰到弗瑞亚……” 原本他以为自己和费斯跨星际的灵魂错位只是暂时的,他不多久就可以回家,安全起见,他不想也不能和这里的人有太过深入的接触。后来,随着事态一步步深入,他越来越了解到要在技术上打通他回家的路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很可能短时间内根本解决不了,他才在茫然与孤独的冲击之下,萌生起了对这个陌生又可怕的世界的关心与好奇心。 费斯的压迫给了秋明一番顺势的推波助澜,昨天和弗瑞亚的那段小插曲,则成为了最直接的导/火索。 哪怕只是暂时的,秋明也不能再对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视而不见了。 听团长提到自己的名字,弗瑞亚明显地拧了拧眉头,握了握拳。 秋明:“弗瑞亚,你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要来罚你的。” 弗瑞亚一怔:“……啊?” 秋明:“你的事我查清楚了,你在规定时间外私自调用专属机甲……” 弗瑞亚吞了口口水,庄严地等待团长的宣判。 秋明:“这确实是违规的。” 秋明:“但是——”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他。 秋明:“有个谁说过,真相比事实更重要。” 三人:“……?” 秋明:“就是说,你私自调用机甲是事实,但我想知道的是,你既然明知道违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弗瑞亚脸都白了。团长的意思莫非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团长,”弗瑞亚又像根弹簧似地蹦直身体,“我知道错了,我甘愿接受一切惩罚,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让我继续留在K2205战斗军团,请不要将我调离!” 这回换秋明被吓到了,他瞅了弗瑞亚好一会儿,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军团,就是一个大变态带着一群小变态。 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团长!”感觉到秋明表情不对,另两人以为他即将要大发雷霆,也都跟着弗瑞亚一同蹦直,迪哈斯抢着发话,“我要汇报!私自调用机甲不是弗瑞亚的主意,是我提出的!我也私自调用了机甲!” “团长——”拉特连忙道,“我也参与了这件事!我甘愿接受惩罚!” 弗瑞亚被两人接踵而来的自首震惊了,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他们俩—— 猪队友啊,什么叫猪队友?说好的挂一个总好过团灭呢??? ——这是秋明从他们脸上解读出来的信息。 秋明沉默地看着他们,好半天一语不发。 尽管他坐着,矮他们一截,那死神一般的压迫感却铺天盖地地朝着三个年轻的士兵当头砸下。 “还有吗?”秋明突然问道。 三人语塞。 “来都来了,”秋明起身,往门口走去,朝走廊左右张望一番,“今天就都来聊个两块钱的吧。” 第32章 考核 很快,在安德的指挥下,K2205战斗军团战斗分队的全体士兵们,除了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值守的,一个不落地集中到了一号练习室。 一号练习室是最宽敞的练习室,秋明最迟入场,来到练习室最前端,在他面前,士兵们整整齐齐地列好方队,一个个站姿笔挺,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等待着长官即将到来的训斥。 秋明最是受不了这种端正又严肃的氛围,总让他回想起学生时代被各种成规支配的恐惧。秋明想了想,说道:“大家都散开来,围几个圈。” 众人一头雾水,但还是立刻按照团长的指示行事。 待大家的站位基本成型,秋明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都坐下。” 众人纷纷坐下。 秋明站到中间,环顾一圈这些士兵们,狡黠地笑了开来,“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家自己交待吧。” 众人不知所措地哑然着,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审讯方式? 而秋明那本来温情十足又带点调皮的笑容,到了他们眼里,瞬间便瘆人起来,加上那意味无穷的一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亚于最具威胁性的恐吓……从严,是怎么个从严法? 大家都听过传闻,费斯上校是个行动派,人狠话不多,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御下手段在军中数一数二。军中的将领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调动,但士气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空降指挥官尤其要慎之又慎,如果底下的人口服心不服,整个部队就会貌合神离,这在生死就在一瞬间的战场上是致命伤。费斯就是最得总部倚重和信赖的“救火员”,不管把他调到哪里,可以说,没有哪个部队到了他手里不服服帖帖的。 在上一场重大战役中,K2205战斗军团和希黎娜星系的卡尔奥思行动军团起了正面冲突,展开了有史以来其中一场最为惨烈的正面作战。在这场战役中,双方都没能成功占领艾格星球,卡尔奥思行动军团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皆因K2205战斗军团的拼死阻挡,双方鱼死网破之下,都不得不撤退。那之后,艾格星球所处的星域暂时成为了双方都虎视眈眈、但双方都无法越雷池一步的中间地带。 这一战伤亡惨重,K2205战斗军团的前团长列夫希上校严重受伤,被医疗队从太空的战后余硝里带回来时,他的身体机能大部分已彻底终止,唯有大脑尚存一息极其微弱的生命活动迹象。由于受伤后耽搁时间太长,且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列夫希的机甲内氧气不足,机甲自行启动低氧模式,使列夫希的大脑受到了进一步损害,以至他在抢救手术中差点没能熬过来。 即使抢救成功,活下来的列夫希也只能保留大脑的一部分,大脑里遭受不可复原性损害的部位,以及他的整个躯体,都要替换。如此大规模的肢体和器官替换以及融合再生需要一个长期过程,可K2205战斗军团的战斗,还在继续。 总部立即召开关于新任K2205战斗军团总团长人选的讨论。 这个新团长,并不好选。 K2205战斗军团历史悠久,可以说两个星系开打了多久,它就存在了多久,更是克罗迪普星系前线作战部里战斗力最强大的重火力近战军团。K2205战斗军团的战士,不仅要有强健的体魄、优秀的专业知识与技术,还要有一颗不惧赴死的心。K2205战斗军团驻守的是战况最激烈的前线,他们抵挡的是最凶猛的敌人,而他们执行的,往往是最艰险的任务。 也因此,K2205战斗军团的殉职率,是前线作战部里,乃至整个军团上下最高的。 对于克罗迪普星系的军人来说,能够进入K2205战斗军团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荣耀,K2205战 斗军团士兵这个身份,能够让他们的家人在提到他们时万分自豪。K2205战斗军团士兵的待遇甚是优厚,还有一条让许许多多普通人艳羡不已的特权——他们的家人可以移居到其中一颗二级宜居星球上居住。若士兵殉职,他们的家人将获得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但是,这种荣耀,这种优待,往往要用生命来换取。 总之,K2205战斗军团这个地方,最好一开始就别来,一旦来了,要么战死沙场,成为克罗迪普星系的英雄,为世人所铭记,要么,熬到最后,见证克罗迪普星系的胜利,衣锦还乡。 第二个梦想太过遥远,至今无人能实现。 凯旋而归固然是好,战死沙场则是他们最有可能的归宿,无论如何,就是绝不能因触犯军规而被逐出K2205战斗军团。那样的士兵,在克罗迪普星系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和卡尔奥思行动军团的一役过后,K2205战斗军团不仅失去了团长,也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士兵。总部在商讨新团长人选的同时,也从各处征调了新的士兵,填补K2205战斗军团的人员空缺。费斯就是在那样一种状况下,毅然决然地提交申请,毛遂自荐。 费斯的勇气,让很多人——不管是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不得不折服。K2205战斗军团总团长这个职位听起来风光无限,实则是个烫手山芋。在列夫希长期的领导下,K2205战斗军团和他已经产生了很强的羁绊,他和士兵们情同手足,士兵们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手上,否则,和卡尔奥思行动军团的那一战,他们未必能逼退对方。那样的超常发挥,靠的早已不是数据层面的战斗力,而是不惜付出一切也要一往无前的决绝。 这样一个团队,加入了三分之一来自各处的新人,成了一团群龙无首的大杂烩,士气不知道会混乱成什么样,现在战况又吃紧,前方还有许多道坎等着他们,谁当这个团长,都吃不消。 总部真要指定谁上,大家自然不会推脱,可也绝不会傻到主动拿头去接这个锅。偏偏,费斯就这样做了。 总部有好些人是反对的,其中一个就是当初提携费斯的那位老长官。他直言不讳,费斯年纪轻轻,已成就斐然,他将来一定能达到更高的高度,就这么折损在前线,未免可惜。 但他反对也没用。总部拟出了几个人选,一一传唤他们前来谈话,也就是“面试”。这几个人中,唯有费斯最坚定,最毫不迟疑,甚至说出了自己上任后的计划,表明他的自荐绝非是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下子,就连老长官也无言反驳了。 也许这就是命。他当初慧眼独具栽培起来的人才,如今不负他一腔真心,要把自己用到刀刃上了。 岂知,费斯出师不利,上任第一天,就碰到了敌袭,自己还受了伤。幸好,伤得不重,也就是修养一阵子的事。惨的是伊雷特站,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事后,总部对这次敌袭进行了全面的战后评估,通过详细的调查和战情重演分析,总部作出鉴定,费斯团长以出色的分析及果断的行动力,及时阻止了敌军对伊雷特站的进一步损坏,极大程度地保护了伊雷特站,已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损失降到最低。 事实证明,总部的任命是对的,若费斯团长晚来一天,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一点上,K2205战斗军团的老成员们对费斯多少都心存感激,新成员们更多的是心怀敬意,大家都意识到,他们这位新团长,是名不虚传。 所有人都以为新官上任必定三把火,没想到,敌袭过后,费斯团长像蔫了一样,痊愈许久仍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别说动作了,连人不怎么露脸,大小事务均由 他的副官安德出面处理,团长平时见到他们,也多半不苟言笑,话都不多一句,让人心里发怵。 直到有一天,安德突然代表团长下发那份全新的训练计划和团内调任表,军团内的老成员大部分留在原岗位,一小部分作出调动,新成员则全部有了明确的安排。而训练计划……大家一看都傻眼了,K2205战斗军团的考核标准本来就比别的部队偏高,现在又被费斯团长一下子拔高一大截,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们这位团长平日里不说话,不代表他不做事。一句话,是个狼人。 费斯的训练表里只说了考核共分三期,每一个项目单独计分,第一次考核成绩达到优秀的,之后免考,若某一项目三期下来都没能考到及格,这个项目就算考核失败。 至于考核失败会有什么惩罚……费斯没提。 没提才更可怕,给予了大家无限的想象空间。大家私下里免不了对这事议论纷纷,不知是谁最先提到,自己从前的队友的舍友的一个朋友说过,费斯团长在某某部队任职时创下了高达多少多少的淘汰率记录云云,类似的传闻被大家越传越玄幻,致使大家越发深信不疑,以费斯上校不是一般吹毛求疵的标准推断,考核失败的人,很有可能直接嗝屁。 也就是,被调离K2205战斗军团。 不能怪他们想象力太丰富,真正的费斯,绝对干得出这种事。今天对一个士兵的自尊心手下留情,很有可能明天就断送了这个士兵的命。 正是在这样的巨大压力下,士兵们不得不投入十二万分精力,发疯般提升自己各个项目的能力,势必要跨过费斯设立的及格线。但是,很多人发现,即便他们认认真真参与每一次训练,还是没什么卵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自己最不拿手的那几个项目,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费斯所要求的及格水平,几乎不可能。 训练时间不够,就用空闲时间凑。 连空闲时间也不够,就用睡眠时间凑。 挤压睡眠时间还是不够,那就……只能提高效率了。 提高效率最好的途径,就是以实操代替模拟。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伴随着未知的高风险,谁也不知道,若东窗事发,那位视军纪高于一切的铁血将军费斯团长将如何处置他们。可他们实在是被逼入绝路了,考核不过关,就是他们自身能力不足,这样一种硬性缺陷,在费斯面前没有任何借口可解释得过去。 不论是旧人,还是新人,只要来了K2205战斗军团,只要背负上了K2205战斗军团战士的名号,便再也无路可退。谁都有绝对不能离开的理由。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而今,果真被费斯团长揪住了蛛丝马迹,把他们整窝给端了起来。他们都是军人,他们多年经受的教育以及思想熏染,使得他们的价值观里,不——甚至就连他们的血液里,都深深蕴藏着视死如归的血性骄傲,谁都不能允许自己以一个懦夫的姿态印刻在别人的记忆里。 他们死要死得光荣,走也要走得坦荡。 “团长——”人群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年轻刚要站起,秋明眼疾手快地一抬手,在空中做一个按压的姿势,说道,“别起来,坐着说,要发言就举手。” “是,团长!”那小年轻乖乖地坐在原地,举起了手,“我要认罪。” “……”秋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来,说出你的故事。” “第一个私自调用机甲的是我,我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小黑皮说,“他们都是被我煽动的,我愿受一切惩罚,恳请团长能对 其他人从轻处理。” 小黑皮话音未落,另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 待小黑皮说完,秋明点了点另外那人,“你说。” “团长,”那人一头白发,脸却和小黑皮相差无几地稚嫩, “他说的话与实情不符!” “哦?”秋明饶有兴味地挑眉,“那实情是?” 白毛振振有词道:“我不是被他煽动的,我私自调用机甲的时候刚好碰上了他,我和他一样,也是第一个。” 秋明叹口气,说道:“有份参与这件事的,举个手我看看。” 在场之人的手哗啦啦地举起一大片。 秋明粗略点了点,大约过半的人都认罪了。 “除了私自调用机甲,还有别的吗?”秋明继续问道。 现场一片沉默。 没人说话,代表的不是否认,而是清白。 尽管秋明和这群娃接触没多久,他现在已经能百分百肯定,他们不会对他撒谎。 秋明的心情很复杂,既欣慰,又敬仰。以一个长官的身份欣慰,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敬仰。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队伍?可怕,太可怕了。 他没经历过战争,但他也痛恨战争,像所有乐于享受安稳的普通人一样。除了一夜暴富,他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世界和平。战争是灭绝人性的东西。然而,无论在如何黑暗与残忍的角落,哪怕有那么一段时期透不进丝毫光亮,人性深处的点点光辉,也总会在刺鼻的血腥与腐臭中顽强绽放。 只不过,这种光辉,未必每颗心灵都有幸捕捉得到。 “这么说,”许久,秋明说道,“这么多人违规调用机甲,就是为了考核成绩?” 众人默然。 半晌,一道声音轻飘飘地从人群里传出来,“我们……达不到费斯团长的标准……” “放屁!”秋明说。 众人愕然。 “明明是费……”秋明一顿,连忙改口,“明明是这考核标准太变态了。” 众人:“……” 这话他们没法接。团长可以骂自己变态,但他们心里再同意,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跟着一起骂。 “这个考核——”秋明本想说这考核设置得不合理,想了想,他现在可是费斯,明面上所有的事情都出自他手,不能这样拆自己的台,话到嘴边一个急转弯,“只是为了让我更清楚地了解你们各方面的能力,我又没说考核不过会怎么样,你们紧张什么?” 众人:“……” 团长说得……好有道理…… “能超越自我当然很好,可提升能力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秋明背负双手,肃穆地在众人围成的圈子里来回踱步,尽量与每一个士兵进行眼神上的接触,老干部的做派益发地浑然天成,“考核不是要拿成绩给你们贴标签,而是让我心里有数,也让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考得好的不要骄傲,继续保持,考不好的,知道自己哪有问题,以后就懂得往哪个方向努力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团长!”众人响亮应声。 “嗯。”秋明满意点头。这么多人专心致志地听自己瞎几把扯淡,这领导当得还成。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现在随时可能要开战,你们的首要任务不是考核,而是保持最佳状态,时刻准备应战,明白吗?”秋明又道。 “是,团长!” 大家反响如此热烈,秋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越说越起劲,“所以,从今天起,你们都给我好好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谁要再把自 己搞得像弗瑞亚一样……”秋明说到这,斟酌起措辞来,他就……怎么样? “我就不客气了。”秋明说。 “是,团长!” “对了,”最后,秋明想起什么,补充道,“别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不管考核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调离你们任何一个人。” 人事调动这种事儿太复杂,他对其他部队又一无所知,除了与伊雷特站相关的事宜,凡是涉及到官方手续的程序,他都不想沾染。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当个土皇帝就挺好的,多省心。 何况,本就是脸盲的他脑容量有限,记住这群人就够呛了,好不容易算是跟他们混熟了,再来点新面孔,他hold不住。 众人刷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秋明,一时间都难以相信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可他确实是说了。 君无戏言。大家都清楚,费斯这样一个人,不论是出于他的身份,还是出于他的性情,他说出口的话,绝不会反悔。 好些人的眼眶里旋起一层湿润的薄雾。 “是,团长!” 这一次的回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响亮,直冲练习室的天花板。 “解散。”秋明宣布完毕,深藏功与名地转身离开。 他的人生说得上达到巅峰了。他居然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面不改色地当场作出一篇这么长、这么有层次有内涵有深度的即兴小作文,仅此一项,他就觉得组织欠自己一枚奖章。 唉,他上学考试不及格那会儿,咋就没遇上他这样通情达理的老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值得 费斯小组和朗和风小组已经分开排练两天了,按朗和风的计划,今天大家就要正式合上一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大幅调整的地方。 朗和风属于天生想太多的人,睡眠质量从小到大都不算特别好,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打断他的睡意,这也是当初他不太想留宿在节目组的原因。好在,他这个临时室友费斯虽然性格古怪,素质还算不错,自己的东西从来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绝不随处乱放,且不允许房间里出现一点明显的污渍或异味。此外,不论是晚上夜归,还是清晨早起,他的动作都非常轻,有时走路几乎让人听不到声音,使后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朗和风有点毛骨悚然,更加深信不疑,这家伙的来路不简单。 这就对了。他真的不信一个干啥啥不行、天赋值为零的人,能在春姐眼皮底下混迹那么久还不被踢出局。除非他是春姐私生子。 这天早晨,费斯像以往每一天一样,雷打不动地在五点准时起床,轻手轻脚下床,又轻手轻脚地进了洗手间。 朗和风刚好也在这时候醒了,昨晚不知道是不是水喝多了,不醒还好,意识的匣子一被打开,从膀胱传来的酸胀感就让他憋得一阵比一阵难受。 朗和风本想耐心地等费斯洗漱完毕出门,自己再起来上厕所。这么想了两分钟后,他果断不行了。 朗和风掀开被子,翻身起床,他听得清晰,洗手台那里响起水声簌簌,是费斯正在洗脸。朗和风顾不了那么多了,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讲究的,一阵风似地擦过费斯身旁,冲进了洗手间。 朗和风完事出来,费斯刚好把毛巾拧干,挂回衣架上。 “早。”费斯不咸不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回房里去换衣服。 朗和风并不打算就地起床,想也不想就要回去睡回笼觉,打着哈欠正要伸手关掉洗手间的灯,突然,借着这一簇打进房间里的光线的映照,他看到了一些让他在意的东西。 朗和风噌噌噌走过去,啪地一声把房间里的灯也开了,径直来到费斯跟前,当头问道:“你身上怎么回事?” “什么?”费斯刚脱下睡衣,运动背心正往身上套到一半,不明所以地反问。 朗和风扯着他背心下摆往上掀起一段,露出费斯胸膛以下的半截腰身。费斯,或说秋明这副身体的肌肉并不特别发达,腹肌若隐若现,充其量是没有赘肉,跟车弘方这种健身男神没法比。 朗和风不知道,他现在看到的秋明可比费斯刚来时的秋明结实多了。肌肉当然不是短时间内能练成的,但费斯这段时间每天所坚持的大量训练,确实起了不小的效果。 这些不是重点,朗和风不是来观赏他身材的,引起朗和风质问的,是费斯腰身上一些青紫色的瘀痕。 朗和风皱眉,“你受伤了?” 费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依旧没什么表情,“哦。这不算受伤。” 在他的观念里,这压根还达不到受伤的程度。 朗和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是惊还是气,“你背心脱了,我看看。” 费斯可不习惯被别人命令,尤其是被自己的副团长。他平静地把背心拉下来,套上外套,“不需要。” “你——”朗和风一大早地又被他呛到了,这回却蛮横得多,一把抓住费斯手臂,“你给我等等。” 费斯转过身来,看着他。 “是练舞弄的吗?”朗和风问。 “是吧。”费斯说。 “……疼吗?” “还行。” 朗和风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整得想打人,看这人一脸事不关己的,好像这不是他 的身体似的。 这还真不是他的身体。 但所经受的一切,还是由他来承担的。 “我去跑步了。”费斯说着就要出门。 “喂——”朗和风又叫住他,手上扯得更紧了。 费斯回头。 “欧伦都让你练的什么?”朗和风问。 他不是责怪欧伦的意思,欧伦练舞也有好些年了,他在这个领域的专业性,朗和风不会怀疑,就是…… 他们这两天究竟是干嘛去了? 朗和风眼很尖,刚刚他在费斯身上看到的瘀痕,可不止一处。那根本不是一两次意外能解释的。 费斯想了想,“练舞。” 他确实不知道那些招式都叫什么。 朗和风:“……” 两人在清晨的房间里默然相对,天地之中万籁俱寂,屋里屋外没有一点声音,衬托得彼此原本轻微的呼吸前所未有地条缕清朗起来。 费斯不知道朗和风在想什么,朗和风也不知道费斯在想什么。 费斯当然无法理解,为何只这么一点不足挂齿、不多时就能自行痊愈的小伤小痛,就能让朗和风这般在意地问个不停。 “实在不行,”朗和风说,“就别练了。” 何必呢。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不练?”费斯反问。 他看着朗和风,朗和风看着他。 “我们不一定非要加这段舞不可。”朗和风说。 “你和欧伦不是都同意加了效果会更好么?”费斯说。 “是会更好……”朗和风顿了顿,“比原本的更好一点而已。” 能给观众带来一点意想不到的惊艳,能让大家的视线和心思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几秒,能让世界对他们略加改观,承认他们与以往有了些微不同。 仅此而已。即便这一次做到了,他们离隔壁那些从一开始就身处聚光灯之下的竞争者,依然很遥远。 “那为什么不练?”费斯说。 “太勉强了,”朗和风还是试图说服他,“不值得。” “值得。”费斯说。 “你别傻了,”朗和风真是对这个不惧伤痛的小年轻哭笑不得,一时忘了自己和他一样年轻,“你是个新手,这种事急不来,你知道多少人就是因为受伤,留下一辈子都根除不了的后遗症吗?这只是一期公演,没那么重要。” “重要。”费斯说。 简单的问题,简单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么简单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语。 简单得总是兵不血刃地冲破理性,简单得让朗和风永远难以抗拒。 见朗和风不再说话,费斯握上他抓着自己的手,轻声道:“别担心。” 他低低的声音比他坚定的语气竟有力得多,一下子攫住了朗和风整颗心。 “我查过资料。我知道我身体的极限在哪。”费斯说,“我不会乱来的。” 以地球人的体质,在这个文明程度的时代,费斯的判断是,只要不缺失某个器官,不遭受致命伤,就属于可复原的安全范围。 那就可以死命地作。 朗和风:“……” 这真是他活了二十多年来听过的最奇葩的解释。 费斯说完就出门了。 这段日子,费斯一直在逐步提升自己的训练量,跑步从当初的十公里增加到了现在的二十公里,还加入了一些力量训练的项目。他来到这里没多久,就清楚地意识到地球人的体质和他们克罗迪普星系人 有多大差距,何况有很多他早已习惯的高科技辅助设备在地球上根本还不存在,他从前轻而易举做得到的事,对现在这副身体来说,完全在极限之外。 尽管如此,他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即便是弱者,他也要当弱者里的最强者。 秋明这副身体,还远未锻造到极致,他能做得更好。那么,他就没有丝毫偷懒的理由。 人活着,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活成什么样的面目,首先不能输给的,就是自己。 费斯晨运完,回房间换衣服,再到餐厅以他无人能及的速度扒完早餐,然后准时来到练习室,与队友们汇合。 费斯一进门,四个人四双眼睛就齐齐地戳向他。 费斯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走进房里,对大家道:“开始吧。” “秋明哥……”田乐心犹豫着开口。 “嗯?”费斯看向他。 田乐心欲言又止,片刻,以求助的目光转向朗和风。 朗和风背倚着墙,双手抱臂。今天一见到欧伦,朗和风就问了他费斯受伤的事,欧伦大吃一惊,他对此完全不知情,因为费斯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欧伦万分懊恼。本来他也担心,以费斯自称的零舞蹈基础,他编的舞费斯恐怕消化不了多少。不曾想,费斯虽然乐感差得天怒人怨,对高难度动作的驾驭却不是一般地信手拈来,且身体的协调度比普通人高出不只一星半点,加上他强悍的体能,使得他在基本功阶段如鱼得水、突飞猛进。费斯还告诉欧伦,对他不必有所顾虑,若是做不到,他会直说。 欧伦真是信了他的邪。 欧伦被费斯的天赋异禀和镇定自若忽悠得七荤八素,真的如他要求,编了一段难度大大高出初期预想、但欧伦觉得更适合也更能提升舞台效果的配舞,费斯没有提出一句异议,他对艺术一窍不通,欧伦是专家,欧伦说好,那就是好,他只管练就是了。 这两天,朗和风根本没有留意费斯晚上都几点回来睡觉。他觉得自己的室友可能是假的,睡前醒后都见不着这人一面。 费斯的练习进度喜人,是以欧伦才觉得,今天两个小组的部分合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不料,早上刚和朗和风碰面,朗和风就给他抛出了这么一个炸弹般的疑问。 欧伦不敢说自己已是个专业的舞者,但在这方面他至少是个专业的学生,他深知练舞的艰辛与不易。说实话,认真学跳舞的人,没有谁是没试过带伤硬扛的,或是腿伤,或是腰伤,或是这处那处伤,几乎无法避免。一个真心投入的舞者不会因为这些原因轻易停下来,而且时常会遇到无法停下的重要时刻。作为同道中人,他们往往对彼此惺惺相惜,心疼别人,其实就是心疼过去或将来的自己。 可这些都是后话,是正式踏上这条漫漫征程,成为一个专业舞者,或决心成为一个专业舞者后才要去面对的事情,而他们的团长是个舞蹈基础为零的新人。朗和风虽说让他们别模仿霸总团的讨巧做派,但也不是让他们去走钢丝钻火圈,尽力而为也就行了,谁都没想过这会导致费斯受伤。 欧伦抓着头发,嗷嗷叫了半天,差点要在朗和风面前对着摄像头发誓,他若是知道团长拼到这个地步,一定早就喊停了。 然后,两人一点也不低调的对话成功地被田乐心和雷常听到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练习室里,四人一齐忧心忡忡瞅着费斯的这一幕。 “怎么了?”见大家半天不说话,费斯问道。 副团长不发话,便也没人发话。 朗和风看着费斯,费斯的神情很平静,朗和风知道,他不是在装疯卖傻,而是确实没有将今早的 事放在心上。 朗和风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 值得。 重要。 别担心。 “排练吧。”朗和风说。 大家都看向他。 “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朗和风又说,“就马上改。” 没错,这句话针对的就是费斯。等会他在费斯身上一旦感觉到一丝勉强,他会毫不犹豫地砍掉欧伦辛辛苦苦编出来、费斯辛辛苦苦学会的那段配舞。 第34章 辛苦了 五人站好队形,播放音乐,开始第一遍团体排练。 欢快的音乐响起,伴随着同样欢快的灵魂在一串串张牙舞爪的活泼音符中茁壮成型。独唱与合唱间杂着流动而出,每个人各具特色的声线或独自翩翩起舞,或彼此呼应、如影随形。在歌词的安排上,费斯全程没有一句独唱。没办法,他们实在担不起更多的风险了。 不是只有欧伦和费斯跳舞,朗和风、田乐心和雷常三人也有一些简单的舞步,有些环节甚至算不上舞步,只是简单的律动,配合着这首歌的氛围,也衬托着欧伦和费斯。五人扬长避短,互相配合,唱腔的地方,让歌者出彩,跳舞的地方,让舞者出彩。 这就是朗和风的设计理念。 而中间的高潮部分,配合着雷常和田乐心相辅相成的高音,配合着歌词,就是欧伦编的那一段高难度舞蹈。那段舞蹈展现的不仅是技术,更多的是通过肢体语言与韵律的碰撞,去表达一种个性,一种心情。欧伦和费斯各有各要承担的角色,他们两人的舞步是不同的,也是相联的,要互相承接对方不断倾泻而出的情绪,不管哪一个人有所脱节,都会像一颗生机勃勃的心被咬下一角缺口,不再完整。 如若没有这段舞蹈,这首歌便是纯粹的欢快、愉悦,令人欣喜。加上这段舞蹈后,这种欣喜之中,赫然多了一阵迎面而来、铿锵有力的冲击。这无疑是力量更为充沛的话语。 所以,一唱到高潮,所有人——除了费斯——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一方面是为自己,更多的是为费斯,他们的眼角余光默契地集中到费斯身上,牢牢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欧伦跳得很顺畅,即便在那三个外行看来,也能轻而易举感觉到他稳重的功力。而费斯—— 完完整整、一丝不苟地将属于他的舞步跳了下去。 欧伦是和费斯一起排练的,早已见识过费斯的表现,此时有一种“这个娃是我带大的”之自豪,田乐心和雷常则微微睁大眼睛,按捺不住油然而生的惊讶。朗和风原本是以考核的心态在审视费斯,不知不觉地,竟被他的动作牢牢吸住了心神,再挪不开一寸目光。 这并不是说费斯跳得有多么鬼斧神工。朗和风不会跳舞,但也见识过顶尖的舞者。只是,从费斯身上,他确实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跳舞,说难不难,说不难,却又非常难。其中最难突破的,是自身的极限,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建起这座光芒万丈的大厦的基石,无非是那几项要素——硬性条件如体能,身体的柔韧度、协调性、平衡感,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软性条件如记忆力,乐感等。这些是入门级的衡量指标。经过大量的练习,到再高些的境界,或更高,乃至最高的境界,讲究的就是能够与音乐融为一体的乐感、对身体彻底的自如控制、永无止尽的创造力、以生命为燃料所迸发的表达欲,凡此种种,缺一不可,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踏入的领域了。 费斯当然远未达到那种巅峰级别。朗和风毫不怀疑,直至此刻,费斯的乐感依旧为零,毫无改变。 但这不妨碍他跳出自己的风格。 足够干净有力的动作,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仿佛在完美执行一套指令,而这套本该生硬的指令,却透着冰冷得炸裂的异样美感。须知,光是“干净”、“有力”这几个看似普通的形容词,便是多少资深舞者都难以完全达到的状态。 不但如此,明明没有乐感的费斯,却把节拍对得毫厘不差,这一点,连朗和风也一时看懵了。不过,他反应很快,不一会儿就想明白了,毕竟他是亲自教过费斯五线谱的男人。 费斯对拍,靠的不是乐感,而是时间感——对时间的精准掐点。音乐对他没有意义,但 时间对他有意义,只要明白自己应该在哪个时间点做哪个动作,他就能绝对地严格执行。 就算不能,他也会将自己训练到能,这是在以生命为赌注的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本事。 大家还没诧异完,更骇人的场面来了。 这段编舞中,费斯有一个特别高难度的动作——原本躺在地上的他,单手撑着身体,一个翻身迅速起到一半,身体将立未立之时,又急速地往下坠去,再卡着一个重重的音乐节拍硬生生稳住,伴着这一小段旋律还有几个细碎的动作,表现出一种挣扎,随后旋律再一次急转,换另一手撑地,就在这单手撑地的状态下,双腿跃然而起,突如其来的一个凌空翻身,粘稠的挣扎一变而为决觉的挣脱,落地的同时,旋律也进入了下一段新境界。 与音乐交相辉映,在这整首歌里堪称点睛一笔。 田乐心看得差点走神,近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上自己负责的那句歌词。不仅是他,刚才大家都特别担心费斯会一个重心不稳摔到地上。即便没摔,鉴于都得知他带着腰伤,那串动作真是看着都疼。 一遍排练下来,大家都明白了费斯的伤是怎么来的。 在反复的练习中,费斯确实就是卡在了这个最具冲击力的动作上。并非他做不到,而是要完美地表现出欧伦设计的这段舞蹈原本要表达的感觉,他就不能只管简单粗暴地来个后空翻。为了把这个饱含艺术内涵的凌空翻身施展得漂亮,费斯都没数过自己摔了多少次。 而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势必还要不断地重复排练,也就是说,费斯不知道还要跳多少次这个高危动作。 几人心中此时甚是矛盾。无疑,排练效果比他们想象的要出彩,这是大大的好事,如果可以,他们当然希望能够就这样登上舞台,向观众们呈现他们好不容易挖掘出的更好的一面。但是,这样的代价,他们不知能否承受。 虽说大家相识不久,远远还谈不上感情深厚,可团长若真的为了他们这一个节目留下什么后患,他们哪一个人心里能过意得去? 何况伤的还是腰。腰对一个男人多重要啊。 “怎么样?”音乐结束后,费斯问大家。 “挺……挺好的——”欧伦说。 “秋明哥跳得很好!”田乐心赶紧献上来自迷弟的鼓励。 “嗯,很棒。”雷常说。 大家就等着朗和风来提出最终意见了。 得到大家的认可,费斯点点头,转向朗和风,和三人一起等待他亲爱的副团长给出终极指示。 朗和风又被推到这么一个进退维艰的位置,他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终于开口:“还有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朗和风的话说得很慢,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斟酌。 他想,如果……如果他从表演效果的角度出发,以“不适合”为理由,砍掉费斯这一段舞,不——哪怕只是砍掉那个最精彩的动作,他相信,费斯不会说一个不字。 是的,他忽然发现,他竟已如此了解这个他一直自认不了解的人了。 只要他舍得用心。 朗和风的目光缓缓转动,直到在半途碰上费斯的目光。 清澈的,黑色的一双瞳孔,不大,却好像能装得下整个宇宙。 费斯是那么信任他,从他郑重其事地任命朗和风为副团长那天起,他就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同样地,也信任这些全都比他来得专业的队友。 朗和风年纪不大,在娱乐圈待的时间却自觉已足够长,他以为,娱乐圈不可能会存在如此纯白又耿直的人。 确实不可能。娱乐 圈也有一些真性情的、可爱的人,比如,朗和风绝不认为他的几个队友——欧伦、田乐心、雷常,是些满腹心机的虚伪之辈。不,他当然不这样看。但他们虽也真性情,虽也有他们的可爱之处,他们却也和娱乐圈里所有人一样,包括朗和风自己,都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纯真。这个圈子是个拥挤的江湖,每日每日地摩肩接踵、唾沫横飞,有一些善良的人能在这个江湖里努力保持自己的善良,但他们一定会看到黑暗,接触黑暗,进而了解黑暗。在这潭深水里浮沉的过程中,再干净的心灵,也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不得不学会怎样在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中明哲保身,甚至左右逢源。 只要踏入这个圈子,就都是游戏中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不是说现在娱乐圈的人全都如何不堪,而是,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生存哲学。很多时候,无可厚非。 这里,没有某一类人的生存土壤。 岂知他就遇到了一个,活的。 费斯的纯真,不是不谙世事的幼稚的纯真,相反,朗和风总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他的纯真,是不掺一丝杂质的,真实的纯真。不和世人虚与委蛇,不在镜头前演戏,不掩饰他的不好,也不假装美好。以最认真的态度,在这个圈子里,活出一个圈外人的姿态。 潇洒,刚强,却也因刚强而无比脆弱。 要“对付”这样的纯真,太容易了,也许只是稍微动点心思的事。 可是,朗和风不愿意。 娱乐圈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他见得太多了,够了。对自己所遇到的唯一一个那么简单那么真诚的人,他不愿意以任何一点不简单不真诚去对待。 那样的话,在这个地方,再多一天他都撑不下去。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对于一个灵魂的存在感很强的人来说,灵魂在□□之内不安的扭动,究竟能造成怎样的痛苦。 朗和风这半句话中断了许久,才继续道:“整体效果没什么问题,就是细节,还要调整一下。” 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彼此对望一眼,朗和风这样说,表明他们这个节目的大体框架就定下来了。 “好。”费斯点头,“副团长,辛苦了。” 第35章 晚安 一个星期转眼过去,《成团时代》第四期公演,如期进行,如期结束。 这之前,上一期被拆散的秋明团,在官网的人气投票排行榜上又一次光荣地名列第六,且被第五名拉开了惨不忍睹的票数差距。毫无悬念地,这一次公演,他们又被推到了第一个上台表演的位置。 没有人——包括评委——对秋明团的表演抱有什么期望。他们能维持不跑调,不翻车,不闹出什么尴尬场面,在人们的评判标准里,就算是过关了。 甚至有很多观众,在看到他们出场时,会直接拉动进度条,跳过他们的戏份。好些人来看这个节目,都是奔着自己的爱豆来的,为了爱豆,粉丝们左右不了节目组,只好使出手动剪辑大法,假装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存在。 但这一期,不少观众选择了把他们的表演好好地从头看到尾。 大部分都是被弹幕给吓回来的。 这一期,现场观众投票排名如下——第一名,简俊的天籁之音团,第二名,边临的天神下凡团,第三名,何君浩的跨界舞王团,第四名,易正信的霸道总裁团,第五名,白正诚的少儿合唱团。 第六名,秋明的车祸现场团。 可这一期,车祸现场团上演的不是车祸现场,而是小小的爆炸现场。 这个第六名,也与第一、第二期那两个第六名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这一期,秋明团的现场得票率为69%,与第五名的得票率仅仅相差5.3%。相较他们曾经的成绩,这可是史诗性的突破。 三十二个人。他们和第五名的差距,只有三十二个人。 这是多么正常的差距! 这说明他们历经千般考验、万般磨难之后……终于步入正常人的行列了! 主持人公布现场得票率的时候,欧伦、田乐心、雷常都开心得当场笑了,而费斯还是那样,从不大喜,也从不大悲,没有什么能搅扰他的面瘫修行之旅。 尽管这个六字开头的得票率,根据历史数据分析,如无意外,一般会垫底,但他们今天一点也不在意。在他们自己看来,这场仗是他们赢了。 三个评委都被他们震得不轻,卢蒙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对费斯连连追问:“你是不是练过舞?” 他记得,他这辈子都记得,节目录制第一天,才艺表演时,费斯信誓旦旦地说,他什么都不会。 卢蒙说的练过,当然是指专业的那种,可不管哪种,对费斯都没什么区别,费斯摇头,“没有。” “哇——”卢蒙张大嘴巴,随即狡黠地一拧眉,像是识破了什么奸计一般,“我不信。” “他真的没练过,”欧伦笑道,“我可以作证。” 真有功底的人,在同行面前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欧伦不见得会在这样一个舞台上公开撒谎,听他这样说,三个评委这才不得不相信,“天啊,”卢蒙快疯了,“你太恐怖了——我至少练了有三年,才能跳到这个程度。” 费斯看了看卢蒙,想了想,说道:“练舞比练歌容易。” 全场怔然片刻,然后是一阵哄堂大笑。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个活体案例,没人能不信。 “是谁发现了你这隐藏的天赋?”宫熙华笑问道。 没人抢着答话,但站在舞台中央的四人都心照不宣地扭头看向朗和风。 朗和风发现全场的目光一下聚焦在自己身上,只好发言:“主要是我们团长练习得很卖力,他一个星期能跳成这样,我们也都没想到。” 这话带了几分公众场合下不得不如此的客气,但确 实也是朗和风的真心话。 说完,朗和风下意识地掠一眼身旁的费斯,视线从他的侧脸扫到他的腰腹。此时,费斯的衣服将他的身体掩盖得严严实实,加上刚才一气呵成、完美无缺的表演,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异样。朗和风思绪有点乱,观众们的熙攘声,评委们和队友们的谈话声,在他周围吵闹个不停,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一句也听不明白。他张了张嘴唇,话语即将出口的那一刻,理智清醒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冲动了,想在灯光之下、在众人面前真情实感地倾诉心声的冲动。他很想告诉大家,他们这位看起来可爱,实则骨子里比谁都强硬的团长,为了这次表演,可不仅仅是“卖力”。至少就这一期来说,他付出得比他们四个都多,甚至——朗和风敢说——他付出得比隔壁成绩一直不菲的边临团那几人都多。 不是朗和风酸葡萄心理,而是大家都看得明白,边临团几人花在这个节目的时间是最少的。他们并非有心偷懒,只是他们日程实在太忙,能够挤给《成团时代》的排练时间自然就缩减了。不然,边临团后来的成绩也不会下跌了——那是粉丝们的新鲜劲过了。不过,名次对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他们每一次出场依旧那么帅气夺目,他们的粉丝依旧无条件为他们癫狂,他们在官网的人气排行榜上依旧稳居前三,时不时还蹿到第一,就是这么拽,别人可以羡慕嫉妒恨,但不可以不承认他们的本事。市场是看成果的,所有这些,粉丝基数也好,背后推波助澜的资本力量也罢,乃至运气,全都是实力的一部分,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再者,人家也不是一出道就一飞冲天,能有今日的人气,也积累了很长时间。所有“一炮而红”的传说背后,都埋藏着一段默默无闻的煎熬。区别在于,少数人能熬出来,绝大多数人熬一辈子都熬不出来。 朗和风不想去以卵击石地和这些大佬瞎攀比,也无意埋怨世道不公,他只是纯粹地想让人们知道,费斯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这几天的排练里,他们都亲眼见过费斯在他们面前摔倒,不止一次,但费斯哼都不哼一声,每一次都默默地爬起来,跟大家一起继续。 朗和风没有强行叫停,他知道劝是没用的,只是偷偷拜托自己的助理,让她帮忙买点药带到节目组给他。晚上,他特意没睡,等着费斯回房,亲手把药交给他,嘱咐他记得用。 费斯收了药,向他道谢。然后,朗和风又想到,费斯背上的某些伤痕,他自己碰不到。 朗和风这回真睡不着了,大半夜地爬起来开灯,推醒费斯,非要给他上药不可。 本来作息规律得不行、这会儿却强行被吵醒的费斯以肃穆的眼神打量他。 朗和风也感觉自己有点智障,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谁让他摊上这么一个奇葩团长呢!还天天怼他面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不是看着心烦,他管这丫去死。 但费斯难得地没有抗拒他,温顺地任由他摆布,在那安静的夜里,他背对着朗和风,一语不发,沉默许久以后,忽然转头,向窗外望去。 朗和风知道,他在遥望星空。 可这是一座灯光污染严重的大城市,这里几乎没有星空。夜幕仿佛永远都罩着一层欲盖弥彰的暗红色,把苍穹渲染得一点也不纯洁,而是带着先入为主的色彩,透过这种滞闷的色彩,只有一两点可怜的星光挣扎着闪烁那么几下。如果再努力点去寻找,也许能发现更多星星,但来来去去,充其量也就是寥寥数十颗,那还得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 朗和风知道,却不明白,费斯到底在看什么。到底想要看到什么。 这几天,朗和风都在睡前按时给费斯上药,还给他身上前前后后贴了好几块止痛贴片。然 而,费斯这一面只有朗和风看得到,一旦他穿上衣服,任谁也察觉不到那英气勃勃的神色之下,隐藏了些什么秘密。 朗和风很明智地阻止了自己,没有把这不该说的秘密公之于众。 镜头之下,无论真假,永远不要卖惨,这是朗和风踏入娱乐圈后,曾告诫过自己的事情。一旦选择了这条路,这就是自己的工作,只有做得好与做得不好,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 费斯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第四期正片播出后,官网的人气排行榜也发生了变化,虽然算不上颠覆性的变化,也已然足够让秋明团数人欢欣鼓舞——和现场投票率一样,他们的线上人气得票率也发生了质的飞跃,正片播出才几个小时,票数就上涨了30%! 正片里的弹幕量,在播到秋明团表演的节目时也呈现出了肉眼可见的繁荣,大家显然都被吓得不轻,他们这个团,不仅本来就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的表演又和之前有着巨大反差,大家不关注都不行。 总之,黑他们的人仍然不少,但也有很多原本事不关己地蛰伏的中立人士,在他们的刺激之下,纷纷冒泡了—— “卧槽,这画风突变” “秋明哥实力抢戏” “吓得我手机都掉了” “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 “那一段我也就重看了十来遍” “秋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 “居然觉得有点帅” “这不是挺好的吗?前几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团还是有实力的,有些人不要为黑而黑” “没用,还是得垫底” 朗和风坐在床上,曲着膝盖,平板电脑搁在膝头,手上还拿着手机,一边看平板,一边刷手机,从节目正片到官网、微博,每一个战场都不放过。他当然清楚,作为一个艺人,不该过度关注舆论反响这种事情,公关团队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但是……他们这种小透明,经纪人都放养他们了,哪来的公关团队?费斯自己也不会在乎这种事,那就只有他这个副团长来在乎了。 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很多道理以为自己都懂,其实是半懂不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当看到越来越多人对他们表现出一丢丢兴趣,甚至为他们说上一句半句的好话时,朗和风的嘴角终究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正自顾自乐呵,房门打开了。 费斯一走进来,朗和风就眼疾手快地关掉了正在外放的视频,一抬头,对上费斯的视线。 朗和风朝他笑了笑,“晚安。” 第36章 好戏开场 大家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成团时代》首季已过去了三分之一。 这天早上,吃过早餐后,秋明团全体成员坐在练习室里,召开一个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反省大会。 主要是看看这一个月,他们浑浑噩噩地都干了些什么。 嗯……也不能完全说是浑浑噩噩,他们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从跑调到不跑调,从车祸到勉强及格,从不会跳舞到会跳舞,从第六名到……第六名。 多么辉煌。 “没事,”欧伦率先发表自己乐观的看法,“就算我们起跑线低,只要我们速度够快,还是能赶上大家的!” “嗯!”在欧伦这阳光明媚的鼓舞下,田乐心跟着重重点了点头。 雷常看了看大家,没有出声,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样,怀抱着美好的希望。 朗和风习惯性地靠着椅子,抱着臂,思索着,实在没法盲目加入这三个天真无邪的年轻人的阵营。 按节目组和公司的意思,他们来这一趟就是陪跑的,但是春姐暗示他们,在陪跑之余,想办法抢救一下自己,蹭热度也好,沾光也好,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在这个节目里吸引一番眼球,他们就不虚此行了。 朗和风不得不承认,春姐的想法最实际,也最具可操作性。 他们现在这样……歪打正着地,也算是在朝着这个方向迈步了吧。 朗和风坐直身体,说道:“我们现在得票率还是低了点,争取上到七字开头吧。” 他说得委婉,但三人都意会了,前四期公演,第五名的得票率就是在60%到70%左右徘徊,他们团前三期的事就别提了,第四期的成绩勉强摆得上台面,但这也不够,若从第四期到最后一期,他们都没能突破70%这道坎,那依旧逃脱不了被春姐锤爆狗头的命运。 名次对他们不重要,或说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哪怕是垫底,他们也要垫得漂亮一点。 就连垫得漂亮这样的要求,也不是件容易事。上一期,他们靠着费斯掏出的大招,算是震住了一次场,从现场其他五个男团的粉丝或路人手中猛地抢了一把票,可这种招数猝不及防地用一次,制造个意外惊喜是可以的,重复来就没意思了。且不说观众不喜欢炒冷饭,即使观众能接受,他们自己也不能接受,让费斯摔一期已经够狠了,真让他一整季节目熬下来,不得把人给废了? 剑走偏锋,还是不如脚踏实地。 只有费斯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皱起了眉头,“七字开头?” 四人看向他,不等朗和风解释,费斯又道:“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朗和风扶额,这丫又来了。 “第一。”费斯铿锵道。 三人:“……” 不愧是他们的团长。 “秋明哥说得很对,”欧伦很给面子地捧场道,“不过……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那个啥,是吧?咱还是慢慢来,这一期先争取拿个……第五名?” 田乐心和雷常连忙点头。 做人要知足常乐,能拿个第五名他们就很开心了。 可惜他们的团长注定不具备这种平凡却可贵的美德,费斯不动如山,目光如炬,“要拿就拿第一名。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来吧,讨论一下我们这期怎么安排——”朗和风懒得跟他讲道理,决定绕开这个榆木脑袋,直奔主题。 他们正要开工,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朗和风说,“门没锁。” 门被推开,一个工作人员闪进半边 身子,对五人说道:“导演让再提醒一下,记得午饭后到一号大厅集合。对了,记得穿运动服和运动鞋。” 说完,工作人员就跑了。昨天,各团团长已在手机上收到通知,今天下午要出外景,请全体嘉宾务必按时到场。 这节目……还要玩儿外景?得知这消息,所有人都懵了。 大家心中都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回想起第三期他们被解体的悲惨命运……秋明团的几人不由得暗暗为自己的命运祈祷起来。 他们不敢有什么奢望,只求节目组好好做个人。 午饭过后,男嘉宾们如约而至,以团为单位集合在一号大厅。朗和风一圈扫过去,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人,全员到齐,不由意外,居然一个人也没缺席,显然是节目组特意提前打了招呼。这不过是一次外景,又不是公演,有那么重要吗? 节目组出动了两辆大巴,将六个男团分两批送往外景场地。大部分工作人员和拍摄器材、道具等,已经在上午就由另几辆大巴给运过去了。 大家都有点小兴奋,感觉像是要去郊游,看大巴车的方向,也确实是驶向城郊。不知是谁开了个玩笑,说这是不是串组了,他们的总导演莫不是跟隔壁哪个节目组谈成了什么PY交易,把他们给卖猪仔了吧。 惹得全车人哈哈大笑。 秋明团坐在车屁股,听着前面的人打闹了半天,他们才听出来,开起话头的是边临团的童才哲。童才哲的性格,可以说让每一个混圈的人都羡慕不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童才哲的综艺感是无与伦比的,有他在的地方,基本绝不会冷场,不管是多么高冷的人跟他一起,他总能自然而然地找到与别人交流的契机。说实话,边临团在这个节目里镜头那么多,戏份那么足,除了万边CP确实有话题度以外,一直负责活跃气氛的童才哲着实功不可没。 再者,童才哲自己也是当红爱豆一枚,颜值不输万边两位男神,粉丝可多着呢。 看看人家这出门满装的战斗力,让他们这几个还没出新手村的小透明怎么打?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在这个一线大城市里,这已经算是快的了,刚好节目组会场本来就挺偏,一路上都没怎么堵车。当两辆大巴放慢速度,鱼贯驶入一道大门时,嘉宾们顿时便明白了。 大门边一块巨型招牌写着“《击战》线下实景体验中心——C市站”。 《击战》是一款面世不到一年的竞技射击网游,看那势头,似是有意要与红极一时的《绝地求生》一拼高下。线下实景体验中心就是《击战》为抢占市场搞出的重头戏,第一批体验中心前阵子在北上广深同时开放,目测取得了不错的反响,第二批则挑选了八个一线或准一线城市,《成团时代》节目组所在的C市就是其中一处。 而《击战》恰巧是《成团时代》的赞助商之一。 在娱乐圈混过些日子、嗅觉足够敏锐的人,都不难看懂节目组的这手安排。不管今天要玩什么花样,说到底就是通过他们这群嘉宾间接给《击战》加戏。这广告,来得猝不及防。 众人下车后,工作人员一边领路,一边给大家介绍这个线下实景体验中心。这段介绍词明面上是说给他们听的,实际上是说给屏幕前的万千观众听的。毫无疑问,这一段肯定会剪进正片里。 据说,他们今天有幸参与的是体验中心C市站的“首开式”,他们是这里的第一批客人。 不用说,估计没有比《成团时代》第五期正片更硬核的广告了,待这期正片一播出,体验中心C市站随之正式开放,天知道那些疯狂的粉丝们干得出什么事来。 嘉宾们倒也没什么所谓,甚至还 颇为跃跃欲试。男孩子嘛,谁不喜欢打枪战?这些爱豆们,天天不是跑通告就是在节目组排练,也怪闷的,正好借着这个工作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来撒个欢。 众人跟着工作人员在这森林一般的场子里顺着小径走了好一段路,工作人员才停下来,他们面前,是一片茂密树林的入口。 总导演和一干节目组的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众人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第37章 游戏规则 工作人员简单却隆重地把今天的游戏规则给众人解说了一遍。 首先让大家放心的是,本期没有男团会被解体。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算被解体的不是自己,强行被塞个人进来也够受的。 然后,工作人员告诉大家,第五期公演,将会有七个节目。 这一下子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六个男团,占了六个节目,多出来的一个节目,会落在谁的头上?还是说,会有外来人口? 好些人已隐隐猜出了答案。 工作人员接下来就说到了今天的主题——枪战! 没错,都来到《击战》线下实景体验中心了,不打一场枪战,说得过去吗?对得起金主爸爸吗? 重点是,这场枪战,谁和谁打,怎么打。 工作人员说到这里,卖了个大关子,先把头盔和战甲发到每个男团手上,让大家穿戴上装备,等会公布详细的玩法。 大家一看到这些科技感十足的头盔和战甲,一颗颗火热的战斗之心都熊熊地燃烧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还像模像样地互相放起狠话,最先是易正信问了车弘方一句,FPS游戏不是他的强项么,又说有他镇场的话,这一局估计能稳了,旁边的何君浩听了当场就表示不服气,叫嚣着自己曾经也是《使命召唤》的忠实玩家,论打枪他就没怕过云云。在场的大多是正处于中二期的男孩或男人,越来越多的人兴致勃勃地加入这场唇枪舌战,一时热闹非凡。 只有两个男团特别沉默,一个是边临团,一个是秋明团。 童才哲拎着那件丑不拉几的墨绿色战甲瞅了半天,幽幽道:“老夫掐指一算,我们这里应该都是战五渣。” 四人:“……” “我觉得,”边临深沉道,“你说得对。” “嗯。”万鸿表示认同。 张安歌叹口气,“那咱一会躺着就行了?” 童才哲鄙视地瞟他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人都想躺赢,怎么就你要躺输?你真的是狮子座吗?你丢我们狮子座的脸!” 张安歌回敬他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不是你说的我们都是战五渣吗?” “战五渣就不能赢吗?”童才哲理直气壮地反问。 “那请你给我们说说,战五渣要怎么赢。”张安歌心平气和地回道。 “智取,懂不懂。”童才哲冷笑。 “阿童这个想法很对啊,”万鸿说,“咱们等会一起商议一个万无一失的战术——说不定有戏,是吧?”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扭头看边临。 “嗯。”边临深沉点头,“可以有。” 看着边临和万鸿同款一本正经的表情,童才哲和张安歌都敢赌五包辣条,这两人对“万无一失的战术”这玩意儿根本没有概念。 边临和万鸿这两人,有个共同点,被粉丝们概括为“天然呆”,实际上是不善言辞,不善交际。不是说他们不懂,他们是懂的,真的要去考虑,他们可以把事情做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应有的样子,面面俱到,得体合理,十分清楚什么场合下该如何表现。只是说,这种技能并不是天生嵌在他们骨子里的,和人打交道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需要刻意去做的事情。他们完全不像童才哲,他在一个群体里的时候,并不是按着剧本像演戏那样地去说话、去活跃气氛,他要说话是因为他憋不住,他就想表达自己,就想和别人交流,这是他本身的个性,只是在长年累月的磨练下,加上天赋,让他懂得怎样将这种个性发挥得最讨喜。 边临和万鸿并不把自己 定位为爱豆,他们的主要发展方向是演员。也因此,在一次偶然却密切的合作过后,共同的追求让他们有一种相见恨晚的知音之感。 两个人的戏风很不一样。边临更大气、铿锵,可以把灵魂掏出来,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地展现在屏幕上,而万鸿更辽远、深情,能猝不及防地将观众拉进他的故事里,感受他的伤、他的痛,和他一起笑、一起哭,甚至不惜与他同坠万丈深渊。 但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那就是戏里戏外完全是两个人,仿佛他们所有的激情都只迸射在作品里,一回到现实生活中,他们连笑都懒得多笑一下。倒不是高冷,而是不想刻意地去塑造什么,表现什么。 正是这种懒,让他们的认真更清晰可见,也使得粉丝们愿意接纳他们这种并不迎合综艺需求的性情。再说,不迎合,不代表不适合。他们就是在节目里一句话也不说,粉丝们也乐意看着他们的脸发呆。诚然,他们的专业技能在一众老戏骨面前或许还不够看,这是不少铁粉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但他们还年轻,他们有的是进步的空间,而且,他们身上那种独特而出众的气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要他们不忘初心地坚持下去,他们必将是这片广阔舞台上一颗与别不同的闪耀明星。 而在《成团时代》这个节目中,公司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童才哲安插进了他们这个男团里。 在边临团旁边的是何君浩的跨界舞王团,何君浩和霸总团的几个汉子刚打完嘴炮,耳尖地听到边临团几人的密谈,嗖一下蹦过来,十分亲昵地搭上童才哲肩膀,“什么?你们都有战术了?” “呵呵,怕不怕?”童才哲顺着话茬恐吓他,“叫我一声爸爸,等会可以考虑罩一罩你们。” “啧啧啧,”何君浩伸手扯了扯童才哲才刚穿上的战甲背后,“你扣子都扣错了,就这战斗力,什么战术都救不了你们。” “噗——”张安歌第一个没忍住笑了。 “你是他派来的卧底吧?”童才哲这话是对张安歌说的。 “人家说得没错。”张安歌无辜耸肩。 “何三岁你走开!”童才哲一把推开何君浩。 “Yoooooooo——————”何君浩被推到一边,反开心得连连起哄,“阿童哭吧哭吧不是罪,我不会笑你的——” 童才哲瞪他一眼。 何君浩笑得越发肆意了,朝几人做了个开枪的手势,边退回自己的阵营边说:“反正等会你们团灭的时候还是要哭的。” “……这么嚣张吗。”一直没机会吱声的崔星辰有点傻眼。 “何三岁,出来混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Flag千万不要随便立吗?”童才哲隔空朝他怼回去。 “No no no baby,”何君浩摇摇手指,笑得灿烂却也暧昧,“这不叫Flag,这叫自信。你们运气不好,今天刚好是我的主场。” “君浩哥,”霸总团的彭克忍不住发话了,“话别说这么满,不然等会输给我们弘方,那多不好看。” 何君浩转头一看,霸总团的几位正虎视眈眈地审视着他,何君浩直视车弘方,“哟,小方,这是要宣战了?” 车弘方淡淡一笑,“我只用行动说话。” 车弘方此言一出,何君浩不由一愣,霸总团的几个队友则抑制不住地流露出“还是我们家方方厉害”的自豪之情,童才哲趁机落井下石,“听到没有何三岁,学学人家,你还是人家前辈呢。” “行,”何君浩也不计较这种小事,车弘方的话很合他心意,“那就用行动说话。” 大家你来我往地有说有笑,氛围十分轻松,秋明团 这边则一如既往地低调,毕竟他们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没什么叫嚣的资本。朗和风、田乐心、雷常自认可能连战五渣都不如,欧伦体能应该还行,但射击他也不在行,至于费斯…… 他一直还是那副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表情,全程认真听完工作人员的讲解,又认真地研究了一番那套头盔和战甲,最后一丝不苟地穿上,还帮着全员把每个扣子都检查一遍,那严肃的架势,要不是有旁边嘻嘻哈哈的众人衬托着,秋明团几人差点以为他们真的要上战场了。 全员装备完毕,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拿到真枪实弹,轰轰烈烈地战上一场。 工作人员适时出现,给众人揭晓最后的神秘规则。 今天只进行一场枪战,就是全员三十人都参与的,以男团为单位的全场生存大逃杀。 胜者的奖励,就是能在第五期公演获得一个额外的表演机会。 而且,这次的两个表演机会都记票,但最终结果以票数更高的一场为准。 一听到这个奖励,众人都骚动了。 多一次表演机会,当然是好事,作为艺人,没有人不渴望舞台,但是……处理得不好的话,也许会像边临团那次一样适得其反,或者比他们更糟。 可担忧归担忧,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大家不可能不去全力争取。再说,和边临团那次不同的是,这回两个节目取票数更高的那一个作准,无疑保险多了。 目标既明确,大家最关心的就是游戏的具体玩法了。 游戏时间为九十分钟,当产生一个胜利队伍时,游戏提前结束。地图面积固定,不会变化。每隔十分钟,地图里会在随机位置空降一枚炸弹,覆盖地图约三分之一的面积。这枚炸弹没有实体,但每个玩家战甲的护臂上附带的显示屏里会出现提示信息,如果炸弹落地时,玩家还处在爆炸范围内,则当场被炸死出局。 这个机制无疑是逼迫玩家频繁移动,免得出现大家都苟着当伏地魔,在宇宙的彼岸遥遥相望直至地老天荒的尴尬场景。同时,炸弹也给游戏增加了极大的运气成分,当炸弹降临到自己脑袋上方时,很可能不是被炸死,就是在逃离的途中被别人怼死。 计分方式是一个人头一分,若能存活到游戏结束,每人加五分。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能机缘巧合苟到最后,也相当于是灭了一个团。 是苟还是刚,全看个人抉择。 “对了,”工作人员说到最后,善意地笑道,“还得提醒大家,子弹的伤害是不分敌我的,所以大家千万要注意,不要走火误伤哦~” 众人:“……” 可以,节目组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会玩。 第38章 哗众取宠 “现在,我们按第四期公演的现场得票率排名,来决定挑选武器的顺序。”工作人员说。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同一个方向。 天籁之音团,简俊一行五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走向前去。 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前方的武器阵列柜,示意他们可以开始挑选,每人限一把武器。 身为团长的简俊这会儿别说拿主意了,简直是百脸懵逼。他一个从小在音乐世家里培养起来的贵公子,什么刀枪剑戟,他碰都没碰过,平时在家,家里人连厨房都不让他进的,切个水果都有人代劳,现在突然要他选一把拿来杀人的武器,就算明知只是一场模拟战,简俊还是很晕。 他的几个团员也跟他差不多,都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唱起歌来像天使一样的小哥哥——不然他们怎么被粉丝们称为天籁之音团呢。现在,这些天使小哥哥不得不上战场了。 关键时刻,天籁之音团里的小透明潘浩鹰突然发威,非常果断地拿起五把□□,一人一把强行塞到四个队友手里,不等队友们开口,就转头对工作人员道:“我们选好了。” 四人:“……?” “走。”潘浩鹰把他那柄□□扛在肩头,一手拉住还在发呆的简俊,往回走去。见他们动身,其余三人连忙跟上。 看到他们选的武器,车弘方和何君浩都眼前一亮,被童才哲爱称为何三岁的何君浩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当下就忍不住道:“哟,潘浩鹰有眼光啊,最好的都被你选了。” 潘浩鹰没说话,腼腆中藏着桀骜地笑了笑,默认了何君浩对他的夸奖。 潘浩鹰确实不是瞎选的,心里有数得很。《击战》的武器库不是自己原创的,基本都有真实原型,有些比较热门的型号更是在许多游戏里都出现过,比如AK系列□□,对这方面稍有关心的人都不会太陌生。潘浩鹰选的那五把全都是自动□□,射程适中,子弹充足,杀伤力不俗,对新手老手都同样友好。 他们上一期辛辛苦苦拿到的第一名,一下子就给他们赢得了不小的优势。 “别小看人家,”车弘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何君浩说,“潘浩鹰读的可是军校。” “哟,卧虎藏龙啊。”何君浩笑道,自信的表情表示他无所畏惧。 第二组上前的是边临团,童才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头,仿佛他才是这个团的团长,实际上差不多正是这样,边临除了冠着个团长的名号,偶尔来几句假装自己还有团长权威的发言,也没哪个地方真的像个团长了。 童才哲领着四人,一来到武器柜跟前,气势便一泻千里了。 他跟简俊同款傻眼。 和这些他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他的玩意儿对视几秒后,童才哲望向自己的四名队友,等待他们拿主意。 四人十分默契地一同保持沉默。 空气很安静,安静得很尴尬。 “团长。”童才哲不客气地点名边临。 边临只好以一双真诚得闪闪发亮的眼睛望向工作人员,“那个……请问这哪一种比较好用?” 工作人员:“……” “哈哈哈哈哈哈——”何君浩在后边不顾形象地笑出猪叫声,“你们别纠结了,就一人拿口锅吧,这个最好用,不骗你们——” 霸总团的几个哥们也很不厚道地偷笑起来。 “易哥,方方,”童才哲回头叫道,“等会我们先联手搞死何三岁,怎么样?” 何君浩的笑声戛然而止。 “值得考虑。”易正信点头。 “喂,”何君浩抗议,“你们这不算犯规吗?” “我们这算反规吗?”童才哲还真的转头问工作人员。 “不算。”工作人员说。 “听到没!”童才哲嚷道。 何君浩:“……” “行吧,你们来吧,你们两个团加一起也不是我对手。”何君浩嗤之以鼻道。 车弘方挑了挑眉,但没吭声。 “哼,”童才哲哼唧一声,“等会有你哭着叫爸爸的!” “你快选你的锅去吧。”何君浩说。 边临团几人当然没有拿锅,何况也没有五口锅给他们拿。最终,他们都中规中矩地一人选了一柄看起来比较长的枪,童才哲又走在前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 紧接着,何君浩率领自己的队友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他毫不客气地为自己的团队选了剩下的武器中最好的东西,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不忘和童才哲来上一记眼神杀。 随后,霸总团、少儿合唱团相继上前。 最后,只剩下五样武器,留给秋明团五人。 首先,是一口锅。 朗和风把这口锅举起来的时候,何君浩又在后面笑疯了,连带着正忙着捣鼓自己那新武器的其他人也不由得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秋明团几人。 此外,还有一颗手榴弹。 两把□□。 一个医疗箱。 总共三十件武器里,医疗箱只有一个,这也是唯一一件不具备任何攻击力的道具。医疗箱前面的卡片上有几句简单的说明——可以回复50点生命值,而每个人的初始生命值为100点。 平底锅、手榴弹、□□,毫无疑问都是最烂的武器,医疗箱却属于珍贵而稀缺的资源,秋明团几人虽也不擅长这类游戏,但都有点奇怪,一个明晃晃的医疗箱,居然直到最后都没人选? 原因很简单,医疗箱里回复生命值的药品都不是即时的,需要读秒,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别人一把□□或□□一梭子子弹怼过来,当场就得翘辫子,哪有时间慢慢回血?因此,看似豪华的医疗箱,实则鸡肋得很。 而且,这医疗箱又大又笨重,谁拎着它都会瞬间变身保险销售,既然可以选一把帅气的武器,没人愿意当这个默默奉献自我的医疗兵角色。 说白了,这是个综艺节目,不是真正的战场,节目效果比什么都重要,就是要死,他们也要死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五人对武器没得选择,但他们还得对武器的分配作出安排。 费斯当仁不让,果断异常,自己先拿起一把□□,再把另一把□□抛给欧伦,欧伦一把接住,费斯又将手榴弹塞到朗和风手里,朗和风傻傻地拿着,费斯接着把平底锅和医疗箱分别给了雷常和田乐心。 雷常乖乖地接过平底锅,田乐心乖乖地接过医疗箱。 今天这场游戏还有一条规定,每个人身上同一时间只能装备一件武器。 除了欧伦还像点样,秋明团其余三人此刻都全然不知所措,但费斯似乎毫不在意,脸上既不见担忧,也不见得意。 “好了,”工作人员这时又发话了,“前期准备工作基本OK了,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又叽叽喳喳起来,少儿合唱团的姚华小朋友率先发话,“我有问题!那个,输了的会有什么惩罚吗?” “对对对,”他的队友陈时良小朋友马上接茬,“比如输得最惨的那一队?” 从这几个娃兴致勃勃的神色来看,很显然,他们 笃定自己不会是最菜鸡的队伍。 边临团几人顿时感觉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满满恶意,简俊团默默地和他们同病相怜。 “这个,”工作人员一时拿不定主意,“得问总导演。” 传说中的总导演正在一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听到这话,他吐口烟圈,一张忧郁的大胖脸扭过来,对上众男神好奇的目光,想了想,随口道:“那今天最先出局的一组,由得分最高的一组来惩罚吧。” “卧槽——“童才哲愣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好主意!我喜欢!”何君浩立刻举双手赞成,同时挑衅地瞄了瞄童才哲。 童才哲愤恨地瞅向少儿合唱团的几个少年,要不是他们多嘴,总导演绝不会临时想到这么一出! 不过……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另一侧的简俊团几人,今天谁垫底还说不定呢。 正愁得一筹莫展的简俊察觉到童才哲的目光,背后一凉。 大家又问了几个毫无营养的问题,工作人员看差不多了,正要宣布让众人入场,一道声音破空而出,盖过了全场的喧闹—— “我有问题。” 所有人都向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来源处看去,说话的正是秋明团的团长,费斯。 “请说。”工作人员说。 “第一名的队伍可以得到一次额外的表演机会,”费斯说,“有限制条件吗?” “限制条件?”工作人员没明白。 “第三期时就是第二个节目必须全员上场。”费斯说。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敢情今天大家都是来玩的,只有这位团长还在认真地想着公演的事情,他又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总导演。 总导演又吐一口烟圈,还是那张忧郁的胖脸,“那必须有。” 没限制你们这群小屁孩不是要无法无天了吗? “我想提一个要求。”费斯说。 “哦?”总导演抬起眼来。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等着费斯的下文。 “如果我们团能拿到最高的人头分,并且活到最后,”费斯说,“我要求全权自由安排这两个节目。” 总导演那双小眼睛本就被一张胖脸挤压得没什么生存空间,这会儿他眯起眼来,都快成一条线了。他盯着费斯瞅了好一会儿,纵横江湖多少年,艺人他接触过不少,这孩子,名气不大,口气不小啊! 片刻,他点了点头,“成,今天如果有哪个团活到最后,人头分还最高的,就给你们个特权。” 不过,他觉得这群业余到宇宙边际的爱豆们没人能达成这个成就,就算真的达成了,也多半是菜鸡互啄下走的狗屎运罢了。他本也没打算跟他们较真,也就是个噱头,只要能把这期节目拍得惊险刺激、扣人心弦,收视率达标,广告效应做足,谁输谁赢他都不在乎。 何君浩在后边吹了个口哨,“秋明,看你平时话不多,原来这么狂妄啊!” 费斯转过身来,不躲不闪地面对何君浩,平静道:“你们都不是我对手。” 秋明说出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飘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宛如一枚特制的炸弹,猝不及防地把现场炸了个鸦雀无声。 片刻的沉寂后,众皆哗然。 就算大家都会意思意思地放几句狠话,秋明这狠话也实在太狠了。他们这整个队伍最犀利的武器,只不过是一把小□□啊! 好些人的哗然都是被环境带起的,配合着烘托一下气氛,心底里,大家都没怎么把费斯的话当回事。第一期的采访里,这人就曾发出过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 ,结果呢? 说不好听点,无非是哗众取宠的小伎俩罢了。拿不出干货,使再多劲刷存在感,观众们也不见得会买账。 折腾了这半天,时候不早了,工作人员在总导演的示意下,引导着六个男团一一进入游戏场地,待大家分散得差不多后,场内的广播系统里响起一道普通话极其标准的女声——本场游戏时长九十分钟,开始计时。 与此同时,全场所有玩家都看到,左手护臂上的那块小屏幕上,显示出第一条系统消息:第一枚炸弹将于十分钟后落地。 这枚炸弹的爆炸范围,正好覆盖了秋明团队所在的区域。 第39章 激战 田乐心一下子就慌了,双手牢牢抱住自己怀里的医疗箱,声音都有点发颤,通过装在战甲上的队内通讯设备问道:“秋明哥……咱们要怎么办呀?” “转移到安全地带。”费斯说。 几人看了看屏幕上的地图,都理解费斯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对于怎么转移、何时动身、哪里才算安全地带这些事,毫无头绪。 费斯也没指望他们能自己想明白,又道:“雷常,往你四点钟方向移动,其他人保持距离跟上。” 雷常:“啊?” 欧伦、田乐心、朗和风:“……啊?” “走!”费斯一声断喝。 雷常不敢再冒问号,慌慌张张地想了一会儿四点钟是哪个方向,举着平底锅,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其他三人按着费斯的吩咐,学着雷常的样子,亦步亦趋地活像一伙笨贼。 “跑起来!”费斯说,“你们这样是活靶子!” 他们不太明白,跑起来就不是活靶子了吗?但雷常还是慌不择路地撒丫子就跑,跑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突然害怕起来,“我没有武器,你们能不能别跑那么后面——” “你有锅,”费斯说,“你是我们的排头兵,有人攻击你就拿锅保护自己,我和欧伦掩护你们。” 雷常:“……” 团长也太看得起他了。 欧伦:“……哦,明白。” 外面的工作人员从上帝视角观察得最清楚,全场六个男团,有五组人都潜伏在自己最初选定的地盘里,一动不动。和秋明团同时被第一枚炸弹覆盖的男团还有一组,但他们和其他男团一样,明知十分钟后有危险,还是没有轻易挪步——他们初来乍到,都还在惊惶不定地适应环境呢。唯独秋明团,毅然决然地在第一时间进行了位移。 有一条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战场准则,叫兵贵神速。 大家围观得兴致勃勃,几个较为年轻的工作人员兴奋地叫嚷起来,原来,秋明团五人在位移的路线上,非常不幸地迎面撞上了另一个男团——少儿合唱团。 “我靠!”一看到在树林中窸窸窣窣闯过来的那道身影,陈时良就毫无偶像包袱地惊叫起来,一叫完,才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连连道:“姚华姚华姚华,你那边,有人冲着你来了!” “什么?”姚华吓了一跳,紧紧握着手里那杆长长的黑枪,趴在地上紧张地尽最大限度扭头张望,“哪呢???” “就那边!”陈时良急得不行,“你往左看!往左看!” “我前面有个坡!我看不见啊!”姚华跟他这个小伙伴比着着急。 “前面有个坡你趴那干嘛啊?!”陈时良崩溃了。 “这不是安全吗?”姚华理直气壮。他看不到敌人,敌人也就看不到他,这逻辑,完美。 “啊?”陈时良愕然,“你跑那么外边不是要去观察敌情的吗?” “我哪想那么多啊,你们都把位置占了,我不就只能来这边了吗?”姚华说。 陈时良:“……” 姚华:“……” 少儿合唱团团长白正诚:“……” “能不能先别吵了,”文子石青春期男生那种仿佛尚未变声完毕的偏细的声线插入了两人无意义的争吵之中,带着点稚气的怒意,“人家都要杀到我们面前了!” “就是,”瞿德业也发话了,“搞不好等会我们就第一个团灭了——” “啊——!”瞿德业话没说完,姚华就炸开了一声尖叫。 然后又是 一声尖叫:“啊——!” 宛如一道偶然相撞的男声二重唱。 只不过,毫无美感。 另一道尖叫声,是雷常的。 两人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转角……不,迎面遇到爱,确认过眼神,这就是敌人。 从姚华的视角看来是这样的——他还趴在那里,耳旁嗡嗡嗡地不停萦绕着几个小伙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声,正想理一理思绪,换个位置看看陈时良说的那个直冲他脸上的敌人是谁,然而没等他挪屁股,几步之外就倏然从土坡后面冒出一道狂奔的鬼影,让毫无思想准备的他差点当场吓出心脏病。 从雷常的视角看来是这样的——他正在团长大人严厉的催促下没命乱窜,朝着费斯看准的那处小土坡跑去,按费斯的想法,如果那里没人,将是一个不错的临时藏身点,至少可以在下一枚炸弹降临前待一段时间,前提是要先确定那里足够安全。被荣誉任命为排头兵的雷常就是肩负着如此重要的开荒任务,凭着他这段日子被费斯训练出来的跑步速度,噌噌噌地越过了那土坡并不陡峭的凸起处。 然后,雷常的眼角余光瞥到什么东西,在惯性的驱动下又跑出好几步后,一道尖叫声响起,雷常吓得条件反射地也跟着尖叫起来,不用再回头去看也知道那里有个大活人。 “有人有人有人有人有人——”本就话多的姚华这会儿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奔腾万里,一边疯狂嚷叫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举起武器,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雷常。 “继续跑,别停!”费斯听到响动,毫不迟疑地下达新指令。 雷常内心很绝望,只能听从团长的指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见路就跑,盲目地扎进了少儿合唱团的阵营中,所过之处无不惊起一阵鸡飞狗跳,陈时良、文子石、瞿德业的叫声揉成一团乱麻,搅得人神经紧张,少儿合唱团的队内频道简直像是火山爆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快开枪快开枪!打他打他打他!打他啊!” “你别吵!吵得我脑壳疼!” “哎哎哎!让你打他,你朝我开枪干嘛!” “啊,认错人了——” “你真的是我队友吗?!” “大家冷静!别慌!” “你这是什么塑料枪法?为什么能一枪都不中?” “你行你来啊!你在那边发什么呆!” “我这是狙/击枪!要瞄准的!他一直在跑来跑去——你们要不谁过去把他抓住——” “……这是枪战!” 说话声,形形色色的枪声,场外工作人员抽搐得生活无法自理的笑声,声声入耳。 围观得很是舒心的不止场外的工作人员,还有场上的一个队伍——刚好就在少儿合唱团边上不远处的边临团。 童才哲说智取确实不纯是开玩笑。边临团所在的是一个全场海拔最高的地方——一座比少儿合唱团占据的小土坡更高更大的大土坡。他们入场后特意选择这么一处地方驻扎,就是因为这里有视野优势,能把周边好一片范围的情形尽收眼底。雷常和姚华一碰面,边临团就被两人的尖叫声引起了注意,五人纷纷凑上前去,脑袋一颗挨一颗,在高处暗搓搓地观赏这场菜鸡大战。 童才哲掩着嘴,竭力压抑着,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就连边临和万鸿两人也快端不住了,笑得一张帅脸濒临扭曲的边缘。 不能怪他们看戏看得这么欢,雷常都在少儿合唱团五人的眼皮子底下蹦跶半天了,五人加起来不知浪费了多少子弹,看似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却始终没能给雷常致命一击,好些子弹都磕在了雷常举着的那口 平底锅上,只有几道流弹歪打正着地伤到了雷常一些边边角角,一点一点地削减他的生命值。 少儿合唱团五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雷常身上,以至于他们忘记了最要命的一件事——雷常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过,当下朗和风和田乐心派不上什么用场,能立刻给雷常解困的,只有手持手/枪的费斯和欧伦。 欧伦自觉自己此时肩负了前所未有的历史重任,心中不由激荡起一股堪比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万丈豪情,团长将全队唯二的两把手/枪给了他一把,代表了对他的充分信任,以及对他能力的无上认可,他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于是,不等费斯下令,打量着距离拉得差不多时,欧伦一个帅气的加速前冲,跃起,落地,翻滚,起身,手/枪掐准半蹲而起的刹那一抬,朝前方扣动扳机——砰! 短短的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流畅得不像是在干架,而像是一场表演。 不愧是专业练舞的。 然后,欧伦就中弹了。 看得清清楚楚的工作人员笑出一阵猪叫声。 欧伦那一枪,也不知是要往哪里瞄,反正谁也没瞄准,向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谜之自信地射了出去,随后,他大概是希望节目组给他这帅气的pose来个特写,竟没有马上动身转移,而敌人显然并不打算配合他这个精心造作的造型,只一眨眼间,四面八方的子弹哗啦啦地向他扫来。 “哎哎哎哎哎——”欧伦一阵惨叫,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风度了,立刻抱头鼠窜。 雷常:“……” 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来救他的么? “啊——”不一会儿,欧伦以一声凄凉的哀嚎结束了他今日的伟大使命。 “我死了。”欧伦说。 光荣地成为了本场游戏第一个出局的玩家,存活时间不到5分钟。 广播系统随即响起:“秋明团成员欧伦首位阵亡,击杀者为白正诚团成员陈时良,白正诚团当前积分一分。” 雷常、朗和风、田乐心、费斯:“……” “啊!是我打死的!”陈时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我有一分了!” 虽然是他们全组人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开枪的,但系统显示击杀者是他,他就有充分理由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按游戏规则,阵亡的玩家要躺在原地,假装自己是具尸体,直到有工作人员来回收他们。欧伦生无可恋地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悲戚道:“我先走一步,你们要连着我的份活下去……” 广播系统:“已阵亡的玩家请不要说话。” 欧伦:“……” “完了。”朗和风说,“咱们组只剩下一个战斗力了。” “欧伦的手/枪还有十一发子弹。”费斯的语调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似乎欧伦的殉职没能对他造成丝毫冲击,“朗和风,等会听我指示,过去捡走欧伦的枪。” “我?”朗和风一惊,“我不会用手/枪啊!” “他们两也不会用。”费斯说。 雷常、田乐心无法反驳。他们确实不会用。 朗和风:“……可我手上还有手榴弹,怎么拿枪?” “我等会冲锋的时候你去绕他们背,找机会扔手榴弹。”费斯说。 朗和风:“……啥?” “就是绕到他们后面,偷袭。雷常,往十点钟方向跑,田乐心,跟在我右手边保持二十米距离。”费斯说着,也不问自己队友有没有反应过来,倏然加速,举着手/枪一闪身就冲了上去。 费 斯语速极快,动作更快,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可他们唯一有枪的团长都冲出去了,他们还能退缩吗?不能! 一句话,上去就是干! 少儿合唱团没高兴多久,就发现对方又一波攻势汹汹而来,但他们正在兴头上,一点也不怕,这时候不管来的是谁,在他们眼里都是送人头的。 除了被子弹持续追逐的雷常,继阵亡的欧伦之后,费斯第三个现身在少儿合唱团的视野里,好几人立刻调转枪头去攻击费斯,费斯的目光淡定地四处流转,一一锁定枪声和火光的所在处,以时快时慢的速度,循着一条完全不规则的路线游刃有余地疾驰,一路上近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弹道,只挨了几次无伤大雅的擦伤。 费斯的速度快得连队友都慌,朗和风不由叫道:“秋明,你跑太前面了,别等会和欧伦一样——” 可怜欧伦还躺在那里,不得不听着队友对自己的鞭尸。 “放心。”费斯百忙之中沉稳地回了两个字,该干嘛还干嘛。 少儿合唱团五个人,五种武器,五道枪声,费斯全都分辨出来了。他果断地锁定了其中一道离他最近的身影,疾奔之中猝然一顿,一个下蹲,双手手臂伸直,枪口往前一指,扣动扳机,开枪! ——砰! 没中。 ——砰砰砰! 费斯没有半秒停滞,继续连开三枪。 还是没中。 费斯不再恋战,起身就跑,三五步就利索地凑到一棵还算粗壮的树后,以树干作为掩体,暂时拦下了所有咬着他而来的火蛇。 他的几个队友比较惨,尤其是雷常,还在外边没命狂奔,拼命地完成一个自己不甚理解的任务。 费斯再次抬枪,却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自己面前几十米开外的一棵树,瞄准,射击。 砰! 砰! 砰! 枪声很有节奏地一下下响起。 “你在干嘛?!”朗和风忍不住地咆哮。刚刚那么不容置疑地给他们下命令的是他,把队友推进火坑之后自己躲起来看戏的也是他! “刚才有点失误,”费斯还是很淡定,“以前没用过这种武器。” 他一直以来操作的,大多是从机甲到战舰级别的远程射击系统,至少以光毫秒为起步单位。单个星球上的丛林战他也不是没参加过,丛林战所使用的近地机甲,配备的就是近距离射击系统,可再怎么近距离,也远远不到人和人之间面对面互怼的程度。手/枪他不但没用过,连见都是第一回见,在他的认知体系里,这大约要被归为原始时代的武器。 但是,世上的很多事,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还处在同一个宇宙,物理定律就是通用的。 在选武器的时候,费斯就迅速阅读了每一种武器的使用说明,包括那些已被选走的,不费多少功夫就搞明白了各种武器的性能和定位。 明白归明白,实践起来还是有差别。现在他懂了,这柄小巧的手/枪,有限射程估计只有二十米,超出这个距离,弹道就会飘忽不定,命中率全靠信仰。 朗和风在那头无奈地给他一记穿墙的叹息,他这话,说得好像谁用过似的。 “好了,”费斯在树后站起身,“研究完毕。” “你把子弹都给研究没了。”朗和风说。 “还有五发。”费斯说,“足够了。” 朗和风:“……” 见多识广如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人装起逼来,实乃世所罕见。 费斯一个闪身,从树后冲出去,向枪声最盛的区域疾 速挺进。 雷常这会儿已被对方五人追着打了一万年,生命值只剩个位数,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奄奄一息了,要不是这些日子被费斯天天拎着跑步,以他这种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被敌人打死之前,自己会先累死。 手/枪的伤害量在所有武器中是最低的,但这场游戏还有一条规则——若能爆头或命中心脏,就连手/枪也能一击致命。 费斯在跑动中眸光一转,将目标锁定在左前方一个人身上。 那是瞄着雷常正打得起劲的陈时良,他刚刚拿下本场的一血,这会儿恰在兴头上,誓要再接再厉,非拿到雷常这第二个人头分不可。 费斯朝着陈时良背后火速逼近,同时估算着距离,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二十米! 费斯在这个距离精准停步,抬手,瞄准,扣动扳机,开枪—— 砰! 一枪爆头! 自己的头盔一阵震动的时候,陈时良整个人一懵,低头一看,护臂上的屏幕以一串大字醒目地提醒他——您已阵亡! 广播系统:“白正诚团成员陈时良第二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一分。” ……啥情况?秋明??哪蹿出来的??? 陈时良握着枪,一时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广播系统接着又响起了: “白正诚团成员姚华第二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二分。” 陈时良:“???” 陈时良:“你怎么也死了???” 姚华很委屈:“……我也不知道!” 姚华:“完全没看到他打哪来的……!” “啧啧啧,”在边上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童才哲不由感叹,“连续偷袭两个,这哥们太骚气了。” “厉害啊。”万鸿由衷赞叹。 “我们不趁这个时候偷几分吗?”张安歌说,“要是正面交战的话,我们打不过吧。” 张安歌总能心平气和地说一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大家都习惯了,童才哲说:“可我们一开枪不就暴露了吗?万一被别的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阿童说得很有道理。”边临说。 不,身为堂堂天神团的团长,他才不承认他们就是怂。 “那我们就一直不开枪吗?”崔星辰左右看看几个队友,认真问道。这怎么都是个枪战游戏,这样不合适吧? 边临和万鸿齐齐看向他。 “我们的宗旨是……”童才哲说,“love and peace?” “嗯。” “是这样。” 边临和万鸿默契地点头。 崔星辰:“……” 张安歌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反正他们无望夺第一了,不如苟到最后平平安安拿到五分,不赢不输,不至于遭受第一名那未知的惩罚,挺好的。 几人打定主意,便心安理得地继续隔岸观火。 那边,激烈的战斗还在进行。 少儿合唱团瞬间折损两员大将,顿时士气大乱,就在剩余的三名成员慌张不已之时,又一条广播响起——“秋明团成员雷常第三位阵亡,击杀者为白正诚团成员白正诚,白正诚团当前积分两分。” 不止是亲眼看着的边临团,全场各处的其他男团也多多少少唏嘘不已——这边打得太惨烈了!秋明团和白正诚团一照面就各倒两人,损失都极其惨重啊! 唏嘘 之余,大家又不免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一开场就跟别人狭路相逢,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来这一场垫底的名额,就要从那两个男团里诞生了。 这时,第一枚炸弹顺利落地,无人阵亡,第二枚炸弹的预告在所有人的屏幕上亮起。 刚开局十分钟就挂了四个人,这节奏已经比大家想象的要快多了。工作人员们都以为,按常理说,他们开局花上半个小时来慢慢入戏都是有可能的。 综艺节目嘛,观众们看起来是很有趣,可这有趣的背后,伴随着的是大量的无聊和疲惫,有时一期节目要录上十几个小时,才能剪出一个多小时有意思的内容来。最后能作为成品呈现给大家的,都已是去除了糟粕的精华。 没想到,今天这场枪战的现场,竟堪比一出精彩的正片,一开场就高潮迭起,全程无尿点。 自己阵亡的那一刻,雷常反而松了口气,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躺下来休息一会儿了。他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尽力了……你……你们加油啊……!” “没事。”费斯说,“你的任务完成了。” 听到团长对自己的肯定,雷常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朗和风却一点也欣慰不起来。抱着医疗箱的田乐心这会儿正躲在一棵树后瑟瑟发抖,不知何去何从,他没有一丁点的战斗力,眼下战况这么激烈,他也没有机会给队友治疗,除了躲着,基本无事可做。朗和风则捏着他那颗无所适从的手榴弹,按着费斯先前的指示,努力地试图寻找一条安全的路线,往敌方三人的屁股后边绕。 这样一来,形势豁然清晰明了——现在是三对一!少儿合唱团三人的火力,都集中在了费斯身上! 若费斯也在这里倒下,他们团就彻底GG了。 他们注定摆脱不了万年垫底的命运了吗? 白正诚拿着突击步/枪,瞿德业拿着冲/锋枪,文子石也拿着冲/锋枪,三道狂风暴雨般的“突突突突突”层叠在一起,呼啸着咬向费斯。不论场内场外,这一刻,所有人都认为,费斯绝对熬不过这一波隆重的火力伺候。 费斯那深邃如苍鹰的目光却猛地一抓文子石,明明相隔好一段距离,文子石仍被这一瞪戳得心里一咯噔。费斯并未直线跑向文子石,而是相对着文子石的位置斜斜地进行横向位移。他跑得实在太快,文子石的弹道竟完全追不上他,被他轻盈的身影全数甩在了后头,绚丽的全息光影效果嗖嗖嗖地划过空气,滞留片刻后逐渐消散于无形。 文子石正心焦,枪声戛然而止。 没错,是他的枪声,没了。 文子石一愣,以为自己的枪卡壳了,拼命地扣动扳机,冲/锋枪毫无反应,尔后,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什么,认真一看,护臂上的屏幕提示他——弹药用光,请换弹。 文子石要疯了。他压根没想起来居然还有这种设定。 费斯对他突然停下的动作却毫不意外,毋宁说,他等的就是这一瞬间,这也是他选择从文子石这边突围的原因——文子石所使用的那柄小型冲/锋枪,一个弹夹的子弹量是在场所有冲/锋枪里最少的。 按文子石这种新手操作,换弹最快也要好几秒,可费斯根本不会给他这几秒时间。 就在文子石和自己的武器疯狂较劲之际,费斯脚下一个急停,身形一顿,干净利落地一抬手—— 砰! 文子石头盔一震。 爆头击杀。 广播适时响起:“白正诚团成员文子石第五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三分。” 场外的工作人员一阵 哗然,尤其是这个线下/体验中心的员工们,他们在这个领域可是专业的,自然看得出费斯这些操作的含金量。连刚才没把费斯说的一个字放在心上的总导演,也不由侧了侧目,对战局稍加关心起来。 “我(哔)——”瞿德业没忍住,爆了句粗,这倒没什么大碍,反正后期会和谐掉的。 “和风,扔手榴弹!”费斯一直留意着朗和风的位置,这时一声大喝。 朗和风吓得抬手就把手榴弹用尽全力甩出去。 他已成功绕到了少儿合唱团那两个幸存者的屁股后,这一颗手榴弹出去,就算没能当场炸死两人,也能和费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给敌人造成强烈的冲击。 轰——! 手榴弹炸开。 白正诚、瞿德业:“???” 费斯:“……” 费斯:“我是让你扔向他们。” 费斯:“不是让你往空地扔。” 朗和风:“……” 朗和风:“我之前也没用过这东西……” 朗和风:“手生。” 所幸冲击还是有的,白正诚和瞿德业都被这一声计划外的巨响搞得有点莫名其妙,禁不住四处张望一番,费斯就趁着他们这走神的片刻,借着高低不平的地形的遮掩绕了一小段路,不一会儿就贴到了瞿德业身侧。 “你去捡把枪,剩下的交给我。”快速位移的过程中,费斯不忘交待朗和风一声。 尽管连连受创,作为团长的白正诚还是稳住了心神,他比瞿德业先一步捕捉到了费斯神出鬼没的踪迹,连忙提醒道:“德业!你身后!” 瞿德业想也不想,端着枪转身,朝着身后就是一通乱扫。 费斯果断往前一跃,扑到草地上,一缕缕弹道从他头顶上横七竖八地飞过,在空气中残留下星星点点五彩斑斓的细碎亮光。 “别乱来!”白正诚提醒他,“先等我过来,我们左右一起夹他——” 晚了。瞿德业气血上涌,根本来不及思考团长这句话的意义,一梭子子弹就尽数扫了出去,他以为这么一通狂呼猛扫过去,任何活物都会被他怼成漏勺。 然而并没有。 费斯十分耐心地等到了瞿德业打完一个弹夹的这一刻,待瞿德业暗哑熄火,他右手握枪,左手撑地,一个轻跳,矫健地挺地而起,双脚一前一后刚一落稳,准心一锁,右手便瞄着目标往前一推,推成一条直线之时,顺手一扣扳机,子弹冲膛而出。 砰! “白正诚团成员瞿德业第六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四分。” 天地霎时安静。 本已打算撤退,却被这场好戏吸引得迟迟不动身的边临团几人张大嘴巴,都不敢相信他们亲眼见证的这一幕。 白正诚也呆住了。 秋明使用的是全场最遭唾弃的手/枪,只有十二发子弹,目前,他只剩下一发子弹,已经亲手拿下了四个人头分。 谁见过有人拿一把手/枪就冲上去跟步/枪、冲/锋枪正面刚的? 今天他们就见到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开场前秋明波澜不惊的那句话—— “你们都不是我对手。” 这……不是开玩笑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随着瞿德业的出局,少儿合唱团成为了第一个孤军奋战的男团,白正诚成为了第一个孤军奋战的选手。一时之间,白正诚成了全场的焦点。这场两团相撞的垫底之争,结果似乎即将见分晓 。 白正诚在原地呆了两秒,二话不说,扛着枪转身就跑。 他和费斯的距离本来就是最远的,他一撒丫子撤退,费斯短时间内还真没法追上。 费斯望一眼白正诚消失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追逐白正诚的打算,转身走向已经阵亡的姚华。 这场激战刚刚落下帷幕,包括最先出局的欧伦在内,一众“尸体”仍遗留在场上,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进去回收。姚华正坐在草地上,长/枪横着搁在他大腿上,气恼又沮丧地看着自家几个小伙伴被费斯拿着把手/枪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丢脸丢得他都不忍直视了。他们虽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团,可比起那些“上了年纪”的前辈们,年纪小、有活力也正是他们的优势啊!在这样一个战场上,竟完败给了垫底的秋明团,他们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姚华还在心里碎碎念,一道身影来到了他面前,姚华一抬头,正对上费斯居高临下的视线。 费斯的面无表情在姚华看来是十足的凶神恶煞,姚华一愣,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他……他要干什么?鞭尸吗? 莫不是前几期输得实在太惨,现在要借机泄愤? 费斯朝他伸出手。 姚华下意识地抱紧手里的枪。 “你的枪,”费斯说,“给我。” 姚华怔了怔,这才想起来,这个游戏里可以合法对死人打劫……不,搜刮,理论上他现在是一具尸体,他的装备别人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把他剥光他都没话说。 姚华心里苦,只好把自己的枪递过去。 “还有子弹。”费斯说。 姚华:“……” 姚华从战甲厚厚的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盒随枪附赠的子弹,递给费斯。 费斯接过子弹,收进自己的战甲,想了想,对他说了句:“谢谢。” 转身离开。 以那张扑克脸毫无感情地说出这两个字,姚华咋觉得听起来那么嘲讽呢? 那边,朗和风也在费斯的指示下,跑到了瞿德业的尸体处,拿走了瞿德业的AK47突击步/枪。 瞿德业才十八岁,十足的小孩子脾气,不懂羞怯,也不懂畏惧,满腔都是求胜的热血——不论对什么事,即便在镜头面前也不十分懂得掩饰自己,他的这种真性情招徕了一些粉丝,但更多的人喷他“没教养”,也不知瞿德业自己有没有意识到,或是意识到了但不在乎,或是虽在乎却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这时,看到朗和风,瞿德业就嚷道:“你们太奸诈了!老是偷袭我们!有本事正面刚啊!” 朗和风不气不恼,微笑着拍拍他肩膀,以一种长者的苦口婆心说道:“年轻人,姜还是老的辣。” 费斯可没心思对枪下亡魂进行终后关怀,一拿到装备,马上吩咐两个队友:“和风,田乐心,跟上我。”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迈步了。 扛着步/枪的朗和风和依然扛着医疗箱的田乐心赶紧尾随费斯而去。不止他们,自第二枚炸弹的预告出现后,场上好几个男团都移动了起来。 这会儿除了费斯三人,跑得最起劲的就是边临团。第二枚炸弹的预告出来时,边临团和正在交战的秋明团、少儿合唱团都处于爆炸范围之内,本来边临团应该立刻跑路,寻找一个新的安全据点,结果他们看戏看入神了,直到费斯撂倒瞿德业,白正诚落荒而逃,边临团五人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掉头就跑。 边临团以为他们一直处于隔岸观火的安全位置,来也无踪去也无踪,现在场上已经残了两个团,只要他们保存实力,总能捞个中游名次。此时,他们全然预料不到,前路上将 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他是开了透视地图吗?!”场外,一个体验中心的员工忍不住说道。 指的当然是费斯。 原来,他们从上帝视角看到,费斯带领着幸存的两个队员飞速前奔,从他们行进的路线来看,这么走下去,不用多久就会碰上边临团五人。 就好像费斯百分百肯定边临团五人会往那边走一样。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句夸张的措辞,三十个嘉宾的装备都是他们检查过的,嘉宾自己不能携带任何电子产品入内,如果费斯的装备上真的有透视地图,那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工作人员的问题。 “他刚才就看到那里有人了,”另一人说道,“应该是猜到他们会往那边走。” 这人推测得不错,费斯确是猜的。其实一点不难猜。首先,边临团的几人肯定要逃离第二枚炸弹的爆炸范围,其次,他们不可能往两个团交火的方向跑,这么一排除,再根据地图上显示的地形、海拔等信息略加推断,费斯便顺理成章地走了一条他认为对方很大概率会选择的路线。 但朗和风和田乐心完全蒙在鼓里。他们跟着费斯全力跑了好一会儿,十分勉强才跟得上费斯的速度,当他们眼看就要绕出一面土坡、进入一小片无遮无挡的草地时,朗和风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前面那片树林。”费斯说,“可能有人。” 朗和风:“……可能有人?” 费斯:“嗯。” 朗和风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有人我们还去?” 费斯也不太能理解自己这个副团长的脑回路,理所当然地回道:“去拿分。” 朗和风:“……” 朗和风:“前面一马平川的,如果真的有人,我们跑过去的路上就会被打死吧?这个土坡下面的坑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吗?” 费斯顿了顿:“你还挺懂。” 朗和风:“……过奖。” 他虽然不爱看抗日神剧,但这些都是常识吧? 费斯又道:“等会有人开枪你们就趴下。我来反击。” 田乐心连忙道:“好的秋明哥!” 刚刚见证了费斯的超神四杀后,原本就特别崇拜他的田乐心而今对费斯已是无条件地信任到底,团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费斯那么决绝,田乐心又那么配合,朗和风只能同意这个方案了。 三人宛如三匹狂奔的骏马,在一片平坦的青青绿茵中划出三条显眼的轨迹。 费斯猜对了,却不是全对,树林里是有人,但并不是他原先想要堵的那一队人。 因为,边临团的移动速度,远比他估计的要慢。 而树林里潜伏的那一团人,看到有三道身影直冲而来,一时也都愣了。 这伙人,从游戏开场就潜伏在这里,动都没动过。他们就是简俊带领的天籁之音团。 这一回的局面更热闹了。没有回头路的秋明团,被堵到脸上的简俊团,以及,还没脱离下一次爆炸范围,必须往这边赶的边临团,三大巨头即将汇合。 又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40章 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的不仅是这边的三股势力,地图的另一头,另外两个男团也迎来了命运的邂逅。 正是开战前狠话放得最高调的跨界舞王团和霸道总裁团。 于是,战场一时分成了三个部分,东南面是秋明团、简俊团和边临团,西南面是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这两个主战场的中间,遥遥夹着孤身一人、躲在暗处一动不动的白正诚。 这时,工作人员已经入场把在第一战中牺牲的六具尸体接了出来,六人分成两拨,各挨着各的小伙伴,坐在节目组准备好的大屏幕前,揪心地看着自己仍存活的队友在场上苦苦挣扎。 “队长!”姚华和陈时良齐齐恨铁不成钢地叫道,“你可是全村人的希望啊!一定要挺住!” 就算赢不了,也绝对不能垫底,不然天知道他们要被怎么整蛊——这可是个以比赛为名的综艺节目!他们不能指望一个综艺节目有下限! 场内的白正诚自然听不到队友们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张稍显稚气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谨慎地扛着枪,趴在一撮巨大的石堆旁,凝神静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给到白正诚的镜头不多,晃了几晃就切走了,虽然他也是个正当红的小鲜肉,在这个节目里的出镜率一直不低,但这个时候,很显然另外两边的战局更为重要。 先看西南边的易正信团与何君浩团。事实证明,这两个团吹的牛逼确实不是瞎吹的,都有两把刷子,而且一打照面便很快拿捏出了对面也有两把刷子。一般来说,什么样的队长带出什么样的队员,素来沉稳的霸总团上了这战场也不例外,此时易正信在车弘方的协助下,淡定地指挥队友们拉开阵型,并不急着和对面刚枪,而是以观察和防御为主,视对手的行动伺机反击。彭克和车弘方自不必说,高致远冲也就是在舞台上冲,一脱离表演状态,人还是比较正常的,懂得用理智分析问题,不慌不忙地跟着组织走。年纪最小、存在感最低的凌真,从来就不会对大哥哥们的决定发表什么异议,他们怎么说,他就只管怎么做。 另一边的何君浩团也不遑多让,团长何君浩谁也不靠,就靠自己,有条不紊地让队员们占据好有利掩体,各自负责好自己的位置,并时刻和队友互相关照。 作为这档偶像综艺里的一个嘉宾,何君浩的长相并不像那些精致俊美得像瓷娃娃的小鲜肉,不是能让人顿感惊艳的颜值,但他的五官很干净,鼻梁挺拔,颇有些男性独具的英毅之气,皮肤保养得很好,身材因长期练舞一直很结实,而且时尚嗅觉灵敏,衣品即便在明星中也很出众,加上这活泼的性格,不了解的都以为他最多二十五六出头。事实是,何君浩在这个节目里和易正信、彭克他们一样属于老年组成员——他今年已二十九岁,即将三十而立。 何君浩不拘小节,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年龄,他只在乎值得他在乎的事情。比如,赌上狮子座尊严的胜负。 他的领袖气质在这个男团里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一点既招粉也招黑。真爱粉们觉得何君浩是个走到哪都能闪闪发光的耀眼存在,让人无法忽视,却也有不少人感到,何君浩太过以自我为中心,这个所谓的跨界舞王团,真正跳舞厉害的只有他一个,导致每一次表演他都完全压过了队友们的风头,仿佛一场团长的个人秀,丝毫不是男团该有的样子,这才使得他们的排名一直不上不下,始终难以超越隔壁的天神下凡团。 何君浩在这个节目里引起的这场争论持续不休,真爱粉们高呼“太过优秀也是错”,路人或黑粉们冷言“只顾秀自己”,他们吵得火热,何君浩则潇洒依旧,绝不因外界舆论而有所收敛。 虽然何君浩一直被圈中损友童才哲戏称为何三岁,可那只是他平日的性子,狂放不羁,直言直语 ,初识他的人,大多觉得他完全不像一个长期在娱乐圈里沉浮的明星,许多门面功夫连装都不装,若惹到他,即便在镜头面前,他也照怼不误。而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何三岁同学就不再是三岁,而是真正的三十岁了。他心思清楚得很,无论是对于自己远方的路,还是面前的路,都从未动摇过。此时,他收起了所有的嘴炮,脸上也再没有那种天塌下来都玩世不恭的笑容,而是微皱着眉头,细细审视敌方的举动,随时准备根据战况调整战术。 易正信团与何君浩团某种程度上算因祸得福。最先选择武器的简俊团和边临团,两个团加起来十个人,竟没有人拿一把高倍镜□□。这倒很能理解,□□是一发一发来的,比起泼水般突突突突突的突击□□,□□的射击间隔慢得令人发指。□□的意义在于千里之外、无形之中,一枪取人狗命,威力这么大的武器,使用难度必定也高,没经过相当训练的新手根本驾驭不来。所以,简俊团和边临团的一群菜鸡们很识相地没有对□□下手。 这就使得紧随其后的易正信团与何君浩团阴差阳错地各拿了一把高倍镜□□。他们也不是狙击高手,可关键不在于枪,而在于装备在枪上的高倍镜。高倍镜相当于望远镜,在团队作战中,队伍里有一个千里眼是多么重要。这会儿,易正信团的彭克和何君浩团的龙复各端着一把八倍镜拉栓狙,把对面的光景瞧了个一清二楚。 易正信团沉稳的霸总们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不动,何君浩可没他们这么瑟缩,一旦理清了局势,何君浩便当机立断,率领兄弟们抢先开火。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不管在哪一方战场,他何君浩就是这么霸气! 易正信团英勇还击,双方突突突突、哒哒哒哒、砰砰砰砰、咚咚咚咚地互相交起火来,弹道你来我往,火光此起彼伏,万分热闹。 但再怎么热闹,都比不上东南面的战场热闹。 不,东南面的战场已不能简单地用热闹来形容了,那根本就是鸡飞蛋打、乱七八糟。 被突如其来的三人来势汹汹地逼进己方栖身的林子,天籁之音团那几位天使小哥哥几乎都招架不住,当下惊慌得手忙脚乱,就差直接喊救命了,只有潘浩鹰一个人扛着□□守在最前头,一边提防敌人,一边还得不停地号令他这群除了拖后腿啥都不会的猪队友们。另一头,边临团发现前方有敌人,还不止一个敌人,一个个都懵了,团长边临和好兄弟万鸿在一阵特别后知后觉的讨论中,决定大家不要贸然往前,先缓一缓,静候事态发展。 “我们还没出爆炸范围呢,”崔星辰被大佬们过度的淡定搞得有点蹲不住了,“等会再出去可能就更难了!” “别急,”边临深沉道,“大家都跑这么久了,让他们互相再打一会,等会他们就没体力了。” 崔星辰:“……” 他突然觉得团长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边临团五人又一次坐山观虎斗,秋明团这边的行动却一秒也不停,费斯吩咐医疗兵田乐心改行去当侦察兵,躲在一棵树后盯住边临团那边的方向,有任何异动立刻上报,自己则带着副团长朗和风,毅然决然地往林子里捅去。 田乐心同学认真履行自己陪跑加打酱油的任务,紧紧搂着一次都还没打开过的医疗箱,尽职尽责地监视着边临团的来路。 很快,林子里惨烈的战斗被强行触发,枪声不断。 广播系统的消息在整片战场上空陆续地悠扬传开—— “简俊团成员潘浩鹰第七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五分。” 这条广播响起时,边临团那七嘴八舌、拖拖拉拉的战前会议还没开完,五人一惊,这速度是不是太快 了? “简俊团成员简俊第八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六分。” 边临团五人:“……” “简俊团成员许元正第九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七分。” 边临团五人:“……?” “简俊团成员丰耀第十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八分。” 边临团五人:“?????” “什么情况?”童才哲再也压不住自己的震骇之情 “简俊团是排队上去送人头的吗?他们是不是瞒着我们达成了什么无耻的PY交易?总导演——”他抬头望向附近一棵树上的摄像头,举手道,“我要举报!” 别说在那听着的他们,就连另一头互相掣肘得正带劲的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也被这接二连三的系统广播吸引了注意力,彼此对刚的火力都暂时弱了下来。 他们难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真的是一场枪战吗?这是在割草吧! 他们当然想象不到,就连场外一直无障碍观战的工作人员和阵亡玩家们,若非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 费斯和朗和风冲进林子后,那很大程度上已不叫战斗,而是屠杀,一场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屠杀。 费斯先叫朗和风和他一左一右拉出角度分开跑,那实际是在让朗和风给他拉枪线——说白了,就是分散敌人的火力,减轻费斯承受的负担,给他制造攻击机会,毕竟费斯心知肚明,就算朗和风现在扛着把大火力□□,杀人这事也一点不能指望他。这一招很有效,蹲在队伍最前头、誓要守护自家几只小天使的潘浩鹰一看到朗和风奔跑的身影,想也不想就朝他开枪,朗和风内心慌得一批,表面还是得保持镇定,拿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冒着枪林弹雨无惧无畏地朝着目标地点跑去。 远不等潘浩鹰击倒朗和风,费斯就从另一侧拉了出来,一个利索的蹲身,扛枪,开镜,瞄准,扣动扳机,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潘浩鹰但觉自己战甲的侧腰处传来一阵震动,惊讶地转过身来想要迎敌时,他战甲上的指示灯便嗖地一灭,护臂的屏幕里跳出提示——您已阵亡。 “卑鄙!太卑鄙了!”场外看到这一幕的瞿德业脱口嚷道,“又偷袭!” 潘浩鹰一出局,天籁之音团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屏障便倒了,后边就是一系列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 连朗和风都是懵的,冲到一方石块后,他就气喘吁吁地蹲在那里,等待着费斯的下一步指示,可他听到的只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枪声,和所有人一样,听着广播系统不停地刷新他们团队的分数。 费斯扛着枪,面色冷峻,行动果决,头也不回地深入敌军地盘,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简直像一头闯进了羊群里的恶狼,明明是孤身一人,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天籁之音团那几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天使,拿着自己的武器跟摆设似的,什么团队合作,什么多方夹攻,什么互相配合,都不存在的,看到潘浩鹰被击倒,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咩咩叫唤着四处逃跑。 那画面太美…… 于是乎,费斯不费吹灰之力地逮着一个杀一个,开枪一开一个准,一眨眼间连取四个人头。 工作人员们看得张口结舌,已分辨不清是费斯成就了天籁之音团,还是天籁之音团成就了费斯。 第41章 全军覆没 但费斯的屠杀成绩停在了第四人,没能拿下简俊团的最后一分,因为当他杀完这四个人时,简俊团的最后一个幸存者——顾西,已然逃得不知所踪了。 少儿合唱团的几个孩子本是在地上盘腿坐着,现在捶着地板笑得一个比一个欢。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上一回他们被费斯单枪匹马搅得狼狈不堪的时候,他们队伍的最后一个幸存者——团长白正诚,也是这般毫不犹豫地丢下队友们转身就溜。 再惨不能光自己惨,有人陪着,他们舒坦多了。 边临团五人怔了好半晌,林子那边的枪声才彻底停息下来。空气回归寂静,透着一种可怖的气息。 “乐心,”费斯一边巡视简俊团的几具尸体,一边通过队内频道问田乐心,“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田乐心一直在认真地盯着边临团的方向,听到团长的询问,立刻答话。 费斯走到简俊身边,继续面无表情地缴走了简俊手上的那一把突击□□。 费斯选择简俊的原因很简单,刚才一战中,简俊合起来就没开过几枪,他那一把突击□□不仅有一个中距离倍镜,还保留着最多的备用子弹。 简俊委屈又无辜地缩在他战死的树根下,眼巴巴地看着费斯将他劫掠一空,本来觉得彼此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有点尴尬,想缓和一下气氛,可一看到费斯的脸,简俊到了嘴边的寒暄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在才艺表演那天看到费斯原地做几十个俯卧撑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之前闻所未闻的小明星了,在简俊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一直很可怕,非常可怕,有时在节目组里远远看到他,简俊都不敢上去打招呼。 从头到尾对他视而不见的费斯扛起新枪,转身即将离开时,不知他怎么想的,稍稍侧过脸,透过被他渲染得清冷的空气,对简俊说了一句:“安息吧。” 简俊一怔。 安息吧……? 息吧…… 吧…… 场外的阵亡围观者们也一怔,“他刚说了什么?阿西吧?我没听错吧?”陈时良连连追问身旁的姚华。 “什么阿西吧,是安息吧!”姚华纠正他。 “我怎么觉得就是阿西吧——”瞿德业也插上一茬。 “是安息吧啦,”文子石说,“阿西吧是什么鬼啊?” 欧伦和雷常互看一眼,表示他们这种凡人都理解不了他们神奇的团长。 很快,费斯补给完毕。朗和风基本没开一枪,不需要什么补给,他也懒得换一把更好的枪了,反正他拿什么都没差。费斯迅速移动到林子边缘,从一棵树后探身,打开□□上的倍镜,大刀阔斧地扫向边临团藏匿的位置。 直到这时,广播系统才跳出一条与风头无两的秋明团无关的消息—— “易正信团成员高致远第十一位阵亡,击杀者为何君浩团成员何君浩,何君浩团当前积分一分。” “哦耶——!!!”在与敌人的斗智斗勇中一直假装沉稳的何君浩,一拿到第一个人头就高吼一声,不是兴奋得无法自抑的吼,而是自信又狂野的吼,使得他本就独特的声线爆发出十足的野性,这一幕若在正片放出来,指不定弹幕又有多少粉丝得嚎叫着耳朵怀孕了。吼完这一声,何君浩马上恢复冷静的模样,转头朝邻近一个架在树上的摄像头成竹在胸地邪魅一笑,“哥就是这么厉害。” 全然忽视了另一片战场上的费斯早已亲手拿下八分的事实。 在某些方面,他和童才哲也算是臭味相投。 霸总团先倒一人,但团长易正信立刻稳住了队员们,四人不慌不忙 地再接再厉,和何君浩团继续周旋。 见他们这边没什么跌宕起伏的看点,导播马上又把镜头切回边临团和秋明团身上。 尽管全世界都看得出来,费斯虐菜虐得很欢,瞧边临团几人这畏缩不前的状态,估计战斗力比简俊团强不到哪去,可谁让这些男神自带戏精光环呢?这种一面倒的碾压,竟也比那头正儿八经地对抗上半天有戏剧性得多。 距离第二枚炸弹爆炸还有一分钟。 开场二十分钟,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就这游戏的常规状况而言,说得上是神仙速度了。 更别提,出局的十一个人里,有八个都是被同一人击杀的。 总导演都顾不上抽烟了,忙碌地指挥大家频频调整镜头。他原来对费斯不以为意,现在整个人都真香起来,恨不得派个摄影师进去全程跟拍这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小伙子。 看到炸弹爆炸倒计时的提醒,崔星辰第一个急起来,“我们必须得走了!” 其余四人不情不愿地起身,边临还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左顾右盼道:“没有别的路了吗?那边——” 他的视线往远处一飘,万鸿顺口接道:“对哦,那边好像能过去?” “能过去,”张安歌不紧不慢道,“能跳过去。” “跳过去?”崔星辰追问道,“高吗?” “还行,”张安歌说,“应该是刚好能摔死的高度。” 四人:“……” “别磨蹭了!”崔星辰以革命烈士的壮烈心情猫起腰,身先士卒地绕过石堆,往边缘处匆匆一探头,“我先冲,你们掩护我!” 说完,不等那四人表示同意或不同意,他就义无反顾地蹿了出去。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琢磨着,要怎么掩护。 可怜的崔星辰跑出去没多久就被林子里射出来的子弹怼得咿呀鬼叫。 “啊!我被打了!啊啊啊——!你们人呢!不是说好的掩护我吗?!”崔星辰要哭了。 “星辰,你别总这么冲动——”万鸿以一种老父亲的口吻说道。崔星辰这娃,在他们团里年纪最小,却有一把公认的好嗓子,是一颗被各方看好的明日之星,就是性格有点……怎么说呢,总体来说挺懂事的,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乖乖巧巧,谨言慎语,没有大多数二十岁年轻人的那种孩子气,但一到某些关键时刻,人们就会发现他的孩子气平时只是藏得比较好而已,该傻不拉几的时候,他照旧傻不拉几。 比如现在。 当然,从某种角度来看,也可以说,他只是很不幸地组错了队友。 “星辰boy!你再坚持一会!我们来了!”最讲义气的狮子座童才哲同学听到队友的求救,当即义不容辞地起身,还不忘一把拉起身边仍猫得安安稳稳的张安歌,拽得岁月静好、毫无防备的张安歌同学一个趔趄,使出平生的洪荒之力才维持住平衡没摔跤,随后被迫着和童才哲一前一后地冲出了他们的临时歇脚处。 落在最后头的是团长边临和万鸿。队友都上了,他们再没有不上的理由。两人肩并着肩,尾随童才哲和张安歌而出。 边临团的悲剧,就此开启。 而这出悲剧的源头,与其说是林子里对他们咄咄逼人的费斯,还不如说是边临团的这两位镇团天神。 事情是这样的,边临和万鸿本来保持着和谐而整齐的步伐,万万没想到,正潇洒地随风奔跑的边临同学,脚下一个没注意,磕到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 边临:“?” 下一刻,重心彻底失衡。 万鸿:“?” 重心失衡的边临,一下子撞到了身旁离得非常近的万鸿。 万鸿:“——?!” 更不幸的是,边临团和秋明团之间的这片草原不是平的,而是一个倾斜度很缓的斜坡,边临团处高位,秋明团所在的林子处低位。 边临这一撞,成功地把万鸿给撞倒了,而被撞倒的万鸿,和边临一起,也成功地将他们燃起的这一撮注定不同凡响的星星之火传了下去—— 他们骨碌碌地往前跌去,扑通撞上了前方童才哲和张安歌的后背。 这一团人像滚雪球般,由两个变四个,在这道缓坡上摔得东倒西歪,眼看着还要波及在前方逃命的崔星辰。关键时刻,听到身后那一连串惨叫声和撞击声的崔星辰回头一看,双眼一瞪,压根不多想,赶紧扭转路线,往旁边跑开几步,避免被他们牵连。 四人横七竖八地在草地上摔出一幕灿烂的人间烟火,嗷嗷地各自□□着,武器无一例外都脱了手,往四面八方飞去。 “——谁撞的我?!”童才哲哀怨地从草地上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愤怒的吼叫,吼完后,他觉得哪里不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抬手,把脸上沾到的泥土和草屑迅速扒落下来,接着再扒拉自己露在头盔外的刘海,生怕这一摔把他今天的精致男神造型给摔歪了。 如果可以,他还想马上照个镜子,看看自己的妆有没有花,可恨手机不在身边。无论什么天灾人祸,都不能阻止他做一个在镜头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 他还没扒拉完,咚地一声响,他的头盔猛地一震。 “边临团成员童才哲第十二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九分。” 童才哲:“……” 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一噩耗发表评价,又是清脆的三声炸响—— 咚! 咚! 咚! “边临团成员张安歌第十三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十分。” “边临团成员边临第十四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十一分。” “边临团成员万鸿第十五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十二分。” 尽管边临团全员已然狼狈得毫无反击之力,费斯还是蹲在树后,以半探出身的专业而警惕的姿势,从容不迫,稳如泰山,一枪接一枪地爆了他们四个人的脑袋瓜。 只剩下崔星辰孤零零地狂奔在无遮无掩的草地上。 崔星辰:“??????” 崔星辰:“你们怎么回事????” 崔星辰:“你们能不能靠谱一点???” 咚咚咚咚咚——! “边临团成员崔星辰第十五位阵亡,击杀者为秋明团成员秋明,秋明团当前积分十三分。” “边临团全员阵亡,积分零分,第一组出局。” 费斯赶在了第二枚炸弹爆炸前的最后十秒,比系统快一步收走了这宝贵的五分。 崔星辰:“……” 边临团四人:“……” 任务圆满完成的费斯脸上的表情不见一丝起伏,淡定地缩回树后,稳稳半蹲而下,一丝不苟地换弹,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屠杀,对他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们 也在笑,但多少努力克制了,没那么狂放,这冲破天际的笑声,是休息室里已阵亡的选手们爆发出来的。 这回,连想好好矜持到底的欧伦和雷常也没能把持住,和少儿合唱团的几人一道,从边临在随风奔跑的路上磕绊到的那一刻起,这笑声就一发不可收拾——屏幕上简直每一帧都是笑点。大家本以为少儿合唱团出了名的多动症儿童陈时良和姚华会是最夸张的,不料出现了比他们更夸张的人——欧伦,整个人笑趴在地上,坐都坐不直,声音又洪亮之极,导致全场都弥漫着他魔性的笑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熄。 场上,张安歌也坐起了身,无力地双手撑地,望着天空,长长叹出一口气,“心好累。” 在场外又引发一波新的狂笑。 第42章 四足鼎立 边临团四人看起来摔得不轻,但节目组的未雨绸缪在这时发挥了充分的作用,他们所装备的厚实的头盔和战甲除了具备游戏道具的功能,还能防摔防撞。工作人员边临团全员接出场后,立刻给他们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都没什么大碍。 场下笑场下的,场上的战斗还在继续。林子里简俊团的四具尸体看热闹看得一样很欢腾,另一片战场上还在僵持的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完全不明所以,只诧异地听着一条接一条的系统广播,使得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拿到一分的何君浩和费了好半天功夫仍一分都没拿到还赔了个队友的霸总团诸位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为啥费斯这边拿分跟玩儿似的,莫非他们没找准这个游戏的正确打开方式? 随着第三枚炸弹的爆炸范围刷新,场上存活的五个男团再次展开了新的行动。 最惨的是何君浩团,炸弹不偏不倚地降临到了他们脑袋上,他们必须移动,不能跟易正信团再这么耗下去。不幸的是,易正信团——主要是车弘方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作出了一个特别狠的决定——堵住何君浩团,不让他们有机会从最理想的路线撤出爆炸范围。 车弘方本来想走稳妥一点的路线,至少一开始别把自己架在火上烤,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眼下看来,这个策略很显然是行不通了,费斯的连续得分给了他一记严重的刺激,他实在无法再慢条斯理地徐徐图之。 对于今天这个第一名,车弘方本来很是志在必得。首先,这个广告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出镜机会。这场外景是为金主爸爸录的,镜头一定不会少,对第一名的队伍,节目组看在金主爸爸的面子上,必定要大加渲染一番。其次,他们在这个节目的排名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这一个额外的表演机会对他们极其宝贵。就算这是一柄双刃剑,车弘方也有信心能处理好。 对赛前何君浩放的狠话,车弘方并不担心,他不怀疑何君浩的能力——各方面的,但何君浩的队伍确实有一个很显眼的缺点,那就是除了何君浩,其他人都不是特别能打——各方面的。所以,车弘方原本以为,今天只要他能赢过何君浩团,这第一名就非他们莫属了。 现在他发现,他太天真了。 秋明团已经拿到了十二分,这是个什么概念? 陷入绝境的车弘方别无它法,只能从眼前见得到的唯一敌人下手。从他滴水不漏的挤压中,何君浩很快就感受到了易正信团浓烈的敌意,被逼到这种地步,再忍气吞声可就不是何君浩的性格了,既然绕路撤离也有风险,何不干脆拼上一把?何况他们还有五对四的人数优势呢! 易正信团与何君浩团这会儿才真正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反正都一览无余地领略到了对方的意图,彼此也就不再浪费时间虚与委蛇了——开打! 战场的重心瞬间转移,从偃旗息鼓的秋明团处跳到了硝烟滚滚的霸总团和舞王团这边。 位处安全地带的白正诚和顾西各自都背负着一村人的希望,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在自己的角落里该怎么窝着还怎么窝着。 最不安生的依旧是费斯,他在刚才总共三波战斗中损失了一半左右的生命值,田乐心高兴坏了——不是说他乐意看到团长受伤,而是他终于体现出了作为一个医疗兵的存在价值,待费斯清理完战场,田乐心便抱着医疗箱高高兴兴地蹦到团长大人跟前,十足一个小媳妇儿样,殷勤地打开医疗箱给费斯上药。 上药的程序很简单,拿出放在医疗箱里的止痛贴,贴到战甲上相应的感应区域,系统便会在读秒完毕后自动刷新穿戴者的生命值。 行使完医疗兵的使命,田乐心潇洒地丢弃了医疗箱,在这白骨千里的战场上张望一番,天神团那边都是大佬,他不敢去 ,于是挑了天籁之音团这边的许元正——一个文静得有点害羞的小哥哥,比他出名一点。田乐心弱弱地凑到许元正跟前,弱弱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然后许元正把自己的枪小心又庄重地给他递了过去,两人就这样完成了一次低调的交接工作。 费斯花了好些时间把药品全部用完,名副其实的原地满状态再次起航,看得场外的人们啧啧连声,刚才他只耗了半条命就搞定了近三个团的人,现在场上只剩下不到三个团的对手,这…… 这哥们要上天啊。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费斯能不能熬到最后。以他的分数,若他能熬到最后,第一名根本没有悬念。 而众所周知,今天垫底的队伍是边临团…… 这就很因缺思厅了。 然而,出乎观众们的意料,也出乎费斯自己的意料,接下来,他们队伍很是无聊了一段时间。 游戏场地不是特别大——这是照顾到嘉宾中有些体能不那么好的人,但说小也不小,一个人若有心藏匿,也不是轻易挖得出来的。白正诚和顾西虽然彼此没打过照面,但英雄所见略同,都在各自的阵地上躲得死死地,只要场上的人没死绝,且炸弹不降落到自己头上,他们恐怕可以就这样猫到沧海桑田。 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敌人的费斯带着朗和风和田乐心,开始了对地图的地毯式搜刮。费斯行进的路线很有计划性,且时不时打开枪上的高倍镜往远处扫视一番,每一个动作无需思考、娴熟迅捷,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业余玩家,而像…… 军人? 冒出这个念头的人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秋明即便是三十八线小明星,网络上也查得到他的资料。学历是他的硬伤,没上过大学,简介里也没一个字显示出他当过兵。 尽管费斯处心积虑,还是放过了一条漏网之鱼。 有那么一回,他们三人恰好扫到了白正诚所在的区域。白正诚躲在一丛石块当中一个非常隐秘的缝隙里,隔着好一段路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秋明团三人,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当中的费斯。白正诚顿时心跳加剧,眼看着那几人越走越近,他握着枪柄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导播特意给了他一个长时间的特写,他的嘴唇不安地抿了几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上啊!”陈时良用力抓着姚华的胳膊,大叫道,“趁现在干掉他!” 费斯在白正诚的视线里毫无防备,若白正诚这个时候偷偷瞄准,确实有一击得手的可能。 失手的概率却也不小。 少儿合唱团几个小朋友都死死地盯着他们的团长,现在休息室里的阵亡者又增多了,这些人大部分都对费斯咬牙切齿,也都特别希望白正诚这时候能爷们地给费斯来上一发,好让他们能把费斯拉出来接受众人的线下复仇。 白正诚端着枪,始终没有动作。 他差点就被秋明团三人发现了,但负责他这边的刚好是田乐心,而田乐心对这种事毫无经验,鬼使神差地,就和白正诚擦肩而过了。 休息室里一片懊恼的呻/吟。 这期间,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边走边打,双方都不再有所保留,卯足了劲,很快就出现了牺牲者,何君浩英勇无双,击倒了彭克,拿下第二分,这下子就是五对三,本以为占据了不可逆的优势,没想到易正信团队友祭天法力无边,彭克倒下后突然爆发小宇宙,全员狠压而上,不一会儿就连杀何君浩团三人,把局面扭转到了三对二。一句话,两边都残了。 继而,第三枚炸弹落下,第四枚炸弹预告出现。 到这时,全场六个男团,三十位选手,已阵亡二十人,尚存活十人,分别 为秋明团的秋明、朗和风、田乐心,白正诚团的白正诚,简俊团的顾西,易正信团的易正信、车弘方、凌真,何君浩团的何君浩、方乐语。 工作人员怎么都想不到,游戏时间才过三分之一,战局看起来就快要进入尾声了。 第四枚炸弹迫得好些人又要开始移动。在这过程中,可怜的顾西同学躲过了明晃晃的费斯,没躲过暗搓搓的白正诚,他在转移的路上和秋明团一样路过了白正诚的根据地,白正诚这回没有手下留情,因为他清晰地认出了顾西,记得顾西的队友们都出局了,这位兄台如今孤身一人,没有后援,而且,技术很菜。 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人头必须拿啊。 就这样,天籁之音团倒数第二零分出局,白正诚团拿到了三分,听起来不多,但这成绩仅次于杀人狂魔费斯,当前和易正信团并列排名第二。 少儿合唱团的成员们一阵欢呼。 场上剩下四个队伍——秋明团、白正诚团、易正信团、何君浩团。 白正诚收掉顾西同学后,又回到了他孤单寂寞冷的潜伏生涯。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跑出下一枚炸弹的爆炸范围后,就寻了个安全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藏了起来。 少儿合唱团的几个小朋友先前还觉得白正诚太不够爷们,白白放过了干掉那个杀人狂魔的机会,现在却越看越惊叹,你团长还是你团长。同样是十八岁,看看人家的十八岁。 白正诚的计划很明显,坐山观虎斗,拿捏好时机出来收拾残局,不以勇猛惊天下,但以阴险征世人。 只要他足够胆大心细,得分最高不敢想,活到最后,还是有点指望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忍辱负重感动了,老天爷对白正诚还真不赖,他在这头窝得安稳又舒服,那一头,秋明团、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竟冤家路窄地齐齐碰上了。 这正合费斯心意,不用说话,开干。 何君浩上一回合被易正信团怼了一屁股,心头正有气,这回看到费斯也现身了,满腔雄心壮志顿时爆发,尽管他们团只剩下两个人——他和方乐语,他还是以指挥百万雄师的气势,带领方小弟与他一同勇往直前。 易正信团那边的三人被两头猛虎同时盯上,自然也没有撤退的道理。于是乎,砂土飞扬,枪声大作,弹道翻蹿,时不时有销魂的惨叫声穿梭其间。这短短十分钟里,各个阵营里的选手一个接一个倒下,战场上尸横遍野,尸体们不时发出的牢骚和哀鸣,更给这萧瑟的场景增添了几分悲凉。 费斯一个人就干掉了何君浩团的方乐语,以及易正信团的易正信和凌真,把何君浩和车弘方不留情面地削成了两个光棍司令。秋明团也伤亡惨重——何君浩击杀了田乐心,车弘方击杀了朗和风,算是对费斯的蹂/躏还以颜色。 不过,这“伤亡惨重”是从外人的角度来评判的。在费斯看来,有他们没他们,基本没什么两样。 这是事实,秋明团当前拿到的十五分,全是团长一个人打下的江山,其余四个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四只跟团宠物。 游戏时间已过去四十分钟,系统发出第五枚炸弹的爆炸预告,而今,场上只剩四个人,分属四个不同的势力——秋明、何君浩、车弘方、白正诚。 形势相当微妙。 何君浩和车弘方很默契地没有和费斯纠缠到底,而是选择先行转移,撤到安全地带,再想下一步计策。费斯虽然凶猛,却也清楚这种时候贸然追击不是理智的行为,便很干脆地放走了他们,自己也挑了一条合适的路线,弯弯绕绕地向爆炸范围外跑去。 趁着这短暂熄火的空隙,工作人员纷纷入场,把一具具尸体接出来。 不一会儿,除了场上仍在奋战的四人,其余二十六人全都坐在了休息室里,专心致志地围观这最后一段世纪之战。 “哎——”陈时良又忍不住发表议论了,“这是四足鼎立啊!” “四足要怎么鼎立?”瞿德业一脑袋问号。 “就——就这样顶啊,”陈时良想了想,认为自己说得准没错,“你没见过四个脚的大鼎吗?” 瞿德业歪着脑袋,也跟着严肃地想了想,一时无法反驳。 “你们说谁能活到最后?”姚华不想参与小伙伴这种智障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我们阿诚啊!”陈时良想也不想道。 欧伦平常什么场合都可以低调,今天却觉得不能再不吭声了,他一下子就嚷起来:“我堵五包辣条,我们团长赢!” “对!”在这些闪闪发光的爱豆面前一贯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田乐心,这次也理直气壮地附和欧伦。 “没错!”雷常也开腔了。 朗和风:“……” 不是他想泼自家冷水,他实在是没那个力气了。刚刚被费斯拉着满世界溜,费斯速度又贼快,百米冲刺地跑个半天都跟没事人似的,却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天知道,当他被击毙时,他是多么地释然,简直就像刚刚从劳苦的命运里获得解放的农奴,一屁股就瘫到了草地上,望着碧绿的远山,眼神涣散——随着战甲的一阵颤动,一切皆变得索然无味。 他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十分敬业地扮演着一具尸体,直到工作人员来把他捞走。 这广告拍得太不容易了,还没有广告费。 陈时良遭到挑衅,少年意气使他不能退缩,当即回道:“我不吃辣条,咱们赌点大的,敢不敢?” “来,”欧伦不假思索,豪爽地拍了拍胸膛,“哥哥让你,你说赌什么?” 简俊团几人乖巧地吃瓜围观,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的成员们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边临团几人则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无声地、有气无力地瞧着这一切,他们还沉浸在自己悲惨的命运里无法自拔。 太悲惨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太悲惨了。秋明团明明最先遇到的是少儿合唱团和天籁之音团,然后才对上他们,可为什么,为什么,第一个被团灭的偏偏是他们?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 然后,只要一想到致使他们以那种丝毫不优雅的姿态团灭的导/火索,就是他们那位总是以儒雅的翩翩风度迷得粉丝们神魂颠倒的男神团长,几人就特别想把这家伙拖到角落里狠狠地捶一顿。 他知不知道,他们摔得人仰马翻的画面,将在粉丝们的表情包里千秋万代地流传下去? 瞎了眼,童才哲觉得边临的粉丝们都瞎了眼,才死活看不清这个男神团长的本质。 而理论上要为这一次垫底负全责的边临,这会儿和万鸿肩并肩坐着,时不时低声交谈两句,神色又回复了平日那种对红尘万丈都去留无意的恬然,好像连带着对他的罪孽也毫无障碍地心安理得。 边临团几人正各走各的神,没一会儿,欧伦和陈时良的嘴炮就发展到了白热化阶段,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本事输了的裸奔!”立刻引得全场哗然,大家起哄得更来劲了。 “裸奔就裸奔!”陈时良冲口而出。 他的三个小伙伴吓得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可不是私底下随便开几句不用负责的玩笑,这里是镜头面前啊! 陈时良被自己的豪气干云冲昏了头,对同伴们劝阻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这句话显然很有提神效果,连一直没 精打采的边临团五人眼中都闪出了八卦的光芒,妈呀,这剧情越来越精彩了。 欧伦刚才都信誓旦旦地表明让他了,陈时良一表态,欧伦当然不好反悔,狡黠笑道:“好,可不是我欺负小朋友啊,你们都得作证!” 反正他也不信费斯会输。 第43章 爆头 像是响应两人这场不期然的闹剧一般,欧伦话刚说完,众人的注意力霎时被屏幕牵了过去——场上出现了新动向。 这一幕新动向,让陈时良和他的三个小伙伴紧张得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 车弘方和白正诚打照面了。 车弘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不,都打到这里了,菜鸡无一例外全数出局,场上那四个人,没一个是好惹的主。 这一次,和顾西的情形一样,车弘方不小心路过白正诚驻守的区域,毫无自觉地暴露在了白正诚的枪口下。 然而,又和顾西不一样,白正诚没能一枪击杀车弘方。 顾西实在是一点经验也没有,不知道在这种枪战游戏里,走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白正诚第一发子弹瞄准的是车弘方的心脏,但车弘方在他开枪的瞬间恰好迈了一步,子弹擦着车弘方的肩膀飞过,战甲的轻微震动提示车弘方他受到了袭击,车弘方毫不迟疑,灵敏地迈步飞跑开来,没几下就蹿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后,蹲着不露面了。 白正诚脸现一丝懊恼之情,明白自己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刚才真应该再稳一点,等到万无一失再出手的。 两人各自依凭着自己的掩体,打起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车弘方和白正诚拿的都是步/枪,都装备有中距离倍镜,你来我往没开几枪,就都看清了对方来者何人。 在白正诚又一发子弹击穿空气后,他等来的不是车弘方回敬的火力,而是在他那头响起的沉稳嗓音:“等等。” 白正诚端着枪,定定地瞄着车弘方藏身的那棵树,随时准备在他冒头时给他一记痛击,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含半分杀气,“怎么?” “我们谈一谈。”车弘方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他跟白正诚说不上熟络,但白正诚年纪不大,名气却不小,已经上过很多综艺,车弘方对这个小爱豆的性情,也算是略知一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白正诚是这个节目里年纪最小的艺人之一,刚满十八岁不久。但是,他在这圈子里的经验,比这节目里好些哥哥们都要深。在外人看来,这孩子的人生很是一帆风顺,出身于一个好家庭,全力栽培他的演艺事业,同时也获得了公司的青睐,他甫一踏入世人的视野,就为他倾注大把资源,把他往公众面前推。白正诚于三年前,亦即十五岁时正式出道,出道不到两年就踏入了当红小鲜肉的行列,往上有一堆满怀慈爱的妈妈粉、阿姨粉,往下有一堆粉红泡泡飘满屏的迷妹粉。 但白正诚不管自己如何红火,都从不外露半分傲气。他人如其名,正直而真诚。每一个和他有所接触的人,几乎都会对他留下相当不错的第一印象。他那种自然而然表露出来的、带着些腼腆的正直和真诚,让人们往往觉得他不太像一个混迹娱乐圈的艺人,也让人们因此而很难不喜欢他。 车弘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样的第一印象,随着在同一个节目里零零星星的相处,以及大量暗中观察的机会,很快就打破了。没错,白正诚是个孩子,是个干净的孩子,可他终究是个在娱乐圈里成长起来的孩子。车弘方不是觉得他虚伪,而是他感受得到,这孩子的正直和真诚之下,其实有着多得多的东西。他教养好,讲礼貌,以尊重而平等的态度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他平时说话不多,但那不仅仅因为他腼腆,更因他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确保出口的每个字每个词都足够妥当。有时他的处事显得有些青涩,暴露了他涉世不深,然而这样一种缺点在他身上,让人很乐意去谅解。可他的青涩,更多的是技术上的青涩,他的心思比很多人以为的要深沉不知多少。他不是个乐于任公司摆布的傀儡,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会以自己独特的想法去刺伤任何人。不论在什么场合下,他永远会顾及所有人 的感受,他永远会竭力防止场面变得难堪。他真诚的同时,也比很多世故的成年人都更敏感地在意如何去维持一种约定俗成的、和谐的社会规范。 仔细想想,车弘方觉得挺可怕的。熟悉他的人都说他聪明,智商高,可他这种聪明有时也不免流于耿直,而白正诚这个小了他足足九年的孩子身上那种嵌在骨头血肉里的人情练达,他到这把年纪都没能炉火纯青地掌握到位。 白正诚这自成一派的性格,尽管综艺感不强——确实比不上童才哲那一类活宝,但他的行事可谓滴水不漏,说话也好,做事也罢,他总是把自己防御得严严实实,让公众找不到一处黑点。 车弘方不知道,白正诚这是天赋,还是进了娱乐圈后才磨练出来的——他在这个圈子里是遇到了多少难以想象的人和事,才如此根深蒂固地学会了这种种接人待物之道? 或者说,是生存之道。 车弘方心里有点感慨。他自己是大学毕业后才入的圈,完全是出自于自己的选择。看着白正诚那张无辜而可爱、动不动就惹得妈妈粉和少女粉们心疼的稚嫩脸蛋,又看着那眼角眉梢隐隐流露出的几分肃然的忧思,车弘方无来由地会想,若他以后有了孩子,就算有天好的条件,就算铁定能成龙成凤,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去扑腾娱乐圈这潭深水。 “谈什么?”白正诚的语气还是很平静。车弘方深知,三言两语很难让这孩子放下对他的戒心。 他得摆出切实的利益点去打动对方。 “现在就剩四个人,”车弘方说,“另外两个是谁,我们都知道。” 其中一个还是全民公敌——这句话车弘方没说,没必要明说。 “嗯。”白正诚说。 “我们在这里互相消耗,得益的就是他们。”车弘方说。 “嗯。”白正诚说。 车弘方被白正诚这不置可否的态度弄得有点无奈,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说下去:“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消耗?” 白正诚这回没有“嗯”了,他陷入了沉思。 半晌,白正诚道:“同意。” 车弘方松了口气,虽然他本来就很有把握说服白正诚,“那我们算是达成和平协议了?” “暂时的协议,”白正诚头脑很清晰,并未顺着车弘方的思路走到底,“到最后,我们还是得分个胜负的。” “这当然。”车弘方在心中赞赏白正诚的这种不扭不捏,把话说开了倒也好办。 “我还有个想法。”车弘方又道。 白正诚:“嗯?” 车弘方对白正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白正诚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 但他们这个计划还缺一个人——场上另外那两人里的其中一个。 当然是何君浩。 这不是因为他们跟何君浩交情更深,车弘方这个计划只是很单纯地从求胜的角度出发。 目前的关键是,他们得比费斯先一步找到何君浩,不然一切都白搭。 两人商量完毕便分开行动,他们的方案很好执行——见到费斯就避战,见到何君浩就搭讪。现在游戏进行还不到五十分钟,时间尚且充足。 车弘方至今仍未放弃争夺第一名的希望,在这一点上,白正诚也一样,他们两人都是认真的玩家,也很认真地想得到那个额外的表演机会。何君浩就更不服输了,在他而言,这已不仅仅是一个表演机会的问题,而是尊严问题。 所以,车弘方和白正诚都相信,他们两人,加上何君浩,绝对愿意为了最后的胜利,战略性地拖长 游戏时间。 说到底,辛苦和无聊的只会是他们,到了正片里,这些漫长的片段都会被剪掉的。 四分钟后,白正诚远远地和费斯望见了彼此。一确认对方不是何君浩,白正诚便和上次一样转身就跑,留下一脸默然的费斯。 七分钟后,车弘方很幸运地找到了何君浩。 这幸运之中又带着点不幸,因为何君浩对他显然怀抱了满腔的血海深仇,一看见他就扛起枪把子朝着他狂怼。 车弘方哭笑不得,狼狈地躲起来,试图与何君浩展开和平对话。 车弘方:“何君浩,你先停一下——” 何君浩:“又想忽悠我?受死吧——” 车弘方:“没有,真的想跟你谈谈——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了?” 何君浩:“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要谈场下慢慢谈!”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车弘方:“……” 车弘方:“你们狮子座都有毒吧。” 场外吃瓜的童才哲和张安歌倏地竖起耳朵,什么?这人刚才说了什么? 骂何君浩他们绝对没意见,可是骂他们狮子座的干什么? 何君浩也怔了怔,丝毫没防备车弘方这句画风突变的吐槽,他倒没有恼怒,反而冷静了下来,停止了射击,一边给步/枪换弹,一边问道:“你想谈什么?给你三句话机会,说。” 车弘方要是敢唠嗑什么废话,那他就还是受死吧。 “一句就够了,”车弘方说,“我和白正诚已经结盟,想让你也加入,我们先合力对付秋明,然后再说其他。” 车弘方说得很简洁也很清晰,没有什么需要进一步解释的地方。 何君浩思考片刻,“三打一啊,你们也太卑鄙了吧?” 车弘方没法否认这个评价,干脆地问道:“你来不来?” “来。”何君浩说。 场外的秋明团几人看得呆若木鸡。他们一直以为何君浩虽然为人张扬,但终究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和那两人同流合污,没想到……他的节操说没就没。 没办法,形势实在太悬殊了。如果费斯只是比他们多拿那么几分,他们也不至于搞出这种针对意味如此浓厚的小联盟来,可费斯单凭一己之力就斩获了十五分,再看看他们仨,每个人的分数连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这还是讲究公平的时候吗? 到了这时,不管有没有跟费斯亲自交过手,不管在场外还是在场内,这些人都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至少在这个战场上,费斯真的全面碾压他们,毫无悬念地碾压他们。 车弘方、白正诚、何君浩心里都很明白,倘若让他们和费斯单挑,他们也许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相较之下,他们三人的水平太接近,不过谁和谁对上,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届时就更便宜了大占上风的费斯。 眼见走下去是条死路,他们不愿意就此坐以待毙。所幸,车弘方在最后关头想出了一个有几率扭转乾坤的主意——既然没有一个人能单独干掉费斯,那就合他们三人之力,先除去这个最强劲的敌手,然后终止联盟,各自为战,凭实力分出最终胜负。 这样,每个人至少都还有一线希望。 对费斯这样超出常理的高手,这种以多打少算不上太过分的“欺负”,人们会理解的。再说……还有一个不能明言的理由——就凭秋明团那可怜的粉丝基数,让几人不用太顾忌“欺负”费斯的后果。 这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了。 场外,秋明团的成员们脸色都变了,可他们能说什 么呢?这就是场游戏,还是综艺节目里的游戏,这种插曲,不仅不会被节目组视为“犯规”,反而能为节目制造看点,他们若太较真,未免显得小气。田乐心只好一边一只手分别抓着欧伦和雷常,心中暗暗使劲给秋明哥打气。 他们在这个节目真的太如履薄冰了,就算不敢奢望在公演舞台上拿到好名次,只这一场外景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第一,对他们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唯独朗和风双手撑在背后,仰头静静地看着屏幕,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少儿合唱团那四个小朋友可就不懂掩饰什么情绪了,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地讨论个没完。 场上的费斯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和白正诚偶遇过一次,并被对方甩开后,直到这枚炸弹落下,新的炸弹预告出现,他都没有再遇敌。 或者说,是没能成功遇敌。 镜头居高临下地打在费斯的脸上,还是那样不苟言笑的面容,还是那样沉静深邃的目光,但朗和风留意到,他的眉头以十分微弱的幅度拧了拧。 这段日子,朗和风说得上是和费斯朝夕相处。节目开录后,费斯一次也没离开过节目组,朗和风也只出去了那么几次,除了一起锻炼,一起吃饭,一起排练,他们还一起睡觉——分床睡,就差没一起上厕所了。这阵子,朗和风对着费斯的时间比以往对着自己助理的时间还多。 最初,朗和风觉得费斯的长相和他的气质很违和,像油水分离一样违和,然而一旦接受了费斯的设定,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甚至现在费斯要是无来由地给他笑一个,他会感到很惊吓。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能分辨出费斯每一个最细微的神情。 费斯拧眉过后,继续迈步,但这次,他改变了方向,且加快了速度。 他要有动作了! 但场外的人只能干瞪眼,没法将这关键性的情报传递给场内的同伴。暂且结盟成功的车弘方和何君浩出发去寻找白正诚,不久,三方成功汇合。 现在,他们要做的事只剩下一件——找到他们共同的敌人,费斯。 “先分散阵型吧,”车弘方说,“火力拉开才好包他,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打三个方向。” “有道理,”何君浩点头,“不过,我们没有队内通话频道,等会怎么交流?” 车弘方:“……” 白正诚:“……” Shit,车弘方心里骂一声,他给忽略这个问题了。 “靠唱山歌吗?”何君浩说。 “噗——”白正诚本来在严肃地思考问题,硬是被何君浩逗笑了。 白正诚这种一本正经中时不时露出的一丢丢孩子气,也是独特的可爱之处。 “山那边的朋友~请汇报一下你们的战况~”何君浩还真的随口唱了出来,也不管自己唱的成不成调,反正他乐呵。 白正诚心里其实挺羡慕何君浩,这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活得他比更像一个十八岁的男孩。 但性格这种事情,最是羡慕不来,都是天生的。 车弘方被何君浩生生地揪出自己的战术漏洞,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没办法了,离得太近不好打,到时我们就见机行事吧。” 他最理想的状况是,他们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包围圈,把费斯引诱到这个圈中,到时费斯腹背受敌,枪法刚上天也插翅难飞。如果这个包围圈太小,就很难包得住费斯,因此三人必须拉开足够的距离。 “我们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手语,”白正诚提议道,“弘方哥在这方面好像比较有经验, 要不弘方哥教我们几个比较常用的手势?” 车弘方觉得白正诚这个提议很可行,这孩子比何君浩那没个正形的自恋狂靠谱多了,人比人真的是……车弘方忍着没吐槽何君浩,抓紧时间正儿八经地跟他们约好几个“有敌人”、“安全”、“前进”、“撤退”等使用概率比较高的暗号,三人大体商讨完毕,便各自挑了一个方向,兵分三路地散开了。 这个短暂的草地三国联盟只有一条原则——在费斯倒下前,他们不能对彼此开火。而费斯一旦出局,他们的联盟关系就立刻结束,恢复自由的敌对状态。 讲求仪式感的何君浩还非要三人一起发个誓,他们的见证者不是天地,不是日月,也不是神明,而是——镜头。 这一招太狠了,比对天地日月之类的玩意儿发誓要狠得多。对一个善男信女,是抬头三尺有神明,对一个明星,则是人生无处不曝光。谁敢当着万千观众的面堂而皇之地耍阴招? 在今天这场游戏里,这是件好事,因为三人都知道,自己不会毁约,两位盟友也绝对不会毁约。这个联盟虽然短暂,却稳固得很。 导播把镜头悄咪咪地切到了何君浩这边。 场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此刻的何君浩不知道。 一和两个盟友分开,他就一眼瞅中了一棵树,那棵树的地理位置绝佳,几步开外就有一堆乱石,地势又高,简直像一座野生炮台。何君浩像发现了宝藏,屁颠屁颠地飞奔过去。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这棵树下,先迅速地视察一番四周的环境,确认安全后,他猫到石堆后边,往外面探出脑袋,告知盟友自己的位置的同时,也在搜寻盟友们的位置。 这个位置信息很重要,他们既要考虑等会如何配合集火费斯,也要考虑击杀费斯后,自己如何收拾掉另外两个对手。 这盘棋剩下的步数越少,每一步也就越不好走。 很快,何君浩就看到,远处几面破败的石墙后面露出了车弘方的脑袋。车弘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已安顿完毕,且尚未发现敌人。 大约过了一分钟,白正诚也找好了自己的落脚点,同样和车弘方、何君浩远远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何君浩扛着枪,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兴奋。 他这个念头还没在脑子里闪完,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轻微而诡异的响动。 何君浩一怔。这阵响动的感觉很熟悉。 是树叶的摩挲声。 在这遍布树木的野战场里,树叶摩挲是再正常不过的动静,却何以会让他感到诡异? 因为…… 它太近了! 就近在耳边……不——近在头顶! 何君浩从疑惑到醒悟,实则只过了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他脊背一缩,身子一僵,猛然抬头,不详的预感顿时以极其现实的面目架在他面前——一口黑洞洞的枪口正居高临下地悬在那里,幽深地凝视着他,活生生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 卧槽! 这是何君浩内心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抬枪。 可是,晚了。晚了足有一万年。 砰——! 半蹲在树上的费斯一枪直戳他天灵盖。 何君浩的头盔一震,手里的武器随即失效,再也发不出一颗子弹。 这说明,他嗝屁了。 卧槽! 何君浩心里又爆了一句粗。他百脸懵逼——这人是什么时候躲在这的??? 何君浩整个人木 然地蹲在原地,仰视着上方,又拿到一个人头的费斯一声不吭,面无波澜,非常自然地放下端着的枪口,单手握着枪柄,另一手撑着树干,稍稍打量一眼地面,弓着的身体一跃而起,嗖地一下,身轻如燕地跳到地上。 正好落在何君浩面前。 何君浩张着嘴,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棵树可不矮,目测从费斯所在的位置到地面,足有一层楼之高。 正是因为树太高,何君浩视察环境的时候没太认真往上面张望,打死他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丧心病狂到爬树。 不仅爬了树,还从一层楼高的树上轻而易举地跳了下来。 车弘方与白正诚结盟不久,费斯就猜到了敌人似乎在有意回避他。因此,他才改变了策略,化明为暗,以静制动。 不幸的何君浩同学很有眼光,和费斯挑中了同一棵风水宝树,却被费斯抢先了不知多少步。 何君浩看着费斯,很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什么奇怪的组织放到这个节目里的卧底吗? 可费斯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仅击杀了何君浩,还借着何君浩的视角获悉了另外两个敌人的具体位置,也就没必要再藏匿在树上了。他半蹲下身,借乱石堆掩护自己的身形,凑到何君浩身旁。何君浩默默地审视着这个跟自己几乎没什么交集的小艺人,等着他开口。 跟他随便唠嗑点什么都好,不然他扑街扑得这么不明不白,会憋屈死的。 费斯确实开口了。 “让一让。”费斯说。 何君浩:“……” 何君浩:“???” “你占着我位置了。”费斯说。 何君浩:“……” 何君浩:“……” 何君浩:“……” 何君浩:“哦。” 何君浩默默地,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是童才哲差点笑掉了头。 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君浩同学也有今天,童才哲看得畅快淋漓,转眼就忘了费斯和他们的灭团之仇,甚至还想给费斯点个赞,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嚷道:“秋明哥,我要对你路转粉了!” 不知何君浩事后从正片里看到这一段时,会作何感想。 死人不配拥有姓名。牺牲得一点也不光荣的何君浩忧伤地抱着自己的枪,挨在乱石堆后边的一个角落里,时不时瞄一眼几步之外的费斯,看他全神贯注地架枪、御敌,自己在他眼里仿佛成了无色无味的空气。 而他的两个盟友,远方的车弘方和白正诚,这会儿还完全没搞明白他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听到广播系统里那道标准的女声礼貌又庄严地宣布费斯击杀了何君浩,拿到了第十六分。 至于是如何击杀的,他们一无所知,根本料不到这会儿费斯就在何君浩同学的边上,光明正大地占领了他们这个盟友的根据地。 被迫退出联盟的何君浩完全不想去管那两人的死活了,也毫无唱山歌的兴致,他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离场。眼前的景象,他是越看越扎心。 然而,命运似乎注定了,这一天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他跟前耀武扬威。 费斯只跟他说过两句话,说完那两句话后再没看他一眼,在何君浩的视角看来,这就是在赤/裸裸地耀武扬威。 费斯似乎很爱惜子弹,击杀何君浩后,好一阵子都没开出下一枪,他只是谨慎地蹲在乱石堆后,时不时挑一个刁钻的边边角角探出小半边脑袋,打开装在枪杆上的高倍镜往远处望一眼,然后立刻折回来,丝毫没有要与对手交火的意思。 直到这时,何君浩才留意到,费斯手里拿的不是和他们一样的步/枪,而是一柄狙/击枪。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费斯在爬树前,特意回到简俊团阵亡的那片林子里捡的。 他要的不是狙/击枪的大威力,而是狙/击枪那独一无二的配件——高倍镜。当前,在这个车弘方精心设计好的三角区里,高倍镜成为了费斯手里的王牌。谁能看得更清楚,谁就有更高的概率一击必杀。 不…… 他真正的王牌,是他自己。 正当何君浩在纳闷,车弘方、白正诚也在纳闷的时候,费斯突然出手。 砰——! 一道单薄却不失磅礴的枪响,没有露出丝毫先兆,冷不防地在这山林之间炸了开来。 车弘方和白正诚都是一惊。 当车弘方的震惊还在胸腔里回荡之时,白正诚的心已倏然凉透了。 他的头盔一震,护臂上的屏幕跳出一行字。 爆头击杀,一枪毙命。 白正诚阵亡。 第44章 胜利 场外的选手们一阵惊呼,陈时良差点蹦起来,痛苦地嚎叫一声,姚华、瞿德业、文子石三人霎时面如死灰,恍若踏入了一个黑白世界。欧伦、雷常、田乐心本想欢呼,但都忍住了,怕被群殴。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现在还是低调一点,该来的裸奔,总归要来的。 白正诚握着枪,久久不知该如何反应,震惊消散后,留下的是强烈的挫败感。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输,只是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输,他觉得再怎么着,都应该先经历一阵轰轰烈烈的交火,再分个输赢,那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死法。可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对手只一枪,就漂亮地让他出局了。 好半晌,白正诚才默默地放下武器,以一种对十八岁的孩子来说略显过度的沉稳,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车弘方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孤军奋战了。 这个局面,让他既释然,又惆怅。 释然的是他少了两个对手,惆怅的是,他少了两个盟友。 不……不仅仅是少了两个盟友,更因为,失去了这两个盟友,令他比之前百倍千倍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对手的恐怖。 他处心积虑建起的三方联盟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在被费斯一手捏碎的过程中,更放大了他们的无力和对手的强大。 车弘方内心深处知道,在今天这场游戏里,这个人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幸好只是一场游戏。 这不意味着他就放弃了。他当然不会放弃,世事无常,说不定费斯在最后的生死关头不小心摔一跤呢? 就在这时,新的系统提示出现了。 上一枚炸弹落地,爆炸区无伤亡,新的炸弹预告计时启动,爆炸范围刷新。 也不知这系统是不是人工操控的,爆炸范围恰好就落到了以两人为中心的一块区域。 若非如此,他们估计就会在这里直接分出胜负了。 观众们的兴致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 车弘方毫不犹豫,一个转身就溜走了。 他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自知之明,跟费斯正面刚枪,他必输无疑。他很庆幸爆炸范围覆盖了他们。如果双方都坚守在这个地方,车弘方预测得到,游戏不用五分钟就能结束——以费斯的胜利告终。当然,车弘方可以逃,但名不正言不顺的逃,终归不那么光彩,新的这枚炸弹成了他最光明正大的理由,他现在可以师出有名地转移战场了。 他撤退,费斯也必须撤退,一个人守在这里毫无意义。车弘方马不停蹄地往后跑,绕了很大一段路,就是要彻底消失在费斯的视野中。车弘方想得透彻,事到如今,他还想赢费斯,只有一条路可走——打他个出其不意! 实力不够,运气来凑。考验人品的时候到了。 场外,大部分人都已云淡风轻,剩下一小部分人,特别是秋明团和易正信团的成员,还在握着拳头,揪着心,牢牢地注视着屏幕上展现出来的每一寸风吹草动。 “弘方哥加油!”有人喊了一声。 好些人就算自己不属于易正信团队,也多半希望车弘方赢。一来因为他们跟车弘方有交情,二来,比起他们不甚了解的秋明,大家更认可车弘方的实力。 田乐心憋红了脸,鼓足勇气,也喊了一声:“秋明哥加油!” 欧伦拍拍他肩膀,笑得一脸轻快,示意他不要担心。 场上两人都在快速移动,相继离开了爆炸区,根据相互间的距离来看,可能好一段时间里都难以碰面。本该紧张万分的决战时刻,突然陷入了一种不上不下的僵持。 移动 还在继续,围观群众的紧张也在继续。 两人兜兜转转,好几次即将进入对方的视野范围时又擦肩而过,看得场外的人们越来越心焦。总导演开始考虑,是不是临时改变一下游戏规则,或者干脆派俩工作人员进去,给他们领领路算了。 就在总导演犹豫不决之际,场上的两人又一次在不经意中拉近了距离。 众人浮浮沉沉的心也又一次被高高提起。 费斯和车弘方都在靠近一座小石山。这座小石山有点规模,形状张牙舞爪,凹凸不平,隐秘的容身之处很多,藏下一整个队伍也绰绰有余。在这个场地里,它恐怕就是为团队战而存在的。 此刻,两人都把安全区域的战场摸索得差不多了,车弘方靠近这座石山,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适合埋伏的地方,而费斯靠近这座石山,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人在埋伏。 两人殊途同归,在同一时间凑了过来,车弘方在北面,费斯在南面,一人走左手边,一人走右手边,沿着石山壁往同一个方向探去。 他们的脚步都很轻,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但再怎么轻,也不可能抹消所有的响动。 两人越靠近石山一侧的尽头,就越有可能察觉到来自另一面的动静。 谁先注意到对方的存在,谁的胜算就更大一筹。 忽然,镜头里,成片成片的枝叶一齐沙沙骚动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它们身上低柔地来回摆动。 起风了! 两人都被风刮得半眯起眼睛,但两人都没有停步,任由风声漫漫地掩盖他们的气息。 所谓转角遇到爱,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最意想不到的人。 费斯走得比车弘方要快一点,率先在石山的侧边显露身形。 这对费斯不是件好事,车弘方在角度上占了一个小小的优势,令他得以先一步看到费斯的侧身。 然后,费斯的目光往这边一掠,也看到了车弘方。 他看到车弘方的时候,瞬间反应过来的车弘方已抬起了枪口。 紧握枪柄的手指在扳机处重重扣下。 赢了! 车弘方心中闪过一抹模糊的喜悦。 这一刻,场外所有人都和他怀抱着同样的想法——这距离太近了,车弘方拿的还是突击步/枪,闭着眼睛一通盲射都能把人扫死。 就在这充斥头脑的喜悦之中,车弘方的瞳孔一扩,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费斯没有抬枪,也没有站在原地,他往斜前方一扑,像一头正和猎物赛跑的野兽,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车弘方一阵愕然,所幸这愕然并没有让他停下动作,他双手持枪,一泻而出的子弹连成一条明灿灿的火光,笨拙地追逐着费斯的身影而去。 费斯一刹那就跃出了好几步距离,双脚落地的同时一个蹲身,轻盈地错开车弘方大部分弹道,紧接着一个翻滚,带得草地上几片飘零的树叶在空中慢悠悠地摇曳起来,越发衬得费斯的身姿风雷迅火,形若鬼魅。 车弘方发现,自己控制步/枪的速度竟比不上费斯这一连串动作的速度。 费斯转瞬就贴到了他咫尺之距。 车弘方的心咚地一跳,他——想干嘛?! 一瞥眼间,车弘方看到,费斯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但平静之中蕴含着某种他从未见识过的坚毅。今天,也许所有人都是带着娱乐的心态来进行这场游戏的,唯独他不是。 费斯一跃而起。 车弘方:“……?!” 费斯向他扑了过来! 此时费斯离他只剩不到五步距离,费斯行动太快,待车弘方回过神来,一团黑压压的身影已彻底沾满了他整片视野。 车弘方全然是凭着本能将整个弹夹的子弹通通泼洒出去。 当枪声戛然而止,他只觉自背后传来一记沉闷的撞击,尔后自己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上。 将他扑倒在地的费斯则在落地之时与他错开了身子,左脚重重往地面一踏,一个拧身,右手一甩,将手中的长/枪从身侧晃到身前,朝下一指,左手一托枪柄,扣动扳机—— 砰——! 仰面躺在地上的车弘方头盔一震,那一发没有实体的子弹,理论上已从他额头正中穿颅而过。 他知道,游戏结束了。 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天空很蓝,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惬意。可这个高高立在他脑袋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却像一尊从天而降的死神。 他服了。心服口服。他万万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对方会选择与自己肉搏。 直觉告诉车弘方,这期节目的正片里,他这个镜头应该能得到一个华丽丽的特写——作为战败方。 他苦笑,一个骨碌坐直身体,站起来,朝费斯伸出右手,表达战败者的由衷佩服:“厉害。” 费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伸出来的手,把自己的枪从右手换到左手,和车弘方握了握。 费斯回到入口处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全体选手和工作人员们热烈的掌声,秋明团几人的尤为热烈。田乐心恨不得一头扑进他怀里,碍于这是公众场合,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不过,就算是私下里,他估计也不敢…… 游戏总共进行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也够呛了,尤其是车弘方,全程陪跑到最后,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待一切尘埃落定,才反应过来腿都快跑断了。只有费斯还跟没事人一样,游戏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秋明哥!你太厉害了!”秋明团几人围着费斯,田乐心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小迷弟的声音。 “一人横扫全场!C位出道,绝对的C位出道!”欧伦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我跟你们说,这期节目绝对要炸!不炸换我裸奔!” 雷常也在心底深处对秋明刮目相看。之前,他碍于情面,一直对团长保持恭敬,但他对秋明的评价实则和朗和风相去无几——一个干啥啥不行的失败艺人。 但是刚才,他们的团长实在太帅了,超出了常理的那种帅,不知是否错觉,他感到自己从没有过也不该会有的少女心都被炸了出来。 朗和风的表现没他们几个那么激动,只是轻轻地说了句“辛苦了”。 只有他知道,费斯上一期练舞留下的伤痕还未完全消褪。和车弘方决战之时,费斯一言不合就飞身肉搏,着实让朗和风胆战心惊了一下。 “我说了,”面对大家的大惊小怪,费斯的反应很平和,丝毫没有得意洋洋的意味,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意思,令周围好些人都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里没人是我对手。” 众人:“……” 大兄弟,你这样真的会被打的。 第45章 火锅之夜 回程的路上,两辆大巴里都静悄悄的。大家排练了一个早上,又折腾了一个下午,车上既没什么事做,积攒了一天的疲惫和困意便在这时集中袭来。于是,平日在公众面前光鲜亮丽、颜值逼人的男神们,这会儿无不在座位上睡得东倒西歪,有人还在半梦半醒中淌起了口水,偶像包袱掉了一地。 秋明团和来时一样,坐在第二辆大巴屁股的位置。费斯和朗和风并肩落座于最后一排,费斯靠窗,朗和风靠走道。 朗和风也很累,靠着椅背眯了一会儿眼睛,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朦胧睁眼时,大巴还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速行驶。 朗和风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的脑袋枕着的不是椅背,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个“什么东西”,是费斯的肩膀。 朗和风猛地坐起来,转头看向费斯。费斯却没有看他,而是侧着脸,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样,他看着天地,他看着他。 朗和风总觉得,这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男孩,心里装着一个深渊般的世界。 前几天,他特意去查了查秋明的详细资料。 可不知秋明是太不出名,以至于根本没人关心他的过去,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能查到的公开资料非常有限。 就连现在能查到的这些资料,朗和风也肯定,春姐一定帮他做了什么手脚。 迷一样的男人。 但不管怎么迷,有一点朗和风应该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秋明在这个圈子里,确实没有后台。 朗和风盯着费斯的侧脸凝视了许久,又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故事再多,也轮不到他来关心吧。 *****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身上似乎浓缩着无穷无尽的活力,一群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男神们一回到节目组会场,立刻原地满状态复活,童才哲嚷着今晚大家一起打火锅,引起众人的纷纷响应,何君浩任何时候都不放过嘲笑童才哲的机会,挑眉道:“热烈庆祝你们光荣垫底吗?” 童才哲面无表情地回看他一眼,淡定道:“屁都没干就被人家一枪毙命的人,你确定要跟我互相伤害吗?” 众人哄堂大笑。 “……我那是被偷袭!”何君浩愤愤不平。 童才哲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让他自行体会。 打火锅的事就这么说定了,除了有几个人今晚有别的工作安排,其余人等都被拉进了这个计划里,包括秋明团。 嘉宾们提出了要求,节目组自然得满足,当即有工作人员忙前忙后去给他们布置现场、购买食材,众人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的光景,一切就准备妥当了。 这个集体火锅还是在餐厅进行,只不过原本分散的餐桌被拼到了一起,合体为一张特大号餐桌。总共二十多人围着餐桌挤挤挨挨地坐下,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使得这餐厅的气氛空前高涨。 俗语云,一回生,二回熟。前几期的时候,大家彼此都还不熟悉,节目又以团为单位行动,相处机会不多,相处起来都有些拘谨。经过今天这场外景游戏,原先那层雾里看花的朦胧神奇地被一扫而清,大家的感情一下子亲近了起来,说话都随便了许多。四舍五入的话,他们可就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了。 最为显著的是众人对秋明团态度的改变。并非说大家之前完全是狗眼看人低,实在是本来就不熟,对秋明团更是不熟,玩不到一块也正常。今天,费斯以他有目共睹的实力征服全体男神后,秋明团几人明显地感觉到,其他人对他们都不再那么生分了 ,不再暗暗地把他们划分到“外人”的行列,而终于自然而然地在情感上承认了他们也是“自己人”。就连费斯那些听起来嘲讽值爆表的话,对于他们也都成为了一种独特的玩笑方式。 比起战场上的第一名,这是更令秋明团的成员们高兴的事。 “秋明哥,”童才哲不要脸地挤到朗和风和费斯中间,殷勤地给费斯敬酒——一种度数特别低的果酒,节目组不会让他们乱来的,“喝过这杯酒,你就多一个粉丝了。” 费斯:“……” “明人不说暗话,”童才哲肃然道,“我从未见过像秋明哥你这样英俊潇洒之人。”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安歌轻声细语地对童才哲的拍马屁表现发表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不过童才哲现在的位置离他有点远,听不到。 “童才哲,”对面的何君浩也看不下去了,“你是受虐狂吧?身为狮子座的尊严呢?你这个叛徒!” 叛徒这句话不是何君浩原创的,而是童才哲经常拿来数落张安歌的,何君浩就是故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童才哲不以为意,“我这才是狮子座的风度,这叫愿赌服输,谁像你那么小气啊?” “喂,你说话要负责啊,”何君浩不服气,“我怎么小气了?” “不小气就要输得起啊。”童才哲说。 听着两人的对话,崔星辰一脸天真地悄悄问身旁的张安歌:“你们三个都是狮子座吧?为什么你们三个一点也不像?” “他们两个是还没成年的狮子。”张安歌悠悠道。 “我当然输得起,”何君浩说着,想到什么,奸诈地笑了起来,“对了,听说你们团是倒数第一啊?” 童才哲:“……” 看到何君浩这种似曾相识的笑容,童才哲就预感到没好事。 “秋明,”秋明年纪比何君浩小,何君浩按理说是他的前辈,就不自动降辈分了,而是直呼其名,“你们想好怎么惩罚这个垫底的天神团了吗?” 何君浩还刻意加重了“垫底”和“天神团”几个字的语气,以造成强烈的反差,增加对童才哲造成的魔法伤害。 正在一边安分守己低头进食的张安歌、崔星辰、边临、万鸿齐齐抬头,哀怨地看一眼何君浩——小何同学,你和童才哲非要互怼是你们的事,何苦殃及池鱼? 何君浩可没这种慈悲心肠,他对童才哲最大的爱,就是为了整他一个人,可以让全世界为他陪葬,区区四个无辜之辈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他们也不无辜,谁让他们跟童才哲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呢。 费斯端着饭碗,一时不语,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童才哲吓得赶紧从锅里捞起一大片牛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到费斯碗里,声音更讨好了,“秋明哥,我一看你就是要干大事的人,肯定不会跟我们计较这种小细节的,是吧?” 他使劲眨巴着自己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童才哲对费斯的大献殷勤事出有因——原来是为了这事! 费斯看着他,没说话。 “秋明哥。”童才哲又眨了眨眼睛,甜声道。 费斯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君浩在饭桌对面笑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人家不吃你这一套——” “规定就是规定。”费斯说。 童才哲怔怔地看着他,边临团其他四人也怔怔地看着他。此时此刻,费斯就是主宰着他们命运的神。 “ 嗯……”童才哲一开始就知道要想逃过节目组这恶意满满的安排,恐怕没那么容易,他试探着问道,“那,秋明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意思意思地整蛊一下他们还是能接受的,别太过分就行。 “放心,”费斯说,“惩罚不会很重。” 他们又不是他的属下,这只是节目组的规定而已。 一听这话,童才哲和他的四个队友都双目发亮,满脸都是对费斯的感恩戴德,感觉童才哲刚才那一块牛肉没有白夹。 那可不仅仅是一块牛肉,更是边临团向秋明团伸出的橄榄枝。在这个圈子,身为在边缘挣扎的小角色,能跟有咖位的同行攀上关系,对自己是多么有助益的事,明面上可以蹭热度、带流量,私底下,这些人脉资源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要换一般人,一定会顺藤摸瓜,跟童才哲把这出双簧唱圆满。 只可惜,童才哲今天对上的不是个一般人。 费斯接着道:“你们团——”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听他的下文。 “跟着我们晨跑一个星期吧。”费斯说。“不多,每天十公里。” 童才哲:“……” 边临、万鸿、张安歌、崔星辰:“……”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努力地憋着,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太仁慈了,他们的团长实在是太仁慈了,居然只让他们晨跑,把夜跑都给他们省了。 何君浩则压根没打算忍,又肆无忌惮地笑了开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秋明干得漂亮!” 在何君浩的带动下,众人幸灾乐祸的笑声连绵不绝地回荡在边临团几人的周围。 “团长,”张安歌脸色煞白地转向边临,“你不为咱们挣扎一下吗?” 童才哲这个倒霉货,他再也不敢指望了。 万鸿和崔星辰也转向边临。 边临承受着队友们沉甸甸的目光,快要顶不住了,张口道:“我……” 未几,边临叹口气,认命般看向费斯,彬彬有礼道:“秋明团长,你看……这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费斯问道。 “就是,”边临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能不能把晨跑换成别的?” 童才哲在费斯身旁疯狂点头。先不说他能不能跑下十公里,光一大早起床这一条就能要他命。 费斯思索几秒,说道:“那就俯卧撑,每天一百个。” 边临的笑容瞬间僵硬,一张帅脸进入石化模式。 童才哲、万鸿、张安歌、崔星辰同款石化。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现在明白了,费斯一定是在故意整边临团那几人,还要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边临团几人不知从何发作。 大家看得很开心,特别开心,尽管没人明说过,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边临团在这个节目里是什么定位,他们各自在这个节目里又是什么定位。他们是星星,边临团是月亮,上演的就是一出众星捧月。这种暗斗,没人会戳破,更不会有人去破坏大家表面上的友爱和谐——不论当中真实的成分有多少。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是众人都十分默契地共同遵守的,那就是没人愿意主动去惹边临团他们不痛快。 边临团的人没那么小气,不至于为一点小事记仇,更不会蓄意报复,可人到了这个位置,很多事情已不光是自己能决定的了,他们的粉丝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费斯却明晃晃地向这条不成文的规则发出挑战。 大家都希望这场戏搅得越热闹越好,他们只管看,毫无负担。 边临:“……哦。” 张安歌:“……团长???” 崔星辰也睁大眼睛,失望又哀怨地看着这个素来很照顾自己的兄长般的人物。涉及到专业问题时,边临很能让人安心,可在这种时候…… 边临的内心也很绝望。他只好使出杀手锏,把无助的目光转向万鸿。 万鸿就知道他要被推出去。他想了想,认命地一笑,“那还是跑步吧。” 张安歌、童才哲:“??????” 边临、崔星辰:“……” 不是,这两人怎么回事,一人挖坑,另一人就往里跳?还要带着大伙一起? 边临轻叹一声,命,这都是命。 费斯没他们那么多内心戏,听万鸿这样说,点了点头,事情解决,继续吃饭。 “团长,”欧伦却没打算让这话题结束,而是把矛头转了个向,“我今天还跟人打了赌,说你能不能赢到最后呢。” 坐在桌子一角的少儿合唱团几人握着筷子的手都霎时一僵。 这不过是一时兴起之语,他们本想绝口不提这事,装死蒙混过去,没想到……欧伦看起来那么阳光,肚子却是黑的! “对,说好的裸奔呢?”童才哲又来了精神,高声嚷道。他们的悲惨命运已成定局,其他人能多坑几个是几个。 “裸奔裸奔!”何君浩吹一声口哨,学着评委的语气庄严道,“来,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小白,”欧伦笑道,“你看这事怎么办?” 少儿合唱团的团长白正诚已然得知了此事,他能说什么呢?指责心直口快的陈时良同学吗?不,无论什么情况下,他绝不会让他的队员难堪。他本身不是这样的人,公众也不允许他成为这样的人。 在场之人,都知道白正诚是个有担当的小男生,再为难也从不逃避问题,欧伦正是看准这一点,才不跟陈时良扯嘴皮子,转而跟能负责的白正诚讨要说法。 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朗和风看着这一幕,禁不住有点担忧,他们会不会显得太过咄咄逼人了。在场之人都晓得他们在开玩笑,可后期组若是断章取义,东拼西凑地剪出来,天知道正片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边临团的受欢迎度自不必说,白正诚那群粉丝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他们一连把这两个人气男团逼入狼狈境地,不知道会引起何等反响。 可欧伦显然没去考虑这些复杂的东西。在秋明团里,欧伦的资历与朗和风不相上下,仅次于秋明之后,一直被田乐心和雷常视为大哥般的角色。在他们几人中,欧伦看起来是最乐观、最上进、前程也最敞亮的一个。然而,这人实际上是既成熟,又不成熟。 成熟的方面在于他从累积的经验中形成的对娱乐圈的了解,并由此锻炼出来的事务处理能力和抗击打能力。比起田乐心和雷常这样的新人,欧伦是成熟的。不成熟的方面,在于他对这个圈子只是“懂”,但不“用心”,不会弯弯绕绕地去七忖八度,殚精竭虑。对有的人来说,在镜头前的每时每刻都是工作,都是表演,他却绝非这样的人。他记着和少儿合唱团的这个赌约,不为别的,也不顾虑其后果,只因他打从心底地想让秋明团长扬一回名、出一口气。他要证明,没人相信秋明,自有他们去相信,而且他们是对的。 大家都望向白正诚,好奇这个小男生会如何解决这个困局。 白正诚看看欧伦,又看看费斯。他知道,在秋明团里,费斯是绝对的领袖,恐怕只有他说的话能起决定性作用。 费斯也看着他。 白正诚微 微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费斯不紧不慢,等着他发言。 于是餐厅里出人意料地安静了下来。两个男人默默对望。 挺……尴尬的。 白正诚实非有意如此,他是天生没有舌灿莲花的技能,让他像童才哲那样信手拈来地去和别人套近乎,他八辈子都干不出来。 许久,白正诚才郑重其事地开口:“秋明团长。” “嗯。”费斯应道。 “我们打赌输了,是应该受罚。”白正诚说。 “嗯。”费斯应道。 少儿合唱团的四个小朋友惊恐地看着自家团长,白正诚该不会真的甘心受此大辱吧?再正直再真诚也不至于啊! “但是,”白正诚话头一转,“那个……有伤风化,”他顿了顿,“应该过不了审。” 众人一怔,回味过来后,都笑喷了。 这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孩子。 费斯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两个脑回路清奇的还对上了。 “跑步,还是俯卧撑,”费斯说,“你们选吧。” 白正诚:“……” 他看了看自己的四个队友,无需听他们说话,便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到强烈的求生意志。白正诚说:“跑步吧。” “好。”费斯说。 陈时良嗷嗷惨叫起来,姚华和瞿德业一人一边挤兑他,说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文子石抓着天籁之音团的顾西委屈地诉苦,边临团五人无不露出一脸欣慰的姨母笑,感觉历经沧桑的心灵总算得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抚慰。这顿火锅越吃越热闹,大家越聊越兴奋,有人抓着费斯东刨西刮他是否有什么未曾公之于众的神秘履历,否则何以这般厉害,费斯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有什么说什么,而不该答的话,或答不上来的话,则一句也不答。 欧伦突然提出一个后知后觉的疑问——为什么只有他阵亡后被系统提示尸体不能说话,其他尸体却都没被点过名?他是被针对了吗? “你太菜了,连系统都看不过去了。”不知是谁回了他一句,然后欧伦哀怨的小眼神就淹没在了众人的嘲笑中。 又有人吐槽边临团太怂,明明从一开始就占据了那么好的地形,偷窥了秋明团和白正诚团足有一个世纪,却死活不开枪,真是有违“人不拼搏枉少年”的古训。 耿直boy崔星辰忍不住了,一把心酸一把泪地哭诉自己的苦楚——不记得有多少次他想冲上去开火,结果都被几个队友硬生生地拉住了,跟他说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他还是太年轻了…… 如果有来生,崔星辰死也不和这几个人再当队友。 第46章 主角 红红火火的火锅之夜过去后,男团们的生活又回到了日常的轨道上。但是,整个节目组的氛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质变,大家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多年故友,原本好些人在餐厅或电梯里碰面,都只礼貌地点点头,走程序般寒暄几句,现在开口就是戳心戳肺的玩笑话,并且用心地关注起了其他男团的表演来。 童才哲和何君浩就在某一天组队去偷窥秋明团的排练时,被费斯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之后,秋明团从来不锁门的练习室,第一次反锁了起来。 两人吐吐舌头,接着去别的地方当间谍。 心情的轻快却没让日子变得轻快,反而多添了几分紧张感。《成团时代》已播出了四期,引起了越来越成规模的关注,不仅是来自群众的关注,还有来自一些金主爸爸的关注。出完外景的隔天,边临团全员就应邀去参与了另一档综艺节目最新一期的录制。据传,获得青睐的不止边临团,还有好些人都收到了各种各样的邀请,有的是原本就火,这个节目出了之后更火,有的是上了这个节目才突然引起大量关注。除了边临团五人,白正诚、陈时良、何君浩、易正信、车弘方、顾西等名字都出现在了这些八卦传闻之中。至于这种种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究竟孰真孰假,就需要时间和事实来证明了。 《成团时代》接下来的赛程也将越来越激烈,场上在比,场下也在比,而场上的成绩,间接决定着场下的成绩。 唯有秋明团,一如既往地寂寂无闻。热闹都是别人的,与他们毫不相干。 这是在第五期正片播出之前。 兢兢业业的后期组加班加点地赶工,又一次圆满完成任务,成品在第五期公演结束后的隔天晚上八点整准时播出。 所有人都没想到,包括秋明团几人都没想到,第五期正片,掀起了一阵颠覆性的风浪。 就连那天拍着胸脯说这期不炸他裸奔的欧伦,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帅气能让大家燃上一燃,欢呼两句,并没有奢望太多。再怎么说,这都是“副业”,他们的正经事,还是在舞台上的表演。 至于由此引起的那一系列后续事件,更是他无论如何都预见不到的。 时运这种东西,本就是一门玄学。恩格斯说过,历史发展是合力,是多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而这庞大历史之中许许多多渺小个体的命运,则被卷在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合力之中,或随波逐流,或逆流而上。 《成团时代》第五期正片里,费斯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主角。 本来总导演还担心,在这样一档竞演节目里,应赞助方的要求不得不加入一段突兀的外景很可能会显得太硬。因此,他的设想中,这段外景的戏份在允许的范围内能少则少。 结果,正片里名正言顺地拨划了可观的篇幅在这一部分的剧情上。 这是总导演根据多年的传媒经验作出的临时改动。而市场反响证明了,他的决策是英明的。 观众们不仅没有反感这一段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硬广”,反而通过踊跃纷繁的弹幕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正片开头只有寥寥几幕花絮,很快就到了外景环节。准备阶段的剧情拉得比较快,主要是给观众们简单地介绍一下游戏背景和游戏规则。 真正的正片,从工作人员宣布游戏开始的那一刻拉开帷幕。 弹幕大军也在那一刻起,以万马奔腾之势将屏幕踏得花花绿绿。除了“前方核能”几个字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江山,还有各式各样的花式捧场—— “这一段我是全程笑过去的” “我刚来的,是走程序还是直接笑?” “来,大 家跟我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者误入青铜局,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前方炸鱼名场面” 一个优秀的综艺节目,绝对少不了一群优秀的后期人员。这个节目组的后期部队确实很皮,把这一场枪战剪出了新高度。漫长又无聊的移动时间被大刀阔斧地凝缩成了几段快进画面,而一些矛盾与冲突的爆发点,则被框成了高光时刻,必要时还来几个慢动作特写,如果还不够,就以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重播三遍。 秋明团与白正诚团开场不久的迎面一战,创造了第一波高潮,以欧伦、雷常的出局和白正诚团的惨败告终,不过,白正诚的适时抽身,让他的粉丝们都松了口气。 如果说第一波高潮惊起了一阵打破平静的水花,那么,第二波高潮砸出的就是一片末日级的海啸。 这一幕的主角,正是边临团那几位闪闪发光的天神。 从他们被即将降临的炸弹逼着向秋明团冲锋时起,镜头就给了他们全程的特别关照,毕竟他们能活着的时间也不长了。 然后,边临不小心把自己绊倒,再把好基友万鸿绊倒,再把两个队友也一齐绊倒,以及崔星辰一言不合就给队友们充当先头部队、在前边惊慌失措四处乱跑的这种种画面,无一不被纳入了辉煌的高光时刻。 这期间,若是不屏蔽弹幕,画面都快看不清了。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论男神是如何开始崩坏的” “临临原来你是这样的临临” “临临和鸿哥这是……殉情了?死也要死一起?” “又是撒狗粮的一天” “史上最佳创意结婚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几只太可爱了叭” “好想把他们全部抱走” “真的是身娇体弱……” “自己把自己推倒可还行” “安歌:好气哦,好想把团长打一顿” “阿童第一反应是弄自己的造型???” “阿童这么真实的吗” “阿童:只想做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 “星辰一定很想退团” “这是节目组安排去送人头的?” “前面那位朋友,不要怀疑,不用安排他们也有送人头的实力” 后期组不仅对边临团狠下杀手,连无辜吃瓜的秋明团也不放过,尤其是费斯,正片里给了他一个特写,硬生生给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搭上几句自作主张的心理活动—— “???” “怎么办,前面好像有几个傻子”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然后,只见费斯淡定地抬枪,瞄准,扣动扳机,弹无虚发,在后期组诚意满满的五毛钱特效之下,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不到一分钟,就把边临团收了个干干净净。 除却边临团这一段自己把自己推进火坑的悲喜剧特别抢镜外,这场外景的镜头几乎从头到尾都聚焦在费斯身上,偶尔会分一些给杠得不相上下的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那边,以及长时间孤军作战的白正诚同学。但是,易正信团和何君浩团这两个队伍中规中矩的战斗实在是节奏太慢了,白正诚那半天才来一两枪的戏份也往往一两个画面就能了事,远远比不上费斯的大杀四方来得刺激。这种时候,选手的名气也要稍稍让位于剧情的精彩度。 中间又经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你来我往,战况被后期组灵巧的大手一拉,转眼就跨入了四足鼎立的新时代,也是最后的时代。 画面切给了暗搓搓凑在一起商量大计的车弘方、白正诚与何君浩三人。 早已知道结局的弹幕在这里对三位男神毫不嘴下留情—— “弘方哥不愧是霸总团的军师,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结果这个联盟的作用只是给秋明又送了三分” “他们要是直接打起来,秋明可能还拿不到那么多分……” “秋明这时候已经十几分了,全场谁都赶不上,多几分少几分没区别” “你们认真的样子就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唉……心疼我家小白” “没事,弘方哥也算是尽力了” “敌人太强,根本没法打啊” “不是一个维度的……” 画面一闪,切到了费斯这边。 他正有条不紊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换狙/击枪,然后挑一棵风水宝树,爬上去侦察环境。 就连嘉宾们自己,也是在看到这里后,才明白费斯是怎么爬上去的。在现场时,导播忙着关注车弘方他们的桃园三结义,不小心忽略了这一段。 费斯把长长的狙/击枪背在身后,在离那棵树约二十米处助跑,却并不直接朝着他的目标跑去,而是稍稍偏移了直线,在即将撞上另一棵稍细一些的树时一跃而起,一脚蹬向树干,借着反作用力跳向另一边,身体以接近平行于地面的角度沿着树干向上飞奔几步,再一伸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根树枝,在身体的摇晃中,另一手迅速搭上那根树枝,双手一起用力,身体凭着惯性往前荡去,荡至最高点时腰腹发力,双腿往上一撩,搭上树干的开叉处,双手再抓上更前方的树枝,根本没费多大功夫,就稳稳地跳了上去。 别说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的吃瓜群众,就是曾身处现场的这些嘉宾,也看得目瞪口呆。 又是一阵浩浩荡荡的弹幕袭来。 “这操作,人干事???”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在做什么系列” “一连五期看下来,我赌一包辣条,秋明一定是走错节目组了” “吊了威亚吧?” “不管你们喜不喜欢,反正我是被帅到了” “这个秋明到底是谁?” “从这里开始就奠定了浩浩的悲剧……” 画面再一闪,切回到临时的三国联盟这边。 三人的大计商讨完毕,各自分散开来,对自己悲壮的命运仍一无所知的何君浩同学吃着火锅唱着歌,欢快地朝费斯所在的那棵树跑去。 画面切给费斯,他正端着枪,在树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繁枝茂叶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从这些枝叶中一点零星的孔缝无声无息地伸出他那黑洞洞的枪口,通过狙/击枪上的高倍镜细细地观察远远近近的环境。 “秋明好认真” “大家都是来玩的,只有秋明是来杀人的” “胜负欲也太强了吧” “这本来就是游戏,求胜欲强才是敬业” “人家认真玩个游戏怎么了,这也能喷” 画面切给何君浩,他自信满满地一边张望,一遍离那棵树越来越近。 “浩浩听妈妈的话,别去那里” “浩浩快回来” “前方核能” “前方名场面” “我要是浩浩我得被吓死” 之后的剧情众所周知,何君浩被藏在树上的费斯猝不及防地一枪毙命了。 但是,比这一 枪冲击力更强的是费斯之后那两句冷若冰霜的话—— “让一让。” “你占着我位置了。” 弹幕笑疯了,也不知更好笑的是费斯肃穆的表情,还是何君浩一脸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僵化。 “我的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定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鲲” “我宣布从这里开始我粉上秋明了” “秋明: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何君浩空虚寂寞冷地坐在一边的身影被后期突出得格外醒目。 然而,所有这些,比起这整场比赛的最后一幕,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白正诚在这个环节和何君浩一样,不——他比何君浩还惨,何君浩死得还算有效果,说好听点,他是输给了运气,说不好听点,他是输给了蠢……而可怜的白正诚,纯粹是输给了费斯的枪法。节目里只简单地交待了一下他的阵亡,就没他什么事了。 观众们的注意力被镜头带动着,全数聚焦于费斯和车弘方的世纪对决上。 他们僵持,暂别,绕路,靠近…… 重遇。 车弘方开枪。 费斯朝着车弘方冲刺。 这时,后期组又展现出了鬼斧神工般的艺术创造力。 画面不断地切回一些“前尘往事”——都是费斯说过的话,从第一期到今天这场游戏开始前。 第一期,公演前采访。 费斯:“既然踏上战场,就一定要赢。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第二期,练习室里。 费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第三期,和易正信团在场下PK前。 费斯:“尽力是本分。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第四期,餐桌上。 费斯:“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第五期,战场外。 费斯:“你们都不是我对手。” 在最后这句破坏队形的字幕旁,后期组不屈不挠地拉出一个箭头,在旁边打上一行更显眼的话—— 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当这些回忆杀切完的时候,费斯也同时贴到了车弘方面前,一个凶猛的飞扑将他撂倒,紧接着落地,站稳,拧身,枪口顶额,最后,开枪。 一幅刚毅的特写,一道潇洒的身影。依旧深邃的目光,多了几分冷峻。 这一刻,成千上万的弹幕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第47章 惩罚 费斯奠定胜局的那最后一个画面,成为了第五期全片的高潮,也成为了弹幕舆论倾向一个明显的转折点。这一幕之前,对费斯的各种质疑和中立吃瓜居多,这一幕之后,不知多少人当场路转粉,以“秋明哥”为关键词的彩虹屁漫天飞舞,要不是对费斯的人品深信不疑,差点连他的几个队友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水军了。 伴随着正片的出炉,还有不少或官方或民间的衍生资料,不知哪位有心人挖出了费斯在预告那一期里的俯卧撑表演,当时可是引起了一片汹涌的吐槽,虽然也有人觉得好玩,但更多的观众断定费斯这一招是并不高级的哗众取宠,连带着也骂了节目组,斥责他们把一个竞演节目生生弄成了大型作秀现场。在花式炒作层出不穷的这个时代,观众们都被磨练得对这些套路越来越敏感了。 现在,配合第五期一起食用,效果就不一样了,人们纷纷喊叫——“我们都误会了秋明哥”。 好戏尚未结束。 后期组没有放过总导演给这场比赛埋下的彩蛋,以及场外欧伦和陈时良的一出嘴炮赌约,在正片中将这些看点发挥到了极致。枪战过后,紧接着就是男神们的火锅之夜,噱头层出不穷——“紧张的三角关系”、“他和他和他的爱恨情仇”、“贵圈真乱”、“曾有天神之称的他竟沦落至此,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等等,为了吸引眼球,节目组也真是拼了。 万千粉丝们的宠儿边临在节目中说话向来不多——除了演戏,他在什么场合说话都不多,但这种特质展现在他身上就是物以稀为贵,节目里只要能出现他的镜头粉丝们就满足了,若他能正儿八经地说点什么,那就是一顿饕餮盛宴。 到了边临和费斯就惩罚的事宜“谈判”的这一幕,从屏幕里到屏幕外,两人都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费斯:“放心,惩罚不会很重。” 费斯:“跟着我们晨跑一个星期。” 费斯:“不多,每天十公里。” 把费斯这几句话一连剪出来,后期组还不忘在旁边印上一句字幕: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紧接着是何君浩魔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配合他的字幕是:干得漂亮! 弹幕都跟着何君浩疯笑,满屏飘过同一句 “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边临:“秋明团长,你看……这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费斯:“商量什么?” 边临:“就是,能不能把晨跑换成别的?” 画面里是费斯一张平静的面容特写。 费斯:“那就俯卧撑。” 费斯:“每天一百个。” 弹幕这回默契十足,满屏又一次飘过同一句“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画面切回到边临石化的表情上,旁边是大大的三个字——打扰了。 费斯虐完边临团,接着虐白正诚团,两位团长之间静默的空气,被横空出现的几颗硕大无比的省略号映衬得更尴尬了。 这些花絮里,时不时穿插着众人在事后的单独采访画面。 工作人员:“觉得今天自己和队友的表现怎么样?” 白正诚团—— 白正诚一脸认真:“我觉得我的队友们都尽力了,我也尽力了。” 以下省略陈时良、姚华、瞿德业、文子石的现场八百字小作文感想。 何君浩团—— 何君浩拍着大腿连连摇头:“唉——唉!一失足成千古恨——” 方乐语:“我们团长……有点惨。” 简俊团—— 简俊:“大家都好厉害啊。” 许元正:“大家都好厉害啊。” 顾西:“大家都好厉害啊。” 丰耀:“大家都好厉害啊。” 潘浩鹰:“……不想评论。” 易正信团—— 易正信:“我觉得,我们的表现算是问心无愧吧。” 彭克:“差一步而已,弘方还是好样的。” 车弘方:“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秋明团—— 田乐心:“秋明哥太帅了!” 欧伦:“秋明哥太帅了!” 雷常:“秋明哥……好帅。” 朗和风:“嗯……很意外。我们团长还是挺厉害的。” 费斯:“我说了,他们都不是我对手。” 边临团—— 边临:“嗯……挺好。” 万鸿:“挺好的。” 崔星辰欲语还休:“Emmmmmm……” 他能怎么办呢?四个队友都是前辈,平时对他也确实都挺好的,虽然他打从心底鄙视他们今天的表现……但他能说真话吗?不能。 何以解忧,唯有叹息。 粉丝们显然都很懂他,纷纷通过弹幕隔空安慰—— “星辰boy不哭” “星辰有苦难言哈哈哈” “虽然心疼星辰,但我还是笑了” 童才哲则十分直白地白眼一翻:“我也太命苦了,摊上的都什么队友,难道这就是天妒英才吗?团长,你有在看吗?你的良心有感受到一点点的不安吗?” 张安歌:“我只希望童才哲以后少说点话。”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顺序,节目组绝对是故意的。 再然后,就到了万众瞩目的惩罚阶段。 这个阶段的剧情不算太多,很多镜头都只一闪而过,毕竟再如何趣味十足,都要考虑节目的轻重和时长问题。然而,浓缩的精华也足以让大家笑到劈叉。 吃完火锅的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秋明团的四人准时在楼下集合。 还有一人,则留在了节目组宿舍的楼道里。 这个人就是费斯。 费斯步下生风,大步走到边临团和白正诚团各个成员的房间前,清晰有力地将六扇房门一溜敲了过去。 有节奏的咚咚声在楼道里如惊雷般炸开,吓得这六个房间里的人几乎都当场惊醒。 惊醒归惊醒,起床的没几个,大家的反应惊人地一致——假装没听到,继续睡。 费斯又敲了一遍。 敲到第三遍的时候,大家终于受不了了,陈时良是第一个被逼得下床的,一边揉着眼睛,嘴里一边嘟囔着含糊不清的抱怨,打开门时,一看到昂首挺胸、面容肃穆地立在面前的费斯,陈时良整个人都有点呆滞。 ……什么情况? “到时间晨跑了。”费斯说。 陈时良:“……” 陈时良:“?!” 卧槽。 他想起来了——昨晚吃火锅的时候,费斯确实义正词严地跟他们说过,惩罚从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晨跑,早上六点集合…… 居然是认真的?! “把你室友也叫起来。”费斯说,“马上。” 虽然有人觉得费斯这样折腾自己的男神过于残忍, 但更多人暗搓搓地感谢费斯为他们制造了一个光明正大偷看男神寝室的机会,天知道这寥寥几个镜头给粉丝们提供了多少千载难逢的精神粮食。 这个清晨是名副其实的鸡飞狗跳。费斯锲而不舍地把六扇房门一一敲开,于是人们不仅看到了睡眼惺忪的男神们,还得知了男神们的宿舍分配情况——这可是极为关键的情报。 白正诚团很规矩,陈时良和姚华睡一个房间,瞿德业和文子石睡一个房间,白正诚自己睡一个房间。白正诚开门的时候和所有人一样懵逼,但当他弄明白费斯的来意后,他强忍着打到一半的哈欠,收敛起自己的困意,努力睁大眼睛,诚恳道:“麻烦再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就好。” 虽然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料到费斯竟较真到如此程度,但愿赌服输,别人要讲原则,他就不能耍赖。 又青涩又正经,又稚气又成熟,这白正诚式的魅力惹得弹幕里的阿姨粉们纷纷幸福地尖叫着心疼自家的崽崽。 边临团却不走寻常路,费斯敲开第一扇房门时,开门的是崔星辰,房里也只有崔星辰。 费斯敲开第二扇房门时,开门的是张安歌。 费斯一视同仁地把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到时间晨跑”和“把你室友叫起来”。 “秋明团长,”张安歌倒没有表露出多大的起床气,对晨跑这事的反应也没有别人剧烈,但和别人不同的是,他叫住了费斯,“我叫不动我室友,要不……你来?” 费斯看看张安歌,又往房门里望一眼。 稍微有点综艺经验的人,都能意识到这是个微妙的陷阱,这种有过界嫌疑的行为太容易招黑了,更何况对象还是人气能碾压自己的当红男神。张安歌这一招软绵绵的以退为进,没有多少人敢正面招架。 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在费斯的考虑范围内。 费斯擦过张安歌身旁,昂首阔步地走进房间里。 张安歌还站在门边,镜头只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恐怕连最细心的人也分辨不出他嘴角扬起的那一抹弧度。 他没想那么多,也没刻意挖坑给谁跳,他就是觉得,这下有好戏看了。 费斯都无畏地闯入这禁地了,一路尾随在费斯身后的摄影师自然也得跟着他进去,有什么后果都是费斯的锅,跟镜外人员没关系。 费斯来到那张床前,俯视着那张对即将来临的惨剧尚一无所知的睡脸。 “童才哲。”费斯叫道。 童才哲闭着眼皱了皱眉,把脸侧向了另一边。 摄像师显然是个老手,很懂规矩,噌噌噌地跑到床头的另一侧,给童才哲的睡颜来了个近距高清无/码特写。 弹幕第N次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女友视角” “截图干嘛,都愣着啊!” “awsl” “阿伟别看了” “给摄影师加双份鸡腿!” “素颜都这么好看,这是什么神仙啊” “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 场外一片喧腾,场内依旧冷清,费斯又叫了一声:“童才哲。” 还是没有反应。 所有粉丝都等着费斯使出掀被子大法,以借别人的罪恶之手满足他们心中的罪恶之念,没想到今天费斯偏偏不配合,他顿了顿,弯下身,凑到童才哲耳边,“童才哲——” 本就被打断了美梦的童才哲被这一声幽深又铿锵的呼唤彻底搅醒了,他倏地睁开眼睛,往上看,是天花板,往左看,是费斯的脸,往右看,是…… 摄像 头??? 费斯的脸在这种时候出现虽也可怕,但那熟悉的摄像头比他可怕上一万倍,童才哲当场一声惨叫:“啊——!!!”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刚刚睡醒,不用照镜子都想象得到自己有多蓬头垢面,指不定脸还虚肿着,这样的形象若是出现在节目里…… 他死了算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三百十六度无死角的美男子了。他的人生从此还有什么意义? 张安歌在门口捂着肚子,得蹲下来才能平衡自己笑得抽搐的身体。 童才哲被张安歌的笑声刺激得化悲愤为力量,跳下床就冲过去要掐死他,“你这个叛徒!谁让你把他们放进来的!我今天要跟你同归于尽!” 下一秒就换张安歌惨叫了。 “十分钟后楼下集合。”费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闹剧,公事公办地下了最后通牒,然后像进来时那样,走过他们身边,深藏功与名地出门而去。 费斯最后敲开的是边临团团长边临的房门。 来开门的却是万鸿。 这一刻,弹幕全都疯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疯得更彻底。 “他们真的住同一间房?!” “这狗粮我先磕为敬” “求求你们原地结婚” “我是民政局,我把自己搬来了” “临临在哪里?临临你别躲着了!” 万鸿和大家一样,睡得一头原本帅气的黑色短发野蛮地枝杈开来,还以为是助理或工作人员敲的门,看到费斯的时候,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毕竟是快三十岁的男人,和小鲜肉还是有差距的,而且万鸿本来就不是貌美如花的设定,没有化妆的他,这时才在镜头面前显出了些许沧桑的疲态,胡茬修得干干净净,但仍在顽强冒头,眼角一线影影绰绰的细纹若隐若现,皮肤也不再如平日那般白嫩得没有一丝瑕疵……看得粉丝们感慨万千。 但他们乐意接受这样的万鸿,甚至说,他们更深爱这样的万鸿,他的完美与不完美,都是属于他的真实。 “早……有什么事吗?” 万鸿茫然问道。 “晨跑时间到了。”费斯说。 万鸿:“……” 他这才想起,昨晚那场失败的谈判…… 万鸿似乎没有面临过如此棘手的状况,一时竟不知所措,他又迟钝、又礼貌、又有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那……我,我们先准备一下。” “十分钟后楼下集合。”费斯说。 万鸿:“……好。” 和万鸿的交涉很顺利,费斯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弹幕失望得嗷嗷直叫,怪万鸿为何如此绅士,竟不给费斯一个机会——实际上是给他们机会——去体验一下边临的女友视角。 除了秋明团几人,其他两个男团在费斯的亲自督促下陆陆续续下楼集合,十分钟后,果真一个不少地集结完毕。 费斯对这结果还算满意,一声令下,开跑。 于是,下一组画面,就是一群男神们参差不齐的跑姿,拉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长蛇。 跑在最前头的是费斯,他身姿矫健,上身挺直,挥舞着结实的手臂,迈着一双修长的腿,步伐轻盈而宏阔,刘海全数被风刮往后方,飘逸地随着他的节奏律动,全程目视前方,一路向前,仿佛能就这样跑到地老天荒。 紧跟在他后头的是欧伦、雷常和田乐心,他们虽远没费斯那么轻松,但脸上也早已不见最初那种扭曲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着向往的阳光。这三人后面是朗和风, 比起刚开始时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现在自如多了,也平静多了,戴着一副蓝牙耳机,沉浸在晨风和声音的世界里,不紧不慢地奔跑。 秋明团五人之后是白正诚团。白正诚领头,他神色肃然,步伐稳健,呼吸均匀,显然也是常年锻炼的人。他不是跑不快,而是迁就着自己的队员,不好跑得太快。他团里的其他小朋友尽管是被逼着来的,但平常也是蹦跳惯了的人,又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跑一下步对他们不是什么难事。 最惨的还是边临团。引领队伍的是崔星辰,他的画风还算正常,看起来还是个在跑步的,自他打下,后边四个人简直是一溜对他们这一队人马追魂索命的丧尸。 尤其是跑过五公里后,丧尸们就变异了。边临和万鸿还在尽职尽责地般勉力撑持,童才哲和张安歌这俩,一个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一个是被称为狮子座叛徒的佛系安静美男子,此刻艰难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身子七扭八歪,大口地喘着气,发挥出了淋漓尽致的颜艺功力,随手截张图都是经典,那惨状,与曾经的朗和风如出一辙。 生活又一次完美验证——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亲眼看过这期正片,童才哲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要是能预见到有今天,他说什么也不会来参加这档子毫无下限可言的节目。 也绝不会加入那个所谓的天神男团……! 第48章 选歌 在弹幕满足的嚎叫中,前期的花絮终于结束,正片总算迎来了真正的“正片”——第五期公演。 秋明团毫不吝惜地动用了自己的特权,不仅有两次表演机会,而且这两次表演的自由度空前地高,由他们全权安排——包括演出次序。 秋明团,准确地说是团长费斯,在外景结束的当天就决定了两个节目的演出次序和人员分配。 第一个节目,他们首个上场。 而第二个节目,他们压轴登场。 这种极端的安排莫名地流露着一股霸气。当第一个节目的舞台准备完毕,灯光亮起时,观众席上顿时弥漫开一阵低低的哗然,带着几分好奇与几分期待。 舞台上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费斯。 地球人都知道五音不全的那个费斯。 费斯昂首挺胸,以一夫当关之势立在舞台中央,握着话筒,目不斜视,一副要上来高唱主旋律、传播正能量的气派。 然而,费斯唱的只是一首很普通的流行歌曲,这首歌并不难,四平八稳地唱完了,全程没有跑调,仅此而已。 至于感情……连他的队友在这方面都对他毫无指望。 观众们给出的都是礼貌性的掌声,三个评委一时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卢蒙只好以守为攻,先问费斯:“你觉得自己唱得怎么样?” “不好。”费斯直截了当道。 “哦?”卢蒙稍感意外,宫熙华和裘嘉美都忍不住微微笑了,卢蒙又问道:“哪不好?” “有人说我的歌声没有灵魂。”费斯隐去了朗和风的姓名。 “噗——”卢蒙也绷不住了,观众席随之绽开一片哄笑。 这话说的,很中肯了。 “那你为什么还来独唱?”宫熙华问。费斯自己都如此坦诚了,他们便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几期下来,费斯已经铁铮铮地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拥有着怎样一颗摔不碎的强大心脏,因此不必对他怀抱任何怜香惜玉之心。 “是啊,”卢蒙说,“我也很好奇。”他清楚地记得,费斯的舞姿曾给大家带来过意外的惊艳。 费斯看着三个评委,神色平静,“我是来送分的。” 全场观众愣了三秒,随后是爆发式的哄堂大笑,还有人鼓起了掌,掌声迅速愈演愈烈,比费斯刚表演完毕时的掌声不知喧腾了多少倍。 费斯场下的四位队友听到这话,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计划是费斯自己提出的。出外景那天,得知游戏规则后,他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所以,他才在开打前和总导演讨价还价。 所以,他才斩钉截铁地说,所有人都不是他对手。 他对胜利志在必得,他对这个机会志在必得。 四人一开始都被费斯这大胆的想法吓到了。费斯在男团里的生存哲学不就是浑水摸鱼吗?他单独上场……那简直是公开处刑啊! 他知不知道他有可能会面临何等规模的诘难与吐槽? “在舞台上,你们都比我厉害。”费斯说,“既然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再成为这个团队的累赘。” 四人一时语塞。 他们都清楚,费斯说得对,如果他们想拿到真正与他们的实力相匹配的成绩,这是最好的安排。 不仅剔除一个拖油瓶,拆掉团队的短板,还不会被两个节目分散时间和精力,能够专注于一件事上,以求做到最好。 费斯从未想过他的队友们会不接受这样的方案。他怎么能体会得到队友们的不忍心呢?他们是 一个男团,是一个队伍,为了团队的胜利,个人的牺牲很多时候在所难免,甚至理所应当,连委屈都显得矫情,这个道理,他早就学会了。 费斯身为团长的权威不动如山,根本没费多少功夫,这个计划就定下来了。 演唱过程中,弹幕里确实不乏骂费斯的声音,就连被他在那一场枪战中潇洒的英姿吸粉的观众,这会儿也不好为他辩驳——作为一个艺人,在舞台上的表演不出彩,那就是原罪,实在没太多可说的,强行洗白只会加倍招黑。 不料,费斯一说完这句话,弹幕就又炸了。 “秋明哥对自己的定位这么清晰的吗?” “太真实了” “哈哈哈哈哈秋明哥是不一样的烟火” “确定了,秋明哥是我的快落源泉” “宝藏男孩实锤” “为什么莫名励志” “这个男人好可怕” “路转粉” “身残志坚啊,成功地感动到了我” “身残志坚的你是魔鬼吗” “我错了,我还以为这是个才艺竞演节目” “大家对这个节目有什么误会?这一直都是个搞笑综艺” “歌确实很一般,但我就是喜欢秋明,不接受反驳” 费斯对观众们的掌声没有太大反应,事后,对正片里的这些弹幕也没有太大反应,自己有多大本事,他心里很有逼数。 所以,当主持人当场公布他的现场得票率为8%时,他也没有受到丝毫打击。 相反,在他心中,一切尽在掌握。 费斯不知道,他的淡定使得他的四个队友很不淡定。评委含义复杂的问话,观众们含义复杂的笑声,以及那一阵热烈得反常的掌声,换任何一个正常的艺人,自尊心都指不定会遭到何种程度的蹂/躏。而费斯始终泰然自若,面不改色,一副毫发无伤的样子,仿佛自带免疫一切魔法伤害的隐形护盾。他如此风度满满地为队友们铺好路,四人今天若拿不到应有的成绩,就算费斯不责备他们,他们也承受不住自己对自己的责备。 另外五个男团相继上场,各领风骚。最后,秋明团四人如期压轴现身。 他们这次唱的,是朗和风自己作词作曲的一首歌——《怒》。 ***** 这个节目刚开播时,很少有人知道朗和风是谁,也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男团里不起眼的一个成员。 但是,其实真要说的话,朗和风并非一个不起眼的人。他有他独特的气质。他的模样很斯文,一头刚过肩膀、柔顺得略显细碎的黑色长发,常常把搭拉到额前的发丝以夹子随性地夹到脑后,露出一片雪原般的额头,看心情扎或不扎小辫子。他皮肤白净,眉眼细长,眼角稍微有点下垂,让他看起来很容易显得无精打采,何况他本就是个时常一身懒气的人。 一眼看去,朗和风并不会令人觉得过于惊艳,他也不喜欢那种应时的唇红齿白的男神妆容,非要上妆的时候,也是能简则简,淡粉浅唇,越自然越好。他的好看,不是水嫩/奶油的好看,而是让人越看越舒心的好看。尤其是当他的声音、他的语言、他的性情、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他这整个人水乳交融、难分难解,让人整体去端详、去品味的时候,他那种无可替代的韵味,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那时的他,每一处线条都透着让人难以挪开视线的美感。 但是,要真正读懂他,需要时间,需要耐心,这对于一个艺人而言,在这样一个以快餐文化为市场主导的时代里是很致命的。所谓的综艺感、镜头感,以及观众缘,是一种很玄 幻的东西,朗和风在这方面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优势。有可能他确实在血液里不具备这种天赋,而更大的可能是,他的死往往是自己作出来的。朗和风就是不愿意琢磨观众们喜欢看什么东西,喜欢见到一个什么样的他,甚至还会反其道而行之。原则上说,他热爱的是他所做的事,而不是这份职业。他对这份职业,只有一种出于责任感的尊重。对于他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会去完成,仅此而已。 春姐作为朗和风曾经的经纪人,很早就发现了朗和风的这种倾向,他永远不会主动去抢镜、加戏,永远不会想方设法地刷存在感、制造噱头。他的懒散里,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他有一种本事,在任何镜头前,跟任何一个有话题度的大咖在一起,面对任何上热搜的天赐良机,他都能满不在乎地把自己稀释成路人甲,对外界不闻不问。很多艺人即便没有童才哲那样的清奇骨骼,也会努力朝他靠拢,学着他那样做作得毫不做作地表现自己,天分不够,脸皮来凑,不怕招黑,就怕连黑都没人黑。 春姐跟朗和风开诚布公地谈过这事,朗和风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下一回上什么节目,依然如故,一个节目下来,别人出表情包的出表情包,上热搜的上热搜,引战的引战,产生话题的产生话题,唯独他一如既往地安静如鸡。春姐是个心明眼亮的人,这般反反复复一段时日过后,她不再多说什么,某一天突然通知朗和风,公司给他安排了新的经纪人。那时,朗和风就全明白了。 朗和风没有向春姐求情,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两句,默默地接受了新的命运。 和这家公司签约的时候,朗和风还没从大学毕业。他是在学校公派的一次交流演出中,被这家公司的人——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星探给勾搭上的。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更年轻,更青涩,也更纯真,清瘦的身影,干净的脸庞,在偌大的舞台上,独自坐在一架钢琴前,自弹自唱他作的一首简单而清爽的小曲子。他的画风和普通人格格不入,如书生文雅,又蕴含着新时代的不羁,低调而耀眼,自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气,只是他从来不拿这些东西来故意卖弄。在学校里,朗和风已经有一小群粉丝。向春姐推荐他的那个工作人员,这么对春姐形容——好好雕琢,精心包装,他有成为一颗流量新星的潜力。 对自己的未来根本没有想得太清楚的朗和风,就这么跟公司签约了。他临近毕业,同学们好些都已为自己找好了出路,工作合同都签了,唯有他还在不清不楚地浪荡着。如果不签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份工作,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在办公室里拼打。他学的当然不是音乐专业,艺术这一行太奢侈了,不仅要求家长有从娃娃抓起的先见之明,还要具备足够的家庭财力支撑一个人漫漫的修行之路。朗和风没有这样的运气,他就是个平凡人,只是在平凡的生活之余,一直没有放下他喜欢的事情而已。 可是,理想和现实永远都是有鸿沟的。在签约之前从来不关注娱乐圈、因而对娱乐圈一无所知的朗和风,在这个圈子底层那几年的求生生涯中,不得不越来越深入地摸清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了解了,却不代表学得会,更不代表做得到。春姐承认,朗和风是个有灵性的人,比很多人都有灵性,但那不是她需要的灵性。他聪明,又还不够聪明,他不懂何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人都要在时代的浪潮里竭力求生,和时代作对,那不是胳膊拧大腿,那是蚍蜉撼大树。他的灵性是浑然天成的,却经不起雕琢和包装——他内心深处极力抗拒着,那种抗拒坚定得超出了他的年纪和阅历,看似柔弱,却永远坚守在一条无形的底线面前,让她无从下手。 春姐很惋惜,但不得不忍痛割爱。她做的是生意,不是慈善,她没时间,也没资本赌博。 这一次,春姐明知朗和风不 会乐意去参加这样一档偶像综艺——朗和风从来没把自己定位成偶像,但还是那句话,春姐是经纪人,不是幼儿园老师,手下的员工,尤其是无足轻重的员工对工作满不满意,会不会因此哭鼻子,她不关心。 朗和风不是使性子的性格,他不愿妥协的灵魂里也有与现实和解的一面,他最初想的,只是老老实实地把这节目录完,他什么都不求,只要不节外生枝就好。 岂知费斯硬生生地扭转了他的轨迹,强行带领着这个团队糊里糊涂地迈向一个朗和风绝对想不到的方向,歪得七零八落。 于是,朗和风的目标从“不节外生枝”,不得不降格到了“不被全网黑出翔”。大红大紫什么的他早就不指望了,但不管以后的路怎么走,他都不希望被公众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记住他。 前四期,朗和风的选曲标准基本没有离开过“安全范围”。要是他自己上台表演,他肯定不会考虑什么安全不安全,干就是了,观众们爱听听不听拉倒。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个团队,这几个月里,他们荣辱与共,他们共同争取来的不仅仅是当前的成绩,这些成绩很有可能影响到他们未来的发展。欧伦、田乐心、雷常都那么年轻,对前程还充满向往,朗和风看得出,他们都是认真地想在这个天地里拼搏一番事业的。所以,他自己可以任性,但他的任性不能拖累别人。 他不是爱豆,他是个创作歌手,一直都是。可是,这个节目直到第五期,他才使用了自己原创的歌。 这本来也不是他的计划。是他们在讨论选歌时,田乐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生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们为什么一直唱别人的歌啊?”田乐心歪着脑袋不明所以道,“和风哥不是自己写了很多歌吗?” 刚组队时,大家彼此都不熟悉,就算从资料上得知朗和风是个创作歌手,大家对他的具体情况也没什么概念。这年头,能自己写几首歌的,都能叫做创作歌手吧? 可才华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压不住的。由于大家都是新人,团长还是个废柴中的废柴,朗和风想客气都客气不了,整个团就他一个会编曲的,他再不出来主持大局,这个团就没法玩了。很顺理成章的,一涉及到音乐方面的问题,朗和风就成了实际上的领袖,他的音乐素养,他层出不穷的想法,他一些巧妙的改编,他对于节目的排兵布阵,都让几人对他越来越感到打从心底的佩服。 田乐心一提出这话,大家也才跟着一起疑惑,对啊,为什么朗和风选曲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原创作品呢?这不是一个加分项吗? “我的歌不合适。”朗和风实话实说。 “为什么不合适?”田乐心不明白。 朗和风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写的歌,很少粘稠的情情爱爱或非你不可的生死绝恋,也很少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思念,大部分内容都避开了热门题材,曲风也是充满他自己特质的调子。总体而言,他的作品,说是流行曲,风格很显然不主流,说是其他类型的音乐,又不符合任何一个类型的标准。一个人唱,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想怎么唱怎么唱,不管讨不讨喜,那都是自己的风格,可是让一个男团,还是一个偶像男团来唱……那画面太美。 “你们自己听听就知道了。”朗和风只好说。 “我听过一些,”没想到雷常马上说,“我觉得很好啊。” 朗和风有点意外,看向雷常,想从他眼神里判断他这是不是善意的场面话。 雷常也看着他,黑色的瞳孔中透着没有杂质的真诚。 “我也听过,”田乐心也邀功般踊跃发言,“我特别喜欢那首《怒》!” 欧伦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朗和风的 歌他一首都没听过,大家组队也有一段时日了,看来只有他没有表现出对队友的足够关心。 “《怒》?”朗和风一怔。 “是啊!”田乐心兴致勃勃地问其他人,“你们有听吗?” “我不知道有这首歌,”雷常说,“我现在就听。” 朗和风:“……” 嗯,他的宣传工作确实做得挺失败的。 《怒》是朗和风几个月前才写的作品,也就是来参加《成团时代》前不久,词曲全部自己完成,没有拍MV,可以说没耗什么经费。这也是为何作为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三十八线小艺人,他还是能频频出原创作品的原因——他不花公司钱,就连租录音棚之类的费用,他都是自己掏腰包的。许多歌手背后有一条龙的团队为他们把所有事情做好,专业写词人、专业作曲者等等必不可少,这些歌手负责唱得好听就行了,即便参与创作,也是偶尔的事情。但所有这些的前提是公司愿意在这个艺人身上投入资源,愿意为他花钱。这一点,朗和风想都没想过。 连他所谓的“宣传”,也只是在自己的微博上公布一下新歌的出炉。而他微博里那点寥寥无几的粉丝,完全不顶鸟用。 田乐心正是在他微博里翻到的这首歌。 “你居然喜欢《怒》?”朗和风忍不住问田乐心。 “是啊!”田乐心理所当然地答道,“很奇怪吗?” 朗和风点头,“很奇怪。” “啊?”田乐心不明白。 雷常很快翻出了那首《怒》,用练习室的播放器放了一遍。 “我明白了,”欧伦一听完,就拍了拍田乐心的肩膀,“和风的意思是没想到你这么傻白甜,居然会喜欢这么酷的歌。” 田乐心:“???” 田乐心:“我……傻白甜?” 朗和风、欧伦和雷常一齐点头,欧伦还惊讶地反问:“难道你不知道吗?” 田乐心:“……” 田乐心:“哦。” 欧伦的话,却正是原因所在。田乐心崇拜费斯,是因为费斯身上有他望尘莫及的强大气魄。田乐心喜欢《怒》,是因为这首歌里,有他创作不出也表达不出的锋利与倔强。 因为做不到,所以才更为欣赏,也更为向往。 “我们就唱这首歌吧,”田乐心一秒回到正题,期待地看着队友们,“好不好?” “好啊。”雷常想也不想道。 “我OK。”欧伦说。 三人转向朗和风。 朗和风语塞。 半晌,他才犹疑道:“这首歌可能不适合比赛……” 从竞演的角度说,舞台演唱的选曲,传唱度越广越好,气氛越热烈越好,观众的参与度越高越好,情感越大众、越能引起普通人的共情越好。这里不是新歌发布会,唱一首没人听过的歌,无异于实力作大死。 重点是,这个机会,是费斯好不容易给他们争取来的,很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推门声和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田乐心头一昂,说道:“秋明哥,你觉得呢?” 费斯刚练完自己的歌,过来看看他们的情况,听几人说了个大概,又听了一遍原曲,费斯低头看向朗和风,正好和朗和风视线相触。费斯说:“就唱这首吧。” 朗和风实在不忍心在团队气氛这么温馨的时候吐槽费斯,但他的专业素养让他不得不开口:“你听得懂吗?” “我可能听不懂。”费斯说,“但我相信你。” 第49章 《怒》 朗和风不知道是费斯那句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或兼而有之,让他同意了大家的提议。 第五期公演,他们演唱的曲目是,《怒》。 听到这个陌生的歌名时,三个评委和观众都一头雾水。 灯光亮起,乐音流入,说不清是温婉还是冷清,让人禁不住流连探寻,想要一看究竟。 当四人的第一句和声轻飘飘绽开时,不得不说,全场都感到一阵小小的惊艳。 《怒》这首歌,原本是独唱——朗和风所有歌都是给自己写的,自然所有歌都是独唱。不仅是独唱,还是很孤独的独唱,它本就是一个人的思考和呐喊,需要一个人的空间,一个人的天地,容不得别人的贸然干涉。 所以,如何将它改编得适合四个人一起唱,让朗和风伤了好一阵脑筋。 想了一天,毫无头绪,脑子乱得嗡嗡乱转。半夜,他垂死病中惊坐起,灵感说来就来。 就用和声。 单纯用合唱,会显得很怪异,完全失去了他创作这首歌的初衷。用和声就不同了,合唱是几个人一起唱,那是几个人的杂乱喧嚷,而和声是一个人叩问命运时内心的回响,这样的回响,每一个人都必定感受过,它的层次越丰富,代表着内心的挣扎越剧烈,得到的回响越浑厚。 归根到底,那还是自己的声音。 以不同的音色,唱出同一个自己。 编曲对朗和风不是太大的难事,他灵感爆发起来是可以不要命的,熬了个夜就把曲子弄出来了,真正的难点,在于练习和声这一块。 这正是秋明团的弱项。和声比合唱更讲究配合,对团队的契合度要求很高,每一个人都不能一味地突出自己,也不能失去自己的存在意义。秋明团几人在这方面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也找不到足够专业的老师来指导他们,向公司求援更是想都别想,春姐估计连抛个白眼给他们都嫌浪费时间。 可是,他们还是努力地练下来了,尽最大限度展现出理想中的效果,固然是无法尽善尽美,但这已是他们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佳水准。 在这首一个人的思考和呐喊中,心底的涟漪一次次激起,荡开层层叠叠的反复波动,让原本冷寂的世界哗然得恰到好处—— 颜色布满声音,沉默直达地心 颠覆黑的白,颠覆白的黑 不是我的我,不是你的你 …… 是非倔强纷繁迷离,胡言乱语含混不清 开天辟地生死并行,从一而终,无一而极 这首歌名为《怒》,歌词中却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怒”字,朗和风发布这首歌时,并未解释太多。 音乐,本就是在几分钟的时间里,用一些音符和言语去表达自己难以长篇累牍明说的心情。理解了就是理解了,听不懂也是理解了,不理解就是不理解,把每个字的释义都挖得明明白白,也还是不理解。 演唱结束后,在现场观众投票完毕、主持人公布票数之前,按惯例是评委的专业点评时间。 宫熙华连连叹了几声,还禁不住微微摇了摇头,以这种无意识无意义的肢体语言表示她的惊叹,“你们今天真的很让我意想不到。” “这首歌,听说是你们自己写的?” 卢蒙问道。 欧伦、田乐心、雷常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朗和风脸上,朗和风只好拿起话筒,说道:“是我写的。” “你们觉得怎么样?”卢蒙先不评价,而是扭头看向宫熙华和裘嘉美,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觉得,”裘嘉美说,“今天你们敢在这里唱这样一首歌, 勇气可嘉。” 裘嘉美此言一出,全场出现了一种近乎错觉的安静,“勇气可嘉”这个词太微妙了,大多数情况下,基本可以默认为委婉的批评。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三人顿觉紧张,一双手竟有点无处摆放,小心翼翼地看着裘嘉美,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裘嘉美倒也没打算卖关子,继续道:“首先,这首歌虽然我之前没听过,但我感觉它不适合和声的唱法。” 朗和风没有作声,只微微点头。裘嘉美不愧是乐坛劲将,沉淀丰厚,经验老道,一下就抓住了要害,那么大的名气,果真不是大风刮来的。 “然后,”裘嘉美有条有理地接着讲,“这首歌对我们这样的人可能不是问题,但对于普通听众,很难一遍就感受到它表达的东西,从编曲到歌词都脱离了大部分人通常习惯的那种经典模式,很可能听众还没有进入状态,它就完了,所以用在这样一个赛场上,风险会很大。” 裘嘉美也是性子挺直的一个人,在众目睽睽的舞台上说的这些话,着实是很真诚了。 “但是你们这个编排,反而唱出了这首歌的另一种意境,”裘嘉美说,“我觉得挺有意思。” 台上四人都有点意外,裘嘉美这个转折一点征兆都不带的,让他们一下没反应过来。 裘嘉美是先兵后礼,宫熙华则一点不矜持,直截了当道:“我个人特别喜欢,这个词写的,这个调唱的——” “特别对你味儿是吧?”卢蒙插话道。 宫熙华笑了,“就整个表现的形式,包括他们四个那种外松内紧的表演,那个‘怒’而不发的感觉,我觉得就是,特别有味道,后劲很足。这样的音乐很有创意,也很有想法,非常好。” 四人吓得连连鞠躬道谢。 “你们这个团好像都挺年轻的吧?”卢蒙问道,“朗和风,能问一下你多大了吗?” “我二十四岁。”朗和风说。 “才二十四,年轻啊,”卢蒙说着,又转向宫熙华,“华华姐,你开始自己写歌的时候多大?” “我?”宫熙华想了想,“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二十岁吧?” “和风你呢?”卢蒙又问。 “高中的时候随便写的……”朗和风说,“不知道算不算。” “哇哦,”卢蒙笑意更甚,“华华姐,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华华姐高中的时候在好好学习呢,不然怎么当学霸,”裘嘉美说,“像你这种学渣是体会不了的。” 这是真话,宫熙华在三个评委中是最迟出道的,大学毕业后才正式踏入娱乐圈,那之前,她确实在好好学习无法自拔。 而裘嘉美之所以那样怼卢蒙,是因为卢蒙十五岁就去当练习生了,勉强混了个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 “哟?”卢蒙挑眉,“嘉美,那你说说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干嘛?” “我——”裘嘉美顿了顿,“在开演唱会。” 全场哄笑,还夹带着俏皮的欢呼。 也就这三个同咖位感情还那么好的大佬敢如此直白地互怼了。 “说了半天,”宫熙华说,“那你对他们的表演感觉怎么样?” “我吗?”卢蒙笑着看了看秋明团四人,“我发现他们这个团总是给我惊喜,从第一期开始——不对,”卢蒙顿了顿,“是从预告片开始。” 全场又一阵哄笑。 “说实话,”卢蒙说,“那时候我真以为他们是来搞笑的。” 这一点,宫熙华和裘嘉美都有同感。 “但是今天, ”卢蒙的声音突然肃穆起来,“我觉得他们为自己正名了。” 全场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带头,有人鼓起了掌。 很快,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这是送给秋明团的掌声。 田乐心一瞬间眼眶有点湿润,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们在这个节目走到了近半,才终于在舞台上得到了由衷的肯定。 当然,他们谁也不怨,败也自己,成也自己。 三个评委没有说得太多,只是重点表达了对他们的欣赏。 这三个评委,名气都如日中天,但遭受的非难也一直没有少过,总地说来,各有各的黑历史,也各有各的槽点。除了名气和要强的性格,这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喜欢自己创作音乐。虽然他们的代表作并非每一首都是自己的作品,但出于英雄相惜的心情,他们也更为关注除了“唱”之外,还有更深层音乐才华的同行。能够自己写歌的歌手其实是少数,在偶像派里更是凤毛麟角。偶像的塑造里,过重的商业成分多少会挤压创造的空间,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尤其作为一个团体,个人发挥的余地就更少了。一个组合里有什么人,谁和谁搭档,谁负责扮演什么角色,竖立什么人设,在公众面前说什么话,作出什么反应,都有公司提前写好的剧本。 三个评委也心知肚明秋明团是什么个情况。如果这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团,公司绝不会允许他们在赛场上唱这种冷到地心的歌。要燃,要炸,要好看,要活力,要性感,甚至要萌,总之要吸引眼球,刺激感官,唤起粉丝的荷尔蒙,男团女团那些千篇一律的表演莫过于此。车弘方显然就很懂这种生存之道,而他的不凡之处就是戴着镣铐跳舞也能跳出不一样的烟火,在条条框框中能够走出自己的特色。 对于秋明团而言,或许算是因祸得福,公司这会儿估计连他们是谁都忘了。 裘嘉美的叛逆不知是嵌在基因里的,还是她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与运气赋予她的,她说的那一句“勇气可嘉”,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委婉批评,恰恰相反,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认可。这些小鲜肉偶像,大都在商业体制下苦苦求生,自有他们的艰辛与不易,张扬的个性是万中无一的奢侈品,裘嘉美原先并不指望在这个节目里见识到另类的人,毕竟每个节目都有自己的定位,这很正常。能应邀来当这个评委,她不至于还非要矫这个情。 然而她就是见识到了。谁是为了排名而唱,谁是为了市场而唱,谁是为了涨粉而唱,谁是为了自己而唱,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根植在血肉的嗅觉。她是三个评委中最年轻的,并不比台上那几个孩子大多少,可如今,她仍是禁不住生起一种前辈走过千难万苦后,看着后辈以相似的姿态苦苦摸索的欣慰与感慨。 还有一些话,她没说,另外两个评委也没说。四人表演的这首作品当然还不完美,朗和风怎么说都还很年轻,而且不是来自音乐世家,也不是科班出身,他靠的全是自己的热爱与才气,这种时候若真能写出什么巅峰之作,评委们反而要怀疑有猫腻了。 然而,这便足够了,他们在不完美中感受到了一种罕有的灵性。在艺术这个领域,不完美可以靠99%的汗水愈臻完美,而剩下那1%,就是必不可缺的灵性。 做到99%的人,也许可以取得世俗的成功。做到100%的人,才是艺术家。 聊得差不多后,主持人收拢话题,宣布秋明团第二个节目的现场得票率。 在今天的公演中,他们唱的这首《怒》排名第四。 “你们对这个成绩满意吗?”主持人问。 “这是我们最好的成绩了,”朗和风说,“我们至少超越了自己。” 全场又是一阵掌声,为这坦然的态度。 这个结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裘嘉美刚才都不用看数据,就把话都点出来了。 主持人也表示认可地点点头,“好的,我们相信,你们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 主持人正要为他们团队再说几句结束语,朗和风突然又道:“我能再说一句话吗?” “可以,”主持人说,“请说。” 朗和风拿着话筒,看向前方,直视着镜头。他要对之说这句话的人不在观众席,所以,他只能假设对方正在屏幕前看着他。 而那个人,此刻确实正在屏幕前看着他。 “我想,”朗和风说,“谢谢我们的团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言尽于此。他们一路磕磕碰碰地走到现在,朗和风觉得,费斯值得他一句直接的,真诚的,公开的道谢。其余更多的东西,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请原谅云导写的智障歌词 云导已经尽力了 第50章 星星之火 这一期公演部分的弹幕意外地比较正经,大家都在很学术地讨论《怒》到底好不好听,有人说听不懂,有人说欣赏不来,有人说编曲高级,有人说门槛高,也有人说多听几遍就会爱上……大体来看,喜欢和不喜欢的声音各成一派。 第五期正片播出后,一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轰隆隆地掀过秋明团的脚下。 第一件大事,是童才哲在微博上转发了秋明团演唱的那首《怒》,还附上了朗和风微博里原唱版本的链接。 这件事,朗和风也是开微博的时候才突然发现的,他还以为看错了,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高仿号。 他亲自过去逛了逛,很快确认,不是高仿号,就是童才哲本人的微博。 朗和风有点懵。他虽然不久前和边临团“合作”过一次,可跟边临团那几个人绝对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童才哲突然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打广告,他很方。 这还没完。童才哲转发后没多久,他那世人皆知的“闺蜜”张安歌也转了他转的这条微博。 朗和风简直是方的二次方。这是什么情况?有谁瞒着他给这两位大佬打钱了吗?不……他想来想去,自己不认识这么土豪的人。 第二件大事,是他们五人的微博粉丝数都有不同程度的涨幅,当中势头最猛的,是费斯和朗和风。 朗和风不仅在公演中得到了三个评委的一致认同,场下又被两个大佬一带,不涨粉才怪。 可相较之下,费斯的涨粉态势,还是超过了朗和风。 而且,凭的是他一己之力。 费斯自己完全没去关注,殊不知,第五期正片播出后的当晚,他的微博粉丝数就从原来的五位数瞬间涨到了六位数,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三件大事,秋明团公演的现场得票率虽然不高,网上排名却呈现风风火火的逆袭之势,一路飙升,挤下了好几个对手,蹿到了第二名的位置,且票数仍在涨,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不排除登上第一名的可能。 第四件大事,费斯,或说“秋明”,上了微博热搜。 总而言之,从这种种迹象来看,秋明团火了,哪怕这充其量只是一把小火,那也是火了,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在听那首没听过的《怒》,全世界都在问秋明是谁。而朗和风和费斯,则被人们形容为“一个靠歌火起来的人”和“一个死活就是不靠歌火起来的人”。 有人得益的同时,也有人不小心成了牺牲品。粉丝要撕逼,有时候跟“真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随着费斯的人气暴增,白正诚团的成员之一瞿德业同学,仅因在正片中说了费斯几句“偷袭”、“卑鄙”,就猝不及防地招了一顿黑,被观众们三百六十度群嘲得体无完肤。一来,费斯的技术确实有目共睹,简直是吊打式的存在,二来,瞿德业也实在是经验不足,没有设防,他要是有白正诚或车弘方一半的功力,表现得坦坦荡荡,也不至于这么惨。 更何况,娱乐圈的风向就像海洋中的阴晴云雨,说变就变,从来不与世人讲道理。 朗和风看得清晰,有点心疼这孩子。可他能怎么样呢?对这种事,最好的办法是切勿火上浇油,观众都是金鱼记忆,没几天就会把这种小波小澜给忘个一干二净,转而去凑下一个热闹。 秋明团几人被这一连串激荡的风云搅得晕头转向,这时,就连朗和风也没预料到,这几件大事,绝不会独立地自生自灭。不论他们是否乐意,他们的星星之火,已经点燃了。 ***** 秋明心情很好。 俗话说知足常乐,一旦接受了费斯是个废柴的设定,把对他的期望值一降到底后,秋 明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苦就减轻了不少。上一回“开会”,听费斯说他们团这一期公演现场排名第四,网上排名第二,秋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费斯记错了。 不,费斯没有记错,他也没有听错,他们秋明团,历经千辛万苦后,崛起了。 虽然整个过程里好像都没他什么事儿。 这也不妨碍秋明志得意满。秋明团始终是秋明团,冠的是他的名字,这是跑不了的事实。 秋明心情一好,就想找人分享。安德工作去了,他还能找谁呢? 当然只能找他的战友们了。 秋明已经记熟路了,独自一人哼着小曲儿,以中了一个亿彩票的步伐往士兵们的宿舍区走去。 “见过团长!”远远地就有士兵高昂地向他问好。秋明微笑着点头致意,所过之处,问好声此起彼伏,秋明一个个招呼着,见到一两个他比较关注的孩子,就干脆凑进人家的宿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几句,关心关心属下们的私人生活。 而今,士兵们对秋明时不时的突袭竟也逐渐地习以为常了。换作以前,这种国家领导到边远山区慰问一般的温馨场景根本无人敢想。 秋明第一次踏入士兵们的宿舍区,是为了弗瑞亚违反军规的事。那件事过去后不久,秋明又接二连三地登门。那会儿士兵们吓得不轻,以为他们又做了什么触怒团长的事。秋明费了老大的劲,才跟这些士兵解释清楚,他真的只是过来拉拉家常的,没别的目的。 最初,没人敢信以为真,士兵们始终坚定认为,团长一定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敢有半分疏忽,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秋明很无奈,不知这是体制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秋明思来想去,觉得别无他法,他要出大招了。 秋明记得,高中军训时,在无尽的苦与累之余,有一个灵魂环节是必不可缺的。 那就是——唱军歌! 秋明说干就干,兴致勃勃地把大家伙组织到一起,教他们唱起歌来。 这大概是在K2205战斗军团里唯一能组织起来的娱乐活动了。 艺术是永恒的存在,克罗迪普星系当然也有音乐,但永恒的艺术也具备一定的时代特色,克罗迪普星系的音乐秋明没有机会接触到,他只能教这些士兵们自己懂的东西。 随后,秋明立刻感受到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群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乐感一个比一个差,一首简简单单的《团结就是力量》,为了让大家唱得整齐,秋明感觉自己教了有一万年。 歌词当然不能按着原版来唱,秋明很自觉地发挥出自己怀才不遇的创造力,把不合适的地方一一和谐过来。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刚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向着卡尔奥思开火 让一切希黎娜的敌人死亡 向着太阳 向着自由 向着克罗迪普 发出万丈光芒 好吧,改这词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创造力…… 一旦练成,大家的气势就出来了。这歌本来就不难,一群气血方刚的小伙子一起吼起来,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声音简直要穿透军舰,直抵太空。 久而久之地,秋明没事就来士兵宿舍溜一圈,慰问大家的身体,关心大家的训练,对大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再检查一下他们练歌的进度。每练成一首,秋明就给大家教下一首,没多 久,秋明便将华语十大军歌教了个遍。 今天,秋明兴头正高,又怂恿着大家一起鬼哭狼嚎。于是,刚好来拜访秋明的瑟尔雅,在安德的带领下来到这里,看到的出人意料的一幕画面,就是一大群人挤在其中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热闹得又井然有序。秋明坐在人群正中,由他领着头,全体士兵跟着他,一首接一首地唱着——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战斗军团战斗军团教会我 唱得山摇地也动 唱得花开水欢乐 …… 你是谁 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 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 故乡有位好姑娘 我时常梦见她 军中的男儿也有情 也愿伴你走天涯 唱完这首,不知是谁喊道:“团长,你在故乡也有个姑娘吗?” “Wooo——”大家都跟着起哄,目光灼灼地看向秋明。 秋明被哄得脸有点烫,还真细细想了想,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啦……” 众人震惊了,谁敢想传说中的冷血动物费斯上校竟也会爆出这种惊天大料?还是出自本人之口? 在座的大多数人本都和秋明一样,认为费斯上校是个不懂爱情的男人。 不过,这也是之前的印象了。这些日子,大家越来越深入地看到他们这个团长不为人知的方方面面,此时此刻,都情不自禁地被他的“爱情故事”揪起了好奇心。 “在一起没有?”又有人喊道。 “怎么可能,”秋明说,“人家看不上我。” 这些都是真话。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才八九岁吧,他还没长开,个子瘦小,声音很细,性子又软,在集体里特别没有存在感,有存在感也只能是被欺负的份儿,估计当时谁都没想到那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不点,多年后会长成一个一米八几的阳光小帅哥。而他说的那位姑娘,是他们当中长得最可人的女孩,好多男生都去故意逗她,想引起她的注意。秋明没这么做过,他只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美好的人和事,现在想想,那种朦胧的童真,也许和爱情并没有多大关系。 “连咱们团长都看不上,这姑娘还想要什么啊?”有人嘘道。 “你们先顾好自己的姑娘吧!”秋明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笑成一团。 “等打完这场仗,就回家找对象去!”一道声音从喧哗的笑声中脱颖而出。 秋明扶额,这flag立的……风中红旗飘扬啊! 但是……秋明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容,这些肆意的笑脸,本就感性的他如何能不受到感染?Flag什么的,立就立吧,常立常新嘛! “好,”秋明说,“打完这场仗,我们就都回家找对象去!” 秋明出道五年,名义上当了五年偶像,但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地像是一个偶像。 这里有人关注他的表演,有人和他一起表演,有人聆听,也有人让他聆听。这不是曾经的他所想象的舞台,不是因为现在这个舞台不够好,而是因为曾经的他太过无知,只能向往自己见识过的那些有限的东西。 慷慨激昂的歌声继续在房间里回荡—— 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顽强学习,坚决斗争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向着胜 利勇敢前进,前进! 瑟尔雅斜对着房门,站在走廊对面,透过一条细细的人缝,看着在大伙儿中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秋明,懵了好半天。 安德立在他身旁,一语不发,给予瑟尔雅充足的时间从震骇中自行恢复。 他很理解瑟尔雅部长此时的心情。不久前,他比现在的瑟尔雅还懵。 从军校毕业后,瑟尔雅和费斯的交集毕竟很少,而安德多年来始终追随在费斯身边,可想而知,安德受到的冲击,比瑟尔雅要强烈上多少倍。 许久,安德才轻声问瑟尔雅:“瑟尔雅部长,需要我去跟费斯团长说一声么?” 瑟尔雅摇摇头,“不必了。” 说完,他转身,“我到他办公室等他吧。” “好。”安德说着,稍稍越过瑟尔雅往前走去,给瑟尔雅引路。 两人离开宿舍区,一前一后走在又长又寂静的走道里,一时无言。 “费斯他,”瑟尔雅终于忍不住开口,“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们俩当了那么久的同学,瑟尔雅从来没有见过费斯那么灿烂的笑脸。 不……不止是一张笑脸。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费斯。那个人的心一直都锁得死死地,别说打开他的心扉,别人哪怕稍微显露出靠近的意图,就会被他的冰冷拒之千里之外。 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伊雷特站遭袭后,费斯带着安德突然造访布蒂星球那回,面对和以往判若两人的费斯,瑟尔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他确定,不是错觉。费斯变了,真的变了。 他不再是曾经的他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安德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他认为,不回答是最明智的。 瑟尔雅虽然官阶比他高,但在瑟尔雅面前,安德从来不把自己放在更低微的位置。 瑟尔雅似乎也并不纠结这个问题。他心里一直想着刚刚费斯说的最后一句话—— 打完这场仗,就都回家…… 他记得,费斯的故乡,是曼托星球。 曼托星球……当前还处在希黎娜星系的管辖之下。 而曼托星球的原住民,绝大多数已惨遭杀戮。唯有一小部分人得到了克罗迪普星系的及时救援,被迁往了其他星球。 由于宜居星球数量有限,曼托星球那些被迁徙的难民只能被安置到非宜居星球,说白了,即便大难不死,也只能痛苦地苟延残喘。 费斯的同乡之人,至今还活着的,恐怕寥寥无几了吧? 那么,他那位“故乡的姑娘”,指的又是谁呢? 瑟尔雅想得越来越出神,突然猛地一甩头,觉得自己没事这么关心费斯的私生活,挺可笑的。 “听说你们实施了新的训练计划?”瑟尔雅又问。 安德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来,正好对上瑟尔雅的目光。安德面无表情,瑟尔雅则似笑非笑,一双浅灰色的瞳孔深沉透亮得足以蛊惑人心。 “瑟尔雅部长消息很灵通。”安德说。 这理论上属于军事机密,至少K2205战斗军团的人都懂得这些情报没事不应随便往外说。 瑟尔雅无声轻笑,对安德的评价不置可否。他是奥陆罗行动部的部长,数不清要跟全军上下多少部门打交道,说得狂妄一点,他的人脉,在军中是数一数二的。 比如这次,费斯上校能说不欠了他一个人情吗? “听说 还很严格,”瑟尔雅并不在乎安德喜不喜欢这个话题,接着道,“比列夫希时代拔高了不少标准啊。” “瑟尔雅部长,”安德这回直接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面对着瑟尔雅,“你对费斯团长的事,这么感兴趣吗?” 瑟尔雅不得不随着安德也停了下来,迎视着他直冲冲的目光,感到有一点被冒犯,但瑟尔雅并不发作,只微微一笑,“怎么,我不在前线,就不能关注前线的情况了?” 安德默然。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安德才继续往前走。 “瑟尔雅部长。”安德忽然开口。 “嗯?” “这件事本不该跟你说,”安德说,“至少不该由我开口。” “什么?” “费斯团长的训练计划,在来正式上任前就拟好了。” “哦?”虽然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瑟尔雅却被勾起了兴趣。 “费斯团长说,K2205战斗军团就是因为自身还不够强,才一直失利。”安德说。 瑟尔雅明白这事为什么不该跟他说了。前任团长列夫希一直以K2205战斗军团为自己毕生最大的骄傲,费斯这么一评价,等于是全盘否定了列夫希团长的所有成就,而列夫希团长前不久才在战争中遭受重伤,是大家公认的英雄。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搞不好会先引起内战。 瑟尔雅知道,安德告诉他这些事,绝不是为了在他面前嚼费斯舌根。 他静静地听着。 “要求士兵们提高命中率,不仅仅是增强战斗能力,”安德说,“也是为了节省资源。” 瑟尔雅一愣。 “前线部队所有的能源都是奥陆罗行动部供应的,”安德没有回头看瑟尔雅一眼,自顾自说下去,“为了和希黎娜星系在前线以外的战场争夺资源,奥陆罗行动部的殉职率一直在持续升高。” 瑟尔雅:“……” 瑟尔雅:“这是……费斯说的?” “是的。”安德说。 当初,瑟尔雅看到费斯突然提交的那份资源调动申请时,他很愤怒。任职奥陆罗行动部这么久,他最讨厌这类人,动不动就狮子大开口,什么资源都管他们要,好像他们是永动机一样,却从来没人回头来关心他们的死活、体谅他们的苦衷。在每个人心中,最重要的都是自己的部门。而这一次向他伸手的,竟还是他的老同学。 所以,听到安德说的这些话,他真的不知如何反应。 他想起还在上军校时,有一次,费斯被教官提问,他为什么而战。 费斯的回答是,他为故乡而战。但首先,他为整个克罗迪普星系而战。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一步又一步地走在显得十分漫长的走廊里,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件事安德还可以说,但有些事,安德绝不能说。 比如,他不敢告诉瑟尔雅,其实他们的费斯团长自伊雷特站遭袭一役醒来后,基本就不太正常了。 至于有多不正常,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和费斯接触得最多的安德就那样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团长反复无常、朝令夕改、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但他始终没说什么,也没向任何人报告。这坨烦恼一直在他心里盘旋,盘旋着,盘旋着,他蓦然发觉,不正常的团长,和这个军团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化学反应。 秋明的体贴,让安德和士兵们都意想不到。安德很熟悉费斯的地狱式作风,在他手下,只能有勇士,容不下懦夫。长久以来,安德也看到了这种作法的巨大成效,费斯“常胜将军“的 称号就是证明。 然而,团长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变得意外地宽容且善解人意,却没有出现安德所担心的松懈情况,反而一点点地抚平了士兵们被惨烈的战火绷得快要断弦的神经。 听着那一派欢歌笑语,让人甚至会产生一瞬生活在和平时代的错觉。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安德想。 第51章 我想火 秋明团的星星之火,正以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费斯还没从热搜上退下来,有关他的八卦就一条接一条曝光。 先是费斯在《成团时代》正式录制的第一天出了车祸的消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已经无法追溯消息的源头来自何方了,一转眼间,这条新闻就被好些营销号争相转发,自然要带上《成团时代》的tag,还经过了精心的编辑,将费斯出车祸的照片和他当天在节目组现场表演的那一段六十九个俯卧撑排到一起,图文并茂地将这段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故事重现了一番。 紧接着,费斯在《成团时代》第四期排练期间受了伤的照片,也莫名其妙地在网络上流传开来。 不出所料,一大波隔空心疼排山倒海般扑来。人们纷纷喊着自己误解了秋明哥,争先恐后地为他舍身到极致的敬业精神点赞,被他受了伤还死活捂着不说的精神感动得不能自已。 与此同时,围绕着《成团时代》和这些周边新闻,近乎在一夜之间,“秋明”的超话诞生了,粉丝后援会组起了,不仅是微博,各大网络平台上都涌出了不少有关他的讨论。几天之前,费斯有没有活粉都是个疑问,现在,突然之间,许多不知从哪个山头冒出的人都高呼着费斯是这条gai最靓的仔。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当然察觉到了这出地震,他们围着费斯,拿着手机大呼小叫,不停地给费斯看有关他和他们团的话题。费斯还是那样,端端正正地坐着,面无表情,似乎不太明白这几个娃在兴奋些什么。 别人怎么议论他,他在乎过吗? 娱乐圈有一条定律从未被打破——有多火,就有多招黑,费斯也不例外。秋明团唯一一个不兴奋的人是朗和风,说句真心话,他并不希望自己一夜爆红,因为那样最为容易熄火,然后更难爬起。如果真的要火,他最理想的路线,是一点一点积累作品,稳扎稳打地冒头。 可现在,他没空去担心自己了。很显然,费斯咸鱼翻身的势头比他更吓人。 是的,吓人,着实吓人。这一波热烈的关注之中,已逐渐出现了不悦的声音——有些人对这一出闹剧只冷眼相待,说费斯不过是又一个靠花式炒作上位的流量小鲜肉,明明干啥啥不行,还能这样强行洗白,天知道后台有多硬,实力证明这个世界眼瞎到了什么程度。 看着这些褒贬不一的言论,朗和风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时,练习室的敲门声响起,阿杰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几人,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啦。” 阿杰不住在节目组,每天起早贪黑地往返奔波,一点不比他们轻松。 “好,辛苦了,拜拜——”欧伦热情地和他挥手再见。这是他们每天都会进行的对话,没人会多加在意。 朗和风却倏然起身,椅子在他粗鲁的撞击之下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阿杰看向他,练习室里另外四人也看向他。 “阿杰,你等等,”朗和风说着,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对,便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表情,笑道,“明天想让你帮我从家里捎点东西。我们出去说吧。” 说着,朗和风大步走过去,拉着阿杰出了门,不忘把练习室的门合上。 朗和风一离开练习室,气场就不再加以掩饰了,阿杰忐忑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主子生了气。 现在这还是一个已经升了咖的主子。 两人来到宿舍楼外一个偏僻的角落,确认四周没有摄像头,朗和风才对阿杰道:“我有些事想问你,你要跟我说实话。” 阿杰咽了口口水,慎重地点了点 头。 “最近春姐有过问我们几个人的事吗?”朗和风直切主题。 阿杰一愣,他想再伪装自己的情绪已经太晚了,只那一闪而过的神色,朗和风便确定了他先前的八分猜想。 “春姐都跟你说了什么,”朗和风的语气冷了下来,“或者让你做了什么?” “我……”阿杰很是为难。春姐倒没吩咐他不能告诉这几人,但是……出卖春姐的代价,可能会很惨重。 “阿杰,”朗和风说,“你是要跟我们朝夕相处的,见我们的时间比见春姐多,你不想得罪春姐,难道就想得罪我们吗?” 阿杰快哭了,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下瑟瑟发抖,他只是个打工的,他容易吗? 朗和风叹口气,“不是我想为难你,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我不会跟春姐提你一个字的。我发誓。” 看着朗和风真诚的眼神,阿杰动摇了,他琢磨片刻,才迟疑不定道:“春姐跟我问了很多你们的情况……还让我把照片发她。” “照片?” “对……只拍了秋明哥的,”阿杰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他说他不介意……” 一般艺人都不太乐意在非工作时间被别人随意拍摄,有些艺人甚至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地格外提防每一个出现在附近的工作人员,阿杰即便初入行也懂得这个道理,实在想拍,他必定先行询问,而他们的团长秋明哥貌似是真的不介意。再透明也是个明星,阿杰不拍白不拍。 “春姐什么时候跟你要的照片?”朗和风问。 “就前两天。”阿杰说。 朗和风懂了。 “没事了,”朗和风朝阿杰摆了摆手,“你走吧。” 阿杰打量了一会朗和风的神色,问道:“我……明天还来吗?” 朗和风苦笑,“你想什么呢,你的工资又不是我发的,我没有解雇你的权力。” 阿杰松了口气。 “而且你这间谍当得也不是故意的。”朗和风又道。 阿杰:“……” 阿杰:“我……” “别解释了。”朗和风说,“对了,这事别跟他们四个说。” “好……”阿杰诚惶诚恐地点头。 “走吧。”朗和风说。 阿杰悻悻地离开了。 朗和风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一时分不太清,洒在他身上的是灯光还是月光。 他不知该对此事作何感想。想了半天,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春姐到底还是春姐。 他以为春姐已彻底放弃了他们,只派了阿杰这么一个屁都不懂的新人来看顾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结果,一看到一丝生机,春姐的反应比他妈闪电博尔特都快。 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连当事人都防不胜防。 绕不开。他还在这家公司一天,就注定绕不开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 让朗和风更意外的是,他“审讯”完阿杰的第二天,春姐就亲自来了。 她把秋明团全员召集到了练习室,并事先跟节目组打了招呼,暂时关闭了练习室的录像设备。 阿杰和朗和风都很惊讶,欧伦、田乐心、雷常也很惊讶,唯独费斯,该怎么镇静还怎么镇静,连太皇太后级的春姐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朗和风下意识地看向阿杰,阿杰一双小眼睛里流露的全是恐慌,想解释却又难以解释——昨晚的事他真的没有跟春姐告状! 春姐只瞄了一眼这两人,就大概明白了情况 。朗和风低估了她,她却没有低估朗和风,她知道以朗和风的聪颖,要看穿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并不难。 “别眉来眼去的了,”春姐不遮不掩地开门见山,“这些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又不是拍谍战片,都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三人完全不明所以,费斯只安静地等着领导说话,阿杰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被卷入这场内战的风暴当中,朗和风一声不吭,默默地与春姐对视了好一会儿。 春姐的嘴唇再次微微张开,那是她准备说话的先兆,朗和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抢先开口:“春姐。” “嗯?”春姐看向他。 朗和风表情很平淡,音调也很平淡,仿佛他提出的是一件十分天经地义的事,“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春姐沉默了大约五秒钟,嘴角意味不明地轻轻扬了扬,拎起提包,起身,“来吧。” 节目组没有什么场所适合谈话,尤其是“密谈”,去朗和风房间显然也不对劲,他们又不是能随便出现在公众场合的人,两人的选择便只剩下了一个——春姐的车里。 春姐坐在驾驶座,朗和风坐在副驾驶座,气氛莫名地凝重,说实话,那感觉真的像在拍谍战片。 “有话就直说吧。”春姐说。 “这几天的事,都是您安排的吗?”朗和风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要看你指的是什么,”春姐说,“不完全是。” “车祸的事,还有秋明练舞受伤的事……”朗和风说,“都是吧?” 世上哪那么多巧合,这两桩周边新闻恰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意外曝光”,打死费斯朗和风都不信。 车祸那件事,秋明没在微博或其他公开场合提过,知情的只有他们几人和春姐。秋明练舞受伤这事就更玄了,新闻里不仅有费斯那些伤痕的高清近照,居然还有节目组未曾公开的拍摄内容。能搞到这些资料的人,会是普通人吗? 意外,意外个屁。 “没错。”春姐坦然点头,一点也没有要说谎的意思。 “那,”朗和风逐层推进,每说出一句话,自己的心都凉上半截,“秋明上热搜,和我那首歌的转发……” 微博涨粉还算合情合理,有上镜机会,大部分人都能涨粉。而《成团时代》官网的人气投票排名,朗和风猜想春姐即便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贸然朝这方面出手,这牵涉到太多复杂的关系,做这种手脚,就算《成团时代》节目组愿意,其他几个男团也难保不会有意见。所以,这两件事朗和风不打算提及。 秋明上微博热搜,和童才哲、张安歌两位大佬转发朗和风的原创歌曲,可就值得斟酌了。众所周知,微博热搜是可以买的,大V的转发也是可以买的。张安歌、童才哲又是和朗和风同属一家公司的艺人,若是公司开口,让他们转发一条不痛不痒的微博有何难? 朗和风紧紧盯着春姐的表情,春姐笑了笑,那是种很放松、甚至有点对年轻人的慈爱的笑,“你想多了,我的手还没伸那么长。” 朗和风的心情一松。 微博转发这件事,对他意义太重大了,这决定着他以后会以何种心态面对童才哲和张安歌。对方真心认可他的才能,和对方迫于压力不得不做门面功夫,当中有着天壤之别。 春姐明白朗和风在想什么,她很早就知道,朗和风有多么厌恶这一类炒作。 “和风,”春姐说,“当初我就说过了,做这一行,一靠自己,二靠运数,三靠运营。只要你们争气,十步能自己迈出三步,剩下的七步我可以推着你们走。” 在 公司里,春姐是艺人们最怕的经纪人之一。实则,作为一个中年女人,她仍不失美人的风韵,看得出来保养得当,衣品也很讲究。但她的优点也正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气质太好,以至于气场太强。很多新人在她面前,都被吓得不敢抬头。 春姐没大家想的那么老,其实也就四十出头,是她的言行举止让人觉得她是个成了精的老女人。公司里的传闻都说,春姐一直单身,无儿无女,父母也不知去向,十足活成了一个世人眼中空虚寂寞冷的标准女强人。 但春姐从未表现过工作以外的情绪,或者说,他们都没见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帅气小鲜肉,春姐的脸上都不会出现一丝女性应有的柔情,那双老练的眼睛永远像在审视一件商品。 因此,没有一个男艺人敢在她面前随便散发自己的荷尔蒙。那简直是找死。 朗和风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真要说的话,春姐对他来说就像个教导主任。 “春姐,”朗和风说,“您意思是说,您还要接着推吗?” “当然。”春姐斩钉截铁道。 更多的话也不必细说了,像那什么超话、粉丝后援会,以及那一大堆疑似水军的彩虹屁,不用想,也都是春姐的手笔。 朗和风:“……” 这正是他担心的。 “我觉得秋明不适合这样的炒作。”朗和风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需要这样的炒作。” 春姐又笑了。 朗和风知道,春姐一定正在心里嘲笑他是个傻孩子,可他必须提出自己的抗议,“我明白,这样做的效果立竿见影,可是真的能长久吗?” 春姐不说话,只看着他。 “秋明红得太快了,”朗和风说,“可是他还没有真正的作品,完全靠着这些人设,大家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他能吸引多久眼球?等大家看腻了这种套路,他拿什么留住粉丝?现在这样是在过度消费粉丝对他的关注,一旦没有了这些关注,他在这样的位置上还怎么立足?等这一波风头过去,他被打上华而不实、哗众取宠的标签怎么办?就算以后他真的凭自己的努力做出了好的作品,市场还能摘下当初的有色眼镜去接受他吗?” 营销手段,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对未来的透支,说严重一点就是杀鸡取卵,放到赌桌上的代价是自己脱了就很难再长出来的珍贵羽毛,留下的则是抹消不去的黑历史。当有朝一日他真正创造出自己的价值时,先入为主的人们却再也没有耐心去细细解读。那时的损失,才是难以挽回的。 朗和风这段话一连串说下来,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在和春姐“正式会谈”前,已反复思虑了许多遍。 “春姐,”朗和风的语言很尖锐,神态却很诚恳,“请不要为了一时的成绩,让他以后的路加倍难走。” 至于朗和风自己,他还有半年就解约了,似乎不存在“以后”这种事。解决秋明的问题后,他会跟春姐再明说一遍,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炒作是一面放大镜,它千百倍地放大一个人的优点的同时,也会千百倍地放大一个人的缺点。这样的审视,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的。 公司里敢这么跟春姐说话的人不多,新人更是少之又少。朗和风本来想说的是“业绩”,生生忍住了。 听完朗和风的话,春姐没有表露出一丝怒意。 但她也没有高兴就是了。 “和风,你这么为秋明着想,秋明知道吗?”春姐轻飘飘道。 朗和风一怔。 朗和风听出来了,春姐在讽刺他。 但春姐的讽刺,不是怀疑朗和风的 真心,而是要点醒他的单纯。实则,朗和风能这般放长眼光,真切地为秋明的将来着想,春姐很感动。 然而这种感动并没有什么卵用,对她如此,对世界也如此。 “秋明有没有告诉你,”春姐继续不咸不淡道,“他的合约今年就到期了?” 秋明没有告诉过他,朗和风也确实不知道。 “参加这个节目前,我跟他说,这最后一个机会,他再拿不出成绩,我也无能为力了。” 朗和风呆呆地看着春姐。 他没想到,这档综艺对秋明来说,竟是最后通牒。 这就是……他那么拼命的原因吗? 明明是一个职业天赋为零的人。 “和风,有一点你说得对,”春姐说,“秋明他现在确实还没有作品。” “但是,”春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忘了一个前提。” “有机会,才能有作品。” 费斯突如其来烧起的这把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对这把火不管不顾,甚或踩上一脚,它将迅速熄灭,若扇上一把风,它兴许能漫山灭林。 关键是,这把风一定要快。 春姐虽然放养了这个临时凑起来的男团,但阿杰是她放在秋明团身边的人形监视器,她最开始就叮嘱了阿杰,有什么异动,不论好的坏的,都要立刻向她汇报。阿杰不负所托,第五期正片播出后,在网上一引起反响,阿杰就跟春姐报喜了。 春姐马上把目光转回来,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把秋明团这一个多月的种种表现以及舆论现状理出了清晰的脉络。 说实话,这一次,她对一度被自己放弃的秋明感到挺欣慰的。 秋明团这几人,没有一个自带热度,这是他们最大的劣势。摆在他们眼前的捷径,就是搭一趟别人的顺风车,换个高雅的说法,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所以春姐才把他们塞进了那个节目。那么多大神,能随便搭上一个就是他们的本事。 要是他们真的从头到尾被大佬们吊打,春姐将果断地不再理会他们。营销是催化剂,但也只能是催化剂,她便是锦囊妙计多如牛毛,也做不到无中生有,对于完全不争气的艺人,她不屑浪费一点时间。 春姐没抱什么期望,完全是把他们顺其自然地一丢,这事就被她搁下了。结果,出乎她意料,以秋明为首,秋明团不仅搭上了顺风车,还搭了不止一趟。 《成团时代》的嘉宾里,人气最高的是边临团的五位天神,以及白正诚、何君浩、易正信、车弘方等几人。而在第五期正片里,秋明正是这些人产生了大量的交集,尤其是枪战中把边临团第一个踢出局,后面便能名正言顺地惩罚他们,还顺带捎上一个白正诚团。后期组不是故意要把秋明剪成主角,哪怕他在外景游戏里赢了,也不成其为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为了给那些高人气男神大量镜头,就必须带上和他们进行主要互动的秋明,而秋明的剧情线恰好十分连贯,和这些男神全都“有一腿”。用春姐的专业术语来说,秋明成功地把该蹭的热度都蹭了个遍。看在男神的份儿上,观众们不注意到秋明都不行。 不管秋明是误打误撞也好,处心积虑也罢,只要结果是理想的,这些事都无需计较。 结果就是,秋明火了。纵观娱乐圈的历史,每一个全民爱豆的诞生,其实都附带着时代的印记。秋明也不例外,他身上那时代的印记,看起来还挺反时代。 毕竟,这是一个爷们可以很娘们,娘们可以很爷们的年头。在娱乐圈里,一个很爷们的爷们,居然成了一种物以稀为贵的存在。 曾经,唇红齿白的美 少年是糙老爷们之中的一股清流,受到疯狂追捧。而今,小白脸泛滥无边,虽然有人依然吃这套,但越来越多人表示无感甚至反感,这是市场变更的征兆。再说娱乐圈一大指标电影票房,近几年愈发呈现出主演越流量,票房越扑街的态势,也在隐隐中暗示了一个未来的新方向。 就算小白脸永远有市场,有一点是无可辩驳的——这个市场越来越供过于求。好看的小鲜肉遍地都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够硬核,不免泯然众人。 就在这样的风云变幻中,浩浩荡荡的综艺之海里的其中一档节目的其中一个艺人,二话不说便异军突起,全然无视“偶像派跟偶像派打,实力派跟实力派打”的江湖规矩,在一个标榜“颜值爱豆”的节目里,硬生生地闯荡出了糙汉子的气魄。 不仅仅是外在的东西,费斯最“糙”的地方在于看不见的那一面——他那无视一切的“大心脏”。他的刚直、坦然、执着、近乎变态的坚强,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都无惧无畏的镇定,以及时常自己打自己脸打得山响仍能泰然自若的平常心,凝成了他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 这些是春姐放出水军前,所看到的网络上的粉丝对秋明的真实评价。 春姐毫不迟疑地展开了行动。 也不知这算不算马后炮,带了秋明五年,尽管他的事业一直没什么起色,春姐始终没有把他换给别的经纪人,就是因为她确切地在秋明身上看到了一股热忱。这种热忱的重要性,不亚于天赋。也正是这样的热忱,让春姐愿意赌一把,这个年轻人身上,一定还有值得培养的潜力。 五年光阴没有白费,她等到了这天。 哪怕秋明现在走的路线跟她想象的有点出入,春姐也不在意。之前都糊到地心了,秋明哪天一觉醒来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决定改头换面重头再来,这样的剧情也很说得通。 “有机会,才能有作品。” 春姐这句话在朗和风耳边回荡。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演员演的角色根本不适合自己?”春姐问他。 “你知不知道一个演员想接到一个自己渴望的角色有多难?” “你知不知道很多演员缺的不是实力,而只是一个好角色?” “但是你又知不知道,他们根本没得挑。为了一个小角色都要抢个头破血流,你不想演,还有九条街的人等着演。” “有的演员明知他们接的剧本烂,拍出来的口碑肯定不好,但他们还是要拍。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朗和风默然。 春姐还没问完。 “还有。为什么你有这么多原创作品,公司却没有给你出过一张专辑?” 朗和风胸口一闷。 春姐果真够狠,直接戳穿他的心脏也在所不惜。 春姐的声音却柔和了下来,“和风,我一直不否认你有才华,但如果没有别人给你转发那两条微博,你的作品还要等多久才能被大家注意到?” 朗和风无言以对。 “我现在不趁着这把火给秋明炒热度,等这个节目一过,他还是原来的他,这个节目积攒起来的粉丝不用几天就会把他遗忘,他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个可以‘出作品’的机会?”春姐说。 朗和风抿了抿唇。他不是没料到春姐会说这些话,但当他真的直面春姐那柔中带刚的攻势时,他仍是招架不住。 站在春姐的角度看,朗和风不是不能理解。他不想关心外界,不代表他真的不关心。他知道,《成团时代》才拍到第五期,同节目的几个人气嘉宾都已签好新的综艺或别的影视合同了,而他们尚无人问津。 春姐不会放任他们坐以待毙。她打算以这波话题度为筹码,为他们奔走至少一个新东家,好的歹的不论,绝不能让他们“断档”。 “你不用太担心秋明,”春姐说,“这条路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运气来了也得有能力消受。代价肯定是有的,我当初看中他,就是相信他挺得住。” 顿了顿,春姐强调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要走上巅峰,万箭穿心的洗礼,谁都躲不过。 “可是,”朗和风只好祭出最后一招,“您做的这些,秋明会同意吗?” 春姐又笑了。这一次,是没忍住的扑哧一笑。 笑可笑之人,可笑之事。 春姐没有正面回答朗和风,而是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出来一下。我们在南停车场。直接来我车里。快一点。” 春姐简洁利落地说完这句话,就挂了。 朗和风目瞪口呆。他问都不用问。春姐把秋明也叫了出来,要跟他当面谈这事。 朗和风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刚的女人。 费斯动作很快,春姐让他快一点,他干脆就百米冲刺着过来了。 春姐就喜欢这种实在的作风。她摇下车窗,对费斯说:“上车。” 两人坐满了前座,费斯只能坐到后座去。前面两人,后面一人,均面朝同一方向,以至于和费斯说话的时候,他们感觉在跟空气聊天。 更像一出007大戏了。 “秋明,”春姐一句开场白都没有,费斯一坐稳,她就问道,“你想火吗?” “想。”费斯答得也很快。 朗和风:“……” 费斯对“火”其实没有特别具体的概念,他回答想,完全是因为,他认为秋明想。 他认为得没错,毕竟这是他详细搜罗过证据后得出的结论。证据还是来自秋明那部万能的手机,微信里频繁来往的联系人除了春姐,还有一两个偶尔联系的朋友,秋明跟他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什么时候能火啊”、“我感觉我要火了”、“一年之内再不火我直播倒立”、“今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我要火,我要火,我要火!重要的事说三遍!”。 秋明的事,就是他的事,至少在回家之前是。 “很好。”春姐满意地点头,“我是你经纪人,让你火是我的工作,但必须用我的手段,你接受吗?” 这个问题,费斯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费斯反问:“你的手段合法吗?” 春姐:“……” 春姐:“不违法。” 费斯:“好,我接受。” 春姐看向身旁的朗和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朗和风:“……” 你们开心就好。 第52章 初恋 三人神秘兮兮的密谈会终于结束。在欧伦、田乐心和雷常的各种猜测中,三人姗姗而归。 “现在开会。”春姐一走进练习室的门便一声令下,自己率先拉开一把椅子入座。 阿杰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多余人物,正蹑手蹑脚要往门口走去,春姐叫住他:“阿杰,你也参加。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好好盯着他们。” “……哦。”阿杰应一声,乖乖地过来,挑了最角落的位置默默坐下。 五人一一坐好,只有费斯敢毫不避让地坐在春姐正对面,迎面承受春姐强大的气场。 “第六期公演的歌,我给你们选好了。”春姐说。 五人都很意外,春姐居然还亲自下场管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春姐拿出一叠文件,给五人一人发了一份过去。五人打开一看,竟是有关第六期公演的表演规划,甚至包括了具体的编曲和唱法等细节。 这些事当然并非全数由春姐亲力亲为,她只负责把控大方向,手底下有大把人给她干苦力活。 毫无悬念,这是一首流行歌,在场的除了费斯,谁都对这首歌耳熟能详。这首歌还没火到烂大街的程度,但多数人听到都会不由自主地发出会心一笑。 朗和风微微蹙眉。音乐方面,他的直觉相当敏锐。选这首歌,就是以一种尽可能最不俗——或说看起来最不俗的方式卖弄情怀。 这也是竞演常用的路数,比较容易出好成绩。 如果在签约那天,朗和风能预见到这种提线木偶般的职业生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门而去。 春姐也很敏锐,虽然是另一方面的敏锐。她的目光淡淡掠过朗和风的脸,说道:“都看看,有问题现在提,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朗和风的目光刷地抬起,尽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那一瞬间,整间练习室的氛围顿时就变了。 只有费斯,拿着那份资料,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一页一页地翻着,纸张摩擦出的哗啦声格外刺耳。 朗和风不说话,春姐不说话,另外三人和阿杰都不敢说话。 “和风,”春姐主动点名朗和风,“你有想法?” “有。”朗和风说。 “那说说。”春姐说。 “我们能自己选歌吗?”朗和风问。 不是他非要唱自己的歌不可,重点不在于唱谁的歌,而在于是唱别人想让自己唱的歌,还是唱自己想唱的歌。 “不能。”春姐说。 “……为什么?”朗和风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春姐说。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朗和风问。 “等你们有能力照顾自己的时候。”春姐说。 朗和风语塞。一句“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吗”硬是没能说出口。 他目光一转,落到身旁的费斯身上。 费斯还在那全神贯注地翻阅资料。 朗和风无语。 他很有信心能照顾好自己。但他们…… 一个臭皮匠,拖死一群诸葛亮。 “这首歌我是托叶阳华帮你们编的,”春姐说,“不是谁都请得动他,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朗和风微微睁大眼睛,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也面露讶然——叶阳华可是公认的业界大佬,谁都知道他的音乐素养是首屈一指的,自己本身是个歌手,而且帮很多大佬写过歌。按常理来说,他们这种三十八线小透明,叶阳华连他们的名字估计都没听过。 朗和风不知该说什么。春姐动用到这种级别的人脉,不惜为他们欠人情,看来是真的对他们上了心。他本想拒绝被安排的那种理直气壮,不由得又弱了几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朗和风暂时偃旗息鼓,翻开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他看得比所有人都快,没一会儿功夫就翻完了一遍,眉头拧得更紧了。春姐看得出来,他那是失望的表情。 叶阳华是朗和风挺认可的一个音乐人之一,他有点想象不到,这样的编曲竟出自那位大神之手。 “怎么?”春姐问道,“觉得编得不好?” “没有不好,”朗和风摇头,“就是有点太……” “单调?”春姐接上。 朗和风不语。这个形容并不百分百契合,但他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了。 “叶阳华编这首曲之前,把你们前几期的表演都看了一遍。”春姐说。 朗和风看向她。 “他编的这个版本,是他认为最适合你们当前水平的版本。”春姐说。 春姐的话语说得一如既往地直白,欧伦、田乐心、雷常三人听得欲哭无泪。 什么意思?就是说人大佬觉得编得太高级太复杂了,以他们的技术发挥不出来呗。 “年轻人别太心高气傲,很多路要脚踏实地地走一走,才能明白怎么回事。”最后,春姐意味深长道。 春姐简单地交待了一下情况就离开了,从一开始她的态度就无比明确,这不是协商,而是通知,他们有且仅有提问题的权利,没有拒绝的权利。而对这些问题解不解决,甚至解不解答,全凭春姐心情。 春姐一走,阿杰瘦弱的肩膀不得不肩负起了“好好盯着这几人”的重担。说实话,他的压力比这五个人都大。 胳膊拧不过大腿。春姐话说到这份上了,朗和风也只能遵从她老人家的吩咐,好好排练。 至于这期间网络上的舆论,春姐让他们不用管,微博上也别乱说话,她自会跟进。 怎么个跟进法……朗和风很想问。但他清楚,事已至此,人类已经无法阻止春姐的脚步了。 他只希望春姐别再揪着费斯车祸和练舞受伤那些事可着劲儿地炒,卖惨过度,势必引起强烈的反弹效果。 另外四人完全没他想得多,尤其是这一场风暴的当事人费斯,对外界不闻不问,都快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了。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三人则多半还沉浸在突然受到关注——包括观众的关注和春姐的关注——的双重喜悦里,雀跃得像三个二十岁的孩子。 有那么些时候,朗和风恍惚觉得,春姐明知道他不适合还非要把他拉进来,就是为了给这几个人找个保姆。 ***** 秋明团的排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朗和风充当教练,阿杰充当监工,表面上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 朗和风原本对叶阳华前辈编的这首曲子略感失望,认真地排练起来后,他才不由想起春姐说的那句话——这是前辈认为最适合他们水平的版本。 确实如此。叶阳华的编曲不仅降低了技术难度,还根据他们每个人的声线特点进行了合唱的编排,而且,比起原曲,它显得更欢快,更适合由一个男团去演唱。 很显然,这样一首曲子,很容易就能活跃起现场的氛围,带动着观众一同投入其中,只需要六十分的功力,就能发挥出九十分的水平,是一种以高水准的编排为前提的讨巧之道。当然,难度最大、水准最高的工作,大佬都替他们完成了。 朗和风猜得出来,春姐强硬地给他们安排这首歌,除了考虑到流行度,还考虑到了团队 配合。朗和风写的歌,他们四个人唱都勉强,更别提这一期一切恢复原样,他们还是个五人团,费斯也必须参与这场表演。按木桶理论来说,费斯的天花板,就是整个队伍的天花板。 朗和风心情很复杂,他们这简直是C位待遇。专业人士都知道、而普通观众几乎都不知道的情况是,那些得到强大的集中资源力捧的超级新星,大部分就是这样捧出来的。技术性工作基本不用他们操心,幕后一群大佬带着他们飞,他们只需在一身神装之下于台前表演出最完美的自己就够了。这是一种效率最高的商业包装,比一个人默默奋斗不知能快上多少倍。 而且,当中还包藏着资本力量最不为人知的诡秘用心——这样包装出来的艺人,就是温室里抚育起来的花朵,娇艳欲滴的同时脆弱不堪,有资本的支撑他们就是天神,一旦这些资本被抽离,他们就立刻被打回原形,屁都不是。 所以,这样包装起来的偶像,对公司的依赖前所未有地高,相应地,他们对于公司的议价能力便会降低,便也更易于掌控,这对公司绝对是件好事。 朗和风心情之所以复杂,和天下许许多多子女对于父母的感情一样,理智上他明白春姐“都是为了他们好”,而且确实为他们投入了不少心血,可情感上,他实在无法坦然接受。 比这件事更令朗和风难以接受的,是费斯。 不,是费斯唱的歌。 秋明团全员,包括阿杰,都打从心底地认为,费斯平时真的挺潇洒帅气的,两米八的气场无人能敌,一个出场自带BGM的男子,随便往哪一杵都有一身让人无法忽视的王者风范,跟在他身边,倍儿有安全感。 就是千万别开口唱歌。 “秋明,”朗和风压下情绪,一字一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这首歌唱的是初恋,不是让你去炸碉堡。” 费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你嗯什么,”朗和风没好气,“你听懂了吗?” “懂了。”费斯说。 “我觉得他没懂。”欧伦在一旁忍不住插话。 “我也觉得……”田乐心一边附和,一边留意着费斯的神色。 雷常只默默点头。 “初恋,”费斯看向他们,一本正经地解释,“就是人生中第一次爱情,不是吗?” “对,人生中第一次爱情,”朗和风说,“不是人生中第一次殉情。” 三人都转过头去偷笑。 他们的音盲团长现在经过一番调/教,总算是不跑调了,可是不跑调还远远不够,他们要表达的是青春的阳光活力,爱之初体验的羞涩甜美,他们要唱得让每一个观众都觉得自己就是故事中的女主角——男主角也行,而不是像费斯那样…… 仿佛要拉着人家一起去为伟大的革命事业献身似的。 “我知道。”费斯还是一本正经道。 “你知道个屁!”他越冷静,朗和风就越是难以冷静。 “和风哥,不要动气……”田乐心连忙开启日常劝架模式。 朗和风坐在椅子上,抬手往后捋了捋散到额前的发丝。这教不了,他真的教不了。 看到朗和风这烦躁又可怜的样子,欧伦走上前来,拍了拍费斯肩膀,“这样,团长,咱们先好好代入一下情感,你想一想你初恋的感觉……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一听到欧伦这个问题,田乐心和雷常顿时两样放光,都好奇地盯着费斯。 欧伦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想借机挖一挖八卦。 “没有。”费斯说。 欧伦:“…… ” 欧伦:“真的假的?” 费斯:“真的。” 欧伦瞅了他几秒,摇头,“我不信。” 费斯只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打算多作解释。 “秋明哥,你要不偷偷跟我们说,”田乐心凑过去,“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 朗和风在桌旁托着腮,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关心。 “没有。”费斯还是这句话。 欧伦和田乐心、雷常对视一眼,根据他们的经验来看,团长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开玩笑,他说没有,那估计是真的没有。 “怎么会,”田乐心还是难以置信,“那总有喜欢秋明哥的女生吧?或者秋明哥喜欢的女生?” 在田乐心的迷弟滤镜下,费斯虽然刚接触时会让人觉得性情古怪,可是他的魅力是加分型的,就是第一印象很差,相处久了,却会一点一点地加分。而且,他的形象在普通人里绝对属于亮眼的那一类,就算出道后出于工作原因不好谈恋爱,那在出道前,尤其是学生时代,不可能没发生过一两段青春情愫吧? “都没有。”费斯言简意赅道。 “额,”欧伦想了想,补充道,“那……男生?” 费斯转头看他。 欧伦连连摆手,“我开玩笑的。” “也没有。”费斯说。 “团长,”欧伦不由感叹,“你活得也太清心寡欲了……你平常都在干什么啊?” 就他之前的人气值,感觉工作不会很忙的样子……这话,欧伦没敢明说。 费斯想了想。他当然知道他平常都在干什么,不是在战场,就是在指挥室或训练室。自从被调去前线作战部,他从来没有在一个星球上长期定居过,一直都随着各个部队的军舰四处漂泊,在太空中居无定所。有时战况稍安,军舰会在某一坐标或某一轨道长期驻扎,那样的日子,对他已算是最为安稳的了。 军中不禁止谈恋爱,这是永远无法扼杀的人性需求。但就费斯见证过的,军中的爱情很少能修成正果,要么因工作调动长时间被相隔两地,要么,就是彻底的生死诀别。 费斯不知道,他是害怕这样的诀别,还是根本没空去想这些事,总之,他始终孤身一人。不,在另一种意义上,他并非孤身一人,他一直和战友们在一起,安德也一直跟在他身边。 “机密。”费斯说。 三人:“……” 素来君子坦荡荡的费斯,总会突然之间冒出一句这种奇怪的话,让他们没法往下接。 “好吧……”欧伦耸耸肩,“咱们的团长是个谜一般的男子……” “那……怎么办?”雷常问。 “什么怎么办?”欧伦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让秋明哥唱好这首歌……”雷常说。 很显然,欧伦那个情感代入的法子失败了。 雷常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可其实他自己也没谈过恋爱,但他可以凭技巧唱出他没有体验过的初恋的感觉,而他们谜一般的团长做不到。 这就是个大问题。 “总不能让团长就地谈一场吧,”欧伦说,“时间也不够啊。” 三人回头看朗和风。 “看我做什么,”朗和风的声音里透着身体被掏空的疲惫,“这事我解决不了。” “没事,”费斯比所有人都淡定,“我跟着原唱学。” “那不行,”欧伦说,“原唱的调不对。” “嗯?”费斯疑惑。 “是原唱的调跟 我们不一样,”欧伦说,“我们的曲是重编的啊。” “嗯。”费斯凝重点头。 “那要不这样,”田乐心心生一计,“和风哥先把秋明哥的部分唱了,录下来给秋明哥照着练就好啦。” 被点名的朗和风微微抬头,“为什么是我?” 欧伦、田乐心、雷常:“因为你是副团长。” 朗和风:“……” 不,他不想承认。 费斯走向他,“副团长,来吧。” 第53章 理解 田乐心的主意虽笨,却已是最可行的方法。确实没人能让费斯立地成情圣,朗和风无可奈何,只好将费斯的部分单独录出来,还唱得尽量迁就他的音域和声线。接下来的几天,费斯每天都要花上许多时间一个人练习。 不管对春姐这次的安排有何想法,他们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该做的他们都做了。最终的结果,看天命吧。 又一个周六,第六期公演的日子,天命来了。 这一期,不仅是选曲,连造型春姐也替他们打点好了,这一次五人身着风格一致但具体设计各有特色的红白色系休闲服,糅合了年少的纯洁和如火的热情,与这一首砰然悸动的初恋情歌相得益彰。他们前几期的表演服装都是阿杰从公司拿的,说实话,能轮得到阿杰的都是被别人挑捡剩的东西,好不到哪里去。真要论起前几期的造型,跟别家男团的国际模特范一比较,他们就像从城乡结合部里走出来的。 秋明团还没开始表演,光看这阵势,观众们就不由纷纷感慨,终于有点儿偶像男团的意思了。用心和不用心,或者说砸钱和不砸钱,果真天差地别。 对秋明团的表演,现场观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反响都更热烈,这从他们的欢呼声和站起来跟着节奏摇摆的沉迷姿态便感受得出来。 弹幕也密密麻麻地近乎占满整个屏幕—— “初恋唱成了狼牙山五壮士” “这意思是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把你炸死吗” “秋明让我一秒出戏哈哈哈” “这无处安放的团长” “都说了不能让秋明唱歌,让他跳舞就挺好的” “其实气息的控制已经进步很多了” “肉眼可见的成长啊” “养成粉表示很欣慰” “秋明哥你不懂爱” “秋明长在了这个团的槽点上吧” “论团长的正确打开方式” “史上最强MT,成功吸引了所有仇恨” 说是说费斯吸引了所有仇恨,但大家的口吻比之当初已大为不同,自从在第五期接受了费斯的最新人设,观众们对他在舞台上的奇葩表现反而越来越期待了,都在坐等被他再接再厉地刷新三观。 这次秋明团没有刷新任何人的三观,而是实实在在地给所有人呈现出了新的气象。表演结束后,从主持人到评委都表露出了不吝的称赞。 “很棒,”卢蒙特别捧场地积极发言,“我上次就说过,从第一次见到你们到现在,你们一直在进步,而且这一次进步特别明显,编曲、唱功、整体效果等等,特别是团队的磨合。我说实话,你们之前的表演很零散,就像五个人上去各唱各的,彼此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团队最忌讳的,但这一次我从你们身上看到了团魂,你们终于让我感觉你们是心连心地在唱一首歌,共同完成一个表演,而这个表演里面每个人都不可或缺,”卢蒙说着,把手放到心脏的位置,直直地望着他们,“这是最重要的。” 卢蒙没有把上一次四人合唱《怒》的那一场算进来,因为严格来说,那一首歌人没齐。 “谢谢卢老师。”五人连忙鞠躬致谢,朗和风悄悄伸手在费斯背后一拍,费斯才后知后觉地跟着他们一起鞠躬。不是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在克罗迪普星系,他也有不少要跟上级接触的时候,但他们在礼仪这方面并不苛求,在上在下、对上对下都是行一样的军礼,只不过在大多不太正式的场合,一般只有下级对上级行礼罢了。 至于鞠躬这种姿势,他是来到地球才学会的。 “嗯,”听完卢蒙的点评,宫熙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 们这回的变化确实特别大,好像由内而外的风格都不太一样了。这次的表演——”宫熙华环顾一圈观众席,“感觉观众应该挺喜欢的吧。” 被点名的全体观众立刻骚动起来,以一阵阵热烈的回应表明自己的态度。 “华华姐说得对,是观众会喜欢的表演,”卢蒙说,“我对他们这次还挺有信心的。” 坐在中间的裘嘉美,除了偶尔向两位评委说的话点点头、有一两次眼神接触,几乎没有发表什么评论。 对此,大家都没太在意,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因为评委们的专业领域不同。裘嘉美自出道起就是个独立歌手,连和别人合作都很少,请她来当男团综艺的评委,更多的是看中她的咖位和名气。卢蒙在这一方面则是毋庸置疑的专业代表,他就是人气偶像男团出身的,当时还是队长,比起宫熙华和裘嘉美,他当然更清楚观众们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男团。 但朗和风很在意。裘嘉美不明说,朗和风也感觉得到她的真实想法——她不喜欢。 朗和风忘不了裘嘉美上一次对他们的评价——勇气可嘉。这是一个中性得堪称模棱两可的词,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远远比不上卢蒙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赞美,但两者代表的意义不一样。裘嘉美那稍显高冷的四个字,恰是对他们最真诚的理解。 世上有很多极为奢侈的东西,理解便是其中一样。 来这个节目之前,朗和风知道裘嘉美这个女歌手,但不是他的菜。来这里之后,朗和风注意到了她,也记住了她。 却不知,她会不会就此忘记他们? 你来我往的一阵交流过后,主持人适时提醒众人,到公布投票结果的时间了。卢蒙的判断很准,观众确实很吃这样的表演,但没吃到极致,毕竟比起同节目的竞争对手,他们在“偶像”这一点上的底蕴还是差了些。 第六期公演,秋明团的现场得票率为73%,仅以0.5%的票数险胜第四名的白正诚团,排名第三。 网络人气排名也是第三。 这一仗,在春姐的助攻下,秋明团拿到了一个双三成绩,在节目中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他们自己,却又一次打破了最高记录。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高兴得当场就笑成了花儿。没办法,起点太低,导致他们很是乐知天命。朗和风比较内敛,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费斯还是那样,庄重得一丝不苟。 好些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似乎从未见费斯笑过。 ***** 瑟尔雅这次到来,是和秋明进一步商谈调拨库魔流晶的细节。自从答应秋明给M3017研究分部挤出一部分库魔流晶后,瑟尔雅已主动来访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见面时,秋明就感受到了瑟尔雅强大的气场。这么几回近距离接触下来,秋明越来越深切体会到瑟尔雅做事有多么认真严谨,任何一点细节都溜不过他的眼底,这样便不免反衬出秋明的窘境,他时常跟不上瑟尔雅那飞一般的思路,对方一大串专业词汇冒出来,秋明往往就傻了眼,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接话,结果要么是装傻式点头称好,要么以一副高深莫测的严肃神情斜眼一瞟身边的安德,安德便会心照不宣地接替他上场,和瑟尔雅部长大战三百回合。 经历了这些事,秋明也愈发意识到了安德同志对他的重要性,除了睡觉和上厕所,走哪都恨不得捎上安德,对他的依赖不亚于手机。 正如秋明去一次奥陆罗行动部不容易,瑟尔雅来一次K2205战斗军团也不容易。这一次,瑟尔雅正好撞见了秋明在宿舍区跟士兵们一起大唱军歌的场景,但瑟尔雅和安德都没把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告诉秋明。待秋明和大家疯够了,心 满意足地回到指挥室,安德才向他报告,瑟尔雅部长已经在等他了。 秋明受宠若惊,连忙去接待瑟尔雅。两人谈了一番,秋明依旧半懂不懂,靠着安德救了好几次场。所幸,并不是什么大事,蒙混一下也就过关了。 秋明不知道,真正的大事,还没到来。 瑟尔雅离开后不久,就到秋明的休息时间了。K2205战斗军团全体人员的作息都很规律,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轮值的班次,确保军舰每时每刻的防备力量都不松懈。K2205战斗军团的军舰并不驻扎于任何一颗星球,而是一般停靠在空间站,因此并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生物钟全靠自己调整。只是秋明习惯了地球时间,对他来说,睡觉时间就是晚上,工作时间就是白天。 秋明刚入睡没多久,整艘军舰突然警铃大作,那种刺耳的警报声吓得还未深睡的秋明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一瞬间以为着火或是地震了。 再一想,着火有可能,地震……这里没法地震吧? 他不清楚,在太空中真要地震还是能地震的——在遭遇敌袭的情况下。这艘军舰和空间站一样,能够产生人造重力,若是敌军一颗重型导弹轰过来,那效果,跟地震也差不多了。 秋明同学当前还不懂这些道理,他知道他来之前K2205战斗军团就挨过一次敌袭,可那只是一个教科书般的概念,费斯给他分析过,那是敌军一次釜底抽薪般的自杀式行动,若不是因为敌军研发出了新型武器,他们断不会冒这个险。而新型武器的研发是一件费时费力费财的事,所以,短时间内,敌军恐怕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 这虽是费斯的分析,但只是其中一项较为保守的分析,费斯打仗,向来是以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他并不认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无所作为,相反,随着那份拔高标准的训练计划,他同时制定了新的布防规划,那时候K2205战斗军团的士兵们压力骤增,不仅因为考核太难,也因为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天,努力的成果就体现出来了。 他们又一次遭到了敌袭。 但这一回多少有所不同,敌军进攻的并不是K2205战斗军团的军舰。与其说是敌袭,不如说是埋伏——目标是刚刚离开这艘克罗7B型军舰,正在返回布蒂星球路途之上的瑟尔雅。 这样的伏击,双方都时而有之。明面上的战争必定伴随着暗地里的战争,费斯不负责这一块,不是特别熟悉情况,实则谁也数不清敌军和我军都向对方派出了多少间谍。瑟尔雅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高层人物,若能以这种卑鄙手段出其不意地干掉,不知能对克罗迪普星系的局势和军心造成多大动乱。 敌军显然是有意等待瑟尔雅离K2205战斗军团足够远时才动手,但K2205战斗军团仍然是距离瑟尔雅最近的战斗部队,他们理应担负起救援的责任。不,就算这责任落不到他们头上,K2205战斗军团的团长也不会坐视不理——不论他是费斯,还是秋明。 可秋明在这关键时刻,心有余而力不足。听安德说了大致情况,他除了脸色煞白地说一句马上去救瑟尔雅,接下来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安德显现了他的可靠和担当。他没有向秋明询问太多,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投入到混乱之中,井井有条地作出安排,哪些分队负责驻防,哪些分队负责侦察,哪些分队负责与总部和邻近其他部队联络,哪些分队跟随他一起前去救援。临走前,安德回过身来,凝视着秋明,说道:“团长,你放心,我一定把瑟尔雅带回来。” 秋明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想说什么,但一双毫无血色的嘴唇只张了张,又合上了。他无声无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里交给你了。”安德这句话压得更轻,好像只想让秋明一个人听到,却更为坚定。 秋明松开了手。 然后,他看着安德和一大群士兵迅速奔向机甲仓,登上各自的专属机甲,娴熟地操作着,不一会儿,就排成整齐的队列,争分夺秒又不失条理地相继冲向军舰的出口。 秋明活了二十多年,一直不否认自己是个干啥都不如别人的loser。可他的挫败和羞愧,从未如今天这般强烈。 第54章 还差一点 秋明团第六期的成绩有所起色,春姐表示尚过得去,还没到百分百满意,最多也就是踩了及格线。老板的要求永远是没有止境的,如若可以,她当然希望他们能一夜涨粉千百万。 不过,就冲他们的进步,她至少乐意继续扶一扶几人。第七期,春姐继续大规模安排,除了曲风和造型有略微改变外,其他基本如故,坚定不移地笃信自古真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春姐不仅场上安排,场下也仍旧不遗余力。秋明车祸和练舞受伤的热点已成过去,春姐也不至于抓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不放,她还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朗和风家境很普通,卖不了什么惨,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也差不多,都是循规蹈矩成长起来的孩子,春姐只能从平凡中挖掘出不平凡,比如“不小心曝光”一些他们从前参加其他节目的精彩片段,以表明他们确实是有积累的。朗和风要炒起来最方便,他写过的歌都够出一张专辑了。但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最不方便。他的作品没有爆点,不够吸睛,需要耐心去感受,而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最缺乏的恰恰是耐心,“太长不看”、“太长不听”就是最好的拒绝理由,如果没有一段足够魔性足够洗脑、让人一听就记得住、回头就能唱出来的旋律,一首歌再好,要火起来也不容易。 春姐还请了两个老师来指导他们,其实主要是指导费斯,一个教唱腔和音准,一个教舞蹈。春姐知道,这两项工作之前基本由朗和风和欧伦负责,但自己会和教人是两码事,老师之所以能成为老师,名号不是白叫的。 春姐明面上一句话没说,心里却甚是疑惑——她之前就算没怎么上心管秋明,也记得秋明的唱功没烂到这种程度。舞艺那方面就不说了,秋明本来就不是跳舞的料,毋宁说他现在能跳成这样,已然令春姐感到惊艳。春姐疑惑了一阵,但没有深思,她没时间去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只要手底下的艺人把他们该做的事做好,她实则是很乐意给予他们应有的自由的。 第七期的排练日程平安无事地度过,节目组也没耍什么花样。可到了公演日,大家才发现,他们又天真了。 节目组不是没耍花样,只是没在他们身上耍。这一期,节目组突如其来地请来了一个新评委,并且在男团们正式登台前先来了一场由四位评委合作的热身表演。 别说完全没收到预告的观众,就连六个男团嘉宾也是在舞台灯光亮起时才知道这件事的。节目组要录下的就是他们最真实的反应。 嘉宾们表情不一,好些男神毫不掩饰地面露惊喜之色,白正诚团的陈时良还忍不住一把抓着姚华肩膀,“哇”地叫了出来,“这不是宁盈鸥吗?” 而年纪较大、资历较深的嘉宾们,大多只流露一闪而过的讶然,有些配合地发表几句符合程序的评论,诸如“又一个美女评委”、“没想到能见到宁盈鸥真人”等等。 田乐心和陈时良一样兴奋,已经拉着欧伦和雷常讨论起来了。 “宁盈鸥,”费斯转头问朗和风,“是谁?” 朗和风:“……” 费斯的招黑体质又发作了。朗和风在心里祈祷,求求后期组别把这一段剪进去,不然他们真的要在这条黑红的道路上一走不回头了。 宁盈鸥是谁?全世界都知道,唯有费斯不知道。 宁盈鸥今年十八岁,出道时的年纪比裘嘉美还小。在原来的三位评委前,她虽是后辈,但真要说她现在的名气,不见得比那三人弱。自出道以来,为她造势的力量就没有停过,近一两年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瞎的都看得出她的后台有多硬。就说当今某一线女星,不知在龙套的位置上熬了多少年,才终于凭一个女主角色一炮而红,这还算是一个比较幸运的例子了。宁 盈鸥就不一样了,她直接省去了大部分人不得不走的弯路,从接下的第一部影视剧开始,宁盈鸥不是主演就是头号女配,而且必须得是正面女配的那种,还没成年就拿到了最佳女配奖,这两年连女配都不屑演了,一出手就是女主角。 若说她有名副其实的实力,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尴尬的是偏偏没有。这也不奇怪,她本来就不是演戏专业出身,加上年纪又小,人生阅历不足,演技能好得到哪里去? 可她还不懂藏拙,去年上了一个演戏类的综艺节目,演技被一众专业同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吊打得惨绝人寰,引发了一阵群嘲。从此人们提起宁盈鸥,除了一帮真爱粉矢志不渝地守护她到地老天荒,大部分人的印象都是“演技烂得一批”。 然而,这丝毫妨碍不了宁盈鸥的事业发展。从前年开始,哪哪的综艺都能见到她的身影,哪怕是去走个过场,也必须露个脸,是否发挥作用不打紧,在镜头前能占一席之地就行,即便是跟她毫不相干的领域,她也不介意从头到尾一语不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就在那当个摆设。 这才是真.充了钻石。有后台,有资源,还有如此强烈的进取心,以及万千嘲讽滚滚袭来而色不变的魄力,想不火都难。 当前的娱乐圈里,类似宁盈鸥这样的新晋远不止她一个。像曾有校花称号、演什么尬什么、成功夺得烂片女王荣誉的谭晶,还有中德混血、充满异域风情、出道数年以来不见几个摆得出手的作品却一举拿下影后而导致这个奖项的含金量引起严重怀疑的李任蒂,等等。 这些闪闪发光的钻石组选手,不知让多少同行嫉妒得面目全非。 那也没办法,若非要感叹一句,也只能说这就是命。 对于宁盈鸥的中途加入,三个评委确实有点意外,而对于节目组安排他们四个人一起进行一场“镇场表演”,三人就更意外了。尤其是裘嘉美,对此最为不情愿,她十几岁的时候凭自己的实力开演唱会,现在她什么身份,居然要带一个能不能撑起现场都难说的小后辈做这种门面式的表演,她不要面子的吗? 但在卢蒙一番好言好语的委婉劝慰下,裘嘉美最后还是答应了。卢蒙和宫熙华都上场,就她不上,是个人都能看出猫腻。娱乐圈混到越高端越狭窄,大家都多少有些裙带关系,谁都是谁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太僵。今天他们带一带这个小女孩,不仅是卖她一个人情,更是卖节目组和她背后的组织一个人情,对谁都没有坏处。 评委们一场深意十足的团体表演过后,宁盈鸥正式入席,她的座位加在了卢蒙旁边,显然是方便卢蒙照顾她。卢蒙也尽心尽力地履行起了这份额外的职责,每次一感觉到宁妹妹长时间没有开口,他总要制造些话茬让宁盈鸥去接,宁盈鸥则表现得特别谦虚,必须要对男团们发表评价的话,无一例外全是赞美,换着角度、变着法子地赞美,赞美到词穷也要赞美。且不论真假,至少看起来,宁盈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有教养又善良的女孩子。 她必须善良。她坐上这个位子,毫无疑问,不知将招来多少质疑和吐槽,台上的嘉宾不是与她同龄,就是比她年纪要大,且实力比起她大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除了营销力度够足,何德何能以评委的身份对这些人评头论足? 除了陈时良和田乐心这样涉世未深的小男孩,嘉宾们其实都明白宁盈鸥在这个节目里的定位,对她说的话,只管点头就是了,不必太当真。 这一期,整体而言,除却宁盈鸥的入驻,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连大家的表演也呈现循规蹈矩的态势。遗憾的是,秋明团这一次的唱跳风不进反退,得票率以8%的差距输给了第三名的跨界舞王团。 本期的第一名 是白正诚领导的少儿合唱团,这也是他们在本节目中拿到的首个第一。他们也是唱跳风,但舞蹈的难度比秋明团要大得多。没办法,秋明团里真正会跳舞的就欧伦一个,唱跳风是春姐强行下的指标,唱功的不足靠唱跳是最容易掩盖过去的,天籁之音团从来不唱跳,就是因为人家主要靠歌喉决胜。 其实,春姐的判断不算有误,这一次不是秋明团的表现太差,而是刚好与强者狭路相逢。秋明团第五组表演,白正诚团恰在他们前面一组上场。看完白正诚团,再看秋明团……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春姐对此并未发表什么评论。她没有告诉几人,她已经帮他们接洽到了两档即将开拍的综艺节目,有一家只想签费斯,另一家则可以全员上阵。但是,这两家的谈判都在紧要处卡住了,对方似乎仍在犹豫,迟迟不肯摆出直接签合同的态度,而是不停地试探。春姐心知肚明,对方的候选名单里还有比秋明团更火的人,如果春姐没猜错,秋明团是被他们放到最后的保险对象,也就是备胎。倘若他们最想找的人都找不来,名额空缺实在补不上,估计才会认真考虑春姐手下这几个虾兵蟹将。 他们仍在观望,这不能怪他们,秋明团先前的那一把小火尚未烧成大火,还没能给予投资者们足够的信心。还差一点,春姐想。 还差一点。 第55章 探病 秋明冲进房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病床上躺着的人已经醒了。 秋明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踉跄,冲到病床前,脸色煞白,一把握住瑟尔雅的手,“瑟……瑟尔雅……” 他话到一半,视线往瑟尔雅的下半身一扫,心跳霎时漏了一拍,瑟尔雅的右腿,从膝盖上方起,整条空了。 刚刚那场手术中,瑟尔雅被直接截了肢。 近距离看着这样的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大,秋明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嘴巴颤颤地张着,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话该接什么。 安德跟在秋明身后进来,并不靠近两人,只默默站在门口。 遭遇敌袭后,秋明如安德安排的那样,以总指挥官的身份镇守在军舰,一直镇守到安德成功地救出瑟尔雅为止。 秋明心知肚明,他所谓的“镇守”,不过是不知所措地焦急等待前方一次次发回来的战报。该做的事,安德都已吩咐属下们去做了,什么事都无需团长操心。 安德说,K2205战斗军团的总团长只要还在那里,在士兵们心中,就是最强有力的后盾。 这是谎言。秋明知道,这全他妈都是谎言。不管有多少人信以为真,只要有一个人知道这是谎言,这就是谎言。 秋明抓着瑟尔雅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的脸埋得越来越低,不敢再正视瑟尔雅那条没了大半的腿。瑟尔雅与费斯差不多高,身材保持得很好,一双腿又长又直,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秋明当初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所以,现在的瑟尔雅,秋明不敢看。 “费斯。”瑟尔雅的手被都他抓疼了,而且通过手上的触感觉察出对方越来越剧烈的颤抖,疑惑得不由叫了一声。 出生入死这种事,他经历得多了,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死不了就还好”。 他也很笃信,和他处在差不多位置的费斯理应和他一样。更何况,即便他不太乐意在口头上承认,心里也明白,前线作战部的凶险,所有其他部队恐怕都难以企及。 所以,费斯今天这样的反应让他有点不解。 秋明没有回应。 “费斯。”瑟尔雅又叫了一声。 秋明抬起头来,泪眼汪汪。 瑟尔雅一阵诧异。他没被自己的断腿吓到,反倒被秋明的反应吓到了。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会以为秋明在给自己哭丧。 不过……他原本以为,就算自己真的殉职了,他这位老同学也不会为他这般泪流满面。 瑟尔雅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秋明使劲地抹了几把泪,那让人一言难尽的画面,全无费斯平日的威严,瑟尔雅过了不知多久,才犹疑着问道:“你……哭什么?” 这话问得秋明又是一阵心酸,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度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瑟尔雅越是这般冷静,他越是受不了。变态,这个星系的人全都是变态。他想起初来乍到时,第一次和费斯梦中开会,费斯对自己的身体也是这样漠不关心到不像话的地步。 “你的腿……呜——”秋明其实想吐槽瑟尔雅几句来着,话一出口自己就先不行了。 瑟尔雅:“……” 瑟尔雅:“三天之后就能接生物假肢了。” 在战场上混的人,身上的移植器官比谁都多,除了脑子不能换,哪哪都能换。瑟尔雅真的get不到他这位老校友的泪点。 秋明:“……” 秋明:“我知道!” 他确实差点忘了还有这设定…… 有黑科技了不起吗?! 秋明的突然发飙让瑟尔雅又懵了。明明他才是伤患,可他怎么觉得不是秋明在安慰他,而是他在安慰秋明? “我这不是……怕你和安德……”秋明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跟安德的相处一直很“公事公办”,工作以外的事,几乎都不能聊——没法聊。可这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安德是这艘在茫茫的克罗迪普星系中漂浮的克罗7B型军舰上陪伴他最多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安德在身边,哪怕他一言不发,秋明也会觉得很舒心。 他害怕孤独。从小就害怕。也许比起别人,他更渴望陪伴,渴望关注。他想,如果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偶像,他就能收获很多很多的爱,也就再也不会孤独了。 来到这个广袤、漆黑、陌生的世界后,安德是他自定的第一个朋友,瑟尔雅,则是第二个。 虽然秋明和瑟尔雅接触的机会不多,相处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和K2205战斗军团的诸位,而且瑟尔雅的脾气又不是特别友善,可他还是不经瑟尔雅的同意,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瑟尔雅是继安德后秋明不得不全情投入地去和他打交道的人。 这次瑟尔雅被伏击,安德独自率军前去援救,是秋明来到这里后安德离开秋明身边最长的一段时间,也是秋明最为煎熬的一段时间。他最重要的一个朋友要去救他最重要的另一个朋友,有可能两个人都回不来。他始终忘不了,那个他素未谋面、英年早逝的小士兵,那张年轻的脸总在不经意间蹿上秋明心头,提醒他在这场与他无关的战争里,永别可以很远,也可以转眼就拍到你脸上。 安德走后,另一个中士陪在他身边,秋明跟那个中士不是很熟,因此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心底的慌张。他装作镇定自若地,好几次将目光扫向专属于他的——准确地说,是专属于费斯的那台机甲,手脚冰冷,几乎迈不动步。 幸好,始终没人质问他,为什么他要缩在这个最安全的角落里,无所作为。 也幸好,安德和瑟尔雅都活着回来了,不然他再也不敢去面对费斯。 秋明这句喃喃自语般的话,瑟尔雅每一个字都听清了,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安德,正好碰上安德同时望过来的目光。 瑟尔雅想起那一次,秋明带着安德突然拜访布蒂星球,来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触碰他心中埋藏已久的那根刺,对他说,前线作战部那么危险,你不去不是更好吗? 当时,瑟尔雅为了这句话雷霆震怒,不知为何,他就是斩钉截铁地认为,这种话从费斯嘴里说出来,表达的只会是蔑视,而不是担心。 这个人,永远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跑在最前头,以至于任何追不上他的人,都显得那么懦弱。 可现在,这个人就坐在他的病床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赤情地为他流泪,为他担心。 瑟尔雅不自觉地捏紧手心。 他们同窗多年,有着一种很奇怪的羁绊和交情。他们是同学,也是对手,但彼此间很少以朋友相称。他们来自不同的星球,出身自不同的家庭。瑟尔雅知道曼托星球的遭遇,有时候见到费斯,会情不自禁地生出无限怜悯,然而费斯对自己的过往绝口不提,瑟尔雅便也会很默契地不去试探他的伤口。 瑟尔雅无疑比费斯幸运得多,他的家乡是克罗迪普星系最繁荣的宜居星球之一,位处克罗迪普星系的中心地带,是最安全也最和平的区域。瑟尔雅报读克罗迪普中央军校,完全是出自家族荣誉感。其时,他故去的祖父曾为军中的大将,父亲和亡母都是军中的上将。因着这样的背景,他们家族坐拥着极高的地位与声望。不管怎么看,瑟尔雅都没有理由不继续走这条路。 这也是瑟尔雅自己想走的路。若是和平年代,他或许也会叛逆一把,但他还未成年,克罗迪普星系和希黎娜星系就爆发了战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叛逆。 这样的他,和费斯几乎很难有什么私人话题可聊。甚至有许多时候,和费斯在一起时,瑟尔雅会刻意避开有关家庭和私生活的话题。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想。他和费斯都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暗地里嫉妒他或费斯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和费斯的和平相处莫名地让很多人看不顺眼,于是总会有人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地造些事端,比如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当着大家的面撩费斯谈那些他不想谈的事情。 费斯永远都是那个反应,不热情,也不生气,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他这种软硬不吃的性格着实不是很讨喜。瑟尔雅往往只在一边看戏,他和费斯又不是闺蜜,轮不到他挺身而出去保护费斯。而且,他了解费斯,他太坚强了,坚强得不需要任何保护。 有一次,那是毕业前不久的一次军事演习,他们一组七个人不小心迷了路,通讯设备也因故障失效。到了晚上,他们找到了一个很久以前人工开凿的军用洞穴,打算将就一晚,第二天再想办法求救。那会儿,大家既焦虑又忧心,他们因其中一个成员的失误而导致整组人都犯了很大的错误,最好的结果是就被救回去,挨教官一顿训,最坏的结果则是,死在这里。 为了缓和挠人的气氛,大家开始聊天。有个人提出了一个特别刁钻的问题——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谁? 有人提议,说一定要讲真话,不然自己就会成为一个临死前还在说谎的人,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所有人都同意了这个前提。 费斯一直很沉默,当这个问题终于问到他的时候,他想了片刻,说道:“瑟尔雅。” 所有人都很意想不到,瑟尔雅最为意想不到。他们都以为,费斯会说“没有”。 大家一阵起哄,费斯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连一个加强仪式感的眼神也没有给瑟尔雅。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下一个就直接问瑟尔雅,他心中最好的朋友是谁。 瑟尔雅也想了想,然后说出了另一个不在现场的人的名字。 没错,他是故意的。他本来也没打算说费斯,因为他绝不认为费斯会说他。如果他把费斯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费斯心里却根本没有他,他岂不是很丢脸吗?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但他现在不能说是费斯,这样未免显得他太狗腿,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回报费斯的热情。 瑟尔雅说的那个人,是他儿时就认识的朋友,家境和他相当,但在军校的积极性显然没有他高,很多事情都是应付了事,也不像瑟尔雅那样削尖了脑袋也想争取调进前线作战部的资格。前线作战部虽然危险,但很容易立战功,瑟尔雅若想像自己的祖父那样在有生之年成为大将,到前线作战部历练一番是最理想的途径,立下战功后再找机会调回后方也不迟——这是很多人的想法,也是瑟尔雅这位朋友对他的理解,瑟尔雅没有解释,懒得解释。他就算信誓旦旦地说他到了前线就没想过何日回来,别人也只会认为他在说漂亮话。 瑟尔雅当然并不认为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连这个朋友本人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瑟尔雅的回答,所有人都以好奇的目光看向费斯。为了节约能源,他们只开了最低照明限度的灯光,昏暗的光线下,费斯的五官若隐若现,瑟尔雅紧紧盯着他,可他除了眼睛时不时生理性地眨一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双薄唇始终默然地闭着,并未发出一个字音。 瑟尔雅有点失望。他不知道他具 体在为什么感到失望。也许,他真的很想看看费斯在自己面前吃亏的样子。 然而费斯就是不让他如愿。没有什么能伤到费斯,便是夺走他的生命,也伤不到这个男人。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永不屈服的费斯,经年重逢后,毫无征兆地就向他屈服了。 这是瑟尔雅等待已久的东西,他的心情却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复杂。 对了,他还记得,那一天,他们聊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未来。 将来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超越祖父的成就。瑟尔雅很坦荡地表明了自己的野心。 最后一个回答的是费斯。 他只说了两个字。 回家。 没有什么能伤到他,因为他早已被伤到了极致。 “我没事。”瑟尔雅对秋明说。 秋明抓着他的手,不愿放开。他觉得生病的人心里一定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最需要来自别人的力量。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更需要力量的是他。 瑟尔雅任由他抓着,凝视着他的双眸,神情严肃起来,“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秋明泪痕未干,傻傻问道。 “希黎娜星系开始对我们步步紧逼了。” 第56章 赌约 春姐一进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朗和风立刻站起身来。 春姐扫一眼他。回来前,已有人跟她说过,朗和风正在等她。 “你怎么来了?”春姐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前,一边说着,一边啪啪啪地操作起电脑来,对朗和风的出现既不惊不恼,也不热情欢迎。 “有事想跟您谈一谈。”朗和风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春姐可能是小事,对他们是大事。电话里说不清,把春姐召唤到节目组太过火,思来想去,朗和风唯有自己跑一趟了。 春姐又是噼噼啪啪一顿操作后,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扬了扬下巴,“说吧。” “这一期公演,”朗和风说,“我希望能由我们自己全权安排。” 春姐嘴角一抿,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又是这档子事。 可是她对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着实很是厌烦。 她的情绪并不外露,但朗和风马上就感觉到了,不等春姐开口,他又道:“春姐,您可以先听一听我的想法吗?” 春姐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说。” 朗和风的心定了一些,至少春姐还给他机会沟通。朗和风理了理思绪,道:“春姐,您说过市场的反馈最真实。根据市场的反馈,您设计的套路不适合我们。” 春姐的眸光掠向朗和风,朗和风无惧地直视她,即使在以下级身份使用敬语的时候,朗和风字里行间的那种傲气,还是掩盖不住。 她很喜欢他这一点,也最不喜欢他这一点。 春姐不说话,默然示意他继续。 朗和风接着道:“这种类型的男团太多了,让人一看就觉得模板化,我们第一次用这招,观众买账,是因为我们本身的转变够大,如果我们还要走这个路线,观众只会审美疲劳。” 好看的小鲜肉哪里都是,而当某些小鲜肉不仅好看,还有独一无二的魅力,或坐拥无人能及的资源时,又或纯粹只是比较走运,他们就会吸走绝大部分的同类群粉丝,让同行们喝西北风去。 很不幸,秋明团就属于要喝西北风的那一类。 春姐笑了。 朗和风说的,正是她这两天在琢磨的。她绝不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相反,她反应速度向来很快,从不愿意在没有希望的人或事上浪费时间。以她老到的经验,她也发现了再按这个法子包装秋明团,只会事倍功半,她也在思索该如何突破。 但她思索的方向和朗和风不同。套用模板虽缺乏新意,却至少保险,多年的行业积累早就让她认识到,最好不要轻易相信那些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那一腔不知天高地厚的激情,世人只看到一两个在不寻常的路途上出了头的耀眼天才,从而对这类万中无一的鸡汤无限地顶礼膜拜,而不知道阴暗的角落里真正扑街的人是如何地堆尸成山。他们做的是生意,每一个艺人都是一笔财产,他们扑不起那么多人。 作为一个专业的经纪人,春姐最可能会做的,是给他们换一个包装团队,换一条路线,直至找到最适合他们的风格为止。 朗和风也是这么猜测的。他和春姐相处的时间远没有秋明和春姐在一起久,但朗和风对春姐的了解比很多人都深,反过来,春姐对他的了解也比很多人都深。不然,他和春姐也不至于连合作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可朗和风受不了了。他可以接受公司放养他,忽视他,甚至雪藏他,他大可以默默地做自己乐意做的事。他接受不了公司拿他和他的队友们当提线木偶般随意摆布。 确实,圈子里不乏愿意当提线木偶的艺人,也不乏被操纵得大红大紫的成功范例,只是朗和风很明确,自己属 于不愿意的那一类。 “春姐,”朗和风说,“我知道我很难空口说服您,但您也知道,您同样很难说服我。” 春姐挑眉,哟,这孩子是要强行跟她谈判啊? 可是,他有筹码吗?他以为他一个人的意愿真能对公司起到什么影响吗? 春姐以一种看戏的姿态,等着朗和风说下去。 “所以,”朗和风的语气很平缓,“我想跟您立个赌约。” “嗯?”春姐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赌约?” “这一期公演,让我们按自己的想法来安排,”朗和风提出了最初的意思,但他话还没说完,“如果现场得票率能比前两期都高,以后就都让我们自由发挥。” “如果做不到?”春姐说。 “如果做不到,”朗和风说,“以后您说什么我们都照做,绝对不会再有二话。” 春姐双手手指互相交叠在身前,思索了几秒,这个赌约很实在,也很公平,至少双方的目标和利益都是一致的,分歧在于什么样的方法更为有效。 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对秋明团相当于一场考试,一切以实力说话。 “你要跟我立这个赌约,”春姐说,“其他四个人知道吗?” “我昨晚跟他们商量过了。”朗和风说。 春姐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赏。秋明团这五个人,春姐很清楚,论能力和性格,最适合当团长的是朗和风,他若认真起来,是个当之无愧的优秀组织者,但朗和风一开始有“政治问题”——态度不正确,春姐这才把团长的职责丢给了秋明。 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是对的,秋明当团长有秋明的好,歪打正着地激发出了朗和风的斗志。 “行。”春姐也不跟他磨叽,果断地应承道,“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好好向我证明一下你们的本事。” ***** 朗和风花了两个小时等春姐,结果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和春姐谈完了话。回到节目组,和队友们一报喜,那三个人都高兴得眉开眼笑。 朗和风却没什么笑容,坐在费斯身旁他的副团长专属座位上,和费斯同款神色凝重。 三人很快安分下来,齐齐坐在两人对面。 雷常要比欧伦和田乐心冷静一些,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提出了眼下他们所面临的最严峻的难题——“我们的成绩一定要比前两期好啊。” “前两期……”欧伦说,“我们第六期是第三名,第七期是第四名。” “也就是说——”田乐心瞪大眼睛,“我们这次要拿到第二名???”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费斯和朗和风笑不出来了。 不对,费斯是什么时候都不会笑的。 “嗯……”欧伦摸着下巴,也深深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不一定要第二名,”朗和风说,“第三名的话,票数比第六期高就行。” 田乐心的眼神又恢复了亮色,满怀希望道:“我们第六期的票数是……?” 他第一次真情实感地希望他们曾经的巅峰成绩没有记忆中那么高。 “73%。”朗和风说。 “那我们只要高于73%就可以了?”田乐心问。 朗和风点头。 “73%,”雷常说,“也很难啊。” “没事,”欧伦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狡黠笑容,“有压力才有动力嘛!不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 欧伦永远是他们团的开心宝贝,是跌到谷底——就算一时半会儿爬不 起来——也能躺在那里一边仰望星空,一边笑着给自己和同伴加油打气的人。也许他在一个团队中不会是贡献最杰出的人,但一定会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一定要行。”沉默了半天的费斯突然开口。 对,一定要行。朗和风心道。这是背水一战,输了这局,他们就等于是全盘皆输了。 “选歌是成功的一半,”朗和风沉吟半晌,道,“我们先决定这一期唱什么歌吧。” “和风哥,你不是还有很多自己写的歌吗?”田乐心忙不迭地提议。 欧伦和雷常也看向朗和风。 好不容易跟春姐争取到自治权,他们觉得朗和风也会希望能唱自己的歌。 没想到,朗和风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呀?”田乐心问。 “不合适。”朗和风的目光慢慢掠过三人,最后停留在身旁的费斯脸上。 果不其然,费斯没有反应。 “我们的磨合还不够。”朗和风补充道。 “我们都一起唱了七期了,还不够吗?”田乐心不死心。 “那也才两个月不到,”朗和风说,“要做到完美的团队表演,这么点时间连起步都不够。” 更何况,他们团队有着过于明显的短板,他也很绝望啊。 “唔……”田乐心没想到朗和风的标准这么严格,“那我们要唱什么?” “这次是保底战,”朗和风说,虽然他很不乐意这样,但出于战术上的考虑,他必须这样,“比起自己,我们要优先考虑观众。” 很多歌手会说,我为了粉丝而唱,为了听众而唱,为了知音人而唱,或为了谁谁谁而唱。如果有朝一日,朗和风必须在公众面前发表这样的言论,他一定会实话实说——他只为自己而唱。 作为一个音乐人,这样听起来似乎有点自私,但从艺术的角度来看,极端的自私有时恰是极端的无私。为自己而唱,实则为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件事本身。 这次不行。他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就得学会妥协。为了长出一双翅膀,在以后飞得更远,今天必须先自我凌迟,砍掉自己的双腿。 所以,朗和风要拿出他应付考试的全部功夫了。 比赛如何表现最讨喜? 最具杀伤力的武器无疑是,情怀。 说白了,观众给不给你投票,跟你这一次表演水平如何,没有一定的关联。 对不起。朗和风深呼吸一口气,在心中先向自己的偶像道歉。他要借助前辈的力量来决一死战。 第57章 《Past and Future》 秋明团说要有自治权,但并非凡事都不让公司插手,相反,他们仍然十分需要公司的帮助。 春姐在这一点上也毫不吝啬,尽管她不喜欢别人挑战她的权威,但对于真正有能耐的后辈另当别论。一个有自己想法的艺人,通常会比一个各方面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瓷娃娃走得更远。 秋明团所需要的乐器和服装,春姐雷厉风行地给他们安置妥当,造型师也照样给他们派过去,甚至到了第八期公演的当天,她于百忙之中抽出两个小时,来到现场观看秋明团的表演。 这真是有生以来……不对,节目开拍以来第一次,经纪人对他们如此上心。有一种对比,叫别人家的经纪人和自己家的经纪人。他们若不说,同节目的嘉宾们都以为他们的经纪人是阿杰。 不论如何,秋明团获此殊荣,甚是感动,简直有种老妈来给自己加油的孩子般的激动与欣慰。 殊不知,真相是系主任亲自来监考了。 春姐连他们的排练也一次没看过。说好放手,她就彻底放手,不如此,无法让这群孩子输得心服口服。 又也许,输得心服口服的会是自己呢? 秋明团上一期现场得票率排名第三,前三名的男团选走了这一期公演第三、第四、第五的表演顺序,秋明团是第四个选的,他们选择了第二个出场。 这一类歌舞竞演比赛,根据投票规则的不同,出场顺序的优劣势也会产生变化。有的节目投票规则是观众看完所有表演后再进行整体投票,有的节目就像《成团时代》这样,每看完一个节目就当场投一次票。对于前者,演出顺序越靠后越有优势,因为观众看完所有表演后,很可能已经不记得最前面的节目都演了些啥了,就算记得,震撼效果也已褪去大半。对于后者,可以用一句话形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越看到后面,观众越会感到审美疲劳,要打动他们也越来越难。因此,在《成团时代》,第六个上场表演是最具挑战性的,必须比前面的对手都更惊艳,才能获得高票数。 总之,没有绝对公平的赛制,几乎每个竞演综艺都是沐浴在观众们铺天盖地的吐嘈声中一路走到最后的,就看节目最终呈现出的效果能否瑕不掩瑜。 这一期首先上场的男团是天籁之音团,上一期排名第五。天籁之音团除了在第四期拿到过一次第一名,成绩一直在尴尬的边缘徘徊。自从秋明团从第五期开始一举摆脱垫底的地位后,这个节目的竞争状况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男团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稳妥的保险,谁都有可能跌到那个象征着耻辱的第六名。 可这个耻辱第六名总要盖到某一个男团的头上,秋明团倒霉完了,就得轮到别人倒霉。第五期的第六名是何君浩团,第六期的第六名是简俊团,第七期的第六名是易正信团。三个男团的性格在重击之下/体现得淋漓尽致。赛后采访里,何君浩直言不服气,以他们表演的水平而言根本不该垫底。简俊团的几个小哥哥腼腆而谦逊地反省了自己,说会好好从自身找原因,努力提高,争取再次获得粉丝们的认可。易正信团的几个霸总则既坦然又自信,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他们赢过也输过,这些都是经历,能让他们更好地成长云云。 不过,和最初被完爆的秋明团不同,这几个团输得还算“虽败犹荣”,他们的票数和第五名相差都不太大,适当地给他们留住了应有的尊严。 至此,《成团时代》六个团里有四个团都垫过底了,只剩下边临团和白正诚团暂时幸免于难。 春姐坐在节目组为她专门安排的首列观众席上,翘着二郎腿,专心致志地观看天籁之音团的表演。她不仅要关心自家的孩子,也要关心别家的孩子,借鉴别人的长处,也从别人 的短处中吸取教训。 简俊团本期唱的是一首难度不低的经典抒情歌,带一点文艺气息,但本质还是流行歌曲,加入了和声,低处很低,高处很高,听得出来经过了精心的改编,是一首很用心的作品,配合上朗朗上口、简单易懂又足够深情的歌词,很容易引起观众的共情。 听完第一段,春姐就大致摸清了简俊团的水平。简俊团的公司把他们这几个人组起来,是有的放矢的,论整体唱功,《成团时代》的男团里没一个比得上他们,这一点,不需要特别专业的观众也能得出判断。简俊团背后的团队把他们推来这个节目,想来是带着勃勃雄心,指不定是要借着边临团这一把东风后来居上。 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春姐既看出了他们的水平,也看出了他们的缺点。他们的定位过于模棱两可,不够尖锐的后果就是两边不讨好。 简俊团如果要走偶像路线,他们的风格就太单调,很多观众对他们的评论是“唱歌好听,但是唱什么感觉都一个样”,他们永远是同样的站位,同样的气质,同一风格的造型,就连每个人开口的顺序也没有变过。听一次两次,也许好听,可一整季节目下来都这样,除了真爱粉,其他观众未免会厌烦。 而简俊团如果要走实力路线,那问题很简单,他们实力还不够。跟偶像比,他们不够偶像,跟专业的比,他们不够专业,这就是尴尬之处。 然而,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一首歌确实唱得不错,估计是前两期排名太惨烈——一次第六,一次第五——逼得他们下了大功夫。 秋明团将在他们之后上场,没看过一点剧透的春姐很好奇,他们能否不被简俊团压下风头? 简俊团表演完毕,不出所料,得票率不算低,74%。 照例和简俊团寒暄完,送他们下场后,主持人将话题转到下一个男团——秋明团。 “欢迎秋明团给我们带来一首经典新编——《Past and Future》!掌声欢迎!” 热烈的掌声淹没了现场,在这阵热潮之中,春姐的眉毛禁不住地挑了挑。 不仅是她,台上的三个评委也有点意外。男团们的彩排指点由节目组的导演负责,不在评委们的工作范围内,观众们看到的是什么,他们看到的也就是什么。 这一期,秋明团没有演唱朗和风的歌,但也完全没有人料得到,他们会选择《Past and Future》这样一首歌。 《Past and Future》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风靡全球的一首英文摇滚乐,是经典中的经典,哪怕距今已足足有几十年的历史,但它经久不衰,不论男女老少,没有谁能说自己完全没听过。这样的经典摇滚乐,如今已很少见有人在舞台上翻唱,原唱实在太深入人心,这首歌也已在神坛上形成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后来者很难超越,反倒容易相形见绌,跨界翻唱就更离谱了——一个偶像男团,要如何去演绎一首摇滚乐? 春姐顿时就明白了这几个娃打的什么主意。《Past and Future》论情怀确实满分,没谁能不被这首歌勾动心弦。可是,这首歌一般人都难以驾驭,一个不小心,就是搬石砸脚。 春姐不禁怀疑,朗和风是不是被她逼得病急乱投医了。 不过,她记得,主持人的介绍词里有几个关键的字——“经典新编”。 好,她就看看怎么个新法。 灯光亮起,舞台上显现出五道挺拔而青春的身影。 首先,五人的服饰特别亮眼,均以黑白为主打色,凸显出强烈的色差感,但又不只有黑白,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抹独一无二的鲜艳而纯粹的彩色,分别为红色、黄 色、绿色、蓝色、紫色,整体简洁大气,又点缀着一些朋克风的精巧小设计,在主流的框架中透着一点点摇滚的气息,光是这个造型便很是夺目,与前一组简俊团那几位儒雅贵气的西服小哥哥截然不同,瞬间将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舞台之上。 五人手上都没有拿乐器,很显然,他们不打算以真正的摇滚风来唱这首歌。 音乐响起,很熟悉,熟悉中又细细流淌出几缕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音乐素养足够高的听众,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和原曲有什么不同。 从歌名来看,这首歌似乎讲的是过去和未来,但原曲弥漫着一股“丧”的基调,虽然那经典的旋律经过多年传唱早已深入人心,然而曲子和唱腔里实则有很多诡异的转调和半音,以及一些不走寻常路的反拍,无处不显示着它的不同俗流,这种特质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西方摇滚乐的状况有关。熟悉摇滚乐历史的人都知道,上世纪六十年代是西方摇滚乐的黄金期,七十年代盛极而衰——从音乐到音乐人皆如此,而《Past and Future》这首歌,正是知名乐队芦苇屋——原名Reed House——在八十年代初创作的。芦苇屋乐队活跃于摇滚乐黄金期的尾巴,浸润在无数有关黄金期的传说中长大,他们奋力挣扎,在那一滩糜烂堕落的历史趋势中企图逆水行舟,但大环境已然如此,众人皆醉我独醒,凭一己之力,终究难以力挽狂澜。 于是,他们的呐喊中夹杂着绝望,他们想遥望未来,但更多地是不自觉地沉湎于过去,或说被束缚于过去。过去已成过去,而未来是个虚幻的梦,他们不知道他们竭力伸出的手,能否触及到这个梦的边缘。 所以,这首歌本身很老,听起来更“老”,它不适合年轻人唱。它好听,令人回味无穷,却会让人感到压抑。春姐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秋明团挑这首歌很有点找死的意思。 罢了,她应该早就想明白了,还说人简俊团路线不明晰呢,纵观娱乐圈,还有比她带的这个秋明团更四不像的存在吗? 春姐正在心里默默点评,一听到五人齐齐开口唱的第一句歌词,她就愣住了。 “Future forever!Future forever!Future forever——” 对,这首曲子和原曲不同……她反应过来了。 五人唱的第一句歌词,是原曲中的高潮,他们新编的这个版本里,直接把最具爆发力的那一句放到了开头。 不,这不是一句单纯的合唱,这是一句层次丰富的和声,充满朝气和活力,留有无限余韵,而不是原唱那种无可奈何的撕心裂肺。 是的,这就是秋明团和芦苇屋乐队的区别,秋明团真真正正唱出的,就是对未来的遥望。 新版编曲仍保留着原曲的大体框架,但每一个蹦跳的音符都在精心推敲过的重新编排下散发出焕然一新的生机,许多和这个舞台格格不入的转调、半音和反拍都被润物细无声地改头换面,转化为更容易表达也更容易让听众接纳的方式。韵律和五人年少的声音融为一体,整首歌都变得可爱而生动起来,正如他们身上的衣服,以深沉的黑白作为底色映衬,但那一抹朝气蓬勃的彩色才最为直击人心。 五人还随着音乐轻松地舞动起来,不刻意设计舞步,也不强行追求统一,他们只是像五个活泼的年轻男孩应有的样子随心而动,以音乐的形式展现自己正充沛的生命力。 更让大家耳目一新的是,第二段高潮索性被改成了中文歌词。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这是一处美丽之境 这是一处神奇之境 欢迎来到我们的 世界 你可以随时停止 也可以随时起步 相似的意思,截然不同的意蕴。 这是经典新编,从摇滚乐到流行乐的新编,从颓丧到鲜活的新编,从绝望到希望的新编,从过去到未来的新编。 “Future forever!” 秋明团以这句开头,也以这句作结,歌声和音乐同时戛然而止,全场静默,继而,掌声雷动。 春姐也由衷地鼓起了掌,这几个孩子今天的这番表现超出了她的预想,甚至让她有点眼眶湿润——那一定是错觉。 无论如何,值得她一贯吝惜的掌声。 “感谢秋明团为我们带来这首全新的《Past and Future》!非常精彩的表演!”主持人的声音一如以往地慷慨激昂,不同的是,前几期对秋明团是拿了钱必须办事的尬吹,今天是真吹。 五人有点忐忑地站在舞台中央,即将公布的现场得票率对他们相当于一场决定生死的判决。虽然从观众席的反响来看,大家今天对他们似乎热情高涨,可艺人对观众的拔diao无情体会都很深,可别现在希望越大,等会失望越大。 “让我猜一猜,”卢蒙说,“和风,这编曲也是你编的?” 朗和风点头,“是我编的。” “厉害,”卢蒙毫不遮掩地称赞道,“要不什么时候也帮我写一首歌?” 突然得到大佬的邀请,朗和风有点懵,顿了顿,道:“前辈您需要的话随时开口,我尽力而为。” “怎么听着有点勉强呢?”卢蒙笑道。 “还没听出来吗,人家这就是丑拒了。”裘嘉美揶揄他说。 卢蒙看看裘嘉美,又看看一脸看好戏的宫熙华,以及除了笑完全不知该说什么的宁盈鸥,转向朗和风故作懊恼,“难道是因为我不是漂亮的小姐姐?” “额,不是,”朗和风汗颜,“卢蒙哥您也……很帅。” 田乐心忍不住在一边偷偷咧嘴,和风哥台上台下……这差别也太大了。 不像秋明团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对谁都是同一个表情,无愧真大佬的称号。 “所以我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卢蒙不依不挠地逗朗和风。 朗和风:“……” 明人不说暗话,不是。来这个节目之前,卢蒙这种超级流量明星是他在街上认出来都会绕道走的类型。但他怕说出来会被卢蒙的粉丝们就地打死。没错,就是这么怂。 “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肯定是这两位美女评委比我更有吸引力。”卢蒙说。 “我想问问,”宫熙华将话茬带入正题,“为什么会想到改编《Past and Future》这首歌?” “因为我爸是Reed House的乐迷,”朗和风说,“我从小被他洗脑,就听着这些歌长大。” 导致身为95后的他品位在同龄人中显得颇为奇特。 评委们都笑了。“那你不是应该去组个摇滚乐队吗?”卢蒙问。 “不全是摇滚乐,”朗和风说,“还有Michael Ja、刘德华、张学友、邓丽君什么的,我家里人听得比较杂。” “哦——”卢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家里的音乐氛围还是挺浓厚的。” “这首歌改编得非常大胆,”宫熙华又道,“这样改编的风险很高啊,一不小心就唱崩了。” 就算没有唱崩,这样魔改也很容易遭到质疑——不,是一定会遭到部分人的质疑,偏离原曲有时会被视为某种层面上的亵渎, 经典永远是轻易不能触碰的东西。 “我们三个就只有嘉美唱过摇滚乐了,”卢蒙说,“嘉美来,说说你的专业看法。” 空气出现了半秒钟的静默。宁盈鸥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假装没有注意到卢蒙一顺嘴就忘记了她的存在这件事。 裘嘉美没有安慰宁盈鸥的意思,自然而然地接话道:“我很喜欢改编后的感觉,芦苇屋也是我很喜欢的乐队,说真的,我之前完全没想过芦苇屋的歌能以这种方式来唱。” 裘嘉美唱过一段时间流行摇滚,在摇滚领域获得了相当的认可度,但她很快就转变了方向,也并不囿于流行乐,现在正在寻求其他形式的突破。 “谢谢。”五人连忙鞠躬。这回费斯终于无需朗和风悄悄提醒了,和四个队友一起自觉地行礼。生活教他学会了弯腰。 总体而言,评委们对秋明团今天的表演评价不低,他们的评判标准和普通观众是不同的,普通观众只感受他们直接能感受到的东西,但在评委席这几个专业人士眼里,参与度和原创性极其重要。年轻的偶像团体最大的问题就是作品的参与度和原创性都不足,编舞没他们事儿,作曲没他们事儿,编曲没他们事儿,填词也没他们事儿,总之,除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登台去照着程式唱唱跳跳,全程都没他们什么事儿,这样的表演很难真正地活色生香。 这是普遍现象,毕竟很多观众十分乐意接受没有灵魂的表演,不论人还是物,一副美丽的皮囊和表层的感官刺激对他们而言已然足够。 这样的大环境里,能出现一个勇于自行创造的男团,实属不易——不是一回两回,而是坚持如此。 这也正是秋明团时隔几十年重唱前辈那首《Past and Future》的意义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请原谅云导写的智障歌词 云导已经尽力了 第58章 我在 秋明已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费斯是多久以前了。 在克罗迪普星系生活久了,他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这里使用的克罗迪普星历对他毫无意义,虽然能通过费斯确认地球时间的流逝,但很明显两边的时间进程不一样,根据费斯的说法,那边的节目刚录完第八期,按理说才过去了两个月,秋明却感觉自己在K2205战斗军团呆了足有地老天荒。 费斯给秋明详细说明了他演艺生涯的最新进展,第八期公演,秋明团获得了76%的现场投票率,仅次于简俊团,排名第三。 比他们之前的最高成绩——第六期73%的得票率高出了3%,宣布了他们这场战斗的胜利。 春姐没有反悔事先说好的那个赌约,认可了他们的表现,和秋明团全员开了个长会,约法三章后,正式批准了他们的自治权。 上次和费斯见面时,除了这些最基本的信息,秋明还抓着费斯就那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不厌其烦地问了好半天,如微博粉丝数量涨了多少、官网人气排行、弹幕都怎么评价他们、春姐有没有给他争取到新的节目或剧组、他的那个粉丝后援会有何动态等等,直问到费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向他,他才不情不愿地闭嘴。 这一次,秋明一反常态,不仅一句追问都没有,就连听到这么大的喜讯,他也只是扯一扯嘴角露出一线僵硬的微笑,笑出了十足勉强的仪式感。 费斯当然察觉到了异样,问道:“怎么?你不满意?” 秋明心一跳,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他满意,他满意极了,他就怕他现在越满意,等会费斯就越不满意。 “好,”费斯说,“我会加倍努力的。” “不是,”秋明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费斯不解,“那你是什么意思?” 秋明无措地抓抓头发,“你……你已经很努力了,比我好太多了。” 这是真话。放他亲自上场,他都难说自己能不能走到这一步。 费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对你来说,这就够了吗?” 秋明一怔。他以为费斯又会自顾自地说什么“既然上场就一定要赢”、“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突然抛出一句犀利的反问。 费斯的眼神还是那样深邃,能穿透一个人的天灵盖,也能穿透一个人的灵魂。这段日子,秋明和眼前这个费斯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可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秋明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那个人。 这就够了吗? 他总是在仰望,总是在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总是束手束脚,总是安于妥协。 “不够。”秋明咬着牙,说道。 费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好。” 那么,他答应过秋明替他做好他该做的事,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 谈完地球的情况,就该谈克罗迪普星系的情况了。 “我有好几件事得跟你说,”秋明说,“你先冷静听我说完。” “我很冷静,”费斯说,“你说。” 秋明:“……” 费斯这话让他更怕了。 秋明告诉费斯的第一件事,就是瑟尔雅离开K2205战斗军团后在返程途中遇袭。 听完秋明给他描述的瑟尔雅的伤势,费斯凝眉不语。 秋明小心地打量费斯的神色,他的眼珠子稍微转上一转,秋明的心脏就咯噔一下。 他怕费斯骂他。或者说,他在害怕中等着费斯骂他。 费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秋明注意道,他 的拳头捏了起来。 完了。秋明想。可能费斯不会骂他,而是直接把他揍一顿。 不知道梦里会不会疼? 费斯却没有动作,沉声问道:“还有其他伤亡么?” “没有了……”秋明说,“瑟尔雅的副官也受了伤,不过不重……” “嗯。”费斯应道,“还有呢?继续。” 秋明花了好几秒才从费斯的冷静里反应过来,他理了理思绪,接着道:“瑟尔雅说,他接下来会尽量把库魔流晶都调拨给M3017研究分部,务必以最快速度修复伊雷特站。” 那一天,偷偷越过战线前来袭击瑟尔雅的敌军不算很多,安德驰援得也足够快,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敌军打退了。然而,瑟尔雅从中还是受到不小震动,不仅因为自身面临了切实的威胁,更因为他意识到,能够精准截获他一次随机出行的返程路线,敌军掌握的情报超乎他们想象地多,如果敌军有意利用伊雷特站的功能性缺陷,对他们发动强袭,他们将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既然如此,修复伊雷特站便成为一个刻不容缓的首要任务。 “好。”费斯这次点头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秋明又给费斯汇报了其他一些情况,费斯一如以往地事无遗漏,尽管他已久不在战场,心里却时时刻刻都装着整个克罗迪普星系的生死存亡。 这让秋明的心更沉重了。 “费斯,”秋明还是决定问出口,“你不怪我吗?” “怪你?” “那种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秋明心虚道。 费斯看了他片刻。 “我跟你差不多。”费斯说。 “啊?” “最近的成绩,主要靠的都是你的四个队友。” 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 听到费斯这么说,秋明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这四个神奇的队友,自己还都没见上一面呢。 “不过,”费斯又道,声线骤然降温,瞅着秋明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我当初就说过——” 秋明呆呆地望着他。 “我不管你怎么做,”费斯说,“如果这场仗你打输了——” 秋明:“……” “行,我知道了。”秋明鼓足勇气,倏然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压向费斯,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费斯面前竟也能这般气势凛然。 “你教我怎么上战场吧!” ***** 秋明站在那台巨大的钢铁怪物面前,犯起了愁。 怪只怪他一时中二症发作,喊出了那种“教练我想学机甲”之类的沙雕台词。 不仅如此,他还豪情万丈地向费斯承诺,在费斯回来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同胞牺牲——一个也不能少! 现在好了,费斯二话不说,当场就给他口述了一堂克罗迪普星系顶级机密级别的军事课程。 第一课,学的就是如何操纵他的专属机甲。 秋明听得晕头转向,费斯一遍讲完,秋明早不知懵到哪个星系去了。 以至于他居然忘了,这次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跟费斯讲。 关于瑟尔雅的事…… 秋明重重一声叹息。下回吧,下回一定得告诉他。 这话怎么听起来一股浓浓的Flag味呢……? 秋明抬头,再次打量起那台巨大的钢铁怪物,然后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看起来就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家伙。考驾照尚且要半年,何况 这是在太空里开的东西…… 在太空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地方够大,没那么容易撞车。 仅此而已。秋明所能想象到的最大可能性,是他一旦把这玩意儿开出军舰,就再也没法把它开回来。 最后,费斯团长就和他的爱车一起消失在茫茫宇宙中……永无归期。 全剧终。 呸。秋明用力一甩头。 “团长。” 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像是在耳边直接炸开,吓得秋明差点蹦出五米远。他强自定了定心神,很快意识到这是安德的声音,僵硬地转过身来,僵硬地挤出自觉威严端正的笑容,“安德,你怎么来了?” 他明明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摸过来的,就是怕被人撞见他偷偷练习。 墨菲定律又一次证明了它的实用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安德看着秋明的眼睛,平静道:“我来日常巡查。” “……哦。”秋明假装了然地应一声。他一直不是很懂安德的具体工作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安德总是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其余时间里,安德给他的感觉是时常神出鬼没,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出现。 比如现在…… “那,你好好巡查,”秋明说着,补了一句,“辛苦了。”然后往机甲仓的门廊走去。 “团长。” 走了好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叫唤。 秋明不知为何,头皮有点发麻。虽然看不到身后,可他总觉得,安德那双深沉的眼睛一定正牢牢地盯着他的背影。 秋明不想停留,但又不能装作没听到。 “怎么?”秋明故作镇定问道。 “团长很久没有进行机甲实操了。”安德说。 秋明的心猛然一缩,仿佛随时会反弹性地爆炸。 “今天要演习吗?”安德问。 空气沉默了下来。 “我和你一起。”安德又说。 秋明慢慢地转过身来,瞬间被安德无声的目光捕获。 秋明感到,这会儿他长官的身份之下,是一只瓮中之鳖,正在无力地垂死挣扎。 但安德的眼神里,仍透着往日那种令秋明无比熟悉的稳重和淡然。 安德轻轻笑了笑,看不见嘴角弧度的那种笑,但终究是笑了,他侧了侧身子,作出给秋明引路的姿态,说道:“来吧。” 安德的话语自带一股令人无法抗拒——令秋明无法抗拒的魔力,秋明不由自主地就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个所谓的演习的过程中,秋明的话很少,他对什么都有疑问,但对什么都不敢多问,他只能竭尽全力地在脑海里回想费斯给他讲授过的一字一句,试图重现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专业词汇,然后至少在安德面前表现出一丢丢应有的气场。 他压根不敢猜测安德这阵子是怎么看他的,他只想着,能抢救一下是一下。 没错,他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乐观又向上的阳光boy。他爱这样的自己。 然而安德总能以一种令秋明意想不到又觉顺理成章的方式安抚下他焦躁的心。安德没有说一句让秋明难堪的话语,没有问一个让秋明难堪的问题,他甚至没有刻意地去和秋明交流,只是以非常娴熟而专业的手法去操作那些在秋明眼里像谜一样的黑科技怪物,在每一个环节都像说明书一样官方又程式地详加解释——或说阐述,而且似乎不是要说给某个特定对象听,仅仅是在遵循一种理应如此却其实不必如此的庄重仪式。 秋明拿出比考试还集 中的注意力,认真地倾听安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每一句话,安德不快不慢的语速让秋明很舒适,渐渐地不再感到自己有被中途抛弃的危险。 秋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一台机甲最多可以容纳十个人——那是战船形态,而在机甲形态下可以容纳三个人。但一个优秀的前线战士不是那么容易能培养起来的,更何况是能够进入K2205战斗军团的士兵。为了最大限度发挥战力,K2205战斗军团的规矩一直都是一人一台机甲。这种奢侈的待遇,也是K2205战斗军团相比其他部队的优越之处。什么部队的战备都可以短缺,唯独前线作战部队不可以。若是不考虑战死沙场的概率,K2205战斗军团着实是一个热血青年的圣地。 秋明人生中第一次星际战争的实操就这样开始了。他坐在主座,安德坐在副座,他的双手微微发抖,从最简单的操作开始,在安德的配合下将机甲驶离了军舰。 顿时消失的重力让他全身的血液陡然一晃,眼前的景物都有点模糊起来,他没有方向盘可握,双手只能紧紧抓住座椅的随便什么部位,机甲按着最初设定的轨迹一路滑行,转眼就不知滑出了多远距离,直至感觉他们离邻近的一座资源补给站越来越近,安德才打开虚拟操作盘,利落地转变方向。 轻舰行驶形态的机甲一个急转弯,潇洒地调个头,飞向更广阔的浩瀚苍穹。 他们在遥望星空。他们在融入星空。他们成为了星空的一体。 驾驶室里是一阵仿佛在呼应苍穹的静默。秋明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机甲的系统提示声,以及安德每一个动作带起的、他分不清是不是错觉的空气摩擦声。 原本一直直视前方的安德稍稍扭过脸,看向他。 “团长。” 安德说。 “没事。我在。” 第59章 仰望 朗和风偶尔会一个人上天台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的水泥地,粗糙而光秃,扣不出一丝美感。但是,这里有远方。《成团时代》的这个录制场地位于C市的最外围边缘,附近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还能奢侈地见到一片朦胧的山林,节目组的壕气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独自在这里的时候,朗和风一般都戴着耳机。他的播放列表经常调整,大多看心情,删了添,添了删,根据自己的状态手动更换BGM。音乐总是能让他平静下来,如果到了连音乐都令他烦躁的地步,他就摘掉耳机,漫无目的地聆听风声。 现在,他就摘掉了耳机,不是因为烦躁,而是因为他要专心思考。 身后响起脚步声。 这个行业里,无论是艺人还是工作人员,大家都很忙,没谁会特意抽空来这么一个寂寥的地方抽文艺疯。但凡事总有例外,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他的团长。 费斯本来也不来,直到不知哪一天,他发现在这里可以揪到不知去向的朗和风,于是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朗和风抬腕看看表,以为自己发呆发得忘了时间,事实表明并没有,他才上来了不到半小时。 他们刚刚完成夜跑,按惯例,朗和风这时应该去洗洗睡了。但他顶着一身汗水来到了天台。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费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朗和风回头,看到费斯走来,“早说你要上来,”朗和风说,“带点蚊香。” 现在是夏天,这里的群蚊乱舞构成了不为人知的一大奇观。 “……”费斯拿出手机,“我让欧伦带上来。” “别,”朗和风赶紧阻止他,“也就你干得出这种缺德事。” 在被人打扰和被蚊子叮之间,他还是宁愿尝试着与蚊子和平共处。 他也就吹吹夜风,没有要在这里过夜的意思。 费斯收起手机,一语不发地立在朗和风身旁,和他远望同一个方向。 两人默契地都不说话,但并不觉尴尬。 许久,费斯突然打破沉默,“下期公演,你有计划了吗?” 费斯总在该专业的时候很不专业,在无需那么专业的时候又特别专业,朗和风已经习惯他的节奏了。 “没有。”朗和风坦诚道。 片刻,朗和风忍不住反问:“到底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 “你是副团长。”费斯说。 “我没有承认过。”朗和风说。 “这是团长的命令。”费斯说。 “……你去加入霸总团吧。”朗和风毫不留情地吐槽。 费斯转过头来,看着朗和风的侧脸。 “看什么?”朗和风被他盯得不自在,斜了斜眼珠子看他,微微蹙眉。 “副团长,”费斯说,“我很认可你的能力。” “……过奖。” “你很厉害。”费斯说。 “我知道。”朗和风说。 “你知道?”费斯反问。 “?”朗和风一脸问号。 “那你为什么总是不敢承认?”费斯说。 “我不敢承认?”朗和风说。 “不是吗?”费斯说。 “你什么意思?”朗和风冷冷一笑,“今晚是要来审问我吗?” 说完,他不等费斯回应,转身就要迈步。 蚊子的嗡嗡声让他极为烦躁。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从栏杆上收回来,就被费 斯一把按住。 力道重得恰到好处,他竟无法挣脱。 费斯凑前一步,朗和风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那一双自己已对视过无数遍的眼睛,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朗和风本能地想要后退,离那双眼睛远一点,但心中最后的倔强让他坚守住了阵地。 “你想说什么?”朗和风透过彼此间僵滞的空气,问道。 “想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费斯说。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他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更不喜欢让重要的事情悬在半空。他喜欢未雨绸缪,最好一切尽在掌握。 那样才能全力以赴。 “那你放手。”朗和风说。 费斯又默然了几秒,才把手拿开。 朗和风心里松口气。要是费斯就是不听他的,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喊救命吧? 他要是真喊了,来的人非但不会救他的命,分分钟只会让他再火一回。 认识费斯这么久,朗和风不得不承认,费斯除了专业技术水平不像团长,其他方面而言,还真是这个节目组六个团长当中最团长的团长。 费斯还是那样看着他,从他的表情里,朗和风看不出一丝恶意。 朗和风无奈,他还是摸不透这个男人。 “这一次,”朗和风说,“我想拿出我们真正的作品。” 这句话,是第八期公演那天他们演唱完《Past and Future》后,在他们下场之前,裘嘉美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期待下一次能看到你们自己真正的作品。” 她的音量不高,也没有很着重地强调这句话,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想起,再不经意地提起。 但她一双黑色的瞳孔里流露着那么真挚的光,让朗和风无法忽视。 “欧伦,田乐心,雷常,其实他们都很好。” 朗和风娓娓道。 这不是什么客套用语。对费斯,从来没必要客套。 田乐心的声音很干净。未经世事污染的,空灵、无邪、纤细、脆弱,无拘无束、无惧无畏的干净。 来到这个节目组,第一次听到那样的声音时,朗和风就记住了。 田乐心唱歌时总会情不自禁地闭眼。他被各种各样的人提点过许多次——老师、前辈、同行、经纪人,都说他这样不好,他要和观众有交流,目光的交流和肢体语言的交流,要带动观众们的情绪,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来到秋明团后,没有人说过他。费斯对此一窍不通,欧伦和雷常自己也是半个新手,没想过对别人指手画脚,朗和风根本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他喜欢田乐心以最本真的状态唱歌,那种全情投入、享受其中的无暇的欣喜,能通过他嘴角的笑意和干净的声音一路传达给任何一个倾听者,无需在乎他如何表达、表达什么,只要能听到他发自心底的对他正在做的这件事的热爱,那就够了。他还小,技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也不懂人生是什么,他还唱不出苦涩与情深,可在真正体会到之前,他也无需强行去塑造那种东西,他只要唱自己喜欢唱的歌就好了。在他不顾忌一切得失成败时,在他只为了唱歌而唱歌时,他就是一个自带光芒的小精灵,有着他不属于俗世凡尘的魅力。 青涩的不完美是完美的对立面,它的力量,也许足以洗净铅华。 雷常是个有点小自卑的孩子,朗和风很早就察觉到了。他身材高挑,肤色白净,但长相说得上普通——就算在普通人里,也是普通的那种普通。而且,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自闭的气场。 雷常很少提自己的事,他总 是认真地听别人说话,偶尔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也尽量注意不冒犯别人。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在秋明团里混熟后,雷常还是和大家聊了不少八卦,有别人的,有自己的,尤其是和田乐心,他们年龄相仿,地位相当,也都倾向于往唱歌方面发展,最是没有隔阂。 最初雷常是和一个朋友同时出道的,两人同样默默无闻时怀抱着相同的远大理想,做好了心理准备并肩奋斗,然后——Boom! 朋友火了。 说不上大火,离一线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至少和雷常不再属于同一等级了。 后来,没有什么可说的,朋友忙碌起来,有了新的圈子,和他越来越疏离。雷常很自觉地逐步退出了对方的交友范围,而今,一年过去,他们已沦为点头之交,前提还是擦肩而过时对方留意到他的存在。 雷常对此没有表达过什么怨言。他清楚,他的朋友没有走什么后门,而是真的有才华,只需一个曝光的机会,就能被人注意到的卓越才华,行业前辈对他大加赞赏,公司对他大力栽培,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仅是才华。朋友的性格也比他好得多,同样年纪轻轻,朋友却大方得体,活泼开朗,不像他,十足一个闷葫芦,只想默默唱自己的歌,从来不懂如何为自己争取镜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朋友比他,帅多了。 综上,雷常马后炮地觉得,他们这样的结局,早就该预见到了。他却傻傻地以为,他们能一起走得很远很远。 听了他这段不算故事的故事,田乐心抓着他的手,郑重道:“雷常,咱们约好吧,以后如果我先火了,我带你,如果你先火了,你带我,怎么样?” 雷常笑了,点头,“好。” 失望过多少次都不重要,他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朋友。 雷常样貌低调,性情低调,但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得很清楚,他有着一副和这种低调的气质不完全相融的浑厚嗓音,蕴含着不应是他这个年纪所该有的深沉。它也许可以更悠远,更辽阔,更荡气回肠,它只是需要更多的历练和雕琢。 他也是一块璞玉,只不过,要剥开包裹在这块璞玉之外的顽石,对别人和对他自己,都要求高出一般的耐心。 而等到他发光的那天,他不会比别的宝石逊色。 欧伦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阳光男孩,他的阳光不是看起来的阳光,而是由内而外的阳光。但朗和风觉得,真要说的话,欧伦本身不是太阳,他是一株向日葵,他对光明有着最为敏锐的嗅觉,他永远不问缘由地逐光而行。哪怕黑夜降临,无光可追,他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他仿佛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最耀眼的存在,也并不一定要强求成为那样的存在,他有他自己的乐趣,他可以在他的位置上自得其乐,也愿意力所能及地拉身边的人一把。 也许是这种柔和而可爱的性情总会自然流露,欧伦其实是个挺有观众缘的艺人。他本身是学舞出身,但说句实在话,他跳舞也好,唱歌也罢,都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行业里不如他的人很多,比他差的人也很多。他的水平如何取决于把他和谁放在一起比较。要是呆在大神身边,他的存在感被彻底淹没也不足为奇。 但无论如何,欧伦很难让观众讨厌起来。他的长相是透着可爱的小帅气,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他说出来、做出来,就是比别人更容易上镜,也比别人更能引起观众的注意。他勉强可以跻身老天爷赏饭吃的那一行列里——付出60%的努力,就能得到80%,甚至更多的收获。 所以,《成团时代》刚开始那几期,秋明团被黑出了翔,遭受攻击最为凶猛的首数费斯,其次是朗和 风——他是被费斯强行加戏的,很少人注意到,最安全的就是欧伦。他甚至引起了不少同情,粉丝们纷纷为他感到委屈,觉得他是被殃及的池鱼。欧伦没太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还在微博上替秋明团的队友们说话。 再者,且不说技术,欧伦的歌声具备一种独特的穿透力,宛若层层乌云里透出的几缕阳光,和他的性情相得益彰。很难说那是他刻意练出来的,还是他生而有之的。朗和风觉得,欧伦不适合合唱,合唱会让他泯然众人,根本找不到他在哪里。他需要一个适当的机会好好发挥。 在这点上,田乐心和欧伦恰恰相反,田乐心喜欢团体表演,也更适合团体表演,不论是被人辅助还是辅助别人,他都如虎添翼,就是别让他孤军奋战。节目第三期,田乐心加入少儿合唱团那一次,他的音色在当中虽不起眼,却十分和谐,对团队起到了如虎添翼的作用,只是没太多人注意到。而那回天籁之音团选走雷常,也是因为简俊很有眼力地察觉到了雷常歌喉的魅力,然而很可惜,天籁之音团已是一个成熟的团队,突然加入一个新成员显得很是突兀,导致那一期天籁之音团成绩不佳,可怜的雷常自然被天籁之音团的粉丝们以唾沫洗刷了一番。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半新人,欧伦身上蕴藏着金主爸爸们喜闻乐见的巨大潜力,他在各方面都有着广阔的提升空间,他还未完全成型,他的未来代表着无限的可能。 朗和风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很多东西,藏在心里的时候是一团乱麻,说出来或写下来的过程中,就是揪住这团乱麻的线头,一寸一寸地抽出来,以肉眼可见的进展将它捋直,此时,便连自己也不由惊叹,原来自己的脑子装载着那么庞大的能量。 费斯静静地听着,真情实感地觉得他应该再夸一夸他的副团长。 若在克罗迪普星系,朗和风会是一位卓越的军师。他想。 朗和风说完这三个人,就没有下文了。他看向费斯,费斯也看向他。 空气又突然安静了,像是长篇小说里一个章节的结尾。 “你很了解他们。”费斯说。 他没有办法做到透彻了解自己的每一个士兵,但他总是努力如此。他永远不可能深入所有人的内心,但至少他要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样貌和故乡。 朗和风不否认。观察世界是他一贯的爱好。 可是—— “你呢?”朗和风问。 “我,什么?”费斯说。 “我不了解你。”朗和风说。 唯独不了解你。 费斯默然。 “你想知道什么?”费斯问。 “你愿意告诉我什么?”朗和风反问。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费斯说。 除了不能告诉你的。 朗和风盯了他半晌。 “你为什么选择当艺人?”朗和风问。 费斯又默然。 “下次再回答你,可以么?”良久,费斯答道。 容他先回去问问秋明。 “为什么?”朗和风微微眯眼,一向显得多少有些懒散的眼神冷峻起来。 “因为现在回答不了。”费斯说。 “为什么现在回答不了?”朗和风步步紧逼,“你不是说我想知道的,你都可以告诉我么?” 费斯没料到朗和风会这样逼问他,他没有畏缩,没有闪躲,只有强硬的沉默。 “所以我说,”朗和风轻轻一笑,耸了耸肩,“我不了解你。” 他从不认为他真的 能从费斯嘴里逼出什么来。他不了解他,却了解他这一点。 “一点也不。”朗和风轻声道。 他亲眼见证着费斯从节目开始时的灾难本难成长到现在这个水平,五线谱背熟了,唱歌基本不跑调了,一些基础的舞步也学会了,全身上下总算稍微能看到点作为偶像应有的样子了,可是,远远不够。 费斯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无论他唱什么跳什么,眼神都是死的,没有一丝光泽,看不到一点活的东西,他的歌声没有灵魂,他的舞步没有灵魂,他整个人都没有灵魂。 这样的表演,不可能打动得了观众。他长得再好看,包装得再华美,也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精致玩偶,也许吸引得了别人一时,却很快就会让人厌倦。 朗和风不认为费斯是个没有灵魂的人。但他将之藏得太深,谁都摸不到。 他必须摸到。要做出他们真正的作品,这个团队的成员,缺一不可。 朗和风眼前最大的瓶颈不是作品本身,而是他们的这个团长。 然而,费斯还是拒绝和他交流,真正地交流。 看着费斯板得像块石头般的脸色,朗和风轻轻叹口气,放柔语调,退而求其次地问道:“你有没有最喜欢听的歌?” “没有。”费斯说。 朗和风:“……” 这人就是存心不让他把天聊下去的是吧? “回答无效。”朗和风说,“必须说一首,仔细想。” 费斯:“……“ 大约二十秒后,费斯才低低开口:“有没有关于星星的歌?” 朗和风一愣,忍不住笑了,“你这么浪漫的吗?” 费斯看着他,没有回答。 “《夜空中最亮的星》?”朗和风随口道,“你喜欢这样的?” “不知道,”费斯说,“没听过。” “……”朗和风又一次无言以对,各种惨痛的经验提醒他不要花工夫跟费斯计较,索性唱了起来,“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嗯,”费斯点头,“有点熟悉。” 朗和风:“……” 朗和风当然猜不到,费斯所说的熟悉,并非他本人听过,而是秋明这副身体的记忆里听过。 “还有吗?”费斯问。 朗和风想了想,各种各样的歌名闪过脑海,他听过的与星星有关的歌不计其数,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就算费斯不明说,他也知道,那些不是费斯想要的感觉。 他到底想要什么? 朗和风看到费斯的侧脸在夜幕中抬头,望向远方。 很熟悉的动作。这样的费斯,他见过不止一次。 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费斯的视线,抬头,远眺。 “你在看什么?”朗和风禁不住问道。 “看星星。”费斯言简意赅。 朗和风心中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大城市灯光污染这么严重,看得到吗? 第二个问题是,看的是哪颗星星? 他那执着的目光,让朗和风毫无依凭却莫名坚定地认为,他在寻找什么。 有一首歌突然蹿上朗和风的心头。 这首歌很古老。对朗和风来说,它很古老。 朗和风酝酿了一会儿,才想起它的旋律。他没有忘,只是要将它从尘封的岁月里打捞出来,得先走过心里那一段许久未走的路。 朗和风微微张唇,那声音似乎不是从他喉 咙发出来的,所以无需太用力—— 小时候我总会问 天空的天上是什么 星星的后边是什么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 过去的过去是什么 未来的未来是什么 我看不到的是什么 我以外的是什么 我想了又想,问了又问 太阳落了又升,回音空空荡荡 月有阴晴圆缺,它却未曾离开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写的第一首歌,可严格来说,又不完全是他写的歌。歌词是他写的,曲子则有部分改编自家乡的一首童谣。这首童谣不知流传了多久,成形的旋律只有四句,反反复复,无穷无尽。这旋律朗和风从小听到大,高中的时候,在高考的重压之下,他对未来很茫然,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答,告诉他这样一种按部就班的人生究竟意义何在。 他明明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还没明白。 所以,有一天,朗和风突发奇想,用这首童谣的四句旋律作为基调,拿他那把破木吉他,以简单的和弦,简单的歌词,写成了一首简单的歌。 就连歌名也很简单,朗和风给它起名为《初问》。 来自人生最初的发问。 这首歌当时还在班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回响。周日的时候,朗和风偷偷跑到天台自弹自唱,这是忙碌的高三里十足珍贵的闲暇时光。一开始只有他同桌和几个好友听过,之后,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学校里出了一个会自己写歌的才子,在学生时代,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情。 那首童谣本地人都听过,旋律又简单,特别朗朗上口,《初问》便在学校里渐渐传唱开来。那一年的高三毕业晚会,原本按惯例只有高一高二的同学会上台表演,因为高三生完全没有时间整这些东西,但朗和风被作为特别嘉宾请上了台,节目单上特意为他额外加了一个节目,就是《初问》。 《初问》,就是朗和风的成人礼。 毕业分别时,几个好友对朗和风戏言,苟富贵,勿相忘,朗和风只笑笑,他那时完全没想过他跟娱乐圈会沾上什么边。 即便是上了大学后,他登台的次数日渐增多,粉丝数量也水涨船高,他仍然认为这些人不过是图新鲜过把所谓的追星瘾,都是给大学生活闲的。 可是,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朗和风安静地唱完,安静地恢复沉默,安静地扭头,这才发现,费斯双眼亮盈盈地,正凝视着他。 “好听。”费斯说。 朗和风有点意外,顿了顿,才道:“你喜欢?” “喜欢。”费斯说,“很喜欢。” 费斯说得这么坦诚,朗和风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费斯说。 “好了,再吹就过了。”朗和风忍不住笑了。 费斯却还是那样凝视着他,仿佛要证明自己的真心,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不。”他突然否定,不知在否定什么。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声。”费斯说。 朗和风的声线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并不外露、只留些微余韵的懒散,同样含蓄而低敛的磁性,不太高也不太低,似乎离你很近,就在耳边,但永远飘在空中,让你很难切实地抓住。 他的声音里有他个人的气质,正如他的唱腔就是朗和风式的唱腔。他唱歌从来不让人感到撕心裂肺,或竭尽全力,因为他从不让自己撕心裂肺或竭尽全力,那不是他唱歌的方式。他要游刃有余,不过分炫技,甚至能不炫技 就不炫技。他的力量在神不在形,他要的是心脏的震撼,而不是感官的刺激。 有道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朗和风渴望知我者,但心中明白,知我者可遇不可求。他从未想过费斯会喜欢他的歌声,能听懂他的歌声。 费斯亮盈盈的目光好似把他钉在了原地,钉住了时光。 “再唱一次,”费斯轻轻抓上他的手臂,诚恳请求,“可以吗?” 一般来说,朗和风不太喜欢别人突如其来地和他产生肢体接触,费斯原先也在这个“别人”的范畴里。可现在,他忘了抗拒。 他又一次张口。 “小时候我总会问,天空的天上是什么……” 费斯细细地倾听着,在这小河淌水般的清扬歌声里,他突然懂得了一些他以前从来不懂的东西。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的魅力,第一次被一道声音唱进了自己心里,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在歌唱时,足以倾倒众生。 他也不由为之倾倒了。那一个个音节,汇成一双灵巧的小手,扒开他的皮肤,搔进他的灵魂,穿越回多年以前,陪伴在那个年幼的他身旁,和他的牙牙细语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是对方,哪个是自己。 地球上也有很多人仰望星空,也有很多人创作过关于星星的歌,费斯听过一些,但他一首都记不住。地球上的人,写的到底还是地上的事,而不是星空的事。月亮代表我的心,星星传达我的情,缠绵悱恻,凄美哀绝,我望着苍穹,心里想的还是你。 朗和风也写不了星空的事,他写的,只是仰望。 而费斯,也一直在孤单地仰望。 “好听。”听朗和风唱完第二遍,费斯只能以最简单的言语表达自己的全部感情。 他愿意一直一直听下去。 朗和风又是一笑,转身,“该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请原谅云导写的智障歌词 云导已经尽力了 第60章 谎言 次日的团队会议上,费斯以团长的身份做了一件本该是团长做但他已很久没做过的事——决定本期公演的演唱曲目。 《初问》。作词,朗和风,作曲,朗和风,编曲,估计还是朗和风。 “《初问》?”田乐心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我没听过哎!是和风哥的新歌吗?” “我也没听过。”雷常说。他没告诉过别人,朗和风的全部作品他都偷偷翻过一遍了,除了没有正式发布的那些。 朗和风:“……” “是他高中时写的。”费斯说,“他写的第一首歌。” “哇!”欧伦嚷道,“和风,你这么有才的吗?” 他高中还在玩泥巴……不对,在学舞。 朗和风:“……” “秋明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田乐心问道。 “他唱给我听的。”费斯说。 “啊?”田乐心的耳朵刷地竖起,“为什么我们都没听到?和风哥什么时候唱给你听的?” “昨晚。”费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田乐心:“……” 欧伦:“……” 雷常:“……” 桌子对面的这三人看向他们俩的眼神当场就不对了。 欧伦:“原来你们在房间里的画风是这样的……” 田乐心和雷常凝重点头。 朗和风扶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欧伦抬手摆出一个“Shut up”的姿势,“别解释,我们不听。” 田乐心和雷常凝重摇头。 朗和风:“……” 罢了,他也不想解释。 “和风说这次想做出我们真正的作品,”费斯说,“那我们就做真正的作品。” 朗和风抬头看费斯,费斯神情坚定,和以往每一次一样。 对,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团长。只不过,朗和风第一次感受得如此强烈。 没有人表示反对,费斯的权威和朗和风的能力都是不容置疑的。但没有人表示反对,不代表没有人表示担忧。 引起担忧的因素是春姐。 春姐确是遵守了诺言,但是——大部分的妥协里都会有一个“但是”,春姐这回的妥协也不例外。 春姐答应,《成团时代》接下来的节目直到录制完毕为止,都让他们自由发挥,前提是她必须保留一票否决权。 也就是说,他们尽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自己能做什么,而春姐随时都能决定他们不能做什么。 这就有点要命。 但五人没有办法,只能接受春姐这个没有商量余地的“提议”。春姐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还肯愿赌服输就很给他们面子了,不能太蹬鼻子上脸。 内部矛盾解决了——本来也没什么矛盾,他们就得去解决外部矛盾了。第一步,就是要让这个方案先在春姐那边过关。 朗和风马上拿起手机,给春姐发了几条信息,简明扼要地告知春姐他们这一期公演的大体想法。 根据经验,春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信息的,他们没有闲着,朗和风立刻组织大家进行初步排练。谈判必须有筹码,尤其是和春姐谈判。春姐从来不接受空口说白话,要说服她,就得拿出行动,哪怕是行动的框架也行。 练习室没有编曲的设备,再说眼下也不是慢慢捣腾新版编曲的时候,朗和风干脆就拿一把吉他现弹现唱,想到哪编到哪。 歌词朗和风不打 算改动,一字不变地保留下来,最多调整一下段落的编排之类的细节。既然是《初问》,就得有“初”的味道,如若现在以华美而成熟的文笔大加修饰,那就成为另一首作品了。 编曲还是得重新花心思的。简洁不等于单调,简单不等于肤浅。童谣不代表幼稚,流行不必定是俗。 午饭过后,春姐才回复了朗和风,她只问了一句话——什么时候能让她看到完整的初版排练? 不要求多精细,只需感受一下雏形,便足以让春姐确定这个方案能不能过。 朗和风早已料到这个问题,胸有成竹地秒回——随时都可以。 看到这条信息,那头的春姐不知道是什么反应,五分钟后,她回道:今晚9点,我过来一趟。 大家又兴奋又紧张,除了从来不午休的费斯,所有人都自愿牺牲了午休时间加班排练,一个组织最团结的时候,就是面临共同的敌人的时候。 晚上九点零三分,春姐踏着恨天高,走进了秋明团的练习室。 春姐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把皮包放到另一张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下巴一扬,“开始吧。” 五人也不废话,马上各就各位。由于还没有现成的伴奏,朗和风便担当起了这个职责,好在这首歌里没有安排刻意的舞蹈动作,弹吉他的朗和风并不显得违和。 只有一把吉他搭配,背景旋律非常简单,反倒突出得每个人的声线都非常清晰。春姐静静地看着,目光雨露均沾地掠向每一个人,神色平和,辨不出喜怒。 一曲唱完,几个年轻男孩忐忑地望向春姐。 春姐不自觉地将手臂搭在椅背上,托着下巴。 朗和风知道春姐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 她在考虑。 “和风,”良久,春姐开口,“上一次你们四个唱了你的歌,评委的反响还不错。” 田乐心、雷常和欧伦面露喜色。 岂知,春姐的话还有下半句,“可是观众不怎么买账。” 朗和风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回应。春姐说的是事实,专业人士喜欢,和普通人群喜欢,是两码事。 确实有非常厉害的人能同时博得两者的欢心,但大多数情况下,鱼与熊掌难以兼得。 “春姐,”费斯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的节目不比任何人差。” 春姐看着他,朗和风看着他,所有人都看着他。 所有人都不说话。 “也不比边临他们差。”费斯说。 这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有理有据,上一期,也就是第八期公演,秋明团现场排名第三,边临团现场排名第五,秋明团算是踩到了边临团头上,似乎能理直气壮地宣布逆袭了。 然而,地球人都知道,这是错觉。现场排名第五的边临团一个回头,线上人气榜就爬回了第二名,粉丝们的偏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怎么着地吧。 实则,这个第五名是边临团参加《成团时代》到现在为止最差的成绩,边临团总共拿过三个第一——第一期、第二期和第五期,其余时候在二三四上下徘徊,第五名是底线,从未垫底,被誉为本节目的三冠王,线上人气榜不曾跌出过前三,无论上限还是下限都远远甩别人一大截,一句话,天神下凡团不是白叫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费斯说出这句话,口气就显得很大了。 幸好春姐进来前一如既往地让节目组把摄像头关了,不然按节目组的尿性,他们又得被摆上烤火架。 春姐轻轻笑了笑,“你们当然不比边临他们差。” 几人都很意外,田 乐心和雷常甚至以为,按春姐一贯凶巴巴的气场,只会嘲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春姐没有,她犀利而沧桑的五官竟被掩藏在妆容底下的细纹折出了一抹柔和,连语调都变得柔缓了,“如果我不相信你们能超越边临团,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理你们。” 五人:“……” 这么真实的吗? 他们有点心酸,不知是出于委屈还是感动。 “我很少相信别人。”春姐说,“所以,你们别让我失望。” 春姐说完,站起身来,优雅地拎起她的香奈儿皮包,往门外走去,“过两天我会再来一次。需要什么跟阿杰说,阿杰解决不了就跟我说。” 她的节奏把控得那么完美,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消散在空气中,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处。 唯一能证明她曾存在过的痕迹,就是从走廊传来的高跟鞋与光滑的瓷砖地板撞击出的哒哒声响。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春姐是……让我们过了?”田乐心傻傻道。 雷常拉着他的手,开心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欧伦爽朗地笑起来,“春姐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啊——” 朗和风没有说话,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根本没多想,转头看向费斯。 费斯也在看他。 朗和风赶紧把脸转回来。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 ***** 春姐说了慌。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的人生追求不是当一个好人,活了这么些年,撒过的谎不计其数,自己都记不清了。 有些是善意的谎言,“为了别人好”,或纯粹出于社交礼仪,有些——该说大部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而刚刚才说过的假话,她一时半会儿还是记得住的。 当费斯跟她说他们不比边临团差时,春姐的心底完全在意料之外。 但不知为何,她一瞬间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不久之前,费斯若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冷笑能把这小男孩的脸隔空抽肿。 相信他们?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们?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然而现在,她真的相信。 是从哪一个时刻改变的,她没有细想过。 她是这家公司资历最老的经纪人,曾经也是咖位最高的经纪人。 直到Jessica从对手公司被挖了过来。 Jessica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她手底下的一个艺人——边临。 从此以后,这个空降的女人稳稳地踩在了她的头上——至少Jessica是这么认为的。 表面上,她很尊重作为前辈的春姐,但同为千年的狐狸,春姐一眼就能从她瞳孔深处解读出那种并未竭力掩饰的挑衅和轻蔑。 Jessica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风姿绰约,手上的棋子也比她的更具有商业价值,怎么看,都比她这样一个看起来空闺寂寞的老女人成功。有一天,两人在茶水间偶遇,Jessica笑得很甜,对她说,春姐您贵人事忙,早就不记得我了吧?九年前我来贵公司面试,就是您当场说我不合格的。 春姐也笑了,笑得稳重,不露一丝破绽,以应对对方那不合时宜的甜美——既然我那样说了,想必那时你确实不合格。春姐说。 Jessica的笑容霎时僵硬,僵硬过后是毕露的锋芒。不出五年,边临就会成为下一个全民偶像。这是她端着咖啡杯离开前,对春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春姐看着她袅娜的背影,朝着空气沉静开口,这么记仇,可别打烂了一手好牌。 像她,她就从来不记仇,没空去记。人长大了,连你妈都不能天天惯着你,何况陌生人呢?一碰钉子就怨天怨地,从来不是我的错,是世界的错,那还有没有时间干正事了? 她是个实干型的人,她也欣赏实干型的人。以前,她认为朗和风眼高手低,一身“才子”那种自视过高的通病,总幻想自己怀才不遇,全世界都是下里巴人,没人理解自己的阳春白雪。 最近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给这孩子的机会太少了? 他们,真的有可能超越边临团吗? 明明还有一大摊事等着她去处理,春姐却独自一人在车里坐了近半个小时。 无论如何,她做对了一件事情。 机会给得太少,她也仍然给出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春姐想起前两天她在一个聚会上听到的几句闲谈——某个重磅级综艺新一季的开拍档期提上日程了,不知有多少个同行早已盯上了这块大蛋糕,若能为自家的娃博得个首发名额……她也是时候到各个新老朋友处走动走动了。 第61章 《初问》 适应新生活总是最难也最漫长的,而一旦习惯了某种节奏,时间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陡然加速。 一周的排练转瞬即逝,这一周,秋明团的准备前所未有地认真。反应过来时,已到了第九期公演这天。 上一期现场得票率排名第三的秋明团,这一期选到的出场顺序是第五位。 秋明团之前,白正诚团一号位、易正信团二号位、简俊团三号位、何君浩团四号位,秋明团之后,压轴出场的是边临团。 边临团上一期的成绩不太好,排名第五,白正诚团最惨,上一期首次垫底,排名第六,而何君浩团在上一期凭一支热舞曲勇夺冠军,很是出了一口气,事后还特意跑去逗边临团的童才哲,惹得童才哲差点跟他当场打起来。毫无悬念,这一段小插曲被时时刻刻虎视眈眈的后期组剪进了这一期正片里。 出场前,每个男团都呆在自己专属的休息室里,通过房间里的屏幕收看舞台上的现场直播。说实话,出场顺序越靠后,便越是紧张,尤其看到对手们的表现特别出彩时,对自己的怀疑会不由自主地加深。 第四位出场的何君浩团的歌唱完第一段高潮时,田乐心的手掌心里已攒出汗了,这个细节只有雷常注意到,因为雷常一直紧紧抓着田乐心的手。自从认识田乐心后,雷常就培养出了这个缓解压力的习惯。 最轻松的大概要数欧伦了,至少看起来如此。他那朗阔又魔性的笑声时不时在狭小的房间里荡漾开来,总忍不住要对屏幕上的表演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是赞叹,有时是不着边际的玩笑,比如简俊团五人那一身罗马式长袍,欧伦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不怕绊到自己吗”,想了想,又自己搭自己的话——“哦,所以他们站得那么端正,那是不敢乱动啊”,很是自得其乐。 朗和风懒得理他,费斯不会理他,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朗和风就夹在费斯和欧伦当中,宛如冰火两重天。费斯这身体从来不沾椅背的坐姿初时让朗和风看着都替他觉得累,现在这种细节已经不会牵起他任何思绪了。 今天简俊团显然祭出了大招,舞台上的五人仿佛五个唱赞美诗的天使,眼里闪烁着星光,歌声中流淌着月华。有些镜头给观众席来了一两幕特写,一张张脸庞无不呆滞得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他们在为何而哭。 到了何君浩团,画风突变,有何君浩在的舞台一般安静不下来,他就要炫,要炸,要吸引眼球,要重磅登场。他是森林之主,百兽之王,别人是一个男团里有五个让粉丝们犯选择困难症的小哥哥,他这里是一个blingbling的主角加四个充当背景板的伴舞。 没办法,自带发光技能的人就是这么超尘脱俗。 何君浩唱完,就轮到秋明团上场了。 秋明团今天的出场顺序并不十分理想,前面静的动的、柔的躁的,各式风格应有尽有,他们要推翻前人已在观众心中筑起的心灵之墙,并不容易。 “走吧。”费斯起身,看一眼队友们,转头,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仅这一个简单利落的动作,这一声沉着坚定的指令,一下就给了队友们无上的信心,他们昂首挺胸,跟在费斯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战场。 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秋明团表演的曲目——《初问》。评委和观众们都一脸茫然,没人听过这个歌名。 按照节目组的规矩,在表演之前,尽量不寒暄,不唠嗑,不讲故事,这些环节全部留待锁票之后进行,免得被质疑票数里有感情分的成分,力求在无法公平的掣肘中追求最大限度的公平。 所以,秋明团要在人们这种茫然的情绪里,用一首歌的 时间,打动每一个听众。 大家都走简单模式或普通模式,就他们硬是要去解锁地狱模式。 在安静的空气中,地狱模式的表演开始了。 唱传唱度高的歌,好处是容易引起共情,坏处则是观众对此会有一个预设好的期待值,过了这个期待值,事半功倍,不过这个期待值,呵呵。 而对一首全新的歌,人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期待什么。这一首歌的时间里,他们的耳朵是一张白纸,他们的灵魂也是一张白纸,如若一定要有所期待,他们期待的是未知,是超越,是颠覆。 朗和风带着他的吉他上了台。他站在五人的最中间,也站在五人的最后方,全场寂静,只有他修长的手指弹拨着一根根整齐排列的琴弦,从整齐中勾起错落有致的缤纷音符。 叮叮咚咚,像一群小精灵从原野上某个被草丛遮蔽的洞口里爬出来,欢快地跑向四面八方。 小时候我总会问 天空的天上是什么 星星的后边是什么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 过去的过去是什么 未来的未来是什么 开头的这一段是五个人的和声,全然融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辨认不出每一个人原本的音色,高与低,粗与细,层层叠叠,宛如一道小溪奔流,奔流在野蛮生长的繁密山林,奔流在亘古不仁的天地之间。 童谣的旋律很洁净,只有五道歌声配着吉他缓缓重复的和弦,却仿佛瞬间便安抚下了整个世界的躁动不安。 这一段童谣的最后,和声戛然而止,吉他的和弦也戛然而止,时间与空间好像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舞台灯光倏暗,只有一柱暖暖的光束轻轻洒在田乐心身上,田乐心拿着话筒,微微仰头,沉醉地闭上双眼,眼睫毛微微颤动,干净而纤细的歌声孤单地流出—— 我看不到的是什么 我以外的是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灯光重新亮起。 音乐齐齐绽放。 我想了又想,问了又问 太阳落了又升,回音空空荡荡 月有阴晴圆缺,它却未曾离开 宇宙之远,世界之大 是否总有一天,它会给我答案 比起在天台那一晚朗和风唱给费斯听的那首《初问》,现在他们表演的这个版本作了不少改动。虽然歌词全部保留,但编曲加入了大量的新想法。高中版的《初问》,由于朗和风音乐素养的青涩与欠缺,旋律上过于依赖借用的那首童谣本身。而今,朗和风着重突出了原创部分,整首歌里童谣只出现在两处,一处是开场,一处是结尾。整首歌的基调也比高中版的更为广袤,毕竟现在的他不再是十几岁时的他了,他看过更多,所以能看得更远。而这广袤之中,又不失童真的律动。 朗和风也尽量为每个人设计最适合他们的角色。田乐心无疑能唱出童谣的点睛一笔,他的干净是无与伦比的,也少有人能抵抗。在原创部分,欧伦和雷常各有一小段独唱。欧伦的清亮和穿透力,是少年对于那片自己尚无力触及的未知世界的执着,雷常的质感和浑厚,则是血液里流动着的,伴随着生命而来的,远古本能的呼唤。 朗和风没有独唱。他是无处不在的和声,他磁性的嗓音萦绕于整首歌的每一个角落,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地衬托各个阶段的主角。无需有人注意到他的表现如何,他是为这整首歌而存在的。 费斯…… 费斯当然也没有独唱。不过,出乎朗和风意料的是,在练习和声和合唱的时候,他的 歌声突然变得柔和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命力、铁板一块的硬邦邦的冰冷。朗和风花了很多时间手把手单对单地陪他练习,当费斯看着朗和风的眼睛,一句一句地唱出那些歌词时,朗和风不知不觉就整个人掉进了他的瞳孔里,在深不见底的世界中无尽坠落。 总之,朗和风承认,费斯唱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投入,仿佛身上潜藏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然而,即便如此,朗和风也不敢放费斯出来独唱,他实在是被费斯整怕了,对这个男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 和声和合唱的部分也要特别留心。朗和风给费斯传授了一个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的小诀窍——唱歌的时候把话筒拿远一点。 有一个普遍但不绝对的现象,那就是话筒的远近和唱功有一定的比例关系。唱功越是扎实的歌手,对话筒的拿捏越是游刃有余,稍微仔细观察一下就不难发现,在舞台上敢把话筒拉得离自己超过三十厘米远的,基本都是殿堂级的大佬。很大一部分歌手的习惯是把话筒凑得很近,越近越好,甚至能见到好些嘴唇贴着话筒、快要把话筒吃进去的歌手。 背后的原理很简单,话筒距离越近,收音越好,而对气息的控制越差,越是要依赖设备本身的性能。真正内功深厚的大师清唱都能千里传音,在舞台上是他们驾驭机器,而不是机器驾驭他们。 费斯是个奇葩。朗和风不认为他有什么深厚的唱功,他就是纯粹的中气十足,而田乐心的声线恰是小鸟依人型的,需要特别的呵护与衬托,费斯要放开嗓子唱,田乐心怎么争都争不过他。 费斯从善如流,身体力行地按朗和风说的去办。他不介意自己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他不介意自己的歌词最少,他不介意自己能有多少镜头,他不介意自己的存在感可有可无。只要能让这个团队以最好的状态运转,他什么都不介意。 太阳落了又升,回音空空荡荡 月有阴晴圆缺,它却未曾离开 …… 小时候我总会问 天空的天上是什么 …… 过去的过去是什么 未来的未来是什么 与开场呼应的童谣,相似的旋律,不全然相同的感觉。和谐的和声慢了下来,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 最后,又是万籁俱寂,只有田乐心那介于孩童与少年、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声音袅袅回荡,而至沉没。 宇宙之远,世界之大 是否总有一天,它会给我答案 别人唱初吻,他们唱初问。他们不唱虐恋,不唱情深,不唱你是我的依赖,你是我的氧气,你是我的信仰,你是我的盖世英雄,你是我的全世界,你是我的所有,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没有你我就难过得要死掉。他们唱自己,那个天地中的自己,别人是自己的依赖前,自己才是自己的依赖。别人是自己的氧气前,自己才是自己的氧气。自己才是自己的信仰,自己才是自己的盖世英雄,自己才是自己的全世界,自己才是自己的所有。人从母胎中来,在孤独中死去。有些事情,很多事情,一切事情,在依靠别人去拯救之前,必须先由自己解决。 他们唱的,不是大部分人所想象的那个浪漫的世界。不知何时起,又或从来都是这样,人们对泛滥的情糜习以为常,人活一世似乎不为别的,只为奔赴一场——也许不止一场——不知和谁约好的生死绝恋。爱,爱,爱,爱到脱力也要爱,爱到阳痿也要爱,爱到麻木也要爱。空气中到处飘浮着擦不干的眼泪和第三者的香水味,有人闻着芬芳,有人只想呕吐。每一个歌者和听者都要失上一百次恋,明明未尝世事,却已歌尽哀伤,芸芸众生均能无师自通地在顾影自怜中肝肠寸断 、惋叹凄惶。 而平凡过于真实,真实过于平凡,不在世人接收的雷达范围内。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靡靡之音。这是人类永恒的靡靡之音。相同的躯体之外,只是披了一件时代的衣裳。 不论作品还是人,卓越的各有各的卓越,而庸俗的总是相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导的歌词……尽力了 第62章 杀手锏 秋明团目前还说不上卓越,少年很难达到卓越的境地,尤其在艺术这个领域,少年可以有才华,有灵性,有天份,就是难以卓越。 因为,和人生的沉淀脱钩的艺术,本身便不可能卓越。 裘嘉美在今天的秋明团身上看到的,就是少年所特有的那种灵性。她不再像前几期那样,说话之间带着一种冷静的有所保留,这一次,秋明团刚一谢幕,裘嘉美就率先献出了自己的掌声。 她不是被秋明团折服,而是被秋明团感动。物以稀为贵,别人都不去做的事,有人去做,就是勇气。如果还做得好,就是讨人喜欢的勇气。 裘嘉美的表态引发了观众席一阵接一阵的掌声,这也是秋明团登上这个节目以来所获得的最为热烈的掌声。他们从拉低整个节目组水准的存在,走到现在,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之上,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热情欢呼所包围,他们花了整整九期的时间。 裘嘉美毫不掩饰自己对秋明团这次表演的欣赏,但她的欣赏不像卢蒙或宫熙华那样,表现在一番专业又华美的赞美词上,她的欣赏直接表现为行动—— “我今年十月在C市有一场演唱会,你们愿意来当我的表演嘉宾吗?” 秋明团几个孩子差点当场吓懵,田乐心和雷常一时忘了他们还在舞台上,紧张得手拉起手来,彼此对看一眼,都怕是自己听错了。 台下的春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但仍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她优雅的坐姿。机遇来了。裘嘉美这样咖位的公众人物,在这样一个公众场合下说出来的话,即便过后就反悔,也不可能不兑现——她会确保裘嘉美兑现的。虽然不过是一次客场表演嘉宾,可总归是来了。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这只是个开始。 裘嘉美笑眯眯地看着台上五人,耐心等待他们的答复。 今年十月。这个概念在费斯脑海里一闪而过。今年十月,他会在哪里?这里?还是克罗迪普星系? 如果他还在这里,秋明团的众人,又各在哪里? 这是件不好想通的事情,但费斯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他昂首挺胸,朗声答道:“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定到场。” 费斯庄重的答复把评委和观众们都逗笑了,也把弹幕也逗笑了。只要有费斯在的场合,画风就正常不了,人们早已接受了这个设定。 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敲定,又被评委问了好些问题——这首歌的来龙去脉、秋明团几人的心路历程等等,最后,主持人公布秋明团本期公演的现场得票率。 84.5%! “哇————————” 全场哗然,连几个评委都颇感意外。 这个票数,比上一期的第一名何君浩团还高。 今天,在目前已出场的五个男团之中,秋明团的票数高居第一。 此乃秋明团前所未有的战绩,这意味着,这一期,秋明团最差也是第二名。 而且,按这个趋势……很有可能会夺得第一名。毕竟,这个成绩,一般来说就是属于第一名的成绩。 秋明团单期夺冠,这是没有人想象过的事情。 连秋明团自己也不敢想。 当然,除了费斯。他从第一期开始就这样想了,只是没人当真。 揭晓票数的这一刻,弹幕炸了,当中的一小部分因听不懂或get不到这首歌而对这个成绩提出质疑,余下的绝大部分都在肆无忌惮地吹秋明团的彩虹屁。虽说秋明团的粉丝很多都是在节目中间——尤其是第五期后才加入的粉籍,但秋明团五人在参加节目前多少还是有一些老粉的,这些老粉之前一直不敢为秋明 团说话,一说话就被喷是水军,而且就算说了也没用,只会激起黑子们对秋明团更加猛力的进攻。直至此时,他们才敢明目张胆地想说什么说什么,一扫胸中积郁已久的憋屈。 洋洋洒洒的弹幕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大家像是对上了什么暗号似的,刹那间,满屏幕都被费斯的这句名言给攻占了,就连边临团的粉丝们也被压下了一头,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把战场让给打了鸡血的秋明粉。 可是,战斗还未结束,就算边临团今天在一个不那么好的序位上场,但边临团始终是边临团,这场比赛不落幕,胜负就没有定数。 而当舞台上灯光又一次亮起,映出五道俊朗的身影,伴随着背景音乐的第一线旋律响起时,近乎全场观众都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 春姐心中也一个咯噔。完了。 这一期,秋明团放了大招,然而,边临团拿出了杀手锏,那是能碾压大招的大招。 边临团演唱的曲目是《洇华乱》,是不久前才在各大影视平台播放完结的大热电视剧《清风传》的主题曲和插曲,边临和万鸿在这部剧里分别饰演两个重磅男配,对手戏很多。他们不是主角,人气却直逼主角,甚至比主角更吸粉。这两个男配在剧中都没有自己的感情戏,这正中粉丝下怀,全世界都默认他们俩就是CP了,万边CP也就是这么孕育出来的。 《成团时代》这个节目的观众,不知有多少就是奔着万边CP来的,两位当事人也不负众望,总在并不想发糖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发了糖,把粉丝们激动得嗷嗷直叫,搞得节目组都不敢乱来了,后期做得越来越谨慎,怕被扣上恶意炒CP的帽子。要知道,现在上头对社会主义兄弟情不友好的倾向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卖腐卖基虽为吸粉利器,但若一个不小心将某总局爸爸的目光吸引过来,一张封条贴上,整个节目都得黄——这种先例真不是没有过。 边临团不炒CP,但他们可以“正常表演”。淫者见淫,不正常的人才会从他们身上看出不正常。《清风传》播出期间,几乎人人都在看,是名副其实的全民电视剧。就算不看,也少不得要被身边的朋友撩着聊几句相关话题,聊着聊着,为了不被朋友圈抛弃,怎么都会按捺不住去看上一两眼。 边临团祭出这首歌,那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唱得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完全不重要,只要不跑调、不忘词,一如既往地帅气,那么今天的他们就是实至名归的神仙。熟悉的音乐一起,粉丝们无不得缴械投降,在浓烈的情怀中纷纷心甘情愿地迷失自我,感动得痛哭涕零——大家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看着剧中这两位只应天上有的翩翩公子相爱相杀,然后他们在屏幕前擦着口水,压抑自己舔屏的原始欲望。 这能不投票吗?投!全都得投!一起来的朋友,不投等会出去就绝交! 边临团的五位贵公子在全场的疯狂尖叫中完美落幕。现场得票率为87%。 创下《成团时代》历史新高,各个意义上都是第一名。 看,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 自那一次想偷偷练习机甲被安德撞见,继而顺理成章地被安德带着“演习”一番后,秋明一发不可收拾,开启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奋发之途——在安德的陪同下。 到这时,秋明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导致他在这里一直诸事不顺——他干嘛不在刚醒来的时候假装失忆!这不是最常规的操作吗!摸着脑袋,一脸痛苦,哎呀我失忆了,我好多事都想不起来,我得缓缓,都有什么重要的事,那个谁你给我说说——多么顺理成章。 现在晚了,一切都晚了,他从头到尾都是那 个英俊潇洒的费斯团长,装傻的时机已一去不返。 秋明很无奈,战争近在眼前,而且他都跟费斯豪气干云地立下Flag了,费斯无法手把手地指导他,除了跟安德不耻下问,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安德不在意这些细节,对团长从一而终地忠诚,不问二话,不怀二心,秋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秋明现在有个愿望,等到可以返回地球的那一天,他想把安德顺带捎走。 然后才意识到,安德貌似只听命于费斯。 哎,秋明摇头叹息,费斯咋这么好命呢,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这样和平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有一天,K2205战斗军团突然收到紧急通知,来自前线作战部总部的命令,发现敌军向艾格星球展开行动,让K2205战斗军团马上出击,前往五百万光年外的星域阻击敌军部队。 上一次敌军伏击瑟尔雅,K2205战斗军团派出一支火力救援,团长镇守军舰,还算合情合理。这一次,总部的意思是要他们全军出击,团长若还不上阵,就说不过去了。 秋明这回有了底气,虽然不太足够,也依然是底气。他努力地向全军团下达最简洁也最明了的指令,没有人停下脚步去细细端详他脸上紧张的神色,所有人都在全速行动,从一头跑向另一头,只有安德坚守在秋明身边,替他安排好剩下80%的事情。 临时战术部署完毕,两人就该和所有战士一样去装备机甲了。此次出击不是演习,而是实战,他们很大概率会遇到敌军最为强大的卡尔奥思行动军团,安德不可能再和秋明坐在同一个驾驶舱内,秋明必须独当一面。 秋明朝着机甲舱的方向匆匆而行,安德跟在他身侧。路上,两人均一语不发。 秋明来到费斯专属的机甲前。 一只手稳稳地按上他肩膀。秋明没有转头。安德的气息在耳边响起,熟悉而温暖。 “团长,我一直都在。” 安德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向自己的专属机甲。 秋明握紧拳头,迈步向前。 K2205战斗军团,全军出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冷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两相情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你好 秋明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操纵着机甲冲出军舰,结果帅不到三秒,一身凛然正气在正面碰到敌军汹涌澎湃的火力之时立刻土崩瓦解。 大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土崩瓦解的只有他自己的精神层面而已,K2205战斗军团在他的高强度训练之下——额,在费斯隔空指导的高强度训练之下,已然比过去更为强大,阵型有条不紊,即使秋明一句话也不说,大家也不至于慌了手脚,何况,安德自始至终都在尽忠职守地做好他身为团长副官的份内事和某些份外事,秋明便是杵在众人后方啥也不干,对他们而言也足够了。 趁着前边打得火热,秋明慢慢稳下心神,反复深呼吸过后,总算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驾驶舱内显示屏上的各种数据和符号,集中精神试图把它们和自己学习过的内容一一对上号。 “团长,”看到秋明似乎有行动的迹象,安德马上开启两人的私密通讯频道,“请勿随意行动,前面有我们。” “……好。”秋明乖乖地收回了悬在虚拟操作盘上方的手。 他以“统管大局”的姿势静静地待着,集中起十二万分精神,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 看着看着,他皱起眉头。 是他错觉吗?他们似乎在慢慢滑向劣势。 我方参与这场战役的不止一个K2205战斗军团,他们只是最先到达的先头部队。他们投入战斗后,其他部队陆续到来,敌军亦是如此,战场范围逐渐扩大,战况也渐趋混乱。 秋明还在思考,安德一声断喝吓了他一跳,“团长!请随我一起后撤!” 安德话音未落,前方一道无声的轰炸顿时染亮整片漆黑的星空。 炽热的白光闪得秋明下意识地别过脸,他脑袋一片空白,呆滞了两秒,刷地一抬手,调出虚拟操作盘,调转机甲方向,跟随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安德疾速后退。 打架他肯定尚未娴熟,单纯的移动他还是能上手的。 “安德,刚才是怎么回事——”秋明一边跟着安德,一边急切问道。使用私密通讯频道时他说话可以不那么讲究,估计安德也习以为常了,“我们的人呢?大家都撤回来了吗?” 这话问出口,秋明才发觉自己傻了,他的系统里就能查看全军团所有机甲的运行情况和生命体征信息。秋明连忙调出资料,匆匆浏览一遍,松了口气,全都还活着。 但是—— 有一个战斗分队在他们阵型的最外围,受那阵爆炸的波及最严重,机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安德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当即在全体频道里下令:“第六战斗分队,全速撤退!第六战斗分队!全速撤退!马上执行!” 秋明从自己机甲内的屏幕上看到,第六战斗分队的成员大部分都在全速往回撤,然而还有一小部分机甲没有调头,反而朝着身后的敌军开火。 秋明看出来了——他们是在掩护战友撤退! “他们需要支援!”秋明脱口喊道。 喊完,他意识到自己仍在使用和安德的私密通讯频道,秋明不再多想,切换到全体通讯频道,亲口下令:“第二战斗分队,和我一起去支援他们撤退!其他人先走!” “是,团长!”第二战斗分队的队长答道,第二战斗分队全体成员二话不说调转方向,朝着前线冲去。 “团长——!”安德透着惊愕的声音通过私密通讯频道传来。 “安德,”秋明猜到他肯定又想“建议”自己不要掺和,让士兵们该干嘛干嘛去,对安德这种委婉的态度,秋明也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但此时此刻 ,他无暇多想,在生死之战前,他只能凭着生命的本能去行动,去说自己必须要说的话,“我是团长,我不能命令士兵们去最危险的地方之后自己溜之大吉。费斯团长绝对不会这么做。” 通讯频道里一片默然,那是安德的默然。 “我答应过——”秋明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答应过自己,不会让任何一个同胞牺牲。” 通讯频道重新激活,安德的声音很低沉,“这是费斯团长会说的话。” 秋明笑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笑,“还有一句——” “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两人同时开口。 然后是短暂的寂静。 “好,”安德重重道,“我和你一起。” ***** 费斯会说的话很多,他也说过很多话,其中有一句,费斯只说过一次,秋明以为自己不会记得,但到了某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战局如何,都要全力以赴战斗到最后一刻。” 支援打到后来就成了混战,敌军逼得很紧,他们没能顺利全身而退,战争迅速演变到白热化阶段,墨色的太空被各种艳光擦得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宛如一场灿烂的烟火盛会。 混战再打到后来,秋明只知道自己在战火轰隆中逆水行舟,撕心裂肺地对战友们大喊,喊费斯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费斯说,在战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士气。他就是这个军团士气上的最后一重保障。 他是费斯,他是秋明,秋明就是费斯。 他答应过他,也答应过自己。 秋明想,他们做到了。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然后,秋明在浑浑噩噩中,闭上了眼睛。 ***** 秋明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片他见过许许多多次的漆黑。 不……眼前的黑,是连夜空也被淹没其中的黑。 秋明本能地挪动起身子,屁股下垫着的不是驾驶舱内舒适的座位,而是硬邦邦的不知名物质——即便隔着厚厚的太空服,他也感觉得出来。 他不在自己的机甲里。 他也不在太空里。这里,是地面,某一颗星球上的,实实在在的地面。 他的头盔处于封闭状态,从自己清晰而沉闷的呼吸声中就能听出来。这套太空服是和机甲配备的,登录机甲前必须先穿戴整套太空服。在驾驶舱里,头盔不会合上,若主动操控,或太空服的智能感应系统探测到穿戴者的身体机能反应发生值得注意的变化时,太空服就会进入自动运行模式,封合所有开口,将内部温度维持在一个稳定且适宜的范围,同时给穿戴者提供可呼吸的空气。 秋明的脑袋昏昏沉沉,周围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难受,一种粘稠而无力的难受,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深处被水底下的海草缠住了,拼命地想要往上游去,想冒出水面,沐浴在阳光底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但他越来越感到窒息,越来越使不上力,明知道这么下去自己将尸沉大海,理智焦急地不断提醒他,他的身体却倦怠得只能坐以待毙。 秋明懵懵懂懂地呼吸了好几口气,头盔里,就在耳边,冷不防地响起一道人声:“团长——” 秋明吓了一跳。他是唯物主义坚定的接班人,但这一刻,他愿意相信他听到了天使的声音。 秋明茫然地转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他急需确定,他在这团可怕的黑暗里不是孤身一人。 “团长。”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秋明感觉到隔着厚厚的太空服,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 秋明朝着这隔山打牛的触感凑过去,“安德,是你吗?” “是我。” 秋明大大松口气,这才发现,这稍微有点变质的声音不是从空气中传来的,难怪听着那么近又那么远,让他定位不了方向。这声音是从头盔内置的扬声器里发出的,他们的太空服和机甲一样,提前都进行过配对,随时可以打开私密通讯频道互相通话。 “这里是哪?”秋明问道,“为啥我什么都看不见?是天太黑还是我瞎了?” 说着,他抬起一只笨重的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摸。 安德的手把他的手按了下来,“最好不要乱动,把氧气消耗降到最低。我们在一个洞里,这个区域现在是向阳面,辐射太强,对太空服伤害很大,在地面上我们撑不了太久。这里是炀罗系的熊特星,我已经发出求救信号了,接下来只能在这里等待救援了。” 秋明不动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安德看不到他的表情,隔着两人的太空服,也听不到秋明的呼吸声。 炀罗系这个名词,秋明在资料上见过,他这段日子并不是只顾着唱歌了,除了实践性地练习机甲操控,他还翻看了很多资料。费斯的指挥室同时也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以费斯的权限能够接触到大量的资料,虽然看得头疼,秋明还是逼迫着自己认真学习。炀罗系是克罗迪普星系中一个小小的恒星星系,有多小呢……大概就是太阳系那么小吧。炀罗星系位处克罗迪普星系和希黎娜星系主要战场的边缘地带,整个星系一共七颗行星,没有一颗资源星球,也没有一颗宜居星球,属于传说中的无人区,荒芜得鸟不拉屎。 所以,不用安德进一步解释,一听到这里是炀罗星系,秋明首先就明白了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好事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安全,因为没有敌人会来。坏事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人估计也不会来,所以他们很可能会在这里活活饿死,或空气耗尽后活活憋死。 “团长?”安德试探着开口。 “我们……输了吗?”秋明问。 安德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那一场激战打到后来,双方都拼上了老命,除了乱还是乱,不停有机甲被轰碎,不停有士兵失联,两边都不断有新的援军涌入,好一带星域持续被火光染亮,前所未有地热闹。安德在指挥军团之余,还要时刻注意保护秋明。终于,敌军的火力瞄准了他们,最后一刻,安德吼叫着让秋明启动紧急逃生系统,两人的驾驶舱近乎同一时间从机甲中脱离,两台机甲在一阵只见其形不闻其声的爆炸中灰飞烟灭。 然后,他们的逃生球被机甲以剩余的所有能量发射到了这颗荒无人烟的熊特星球上。 他们甚至不知道,战争是否还在继续。 又或许已分出了胜负,我军若大获全胜,还有可能派出战后救援队搜寻失踪人口,若我军元气大伤……则未必抽得出这个余力。 哪怕失踪人员里有一个鼎鼎有名的费斯上校。 不过,对这样的结局,费斯早作好准备了吧? 不……秋明自顾自地摇头,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他在摇头。费斯也许想过千次万次,他像一团一闪即逝的灿烂烟火一样在战场上献出生命,但他应该没想过他会流落到一颗无人关注的蛮荒星球上,静静等死。 这个死法,太不费斯了。 秋明又想到,上一次在梦里见到费斯时,他还兴冲冲地让费斯教他上战场,并且大言不惭地立下誓言,不让任何一个同胞牺牲……现在这局面,他要怎么跟费斯交代? 不对,他还有机会跟费斯交代吗? 也 许可以有……如果他现在马上睡觉,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到时,他跟费斯说什么?永别吗? 兴许不用等他这副肉/体消亡,费斯在梦里就会了结他。 秋明对自己的人生也有过诸多设想,唯独没想过在这般花样年华里被一个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的陌生人在梦里掐死。这个死法,太不秋明了。 他不想睡。 “安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又响起秋明的声音,“我给你唱个歌吧。” 安德:“……啊?” 也不管安德想不想听,秋明已经唱了起来:“不想睡,我要陪你一整夜~~~” 安德:“……” 秋明:“我要今天的完美~不要明天的幻觉~~~” 安德:“……” 秋明:“我看过~瞬间燃烧的花火~昙花一现之后悄悄地陨落~” 秋明:“我醉过~斟下冰凉的美酒~醒来以后还有你在陪着我~~~” 安德:“……” 秋明:“梦做一半比较美,爱我的人还没睡~~~” 安德:“团长……” 他不是很忍心说出真实想法,秋明那沙哑得微微颤抖的声音,让这本就十分诡异的漆黑显得更诡异了。 而且,他刚才就说过,他们最好省点氧气,唱歌太费氧气。 “这首歌就叫《不想睡》。”秋明说。 他不想问安德他们太空服的能源还能撑多久,他不想知道,知道了就是名副其实的等死,不知道,他们还在无限长的黑夜中期待无限美好的明天。 直到这一切戛然而止。 “嗯。”安德轻轻应声。 “安德。”秋明又说。 “嗯。”安德还是应声。 “我想回家。”秋明说。 安德沉默了。 安德把他的手搭到秋明身上,声音比之前更低,更沉,“我知道。” 他知道费斯想回家,他一直都知道。但是,费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费斯不会说这句话。 “安德。“秋明又叫他。 “嗯。”安德应道。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聊聊真心话吧。”秋明说。不找点事做,他怕他真的会睡着。 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安德说。 “你是不是发现了?”秋明问。 “发现什么?”安德反问。 “发现我不是你的团长。”秋明说。 安德顿了顿,“你是我的团长。” “你别跟我装傻了,”秋明说,装傻是他的强项,安德这是在班门弄斧,“我不是费斯。” 安德默然。 许久,安德开口:“嗯。我知道。” 听到安德亲口承认,秋明还是有点意外,他忍不住追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安德平静道。 秋明:“……” 卧槽。他还以为他的演技有多高明,原来一直在让人看笑话。 想想就尴尬。 好在现在活下去都成问题,尴尬不尴尬什么的,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你咋什么都不说呢?”秋明很是好奇。 “其实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安德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后来他百分百确定了,才觉得,自己实则早就知道了。 只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已。 “我是哪里让你怀疑了?”秋明又问。 安德:“……” 安德:“你哪里能不让我怀疑?” 秋明:“……” 秋明:“你说得对。” 秋明:“那你就一点也不奇怪你的费斯团长哪去了吗?” 安德:“奇怪。” 实际上,安德不止一次在心里替团长找过借口——他刚从重伤中恢复过来,他刚来K2205战斗军团,他刚一上任就遭遇重大敌袭,他又失去了一名同乡战友……只要秋明稍微表现出一点点与费斯相似的迹象,安德就不愿意往那个极端的方向去想。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许是量变引起质变,有一天,也不知具体是哪一天,更记不清是哪一时哪一刻,安德陡然之间,心猛地一坠。 他明白,费斯不在了。 安德把事情从头捋起。遭到破坏的伊雷特站,舍身保护伊雷特站的费斯,费斯突然向丽蒙妮部长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奇怪的要求……将伊雷特站的运载上限提升到六十亿光年。 六十亿光年以外,有些什么? 安德背着秋明偷偷去作了一番调查。结果是,他什么都查不到,六十亿光年以外,一无所有。 准确地说,在克罗迪普星系文明的探测图上,六十亿光年以外一无所有。 那么,费斯要去六十亿光年之外做什么? 还有一处安德想不通的地方。费斯不在了,他的影响又无处不在。秋明交代给他的新版训练计划和军团内部的职岗微调,确实是费斯上任前就计划好的事情,也是费斯才有的独一无二的想法,别人是仿冒不来的。 思来想去,安德突然心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费斯莫不是在此又在彼? 这种事情,目前在克罗迪普星系的科技体系里只存在于理论之中,没人会把它往实处想。 秋明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抬手艰难地在黑暗中摸索,摸到安德身上,拍了拍他肩膀,“兄弟,看你平时一脸木讷,原来脑子这么好使啊。” “那你能告诉我,”安德问,“费斯究竟去哪了么?” 顿了顿,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他……还活着么?” “放心,”秋明说,“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估计还能活上好久好久。” “嗯。”秋明感觉安德笑了,笑意从嗓音里流出来,秋明以为他对会对这个好消息多说两句什么,但安德嗯了之后,什么都没再说。 “他在哪?”安德又问。 “他在……“秋明想了想,“离这里六十亿光年远的,一个叫地球的小星球上。” “地球?” “对,那就是我老家,”秋明咧嘴笑了开来,自觉自己此刻的笑容应该足够阳光可爱,这是他身为一个偶像的自信,“是个很漂亮的星球,有蓝天白云,有大片的海,还有大片陆地,有山,有树,有草原,还有很多人,比布蒂星球还要漂亮。” “费斯,”安德说,“就在那里?” “是啊。”秋明点头。 “好。”安德说。 那就好。 从秋明简单的描述里,他能想象得到,那个地方有多么美丽。 “他在太空里飘太久了。” 安德说。 “他不该回来。” 安德的心很矛盾,直至现在也很矛盾。 最初,他不愿意相信费斯不在了,他不能接受费斯不在了。他一直跟随在费斯身边,一直和费斯在一起,他发过誓,要和费斯共同战斗到最后。费斯说不在就不在了,连最后的话都没跟他说一句,让他何去何从? 后来,他明白费斯不在了,他一直在想,费斯去哪里了,费斯若不在这里,那他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还是哪都不在了? 再后来…… 当秋明在战场上突然强横地下令,让第二战斗分队去支援第六战斗分队撤退,并说出那句话——“不会让任何一个同胞牺牲”时,安德在一瞬间差点以为,费斯回来了。 也只是差点。他很清楚,并不是。 因为秋明在那时候,已经没有继续掩饰的意思了。 不是也好。 “能不能给我说说那个星球的事?”安德说。 他想了解得更多一些,费斯去到了一个怎样的新世界。 他是那么想帮助费斯回家,但他心知肚明,这个目标,有多遥远。 秋明正好也想给安德说说地球的事。他想说很久了,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想说,但出于种种原因,一直不能说,现在,终于等到了能说的这一天。 秋明天南地北地说起来,想到一句说一句。他本想先给安德科普一下地球的来历,这就牵扯到太阳系的来历,再牵扯到银河系的来历,再牵扯到宇宙的来历……说了没几句,秋明放弃了这个课题。 秋明解释不了地球从何而来,只好转而解释自己从何而来。他也描述不了地球的全貌,只好描述自己家乡的全貌。他给安德说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演艺事业,自己的苦恼,自己的远大理想…… 再然后,他给安德说自己和费斯遭遇的事故。阴差阳错之下,费斯成了他,他成了费斯。 秋明洋洋洒洒地说了半天,安德大多时候只默默听着,不管秋明将话题扯得如何不着边际,他都不表示出半分不耐。说到后来,秋明有点把自己说糊涂了,一耸肩,“哎……我词穷了。” “我觉得我有点缺氧。”秋明又说。 安德立刻抬手移到秋明胸前,激活他太空服上的显示屏,查看一遍数据,“氧气供应暂时还充足。”他说。 秋明:“……” 秋明:“不是生理性缺氧,是心理性缺氧。” 安德:“嗯……?” 秋明叹口气,这就叫跨星系文明的代沟。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听不懂对方说什么,而是明明听得懂,却接不住对方的梗。 “我离家太久了,”秋明说,“等费斯回来,他一定能跟你说很多。” 安德默然。不知是觉得费斯回不来,还是不希望费斯回来。 但无论如何,他都很高兴。听到费斯在一个那么和平、那么美好的世界里,过着实实在在的生活,为一件触手可及的事情奋斗,他真的很高兴。 “安德。”秋明叫他。 “嗯。”安德应声。 “我还能回去吗?”秋明问。 这种时候,秋明想要的不是答案,而只是一句安慰。 安德轻声开口:“如果你回不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眼前的这个人也好,六十亿光年之外的费斯也罢,既然故乡注定回不去,何不,随遇而安。 早该如此了。 安德不知道,秋明眼眶湿了。 “我冒充了费斯,你不恨我吗?”秋明说。 “你不是有意的。”安德说。 “那你能接受我就这么一 直占着他的位置吗?”秋明说。 他曾经最信任的上司,变成了一个干啥啥不行的废柴。 “能。”安德说,“你就一直占着吧。” 秋明在黑暗中盯着他看。 “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所以才说点好话安慰我?”秋明说。 “不是。”安德说,“我们回去了,也让你一直占着。” “你不告发我?”秋明问。 “不会。”安德说。 “你发誓?”秋明说。 “我发誓。”安德说。 “好,”秋明重重点头,“我相信你。” “要是回去了,”秋明又说,“我要给我们军团写首歌。” “好。”安德的声音很柔和。 “对了,”秋明想起什么,“跟你说了半天,你连我叫什么都不问一句。” 安德:“……” “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秋明说。 安德笑了。这次是真笑了。 “你叫什么?”安德问。 “我叫秋明。”秋明郑重而简短地,首次自我介绍。 “你好,秋明。” 神话 费斯很久没见到秋明了。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瑟尔雅遇袭后, 应秋明的要求, 费斯把自认必要的东西都教给了他,从最基本的机甲操作到复杂的战术排布。梦里时间有限, 实在教不下的, 费斯就给他布置作业, 告诉他到指挥室的资料库去搜寻哪些资料。 也不知道这家伙私下里有没有偷懒。 而上一次见面时,秋明跟他说了一件事。 准确地说,秋明是向他转达一个人的话。 瑟尔雅的话。 瑟尔雅说,当年, 演习失误的那个夜晚,他们被问到的那个问题,瑟尔雅心中的答案,其实是费斯。 瑟尔雅没有提到那个问题是什么,秋明也没有提到那个问题是什么,但费斯一听就明白了。 他的一生挚友, 是他。 哪怕他们已相隔六十亿光年, 这件事, 也不会改变。 瑟尔雅还说,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帮费斯达成心愿。 让他回家。 实际上,瑟尔雅没有让秋明向任何人转达,瑟尔雅是直接对秋明说的,但秋明觉得, 这些话语真正的收信人,应该是费斯。 费斯听完后笑了,很浅淡的、可能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他说,不管瑟尔雅的答案是什么,他自己的答案都是既定的。 秋明郑重地承诺,费斯这句话,他也一定会向瑟尔雅转达。 说完费斯的事,费斯就要说秋明的事了,但首先要说的,不是节目的事,而是人的事。 这个人,是朗和风。 这件事,是朗和风问的一个问题。 朗和风问费斯,为什么要当艺人? 费斯回答不上,因为这不是该他回答的问题,所以他把它存在了心里,让秋明来回答。 秋明却怔住了。 他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甚至早就拟好了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标准答案以应对各种场合,可现在,他卡壳了。 为什么? 秋明想了很久,才告诉了费斯他的答案。 费斯点头,也郑重地承诺,秋明说的话,他一定会向问这个问题的人转达。 然而直到现在,费斯也还没有回答朗和风。 他从来不是个做事拖沓的人,这一次,他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第九期公演的正片出来了,从春姐和几个队友的反应来看,似乎市场反响不错,他们现场得票率第二名,线上人气排榜行也是第二名,两边都紧随边临团其后。田乐心和雷常两个孩子兴奋得看他的眼神里都冒着光,欧伦更是又吹了他不少彩虹屁,对此,费斯的内心毫无波澜。 或许,观众们确实感觉到了他们的认真。费斯对艺术一窍不通,但一个人做一件事怀抱着怎么样的态度,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在成为一个长官前就具备的直觉。 因为,他首先就不容许自己的丝毫不认真。 费斯感受得到,对《初问》这首歌,朗和风有多么全情投入。 而且朗和风的投入,不同于费斯的投入,也不同于别人的投入。费斯的投入,是一种循规蹈矩的笨拙的勤奋。别人的投入,都带着各自的目的。朗和风的投入,却是一种燃烧生命的投入。 他那懒散又冷淡的面孔之下,是一颗倔强的心。 尽管是为着不一样的理由,费斯觉得,他能理解这种倔强。 这是他来到地球以后,能打从心底理解的为数不多的事物之一。 费斯看着窗外,在床边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蓦然回神,才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朗和风不在房里。 而现在,正好是清晨五点。 ***** 朗和风失眠了。 他已经很久没失眠了。 这“很久”也就是一个多月。朗和风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大约是天生的,自小多梦,典型的想得太多那类型。他要睡个好觉不容易,要失眠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之所以一个多月没失眠,这是朗和风也没料到的。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本属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源头还是一个他原先特别看不上的人。 这个人就是费斯。 当初,费斯以武力对他们实行暴力统治,逼迫他们跑步,朗和风不知在心里把费斯骂了多少遍,累了一天已经够呛了,还让他们这样大幅消耗体力,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这么下去,表演成绩能好才怪。 朗和风以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条历史真理永不变,费斯的淫威迟早有被推翻的一天,万万没想到…… 第一天跑完步,朗和风差点原地死亡。 第二天,朗和风浑身散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累的确是很累,但是,等朗和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晚上不失眠了。 躺下后能在半小时内入睡,不在脑子里东扯西扯上大半天,对朗和风来说,就是奇迹。 他有多少天没为睡眠的事忧虑过了? 别人是人到中年才遇到这等烦恼,他年纪轻轻地……唉。 这大概就是“才华”的代价。 就这样,朗和风和队友们一起,跟着费斯,日复一日,风雨不改,晨跑夜跑从不间断。渐渐地,他的身体习惯了,他的生物钟习惯了,他的心情也习惯了。 以前想着,累了一天,不可能再有力气再跑步。现在却觉得,累了一天,如果不去跑几圈,这疲惫的一天要如何圆满收场? 朗和风不再埋怨费斯,也不再赖床,不再需要费斯亲自来掀他被窝、扛他下楼,他甚至让助理去帮他买了一双专用的跑步鞋,每天到点准时现身。 不是怕了费斯。而是跑步这事,一个人似乎确实太孤单。 不过,即便和队友一起,朗和风也不跟他们唠嗑,尤其是费斯,为了屏蔽他老在自己耳边喊的那些陈年老鸡汤,朗和风学聪明了,一跑步就戴耳机。 在歌声中迎风奔跑,世界瞬间如斯美妙。 昨天晚上,第九期正片出炉。然后,昨天半夜,朗和风就失眠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几点起的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世纪,他实在熬不下去了,干脆被子一掀,不睡了。 憋着一身的情绪无处发泄,无人能说,无人可说,手机这玩意儿也不想再碰,越碰越烦。朗和风在寂静中呆坐半晌,索性下地,换衣服。 出门,跑步去。 他现在爱上了跑步。戴着耳机,放着音乐,伴着歌声,一首接一首,遥远的,优美的,无止境的歌声,掩盖了一切不必要的喧嚣,在静默的空气中以自己的身姿撞出一阵阵凉风,把头发刮得全往后飞,好像能顺带将所有缠身俗务也一齐刮走。最开始时灌铅一般沉重的步伐现在也日渐变得轻盈起来,一路往前,一路往前,全世界都在疾速后退,只有自己永不止歇。他身上仿佛有一双隐形的翅膀,能带着他疾奔到地平线的尽头。 他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这么快意。 他知道他昨夜为什么失眠。如果不知道,那也是假装不知道。 他没想过他们能夺冠——在这个节目最终夺冠,他还没到这么中二的程度。可一旦认真起来,一旦投入进去,他想,至少,全力以赴地拿一次第一吧。 证明他们来过。证明他们虽然成不了主流,但也有存在的价值。 又或者,没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漂亮理由,他就是年少意气,他就是不想输给别人。 道理他都懂,可失眠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朗和风一圈接一圈地跑着,不停地跑着,耳机里的曲子不知播到了第几首,他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对周围的景物也不甚在意。已然看过千遍万遍的无比熟悉的景物,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直到他视线的角落里掠过一团黑影。 朗和风心中一愣,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就听到近在咫尺之处有人叫他——“朗和风。” 这黑天半夜的,突然来这么一出,朗和风吓得差点摔了一跤。 要不是叫他的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他就真的摔了。 朗和风被对方用力拽住,惊魂未定,喘了好几口气,才看清对方的脸。 ……还能是谁? 朗和风气得条件反射就想翻白眼,双手一抬,手指一撩,扒拉掉耳机,“你干嘛半夜出来吓人?” “到我晨练时间了。”费斯不紧不慢道。 朗和风怔了怔,抬手一看表,当前是五点十分。 朗和风:“……”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费斯又问。 “不知道,”朗和风拨了拨汗湿的发丝,“没注意。” 费斯看着他,忽然抬手朝他脸上伸去。 朗和风又吓一跳,刚才吓得差点摔跤,现在却吓得浑身僵直,一时傻在原地,等到他想后退,费斯的手已到了眼前。 费斯却没碰他的脸,也没碰他任何一处地方,只轻轻一掠,就又收了回来。 他两指间夹着一块残缺的纸巾,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朗和风看得一脸惊恐,谁他妈没事往他脑袋上扔纸巾? ……一大清早地,估计还没人起床,可能是不知从哪吹来的,恰巧巴到了他头上。 这都9102年了,垃圾分类都开始在国内推广了,这种乱扔垃圾的孩子,是要被罚款的! “走。”费斯说着,以眼神示意前方。 朗和风明白他什么意思。两人近乎同时迈步,肩并着肩,往前跑去。 朗和风把耳机戴上,却没有打开音乐,呼吸声、风声和两人交错层叠的脚步声汇为一股奇特的和声,在朗和风的世界里替代了音乐的角色。 两人一路无言,又不知跑了多久,朗和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始终以自己最为舒适的速度和费斯并行跑在一起,不快不慢,不急不缓。他知道,这绝不是费斯平时的速度。 自从朗和风能够自觉地跑完十公里,费斯就无需再特别督促他了,转而自己跑自己的。按费斯自己的节奏,比那几人不知要快上多少,四人天天被费斯超车,已经习惯了。 现在,费斯在默默地迁就他。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朗和风忍不住转头去看费斯,费斯的侧脸端正地扬着,迎着风,呼吸均匀,目光毫不动摇地直视前方,那是一张青春而朝气的脸庞。 两人一路无言,直跑到天边缓缓现出一线浮白。 朗和风慢下步伐,对费斯的背影喊道:“我们去看日出吧。”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这档子事,因为他 没想过自己会早起。之后也没想过,因为他已过了那种浪漫得傻里傻气的年纪。今天……择日不如撞日,来都来了,就看看吧。 费斯停下脚步,转身看朗和风,点头,“好。” 顿了顿,又问:“去哪里看?” 朗和风好笑,“还能去哪里?” 两人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来到了天台。 在一座大城市里,想看到日出或日落,本是件不容易的事,但这种机会凑巧就被他们碰上了。这个地方,四周没有成群的建筑物遮挡视线,除了空气质量比较堪忧,视野还是很不错的。 两人来到他们最喜欢站的那个位置,也就是朗和风给费斯唱《初问》的那个晚上所在的位置,面向东方,极目远眺,彼此都一语不发,静静地等待日出的来临。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太阳在山巅冒头了。从一点,到一小角,到一小饼,到小半圆,从暗红色,到昏黄色,到亮红色,到令人越来越难以直视的炽白色。其实,日出这东西朗和风看过很多次,基本大同小异,只是在这个地方是第一次,和身边这个人,也是第一次。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出,对于费斯,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宇宙中每一颗恒星都是独一无二的,”费斯突然开口,“可能整个宇宙里也找不到另外一颗恒星,和太阳有着相同的直径、体积、质量。” 朗和风有点懵,不明白费斯突然开始给他科普天文学知识是什么情况。 “在我家附近,有一个地方,”费斯继续道,“在那个地方,也有一颗太阳。” “那个太阳转得很慢。在那里,如果一直追着太阳的方向,跑得足够快,太阳就永远不会下山,天也永远不会黑。” 朗和风听着听着,发觉费斯不是在讲天文学,而是在讲神话。 一个听起来就很悲壮的,夸父追日般的神话。 这个始终令人难以捉摸的兄弟,讲起故事来都与别不同。 朗和风还留意到,费斯首次亲口提到了“我家”二字。 费斯在网络上公开的个人资料中,连他的籍贯都没有。这就显得很神秘了。 朗和风本不是很想打听别人的私事,但此刻,他忍不住问道:“你家在哪里?” 空气顿时陷入沉寂。费斯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仍然望着东方,望着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足足有一分钟,费斯转过身来,面向朗和风,“你想知道?” “……也不是非要知道,”朗和风说,“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当我没问过。” 谁没有点不想提的过去呢? “我可以说。”费斯轻声道,倏又抬起视线,目光柔和,“我想听你唱首歌。” 朗和风:“……啊?” 费斯看着他。 “这是……交换条件吗?”朗和风傻傻问道。 “不是。”费斯说,“要是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他只是纯粹地想听朗和风唱歌,喜欢听他唱歌,只喜欢听他唱歌,尤其是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朗和风:“……” 朗和风:“你想听什么?” “关于你家的歌。”费斯说。 “我家的?”朗和风一时不解。 费斯点头。 “你是说,我自己写的?”朗和风问。 费斯点头。 “……我没有写过关于我家的。”朗和风说。 “为什么?”费斯问。 “不为什么。”朗和风说。 费斯默然。 片刻,朗和风又道:“越是熟悉的,越是写不出来吧。” 一阵风吹过,撩起他半干半湿的发丝,露出他雪白的额头,他双目微眯,似在看近处,又似在看远方。 “嗯。”费斯接受了这个解释。 越是熟悉的,越是写不出来。越是熟悉的,越是无法诉说。 朗和风如此,他也如此。 他进入军校,他成为军人,他拼死奋战,为的始终只有一件事,就是回家。可是,他心里何尝不清楚,他所执着的、他所眷恋的那个家,早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现在的那个家,只是一片废墟。他没想过,也不敢想,当有一天他真的回到了他的故乡,重新踏上那片饱受摧残的故土,他会看到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他会感到幸福吗?抑或只是更深的悲凉与孤独? 这些事情不是他现在该想的,想了也没用,他只能埋头往前,不顾一切地往前。 现在,他却被甩到了另一个世界,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茫然四顾,四周一片陌生,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 就连自己,也是陌生的。 “我家,”费斯说,“叫曼托星球。是一个彩色的星球。” 朗和风看着他,没说话。 费斯似乎并不在意朗和风的反应,也不在意朗和风相不相信,他只是娓娓地说着,声音像是真的从另一个星球远飘而来。 “曼托,在我们的语言里,就是彩色的意思。” 曼托星球,以丰富的矿石资源闻名于克罗迪普星系,曾经是一个传说般的地方。费斯是进入军校后,才从图书馆里查阅到曼托星球的详细历史的,小时候也许长辈给他说过一些曼托星球的传说,但他那时还太小,没有记住。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克罗迪普星系文明中的明图星人还未发展出足够发达的科技染指曼托星球以前,曼托星球就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彩色世界。彩色来自于五颜六色的矿石,就连高山也像糖果堆成的一般,色彩缤纷得令人眼花缭乱。然而,那些矿石对于原始文明中的曼托星人用处不大,那时候的曼托星人还在为生存而挣扎,不能吃的东西毫无价值。那段时期,曼托星人过着简单而贫穷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星球上各个族群自然免不了彼此间的战争,但从星球层面来说,总体还是和平的。 曼托星球的第一个历史转折点,是明图星人的到来。明图星人以压倒性的科技水平征服了曼托星球,从此曼托星球正式纳入克罗迪普星系的文化体系中。最初的文化冲突集中期过去后,经历长时间的混居与杂交,曼托星人和明图星人之间的基因界限和文化界限都越来越模糊,而且曼托星球因祸得福,凭着优越的矿石资源,成为了克罗迪普星系最富裕的星球之一,这一段时期,是曼托星球继蒙昧的贫穷后的富裕时期。 费斯没有见证第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却见证了第二个历史的转折点。第二个历史的转折点就是,克罗迪普星系和希黎娜星系之间大战的爆发。 曼托星球刚好位于两个星系的边境,只因明图星人早一步登陆曼托星球,曼托星球就为克罗迪普星系的文明作出了巨大贡献。希黎娜星系对此并不买账,在所谓的文明面前,他们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也最为立竿见影的武力手段。 在克罗迪普星系的掌控下时,曼托星球是一颗资源星球,但首先是一颗宜居星球,曼托星人享受着曼托星球丰富的矿物资源所带来的财富,他们这种天生的运气不知令多少明图星人艳羡不已。到了希黎娜星系手里,曼托星球 彻底成为一颗资源星球。从前,克罗迪普星系为了维系曼托星球的可持续发展,始终将矿物开采维持在一个适宜的程度。由于曼托星球有着独一无二的物理构造和气候体系,曼托星球的矿物形成周期要比其他资源星球短得多,这也是曼托星球根本的竞争力所在,克罗迪普星系不会做出杀鸡取卵这种傻事。 希黎娜星系就这样做了,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克罗迪普星系一定会想方设法夺回这颗珍贵的资源星球,在这样的前提下,可持续发展意义不大,对希黎娜星系最有利的方案是赶在失去曼托星球之前以最快速度开采它的资源,越快越好。因此,希黎娜星系毫不留情地赶走了曼托星球上的所有居民,不论是土著还是外来移民。赶不走的,就干脆杀戮殆尽。 费斯是被克罗迪普星系及时救援的那一部分难民,那一次与曼托星球分别,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家乡的面貌了。那时的曼托星球已大面积遭到重火力袭击,死伤无数,费斯那双年幼的眼睛里,满目所见均是灰色的废墟,与手脚分离、形容可憎的尸体。但那时的曼托星球至少还残存几丝生气。后来,直到现在,他没有再踏上过曼托星球一步,对曼托星球的了解全部来自侦察部队的报告,和一些冷冰冰的文字资料。他知道,现在的曼托星球已是一颗死星,没有居民,甚至没有活物,只有希黎娜星系的军队驻守在那里,日夜不停地开采矿物资源,一拨一拨地往希黎娜星系的中心运送。 也许,彩色还是彩色,却不再是一样的彩色了。 费斯并没有对朗和风讲得特别详细,好些枯燥的细节他都略过不提。那些事情对朗和风没有意义,对他自己也不再有意义。他只讲他记忆最深刻的,听起来也似乎最无用的东西。他讲他小时候的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地方,一点也不繁华,甚至有点闭塞。闭塞是他长大后才知道的,在小时候的他心中,那里就是全世界。他全家人住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里,山洞一共有十四种颜色,到了晚上,有些颜色陷入昏暗,看不清了,有些颜色却会自己发光,所以他们从来不用点灯,睡觉就睡在不发光的地方,吃饭或读书或做别的事情,就在发光的地方。 这些颜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到了白天,阳光照耀之下,各种各样的颜色就开始跳舞,在一天不同的时分里呈现不同的姿态,如果分不清这些变化,也许就会迷路。很多小孩出去玩了,回来找不着家门就是这个原因。但那都是别人家的小孩,他从来不会迷路,他永远记得自己的家在哪。 也不是所有山洞都能住的,大家都只住前人住过的山洞,空山洞一般没人敢进去,除非实在无处可去,像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浪汉。大人们说,没人住过的山洞不能住,因为住进去就会死,这些山洞会杀人。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不能住,非要住进去也不犯法,但大家都这般默认,也共同遵守这种默认。 长大后,离开曼托星球后,费斯从一些学术性的资料上看到了真正的原理——杀人的不是山洞,而是这些山洞的矿石所发出的致命性辐射。 他们那些不明就里的祖先们不知辐射为何物,只能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去为后来者开辟生存的道路。 朗和风认真地听着,前所未有地认真。费斯看着远方,他看着费斯,端详着费斯的脸,将他每一寸最为细微的表情变化刻画进自己的瞳孔里。费斯第一次跟他说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说到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费斯所说的那些东西,朗和风当然不信,但他并不认为费斯在瞎编乱造,糊弄他寻开心。他不知道费斯为什么要以这样魔幻的方式来讲述他的过往,他不理解,又觉得自己其实能理解。 也许,就像他写歌,作一支曲子,填一段词,借此描画一段故事或一种心情,这曲这词往往也是颠三倒四、言语 不通,没人会对里面的东西较真,没人会在意里面提到的一万年是不是真有一万年,一双隐形的翅膀是不是真实存在。就算当年的同桌并没有一头长发,唱起“谁把你的长发盘起”,依旧可以满腔柔情。 所以,朗和风觉得自己对费斯也不必较真。他今天说的话,也许自己终有一天能明白,又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这重要吗? 费斯说完的时候,阳光已照得他皮肤发烫。夏天的清晨热得很快,费斯看到,朗和风那雪白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折射着一缕缕阳光,晶莹剔透。 碰上费斯的目光,朗和风不自觉地扭过头去,望向费斯刚才眺望过的远方。那里的朦胧在夏天清早的烈日下已散去不少,但还是让人看得不甚清晰。清不清晰,朗和风也不在乎,他根本无心看风景。他只感到,费斯还在看着他。 朗和风正想说他们该下去了,等会到了集合时间,那三只见不到他们就该找了。这时,费斯低沉开口:“你呢?” 朗和风愣了愣,“我?” “嗯。” “我什么?”朗和风有一点明知故问。 费斯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朗和风还在装傻。 “你的家乡。”费斯说。 朗和风笑了笑,“我的家乡没什么好说的,就一个四五线小城镇,这种地方全国都一样。” 他们这又不是在开枕头趴体,真心话还带礼尚往来的? 费斯还是看着他,“你上次问我,为什么要当艺人。” 朗和风等着他的下文,以为他要开始说另一段故事了。 费斯却抛出一句反问:“那你呢?” 在地球上,费斯唯一还算了解的人是秋明,因为不得不了解。而他最想了解的人,是朗和风。 却无从了解。朗和风骨子里和他一样,容不得别人靠得太近。 “不为什么。”朗和风耸耸肩。 朗和风转过身,双手搭上天台的栏杆,迎着夏日里那一阵珍贵的凉风,“哪那么多为什么,哪那么多意义,活着又不是写作文,真实一点不行吗?” 当然,他不是替所有人回答,他只是替自己回答。 “那,”费斯又问,“你想赢吗?” 朗和风看向他。 “想啊,”朗和风坦诚道,“谁不想赢啊?” 要么从一开始就别参与游戏,不论因什么原因参与了,谁能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两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朗和风又道:“我做这件事不为什么,我不想做这件事,倒还真是为了点什么。” “为了什么?”费斯问。 “这事,”朗和风说,“我要是告诉你,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我保证。”费斯说。 “对任何人都不能提一个字。任何人。”朗和风一字一顿道,“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好。”费斯郑重点头。 在这一点上,朗和风信得过费斯。所以,这个埋藏在心底许久,从未对外倾泻过的秘密,朗和风只敢对这么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说。 他以为自己若不去想,就能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但事实证明,他忘不了,一天还在这个圈子里沉浮,他一天就忘不了,反而被时时刻刻地提醒着。 既然如此,不如一吐为快。 毕竟这样一个机会,这样一个人,可遇不可求。 杭乐天 那是朗和风刚签约那年的事。 他刚签约时,被公司视为重点栽培的潜力新人, 他能唱能作, 颜值又能打,现在要找到这么全能的小鲜肉可不容易, 培养好了, 分分钟碾压市面上那些花架子。 朗和风刚一出道, 带他的人就是春姐,足可见公司对他的重视体现在了切实的行动上。春姐为了朗和风确实不遗余力,本着出名要趁早的原则,朗和风在公司仅培训了三个月, 春姐就给他奔走到了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上一档原创类音乐的综艺节目。 当时,朗和风对这件事也充满了期待,不是因为有可能就此一炮而红——这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很欣赏的一个创作型歌手据说也会来参加这个节目。那个创作型歌手叫杭乐天, 是从网络走出来的草根艺人, 在网上有了一定知名度后, 被某家公司签了去,目前也是个新人, 但再新也是朗和风的前辈。 朗和风早在杭乐天正式出道前就知道他的存在了,那时杭乐天在一个直播平台上当主播,已积累了不少粉丝。朗和风欣赏杭乐天,不仅因为杭乐天才华出众, 更因为杭乐天与别不同的性情。有多与别不同,很难说得清楚,那是一种感觉,一种突然之间萌生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朗和风没签约时,对杭乐天只是欣赏,他没心思追星,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佛系乐迷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爱豆一面了。不料,命运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他竟即将和杭乐天以同样的身份去做同一件事情,登上同一个舞台,当中的意味就全然不同了。 但是,命运那意想不到的展开还在继续,朗和风还未来得及与杭乐天有什么深入交流,杭乐天就出事了。 偏偏朗和风还在现场见证着。 那一期节目,杭乐天被安排和一个大佬BATTLE。当时朗和风还是个纯粹的萌新,完全不懂节目组的套路,知道有个大佬会来,来了也就来了,他对大佬不关心,对节目组的安排也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表现和杭乐天的表现。 所以,他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局。 那位大佬也自称是个创作音乐人,很年轻,按颜值来说是个妥妥的鲜肉系美男,比杭乐天大不了几岁,资历和咖位却甩杭乐天一个银河系。其时,那位大佬差不多红遍了国内半个娱乐圈,脑残粉满天下,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主。 而杭乐天不是个一般人。 那件事过去后很久,朗和风才明白,原来节目组让杭乐天和大佬BATTLE从一开始就是有深意的。资本一出手,什么都得让路,就连多少老前辈都为了各种不可说的缘由在镜头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往死里捧那些超级流量新星,笑得和蔼可亲,天花乱坠地夸一通“哎呀看到你让我觉得XX界的未来一片光明呀”,于是老少两代人在舞台上其乐融融,好像完成了一个时代的交接仪式——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在这种历史悠久的大戏面前,杭乐天这么一个新人算个屁,让他当个马前卒就算是他的荣幸了。 可杭乐天不要这种荣幸。也不知是不是节目组没跟他把剧本谈拢,杭乐天上来就捅了个马蜂窝。 在现场的人都知道,杭乐天并不是咄咄逼人、大杀四方的性子,他就是个正常的男青年,却被强大的后期组剪辑得面目狰狞。杭乐天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因为节目正片里放出的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他的本意,而如若他肯退让几步,事情本不至此。 节目组没表明的意思是,让杭乐天这么一个以才华闻名的创作新人去衬托一下遭受颇多争议的大佬,因为大佬的盛世容颜和疯狂流量掩盖了他的才华,让他老被一群黑粉抓着喷个不 停,大佬的公司要为他正名,证明颜值不是原罪,流量不是原罪,不能因为这些因素就否定他的努力和他的价值,给他贴上一无是处的小鲜肉标签——这样的世道太不公平。 然后杭乐天就上了。杭乐天也不讲究什么衬托不衬托的,该怎么唱就怎么唱,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结果显而易见,杭乐天输了,他必须输。 台下的朗和风看得目瞪口呆,好些新人也看得目瞪口呆,一看就知道这些孩子没有提前预习过,被吓着了。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大佬跟杭乐天谦虚了一下,欲迎还拒地接受了自己的胜利。杭乐天也没哭没闹,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阵亡。 事情出在之后的采访上。节目组按惯例问了个听起来很平常的问题——觉得对方表现得怎么样? 杭乐天想也不想,说,不怎么样。 又补充,按一场公演的标准,他这算是车祸现场吧。 工作人员当下一惊,觉得杭乐天说的内容有点超纲,但本着看点越爆越好的综艺精神,节目组没有对这段采访喊停。 杭乐天就把不该说的都说了,从大处说到小处,大处是那位大佬整体的演出效果有多糟糕,小处则细到对方哪里跑调、哪里气息不对、哪里明显走神忘词没唱上去、哪里甚至破音了等等等等,生动形象,有理有据。 可惜,采访是私下进行的,现场的人没听到这一段,不然朗和风可能会忍不住当场鼓掌。 正片出来之后,大佬的粉丝就炸了,杭乐天当天就上了热搜。 看了正片之后,朗和风也炸了,他怀疑自己上了个假的节目。 首先是谜之魔幻的剪辑,前边的被剪到后边,后边的被剪到前边,每个人的话总是说不完整,揉捏得七零八碎,东拼一句,西凑一段,有时候真正要表达的意思甚至完全颠倒过来,不在场的人永远想象不到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整期节目被后期剪成了一出撕逼大戏,大佬如何低调如何谦让,在赛后采访还真心实意地称赞杭乐天,杭乐天如何不知天高地厚,如何想抓着大佬薅羊毛蹭热度,对大佬心怀不满,当面不说,背后却口出恶言,狠狠地捅大佬一刀。 若说公道自在人心,摆出事实让世人去评断,那也说得过去。可是,事实,不存在的。 不仅杭乐天听得出,朗和风也听得出,其他好几个参与节目的嘉宾也听得出,大佬现场演唱的时候确实跑调了,杭乐天说他车祸现场真不是诋毁。万万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你大佬永远是你大佬,大佬在现场跑调,在正片里却毫无瑕疵,一个跑调的音都听不出来。 这已经不是修音的程度了,这根本就是重新录的,录了之后还重度修音的那种。 这样一来,杭乐天那段振振有词的评语就显得很尴尬。可想而知,他被全网喷得有多么惨烈。 事情到这里,杭乐天还有最后一步转圜的余地。对此,朗和风并不十分清楚内情,他又没有渠道,问春姐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听来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的细风碎雨。据说,杭乐天的公司要求他在微博公开道歉,一旦他道歉,对方也不会咄咄逼人,两边的公关团队谈好了,杭乐天道歉并承认大佬的实力,大佬也在微博公开回应,表示既往不咎,并和杭乐天不打不相识,从此多交个朋友,成就一段乐坛佳话,如此云云,此事就翻篇了。这个结果对双方都有好处,首先大佬和杭乐天都上了热搜,炒作了一波,然后,大佬先是被强烈质疑,再通过一番骚操作洗白,这个效果正是大佬的公关团队一直努力的目标,上这档综艺节目无非就为的这个目的。再者,杭乐天作为一个新人,虽然被大佬的粉丝们喷了一通,但也因着被喷 而涨了粉丝量,更涨了知名度,不失为因祸得福,只要跟大佬握手言和,大佬的粉丝打狗也要看主人,断不会再对他穷追不舍。待这桩风波平息下来,杭乐天照样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完美的双赢局面。 一切尽在掌握,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就是当事人之一杭乐天。杭乐天确实发微博了,但他发的这条微博不是道歉,而是一五一十地澄清,直接把正片里大佬的现场表演替换成了录音版本这事捅了出来。在节目组的赛后采访里,他还心平气和,说实话,他对于自己输给大佬并没有那么气难平,毕竟来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上这个节目,赢不赢是其次,他只是不想错过一个舞台的机会。真正让他愤怒的,是那么多人——那么多自称对艺术有所追求的音乐人,居然可以容忍那个大佬做出的种种亵渎音乐本身的事情,而且对这种现象心照不宣地保持集体缄默。这不是他个人的事,这是音乐的事,音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杭乐天在这条微博里说,如果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那这个操蛋的时代就死去吧。 也许他还是太年轻,还是太气盛,太沉不住气,也太不懂和光同尘。朗和风看完杭乐天这条长微博,心情很复杂,杭乐天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才二十多岁,和人打招呼时会笑,笑起来有酒窝,很温暖,说话也很礼貌,很少喷脏话,是不是从来不说,朗和风不得而知。可他应该就是那样一个人,站在台上,听到自己输了的结果,也只是朝人们鞠个躬,安安静静地下台。而现在,这样一个人,被逼得说出了“这个操蛋的时代就死去吧”这种话。 后来,事情戛然而止,杭乐天这条微博发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删了,是谁删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从那天起,杭乐天停止了一切活动,不再在公众面前露面,微博也不再更新,仿佛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行业里的传言说,他被公司雪藏了。 公司雪藏他倒不一定是因为他所得罪的那位大佬势力有多大,大得能够把手伸到他的公司。现实不是拍电影,“我要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这种话,也只能出现在电影里。 本质性的问题是,作为一个依傍着公司生存的艺人,而且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羽翼远未丰满,杭乐天就违背了公司的旨意,公然跟公司对着干,是可忍熟不可忍。若被杭乐天开了这个头,大家都不听公司话了,都讲个性,都要追求自我,爱怎么耍怎么耍,那公司还怎么管这群兔崽子?生意还做不做了? 必须杀鸡儆猴。 所以杭乐天这只鸡就被杀了。 业内的传闻只传到这里,杭乐天被雪藏了,至于要藏多久,公司下一步会怎么安排他,刑满释放之后杭乐天将何去何从,没人知道。杭乐天的公司要保密这些东西,那就谁也挖不出来。 这样的惩罚对杭乐天来说,比把他吊树上抽一顿都要残忍。杭乐天大学时就开始在网上直播,人气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积攒了那么久,终于引起了伯乐的注意,公司找到了他,和他签约,他才正式出道。朗和风不知道杭乐天的合同签了多少年,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载,就算按最乐观的想法推测,杭乐天只签了三年,那么他这三年就算是废了,之前那么多的努力和积累也一并废了。三年之后,他重获自由,自然想干啥就干啥,公司再也管不了他,可那时的他已是个无名小卒,还是个被骂臭了名声的无名小卒,没有人会再记得他是谁,他有过什么作品,他要想继续做音乐,必须从头起步。 这还是最乐观的推测。万一他签的是五年、八年、十年呢?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八年、十年? 这件事对初入江湖的朗和风震动很大,颠覆了他对音乐生涯的所有幻想,也颠覆了他对这个行 业的所有认知。 最锥心刺骨的不是冷酷无情的资本力量,而是呐喊助威的围观群众。 树欲静而风不止,杭乐天消失了,网络上骂他的声音却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不知道的以为这些陌生网友跟杭乐天有八辈子灭门之仇。 那些话,看得朗和风脊背发凉。 “杭乐天唱的什么玩意儿,听完一遍完全没记住,这年头只要是个唱作人就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吗,说人家跑调还没人家唱得好听,还不知廉耻碰瓷人家,真是口区。” “那谁谁谁是哪跑出来的野鸡,自己唱得有多好就说我爱豆跑调,那张脸光看就觉得恶心,谁TM管他唱得好不好,少拿我爱豆跑调说事,爱豆放屁劳资都爱听,那只野鸡能不能有多远滚多远。” “想红想疯了来蹭我爱豆热度,还怪这个时代,您是哪来的小公举?四海之内皆尼玛都得惯着你呗?要死你自己去死,别带上我们这个时代谢谢。”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些都还算是温和的了。 春姐很敏锐地看出了朗和风的心事,不等朗和风有所行动,春姐就提前警告了他——不要乱说话,不要乱做事,微博上也不要提半个与此事有关的字眼,他只是个局外人,就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局外人,别给自己招不痛快。 朗和风不明白,他所认识的春姐,和那群麻木的看客不该是一丘之貉。 春姐叹口气,难得耐心地给他解释,“娱乐圈没你想的那么血雨腥风,杭乐天的死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朗和风睁大眼,“说真话就是作死吗?” “在某种情况下是。”春姐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那么愤世嫉俗,事情的处理方法可以有很多种。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朗和风僵在那里,点不了头,也摇不了头。 “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能力不够就韬光养晦,等有一天你站到足够高的位置,能够操控局面的人就是你。” 说完这些话,春姐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开。 她以为一番苦口婆心下来,以朗和风的聪慧,他能自己想通。 朗和风某种意义上确是想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没法勉强自己。他和春姐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缝补的分歧,现在妥协不了,将来也妥协不了。现在妥协了,就等于彻底地妥协了。对有些人来说,妥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他至少可以拒绝被世界改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混到签约期满,安安静静地解约,之后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音乐,不再去想什么成不成名的事,也不再指望靠这个吃饭。世界那么大,总有他的生存之道。 他也是个年轻人,他也气盛,他也还不懂什么是和光同尘,他也想说,如果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那这个操蛋的时代就死去吧。 只是,留下了一个遗憾,而且很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他终究和杭乐天擦肩而过了。他不仅没能和他成为朋友,甚至在眼睁睁地看着杭乐天经受这场狂风暴雨的过程中,朗和风连一句加油都没能亲口对他说。 杭乐天不会怪他,他却难以原谅自己。法不责众,不代表众没有罪。对恶的纵容本身就是一种恶。他何尝不是沉默的帮凶者之一员? 朗和风感觉肩膀传来一阵温暖的触觉,是费斯的手。 他没有推开。 朗和风这时才觉得,跟费斯说这些话着实可笑。他们的这个团长是个内心还很干净的人,告诉他这种事情,除了吓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亲身经历前,传说永远只是传说。 “我就随便发发牢 骚,”朗和风说,“听过就忘了吧。” “这些事不重要。”朗和风低声道。 有那么多人愿意顶风前行,娱乐圈少杭乐天一个不少,少朗和风一个也不少。 “重要。”费斯说。 朗和风抬头。 两人离得很近,仿佛喷出一口热气都能撞到对方的皮肤上。 费斯确实不太了解娱乐圈的这些事情。但岁月荏苒沧海桑田,变的是世事伦常,不变的,是人性。 一个人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而挣扎,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并无区别。 费斯那双漆黑的瞳孔,在朗和风的眼里越映越深。 朗和风想起一句话。 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英雄本色 结果他们还是在天台上聊过了时间,把他们叫下去的不是那三人,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到了点在楼下没见到费斯和朗和风, 微信上吼了一嗓子,朗和风让他们先跑着, 说他们俩马上就到。这一“马上”, 就“马上”了大半天, 一直到费斯手机铃声响起。 费斯接通电话,是春姐的声音。参加这个节目以来,春姐不是第一回给费斯打电话,却是第一回这么一大清早地给费斯打电话。 “今天去拍个照, ”春姐寒暄也不说一句,一来就开门见山,“节目组我让阿杰去请假了,半个小时后车来接你们,妆不用管,到那边再弄。” “好。”春姐不多说, 费斯也不多问, 言简意赅地应一声。整个通话时间没超过一分钟。 然后, 费斯比春姐还开门见山地在秋明团的微信群里发了条通知,让大家换衣服去, 半个小时后准时到楼下集合。 跟了费斯两个多月,大家都被训练得很到位,团长的命令就是军令,虽然都禁不住在群里叽叽咕咕地讨论春姐意欲何为, 正事也丝毫没耽搁,半个小时后,秋明团五人一个不落,整整齐齐地来到楼下。 公司的车也按时来了,来了两辆。费斯和朗和风坐一辆,欧伦、雷常、田乐心坐另一辆。 让他们意外的是,到了春姐所说的场地,五人发现春姐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这让他们很是受宠若惊。习惯了被组织放羊的逍遥且贫穷的日子,组织突然对他们表现出如此热切的关注,让他们一时半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春姐,”朗和风直接问道,“今天这是要做什么?” “《锋尚》专访。”春姐说。 她的话很短,信息量却很大,除了费斯外的四人都是一惊。尽管他们进来时就注意到这里挂着《锋尚》的招牌,但他们都不太敢往那方面去想,直到春姐给了他们确切的答案。 “《锋尚》……专访?”欧伦捂着自己张大的嘴巴,“我——”他把本来想脱口而出的不雅词汇在春姐面前生生忍住了,专注于抒发自己的惊叹之情,“我要上《锋尚》了吗?!” 田乐心和雷常也很懵,他们的懵比较内敛,两人此刻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倘若他们的专访真的能出现在《锋尚》上,他们一定把那一期买上一堆,给亲朋好友都寄去一本。 春姐扫一眼欧伦,“注意形象,出门在外,哪里都有镜头。” 欧伦赶紧闭嘴。 “采访别乱说话。”春姐又道,“动作快点,争取一天搞定,晚上还有个开业典礼的活动,等我通知。” 面对春姐猛烈的攻势,几人全然不知如何回应,春姐整天脸都不露一下,背着他们到底都做了多少事情? 可怕,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对春姐雷厉风行的安排,没人提出异议,何况春姐也不是跟他们商量的意思。 “阿杰,照看好他们,”春姐吩咐一声,“有事找我。”这句话,既是对阿杰说的,也是对五人说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没人敢问她去哪里。春姐是一只没有脚的小鸟,终日奔波个不停。 “《锋尚》是什么?”看到队友们如此激动,费斯一本正经地问道。 全场静默。 “秋明哥,”田乐心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锋尚》?” “不知道。”费斯说。 全场静默。 作为一个在娱乐圈混的人,没看过这本杂志他们都勉强忍了,居然连听都没听过? 《锋尚》在同类杂志中不算龙头老大,但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而且是个老牌 杂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按秋明团以往爹不疼娘不爱的处境来说,他们这得算是被破格翻牌子了。 “我们的团长确实是个宝藏男孩。”欧伦意味深长地拍拍费斯肩膀,“永远能给人惊喜。” 朗和风在一边有点想偷笑,自从听费斯讲述了那一段有关故乡的神话,他现在觉得费斯说出什么话他都不会奇怪。 莫名其妙地,彼此间好像有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田乐心很想问费斯在出道前是不是从小被关着长大的,怎么能这么不谙世事呢,连他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但他终究没问。他早已对自己发过誓,作为秋明哥终生不渝的首号粉头,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地狱天堂,他都应该对秋明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田乐心都快被自己的忠贞感动了。 现在还很早,《锋尚》编辑部的大部分员工才陆陆续续来上班,正因为这么早,春姐才给他们抢到了这个编辑部比较不忙的档期,黄金时间都是大佬专用的,轮不到他们。 阿杰带着五人兜兜转转,找到编辑部负责他们这个专访的工作人员接洽,和这个说两句,和那个说两句,交涉了好半天,事情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工作人员带着阿杰,阿杰带着他们,先去更衣室挑衣服,换好衣服再去化妆室弄造型,造型弄好,大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采访之前要先拍照,先拍单人照,再拍集体照。在《成团时代》节目组他们也拍过照,但那时他们是龙套,接近背景板的那种可有可无的龙套,摄影师、造型师都围着大佬们转,秋明团的出片效果没人在意。而在这里,他们是主角——至少在这个专访里,他们是主角,在他们扮演主角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得围着他们转。 以至于五人都有点不适应。 尽管拍照经验不多,朗和风、欧伦、田乐心和雷常在身经百战的摄影师和摄影助理的引导下,拍得都还算顺利。拍照这事要看双方的配合,摄影师的技术很重要,模特的天赋也很重要。遇到懂得自己折腾的模特,摄影师会很省心。艺人当然不比专业的模特,所以摄影师给艺人拍照的时候一般会拿出更多的耐心。 秋明团虽是一个团,每个人的气质却不尽相同。摄影师的镜头里有冷气俊雅的朗和风,有阳光帅气的欧伦,有腼腆得带点小可爱的田乐心,有表面稳得一批、内心慌得一逼的雷常。 然后,到了费斯这里,摄影师卡住了。 费斯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老练如他也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那个,帅哥,”摄影师大叔从镜头后面挪出脑袋,被费斯瞅得他都不敢大声讲话了,不自觉地就小心翼翼起来,“你的表情,能不能柔和一点?” 费斯看着他。 “再……柔一点。”摄影师说。 费斯看着他。 摄影师:“……” 他指导过的模特没有成千也有上百,现在,他词穷了。 摄影师叹口气,亏这哥们长得还算帅气,造型组今天还很用心地给他弄了个狂拽酷炫的大背头,一身混杂着男性荷尔蒙与青春气息的时尚西装,怎么偏偏就一脸杀人犯的表情呢? 他真想回头问问阿杰,确定这哥们不是走错片场的吗? 摄影师想来想去,揉揉眉心,老辣的目光一抬,朝摄影助理一扬下巴,“去,隔壁找个模特过来。” 助理与摄影师合作无间,摄影师一句话,助理就明白他什么想法了,也不多问,当即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助理真的领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过来。 小姑娘叫Linda,个子在女 孩中算高的,约莫有一七几,还穿着高跟鞋,看起来就更高了,皮肤很白,很瘦,一头短短的粉红色卷发,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一看就知道没整过。 Linda不是这里的员工,而是长期与这家杂志社合作的一个小嫩模,嫩得能掐出水来,显然与这里的员工很熟,她一走进门口,摄影师就朝她招手,“Linda,来。” Linda走过去,“刘叔,咋了?” “你站我这儿。”摄影师说。 Linda很配合地走到他身边,看到前方杵在刘叔镜头下的费斯,便猜到了七八分。 这是摄影师刘叔的大杀招,一般人他都不这么对付,可见今天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 “帅哥,”刘叔这话是对费斯说的,“你别看着我,你看着她,把她当你粉丝……不,当你对象,想象你在撩她,表情要魅惑,眼神要性感。”刘叔说着,还身体力行地做出一个抛飞吻的动作,强调道:“性感。” 费斯:“……” 欧伦在一旁笑得抖起肩膀,但不敢太放肆,硬是憋住了笑声,“我的妈呀,性感的秋明哥,那画面太美——” 其他三人也在偷笑,比摄影师刘叔更期待费斯要如何性感。 Linda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是特别不好意思,更多的是礼节性的不好意思。她这么被刘叔借用又不是第一次了,被一个帅哥盯着,心里其实挺享受的,指不定情缘一到,拍完照还能偷偷加个微信。 费斯只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再看刘叔,转看Linda。 魅惑?性感? 那是什么? 无论助理让他摆什么动作,他都执着地,死死地,盯着Linda。 面色一如既往地冷峻,目光一如既往地深邃,却只见深邃而不见丝毫深情。 Linda:“……” 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一眼看穿天灵盖的威力。 “刘叔……”Linda小声道。 “您要不换个人?让Alena来试试?”Linda尽量笑得礼貌而温柔,“我觉得我不太行。” 刘叔忧愁地看着她,他心知肚明,不是Linda不太行,是那位哥们不太行。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Linda被费斯盯得不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一边的欧伦忍笑忍得腹肌抽痛,最终笑出一串魔性得抽搐的公鸭嗓,尽管他已尽量压低声音,还是引来了周围好些目光。欧伦很想正襟危坐,保持形象,却反而憋出了眼泪,整得朗和风不得不给他顺背,实则他和田乐心、雷常一样,心里也在笑。 能把一个美女活生生盯跑,这独门本事,就问还有谁? 刘叔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如此又和费斯斗智斗勇了一个小时,刘叔把镜头一撂,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刘叔气得要罢工了。 他妈的。刘叔心里骂了一句,整个屁,不整了。 就这么着吧,去他的性感,去他的魅惑,去他的青春阳光,杀气就杀气,这他妈叫英雄本色! 真实 好不容易拍完所有照片,已到了下午, 五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阿杰给他们叫了五份盒饭,五人匆匆吃完便赶忙进行采访环节。采访刚一结束, 五人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就被春姐派来等候已久的车风风火火地拉上了路。两辆车一前一后, 以秋名山飙车的英姿风驰电掣、左冲右突,赶在八点刚过不到十五分抵达了市中心的大湾商场。 春姐领着五人从专用通道近乎一路小跑着上了去,五人倒没什么,他们天天跑步, 早就跑惯了,但看着春姐蹬着高跟鞋还那么拼命,他们竟有点心疼起春姐来。 总说春姐像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对他们都不至于这么上心。 春姐腿上赶,脸上却一点不赶,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气场, 和组织方的人说起话来气都不喘一下, 不卑不亢地对他们的迟到表示歉意, 再轻描淡写地解释秋明团五人行程太忙,今天杂志社的专访拖了一会儿功夫云云。虽然说的是事实, 春姐却活生生把五只刚踏上发家致富奔小康之路的小透明吹成了风靡全球的顶级天王,明明他们闲了几个月才忙上一天,忙完这一天指不定又要闲多久,而按春姐话里行间的意思, 她这五个娃现在已是千金难约的香饽饽。 五人任由春姐天花乱坠地吹牛逼,乖巧地扮演一只精美的瓷娃娃,春姐说往哪走,他们就往哪走。 这个开业典礼秋明团的戏份不多,就是中途出来露个脸,和主持人互动一下,跟观众玩点小游戏什么的,活跃一下现场氛围,表示这里好歹也算是有明星出过场,是个有逼格的开业典礼。 这个小活动是春姐昨天晚上才联系上的,当然不是通过官方渠道,本来人家花了大价钱请了另外一个明星,合同都签好了,没想到那明星临时有事,宁愿赔违约金也要爽约,可把承办这个活动的公司给急坏了。商家当初的要求就是要有大明星镇场,就指着那个明星来给他们撑场面,现在明星违约,就等于承办公司也违约,明星要赔钱给承办公司,承办公司也要赔钱给商家。商家哪在意那么点钱,他们要的是造势,是强势入驻C市,一上来就出师不利,谁能乐意? 承办公司也不愿意赔钱,这钱不是小数目,商家不在意,他们在意。搞这种活动的,最怕遇到被临时放鸽子这种破事,但在这一行混得久了,谁都难免遇到这种破事,这种时候就得四处找人救场,人脉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春姐一得知这个消息,二话不说就找到承办公司的负责人谈判。负责人听说有个“当红男团”可以来顶班,当下一喜,确认所谓的当红男团就是秋明团后,转喜为懵,他一中年大老爷们,哪会去看那什么破男团选秀节目,他哪知道秋明团是哪根葱,一句话,这跟他们原来签的那位明星咖位差得也太大了。 春姐抓着他磨了一晚上嘴皮子,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他们眼下还想找大明星,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时间如此紧急,不管叫到谁,谁都知道自己并非首选,只是个救火的,这又不是拍电影,就一小破店的开业仪式,人大明星就是抽得出日程,能心平气和地鸟你? 秋明团就不同了。他们不耍大牌,随叫随到,上过热搜,有话题度,鲜皮嫩肉,颜值能打,价钱还低。 最后,承办公司实在没时间磨蹭了,只好也搬着春姐这一套去给商家摆事实讲道理,商家也实在没时间磨蹭了,只好将就着答应了。 五人来到后台,他们的妆已经在杂志社那边化好了,春姐来接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今晚要穿的服装也顺道拿了过来,在店里的更衣室换上,然后化妆师给他们迅速补了个妆,工作人员再给他们提前把上台后的流程过一遍,准备工作就算是妥当了。 这舞台也就是个小打小闹的舞台,五人 并不怎么紧张,已经忙乱了一天,更多的是累,只想赶紧把该干的事干完,回节目组洗洗睡。不红的时候老盼着什么时候能红,等有点红的迹象了,又烦于俗务缠身。 他们不紧张,不仅因为这个舞台小,还因为对这种连商演都算不上的市井活动实在没法热衷,台下闹哄哄的那一群根本不是粉丝,很有可能只是些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大爷大娘、看啥啥新鲜也看啥啥不懂的小孩,以及对他们姓甚名谁都漠不关心的路人。 所以,他们在这样的舞台上表现如何,区别不大。 不料,五人上台后,冷不防地就被台下给吓了一跳。 他们一出场,大家跟约好似的,好些人刷刷刷地举起只有在演唱会上才会出现的那种荧光牌子,荧光牌上闪烁着他们的名字——秋明、朗和风、欧伦、田乐心、雷常,摇晃荧光牌的同时,人们还不住阵阵尖叫,一时之间,喧嚷几乎响彻整座商场,吸引来了无数目光。 这是为秋明团而起的欢呼声。 费斯依旧淡定,另外四人则一下子怔了,他们完全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以至于他们一时半刻忘了有所反应。 主持人也对这阵仗始料未及,她知道这场活动原先签的是谁,还以为有机会能和一位大咖同台,为此兴奋了好几天,后来大咖放鸽子,又失望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才得知替代大咖的是这个叫秋明团的临时组起的新人男团,心里很是有点不屑,本着“我不熟悉的就是不出名的”这一原则,主持人觉得承办公司一定是无路可走了,才从不知哪个山旮旯挖来这么几只野鸡。 但这群粉丝们疯狂的架势让主持人当场刷新了对秋明团的认知,看他们的眼神不由得都殷切了起来。主持人连忙走近几步,热情地笑着和他们寒暄互动,按着定好的流程,引导着秋明团五人进入氛围。 这会儿,主持人不知道,秋明团五人也不知道,这些粉丝确实是约好的。而且,不是他们自发约的,是有人有组织有预谋地去约的。 昨晚,春姐这头和承办公司的负责人磨着嘴皮子,那头就吩咐下去,让人去悄然组织这场粉丝支援活动。秋明团的第一个粉丝后援会本来就是春姐授意建立的,里面的管理人员都是公司的人,粉丝则多半是真心实意的粉丝,只不过吃瓜的多,有心有力干大事的少。按春姐的意思,粉丝后援会里由工作人员假装的粉头在群里透露今天秋明团全员可能会在哪哪哪出现的消息,这是他们成团后参加的第一个线下活动,热情号召大家一起去现场予以支持,为鼓励大家表达对爱豆的爱,后援会无偿提供接车服务,只要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汇合,就可以坐上后援会的免费大巴,大家一起前往活动现场,就连荧光牌、横幅等道具,后援会也有提供。 如此方便的追星之旅,果真吸引了许多粉丝,坐了差不多一车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晚饭后便来到了商场,且按着后援会所要求的,在爱豆现身之前,大家都要低调,不得声张,免得给爱豆招黑。 这么一番功夫搞下来,说实话,秋明团出席这个活动收的报酬,还不够公司倒贴出去的。 什么叫投资?这就叫投资。这也不能全叫作假,这叫加速,把终将会到来的东西提前弄来而已。娱乐圈里那么多艺人,有多少个真是老老实实自然生长的?真那么循规蹈矩,猴年马月才火得起来。 春姐不惜劳心劳力搞这么一出大戏,不是为了这个活动本身,这小破开业典礼她也看不上,她看上的是日后源源不断的资源。这件事未必能引起群众的注意,但能引起承办公司的注意。同行都跟同行扎堆,一传十,十传百,以后大家就都知道,春姐旗下的这几个小哥口碑好,人气高,价钱合适,值得信赖,有事还找他们。 当然,价钱合适只是当前,以后价钱合不合适,那就看情况了。做人要能屈能伸,现在他们还处于别人爱答不理的阶段,就是拿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再冷也得贴。至于明天他们能否让别人高攀不起,全凭本事。 ***** 五人在台上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下了台也不用再搞什么杂七杂八的了,直接出去就能上车走人。 五人现在还请不起随身保镖,除了春姐和阿杰,余下的就是几个负责日常打杂的助理。再说,保镖这么高级的配置,以他们目前的人气,用得着吗? 今晚之前他们觉得用不着。 结果今晚就出事了。 好在出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段意外的小插曲。 几个助理在前边开路,春姐跟在最后边,五人走在中间,四人都很自觉地尾随费斯身后,费斯昂首阔步地走在男团的首位,仿佛在无声地表明“我是团长”。 粉丝们哗啦啦地从舞台前追了过来,她们本就是奔着爱豆来的,爱豆走到哪,她们自然得跟到哪。不过粉丝人数不算太多,几个助理勉强还能拦得过来,只是凄惨地被粉丝们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这全是些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尖叫声夹着颤抖,助理们不敢对这些祖国的花朵儿太强硬,结果就被对方以弱凌强地得寸进尺,他们退一步,花朵儿们挤两步,越挤越出格,越挤越停不下来,前头的实在挤无可挤,生生顿住,后排的便刹不住车,纷纷嚷嚷地往前压去。 突然,前排的某个小姑娘一个踉跄,三分主动七分被动地,生生冲开了两个助理手拉着手构建而成的一道封锁线,两个助理一怔,小姑娘在强大的惯性之中越过他们,往前扑去。 人群中响起好几道尖叫声。 尖叫声又戛然而止。 费斯大步一跨,一伸手就拽住了小姑娘的手臂。小姑娘一脑袋撞上费斯稳如磐石的胸膛,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空气安静了几秒,尖叫声又爆发了。 这是比先前更疯狂的尖叫,这是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的尖叫,自己要也能往爱豆的胸肌撞上一撞,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 粉丝们一尖叫就推搡,一推搡就大家一起找不着北,大家都找不着北,助理们就更慌了,现场愈加混乱,商场的保安见状都不得不往这边赶,再不维持秩序怕是要出事。 但商场的保安大叔边跑又边想,这些追起星来不要命的小女孩儿怕也不是他们一介凡人镇得住的。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迷失在历史的洪流中时,一声断喝在这团洪流的上方猛然炸开——“安静!” 所有人都一怔。 费斯已经放开了小姑娘,端端正正地挺立着,面向着粉丝们,好一会儿,大家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声,正是来自秋明团长。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都站好!”费斯又是一道厉斥。 从粉丝,到助理,再到保安,大家都吓得懵在了原地。 “乱七八糟,不成体统。”费斯神情肃然道。 没人说话,大家甚至没反应过来,费斯这是在训斥他们。 费斯说完,迈步走向粉丝们。 粉丝们呆了,眼睁睁地看着爱豆一步步走过来,却没人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礼貌地打个招呼,要个签名,还是直接扑上去? 可是看着费斯那表情,没人敢扑上去。 费斯终于停下脚步,他面前的女生离他只有两步路,那女生看着近在眼前的费斯,张着嘴,进入宕机模式。 “退后。”费斯沉声开口。 “……啊?”女生傻傻道。 “退后。”费斯说。 女生不敢再问,默默地退后。 女生一退,她身后的人也得退,于是大家都一起退。 费斯看着人群退出一步两步三步,退到他觉得满意时,他点点头,“行了。” 女生停下,所有人停下。 费斯又一一指点其他人的站位,他怎么说,别人就怎么动,费斯有条不紊地把在场的人都指挥了一通,不一会儿就把黏成一团的人群分了个清清楚楚,清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费斯环顾一圈众人,肃然道:“不许再乱挤,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好些人迟疑又小心地答道。 费斯对在最前面负责开路的助理说:“走。” “哦……好。”那助理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往前走去。 这一回走得很顺畅,一行人沿着费斯清出的那条路一直走到商场外边,一一上车。临上车前,欧伦拉着田乐心、雷常和朗和风跟粉丝们热情地挥手再见,感谢他们今天前来支持云云,唯有费斯,既不笑,也不说话,径自就钻进了车里,仿佛对窗外的一切红尘繁华无动于衷。 朗和风上了车,他们的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一个坐在副驾驶座的阿杰,后座只有费斯和他。朗和风打量了一下费斯的侧脸,感觉到他的目光,费斯转过脸来,“怎么了?” 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费斯似乎毫无概念。 朗和风忍不住笑了,但没笑出声,摇了摇头,“没什么。” 朗和风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这要换两个月以前,他会和欧伦一样,和春姐一样,和所有其他人一样,觉得费斯不仅该好好学学表情管理,也要好好学学怎么和粉丝互动。粉丝也是要哄的,得时不时给她们一点甜头,让她们觉得自己被重视,有分量,这样才能吊住她们的心。像费斯这样,一句好话没有,一点笑脸不给,高冷过了头,稍微玻璃心一点的粉丝,一转头就移情别恋了。 朗和风当初欣赏杭乐天,就是因为杭乐天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他不买资本的账,不买市场的账,甚至不买自己听众的众。他说过的最屌的话不是关于时代去死的那句话,而是“爱听听不听拉倒”。 如果要牺牲他所追求的东西本身,那么在任何情况下,他都绝不舔着脸去谄媚任何人。 朗和风觉得自己骨子里和杭乐天是一类人,同类相吸,所以他希望能和杭乐天成为朋友,因为茫茫世间,高山流水的知音一辈子都未必碰得上一个。 后来,杭乐天消失了。真的消失了。他始终没有再现身,连他的微博也关闭了。朗和风便是想支持他,也无从寻觅。 再后来,阴差阳错地,朗和风认识了费斯。费斯就是费斯,和杭乐天或别的什么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和他朗和风也没有半毛钱关系。费斯有自己的与别不同,连他与别不同的方式都是与别不同的。他笨拙却倔强,一无是处,却永不言弃。他没有支撑得起自己傲气的才华,但他的傲气不输任何人。不,确切地说,他那不是傲气,而是坚定,意义不明的坚定,他人难以理解的坚定,一往无前的坚定。 朗和风认识的费斯,比杭乐天更彻底地不在意外界的评判与目光,他只是全力以赴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如果说,杭乐天的“爱听听不听拉倒”中含着太多生于这个时代、囿于这个时代的无奈与自嘲,那么,费斯虽从未说过这句话,却比杭乐天更真实地做到了这一点。 真实得刺目,真实得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真实得犹如一出足够逼真的戏剧。 朗和风看着窗外往后飞驰而过的街道,漫漫地想着,这样的费斯就挺好。曾经他被这样的费斯气得七窍生烟,现在他因这样的费斯而觉得安心。他感到,自己似乎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一场看不见硝烟、听不见呐喊、连敌人是谁都辨不清的战争里战斗,他有了一个战友,就坐在他身边,和他肩并着肩,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喜欢听他唱歌。他们没有定下什么联盟协议,朗和风也没有告知费斯这件事情,他只是自顾自地决定,他们成为了战友。 倘若有朝一日,他必须要血淋淋地对抗这个世界,他想,至少有一个人,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让他减轻一点点孤独感。 刮目相看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 节目组就把全体嘉宾集中到了其中一个大厅里。 按节目组的尿性, 众人心照不宣,这是又要搞事情了。 一转眼, 总计十二期的节目就过去了九期, 还剩三期。这是关键的三期, 更是决胜的三期。过去的九期里,最大的赢家无疑是边临团,他们出尽了风头,正片里过半的弹幕都与他们有关, 也不知有多少观众就是奔着这几位男神来的。其他几个男团也多多少少有所斩获,除了秋明团,每个男团都至少拿过一次单期冠军。然而,要论涨粉的规模,谁都比不上秋明团。别人是在一定的基数上按百分比涨,秋明团是在接近于零的基础上空手套白狼, 按倍数蛮横地涨。 目前为止, 节目组搞过最大的事情, 莫过于第三期时把垫底的秋明团活生生拆散,后来发现效果不好, 就没敢故技重施。那之后,搞事情的规模基本控制在理性的范畴内,让嘉宾们安生了许久。 安生之期在今天说完就完。 节目组一公布本期的最新规则,全场便一阵哗然。 第三期只是拆散一个男团, 当时大家觉得节目组很过分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的节目组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因为,今天,即将被拆散的不是一个男团,而是所有男团。 没错,大家没听错,是所有。 “What???”童才哲第一个喊了起来,何君浩第二个跟着他喊了起来,全体嘉宾都一脸懵逼地看向被喊来临场主持的宫熙华,希望能听到她的第二遍解释。 最好是重新解释的解释。 可宫熙华没有重新解释,而是淡定地继续公布今日的流程——第一个环节,重选团长,每个人都可自主选择是否自荐为本期的新团长,本期将从自荐的人里按嘉宾们匿名投票的票数高低选出新的团长,若自荐人数不足,剩余的团长名额还是由嘉宾们匿名投票选出。 “来吧,”宫熙华鼓励道,“想当团长的都上台来。” 人群的正中,还是上回田乐心和车弘方BATTLE的那个小舞台。 宫熙华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的错愕中毫不犹豫地跨了上去。 是费斯。 “好,”宫熙华赞赏地点点头,“我们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还有吗?” “我!”何君浩一边举着手,一边像施展轻功一样轻盈地蹿上了台,其实他本来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以显示他的烈烈雄心,没想到他不过慢了半拍,就被费斯捷足先登,何君浩心里很不忿。 从第五期在野战场里被费斯突如其来地一枪怼穿脑袋时起,他对费斯就很不忿了。 “我们有两个人了,”宫熙华说,“现在还有四个名额,大家抓紧了啊。” 童才哲看了看自己四个队友,“你们有谁要上吗?” 边临摇头,万鸿跟着边临摇头,崔星辰跟着两位大佬摇头,张安歌没反应。 见童才哲看他,张安歌看回去,“怎么,你觉得我是能上的吗?” “咱们团不能全军覆没吧?”童才哲说。他们团若不出一个团长,岂不就是任人鱼肉的下场? “那你上啊,”张安歌说,“去给咱狮子座争口气。” 童才哲对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也知道张安歌这话不是在夸他,但童才哲觉得自己担得起这个重任,便昂首挺胸地上台去了。 童才哲之后是车弘方,易正信和彭克一人一手把他推了上去,至于易正信自己,和边临一样,他想歇歇。 白正诚团和简俊团都没什 么悬念,白正诚征求四位队友的意见后自己站了出来,简俊团是没人想上,最后硬是把简俊推上去的。 至此,台上刚好站了六个人。 结果有点耐人寻味,每个团刚好派出了一个代表,其中,除了边临团和易正信团换了人,边临变成了童才哲,易正信变成了车弘方,其余四个团上来的都是原来的团长。 看来谋朝篡位这种事情,确实不是谁都干得来的。 六人上台后,宫熙华一连问了三遍“没人了吗”均无人响应,宫熙华这才总结陈词:“好了,我们本期新的团长名单确定,接下来就是团长选人环节。” 众人又沸腾起来,考验兄弟情的时候到了。 “下面公布团长选人规则,”宫熙华说,“大家听清楚了。” 众人都闭上了嘴,等着宫熙华的下文。 “第一,团长抓阄决定选人顺序,每一回合选一人。” 这条规则很公平,大家反应不大。 “第二,被团长选中的成员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如果接受,则入团成功,如果拒绝,则算流局,该团长本轮失去选人权利,其他团长也不能再选流局成员,流局成员留待最后分配。” “第三,只要场上还有其他团的待选成员,团长就不能选原来和自己同一个团的成员。” “哇——” 大家终于忍不住哄嚷起来——这分明就是棒打鸳鸯啊! “第四,五轮选人完毕,还有空余名额的团长进入抢人环节,这时选人没有任何限制,被选中的成员也不能拒绝。如果有两个或以上的团长抢同一个成员,团长们就要进行BATTLE。” 提到“BATTLE”二字的时候,宫熙华加重了语气,含蓄地表达了她自己对好戏的期待。 “OK,”宫熙华一席话有条有理地说完,拍了拍手,“现在你们有二十分钟的私下沟通时间,想挖人的团长抓紧了。” 一群人瞬间又叽叽喳喳起来,这个玩法着实新鲜,谁都不知道在节目组一手操控的风云变幻之下,自己的命途将何去何从。 团长抢人要顾虑到一个特别关键的前提——不能优先选自己原先的队友。节目组很清楚,要是没有这条限制,那么本期的整个新玩法都将毫无意义。 故意流局这种做法也不太好,有点过度较劲的意思。既然节目组如此规定了,好些人干脆对新的队友期待了起来,看看和不同类型的同行能擦出什么不一样的烟火。来参加《成团时代》的这些男团,几乎都是临时组起来的男团,这也是节目组的本意,看看在特定的规则下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如果都是直接以男团形式出道的固若金汤的组合,节目组哪还敢随随便便地把他们打乱重组。 秋明团几人的第一反应还是凑回到费斯身边,田乐心兴致勃勃地问道:“秋明哥,你想好人选了吗?” “想好了。”费斯毫不犹豫道。 “啊?”欧伦一傻,“这么快???” “嗯。”费斯点头。 其他几人也颇觉意外,田乐心追问道:“都有谁啊?” “有我吗秋明哥?”欧伦多嘴问了一句。 “没有。”费斯说。 欧伦:“……” 田乐心和雷常安慰地拍拍欧伦肩膀。 “团长,”欧伦心痛地摇头,“患难见真情啊,原来你根本不爱我。” 费斯冷淡地看他一眼。 欧伦赶紧退到朗和风身边。 “那到底都有谁啊?”欧伦不死心地又问道。 “机密。”费斯面无表情道。 费斯说是说定好人选了,而且定得十分斩钉截铁,看似没有半分迟疑,却不见他像别的团长一样四处走动游说。他只静静地坐在一边,双手抱于胸前,以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架势注视大厅里嘈杂的众人,神色沉稳之极。 出现了。秋明团四人心照不宣,他们团长的谜之自信,出现了。 场上最活跃的团长无疑要数何君浩和童才哲了,何君浩第一个勾上的就是童才哲的肩膀,“我说你怎么回事,你当什么团长,你是当团长的料吗?你还是退位让贤吧,来我的团跟我混,哥哥教你跳舞,保管你士别三日让全世界刮目相看。” 童才哲朝他甜甜一笑,“你拉倒吧,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哟呵,”何君浩挑眉,“我这是想带你飞,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让一下谢谢,别碍着我去拉壮丁。”童才哲揪开他的爪子。 “这么猴急,你看上谁了这是?”被丑拒的何君浩并不气馁,顽强地跟在童才哲屁股后边。 童才哲懒得理他,径直走向大厅的另一边。 当童才哲来到面前时,朗和风才反应过来。 “和风——”童才哲叫道。他跟谁都能半分钟变熟人,第三期朗和风一加入边临团,童才哲就对他亲切地以“和风”相称了。包括朗和风在内,没人觉得不对。 “我这个人比较耿直,”童才哲说,“说话就不兜圈子了,来跟我一组吧?” 朗和风一怔,何君浩也一怔,周围好些人都看了过来,当中不乏艳羡的目光。 被童才哲第一个找上的人,这是怎么样一种殊荣?若能跟童才哲一组,基本就保证了这一期的镜头量和投票率。 谁都不会否认,童才哲无疑是一根粗壮的大腿,可以带着人躺赢的那种。 朗和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不行。” 大家齐齐扭头看向声音来源,不问世事地坐了半天的费斯终于站起身朝这边走来,直直地看着童才哲。 童才哲愣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费斯在跟自己说话,他张了张嘴,发出半个音节:“……啊?” “朗和风是我的人。”费斯说。 现场大概静了两秒钟,不知是被费斯说话的方式还是说话的内容震慑住了。正在一边和田乐心、雷常瞎扯淡的欧伦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被区别对待了?” 这不是错觉,他确实被区别对待了。在费斯拟好的新队友名单里,只有一个自己人,那就是朗和风。 一听到本期的新规则,费斯就有了自己的计划。如果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他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不一定要依赖队友。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他一窍不通的行业,他不能没有朗和风。 “秋明团长,”童才哲很快找回了状态,“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和风是不是你的人,可不全是你说了算呀。” 这句听起来本该颇有挑衅意味的话从童才哲嘴里出来,配上他笑得狡黠又可爱的表情,当即成了另一种感觉——童才哲独有的、让人即便不喜欢也难以讨厌的感觉。 “来来来,”童才哲说着,拉着朗和风的手就要逃离现场,“你们都那么熟了,不用再怎么沟通了吧?和风和我比较需要时间好好深入了解一下。” 朗和风哭笑不得地被童才哲拉着,无法挣脱,只好屈从。 他挺希望费斯在这时候能说点什么,多说点什么,可费斯又沉默了,沉默地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 这之后,费斯在整个“私下沟通”环 节再没跟任何人开过口。 朗和风被童才哲拉到了一个遥远的角落,刻意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也避开了节目组的摄像头。 如此阵仗,看来童才哲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谈谈。 这让朗和风有点不安了。童才哲若是开玩笑地提个一嘴,他也能开玩笑地蒙混过去,可童才哲如此煞有介事,他就不好拒绝了。 这天越往下聊,朗和风就发现,越不好拒绝。 童才哲当然不是开玩笑的,第一个选朗和风也并非心血来潮。早在第三期的时候,边临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选朗和风的人就是他。 朗和风恰好是童才哲喜欢的类型。本来,按童才哲的星座玄学理论,朗和风身上藏着一股虽不外露却难以忽略的傲气,这种傲气容易跟身为狮子座的童才哲相冲,所以他们应该处不来,偏偏童才哲就是被朗和风的气质吸引了。虽然第三期和朗和风组团后,他们的成绩并不如人意,但这不妨碍童才哲认可朗和风的才华。 “你的歌我都听过。”童才哲开口就是一句重磅炸弹,炸得朗和风差点就地投降。 “我就直说吧,”童才哲说,“我喜欢你的歌,欣赏你的才气,也很佩服你的坚持。” 朗和风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密谈”了。他的话语如此真诚,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痕迹,让朗和风也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来,能有一个同行这般郑重地对待自己,不论对方地位如何,都是一种幸运。 “上一次我们都放不开手脚,我知道,你也没施展好。”童才哲接着道。 朗和风知道“上一次”指的就是第三期。那一期,边临团的节目从最初选曲到最终成型,包括每个人在台上做些什么,大部分都是经纪人Jessica安排妥当的,朗和风很清楚自己当时在那个团里就是后妈的孩子,没他说话的地儿,遂从头到尾都没发表什么意见,组织让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纯粹出个场而已,只有童才哲抓着他就编曲方面私底下讨论过几回,朗和风谨慎地谈了谈自己一些粗浅的想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没想过自己的想法会被采纳,事实上他的想法也确实没有被采纳。 童才哲点到这一层,不得不让朗和风讶异。童才哲看起来是个玩性不收的大小孩,嬉笑怒骂真情实感,自由自在恣意纵横,内里却心明眼亮,啥都摸得通通透透。 要说锻炼人,娱乐圈真的非常锻炼人。能在这个遍地牛鬼蛇神的圈子出头的,骨子里都绝不是一般人。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童才哲说,“而我知道观众想要什么,我们双剑合璧,好好合作一回,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士别三日,让全世界刮目相看,何君浩对他说的话,也正是他想对朗和风说的话。 童才哲目光炯炯地看着朗和风,朗和风一时语塞。 不是受宠若惊得哑口无言,而是童才哲的那句话让他陷入了思考。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童才哲知道观众想要什么。他们合作,结果就是…… 童才哲一下就捕捉到了朗和风闪过眉心的拧动,又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呀,我知道你有想法,但不能老只有自己的想法,多听听别人的想法嘛。” 朗和风笑了,童才哲才多大的娃,用这种俏皮的语气说着七老八十的话,让人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凭你的能力,缩在角落自己玩儿自己的你甘心吗?”童才哲说,“别老曲高和寡,阳春白雪的,大众的才是世界的,要不怎么贵族专用的拉丁文都快绝种了,属于平民的英语反而流传世界呢?拉丁文那一身贵族的高傲找谁哭诉去?别老怪观众不懂,观众水平低,不管是哪一行,要是老把锅甩观 众头上,迟早得玩儿完。” 童才哲说着这些话,却没有流露丝毫奚落的神态,他一双大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着朗和风,那样的目光让人难以抗拒。 郎和风觉得童才哲开始让他改观了。不熟悉童才哲的话,一眼看去,他就是个标准的流量小鲜肉,和市面上那些当红的流量小鲜肉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了解后才会发觉,童才哲身为一个流量小鲜肉,对流量的本质,行业的本质,他在做的一切的本质,都有着比别人所以为的要深得多的领会。 而朗和风对童才哲的这些了解,还只是皮毛。 童才哲无疑在为“俗“说话,但他自认不是个俗人,他也不愿当个俗人。他的追求很难在三言两语之中说清楚——他要把俗做到不俗,在俗中做到最好。 世界注定是俗的,这无法避免,因为世界由绝大部分的普通人组成。作为一个艺人,他的职责和他的本事,就是去影响这些普通人。 而在这个时代,影响力,就是流量。 流量不仅是影响力,流量更是话语权和关注度。开个公益性的冷门题材综艺,做个关注边缘群体的慈善,甚至捧红像朗和风这样一个他欣赏却遇不上好资源的艺人,只要他是个足够大的大咖,只要他拉得到足够的流量,这些都不过是打个响指的事。 他还不是,所以他要朝这个方向努力,竭尽所能地努力。 要在俗中做到最好,就得是不俗的人去做。真正的俗人去做,只能成为烂俗。 朗和风,就是童才哲理想中的人。 童才哲也不是生来就有这套想法,他是逐渐学会的。他自诩是个心比天高的狮子座,他何尝不想阳春白雪?有一天,一个人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不一定是他堕落了、妥协了,也有可能是他成长了,他见过了更多,视野更为开阔,他有了容纳与悲悯之心,他学会了不再用自己一个人的视角去衡量万千众生。所有这些都让他越来越懂得,他曾看不惯的那类人为何会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着。 “我……”朗和风为难地开口,“我再想想吧。” 童才哲明白,刚才费斯的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让朗和风背友投敌不会那么容易,但再不容易他也会全力一博。一张厚脸皮和一颗不倒翁的心一直是他最大的优点和武器。 童才哲又抓住朗和风的手,口气像是在商量半夜一起去杀人放火:“不管今天咱能不能成为队友,我的邀请都不会失效。” 朗和风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童才哲神秘兮兮地咧嘴一笑:“录完这个节目,咱可以继续合作呀。我们的友谊该不会连你一首歌都不值吧?” 朗和风明白了,点了点头,“好,这个一定。”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童才哲想带他的同时,还是有所求的。 但这有所求并不使朗和风反感,这是一种双赢的有所求——从世俗的眼光看。最重要的是,童才哲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有所求。朗和风确定了,童才哲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比他表面的嬉戏聪明得多,而无论是他表面的嬉戏,还是骨子里的聪明,都夹着恰到好处的真诚和恰到好处的狡黠,真诚而不愚钝,狡黠而不狡猾,他在人情世故中具备十分高阶的防御能力,别人不管是实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很难伤到他,他也从不恶意伤人,又或是,大多数人还未见识过他恶意伤人的本事。 整个圈子从上到下,从金主爸爸到同行,都会乐意和这样的人合作。这一点对一个艺人来说,是一项极其容易被忽略却起着根本性作用的傍身技能。 这样一个在镜头前混得开、在镜头背后也混得开的人,想不火都难。 这就 叫天资卓越,童才哲根本不需要在任何一种切实的技艺上才华过人,也依然称得上天资卓越。 童才哲和朗和风聊完出来,时间就过去了一半,童才哲赶紧四处忙碌起来,朝着另外的壮丁下手。大厅里四处都有人在交谈,尴尬的是,本该是整个节目组中最高咖位的边临和万鸿,至今无人问津。 别人无人问津可能是遭人嫌弃,这两人无人问津,那绝对是别人高攀不起。除了童才哲,哪个团长去找他们,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会被扣上“抱大腿”的罪名,大家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绝对会这么想。这样一来,这两根鸡肋一般的大腿谁还敢去染指? 两人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像费斯那样坐在一边的角落里,自顾自地聊天,好像根本不关心这个队会组成什么样。 其他人可就没他们俩那么气定神闲了。大家似乎都变成了待嫁闺中的黄花闺女,有人上门提亲的往往春风满面,一直没人来勾搭的则难免心中失落。 田乐心和雷常运气还算不错,被简俊成捆勾搭了。近几期,自从朗和风发威以来,简俊就被田乐心和雷常这两小孩的音色给吸引了,加上简俊奶妈属性发作,对这种羞涩腼腆的小男生毫无抵抗力,遂尝试着过来问了问他们的意向,两人也没什么可考虑的,有团长要他们就不错了,他们还担心自己会成为最后被选剩的那几人呢。 正当田乐心以为这事就算敲定之时,又一个人过来了。 “田乐心。” 听到这声叫唤,田乐心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着转过身来,发现好像没听错,叫他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田乐心呆呆道:“……啊?” “你……”车弘方说,“愿意加入我的团吗?” 田乐心:“……” 田乐心:“……啊???” 身旁的雷常也很意外,看看一脸懵逼的田乐心,又看看一脸坚定的车弘方。 车弘方刚刚看到简俊过来和两人谈过了,也看到田乐心的表情,猜出了个大概,但他还是决定向田乐心道出自己的意愿。 田乐心这个反应让车弘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霸总气场全无,反而像一个羞涩的邻家哥哥,“我……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说什么假话都不太对,那干脆说真话吧。 田乐心还在懵。 不,应该说,他现在更懵了。 这个人说了什么? 喜欢他的声音? 他出现幻听了吗? 他上次还在这个人面前当场唱崩了……并且很丢脸地哭了。 那简直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黑历史。 车弘方看田乐心似乎没有与他进一步交谈的意愿,眼里闪过几许黯淡,简短地结束了这次匆忙的谈话,临走前,不死心地补了一句,“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待车弘方彻底走出他们声音的射程,雷常才以手肘捅了捅田乐心腰侧,“你怎么办?” 田乐心猛一回神,茫然地看着雷常。 “你要去哪边?”雷常索性明明白白地问道。 “我……”田乐心全然没了注意,只好反问,“你呢?” “我当然是去简俊那里啊,”雷常好笑道,“人家只是问你,又没问我。” 田乐心的脸刷地烫了。 “我,”田乐心有点急,“你想我跟你一起吗……?” 雷常知道,他要是说想,田乐心肯定会和他一起选简俊,但雷常摇了摇头,“你别想咱俩是不是一 起,你只要想你最想去哪里就好了。” “我不知道啊。”田乐心低声道,“我跟他不熟。” 尽管大家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他已清楚车弘方实则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但不知是不是那一次BATTLE给他留下了太过惨痛的伤痕,他到现在都还有点怕车弘方。 “那你好好想想,”雷常拍了拍他,“想好了自己决定。” 抢人大战 二十分钟很快结束,宫熙华拿着工作人员做好的抽签盒, 号召六个新团长过来抓阄。 抓阄完毕, 抽签结果如下——白正诚一号,简俊二号, 童才哲三号, 何君浩四号, 车弘方五号,费斯六号。 秋明团四人简直要掩面哭泣,节目组好不容易来一回抓阄决定顺序,他们的团长竟还是这么不争气, 真是扶不起的非酋。 选人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白正诚胸有成竹地选了崔星辰,崔星辰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顺利加入白正诚团,想必是事先就谈好的。 第二号的简俊选了彭克,也没什么问题。 第三号的童才哲, 眼珠子朝着众人脸上不怀好意地转过去一圈, 忽然朗声开口——“朗和风!”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朗和风脸上。 包括费斯。 朗和风和童才哲谈完后, 费斯没有再找他说话,如童才哲所说, 他们已经那么熟了,不需要再沟通什么了。 此时此刻,费斯的视线在朗和风的皮肤上滋滋灼烧。 跟童才哲走,对朗和风有百益而无一害。 他也不算背叛费斯, 毕竟童才哲跟他敞开心扉地谈了那么久,选人阶段又把第一个名额用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诚意十足。再说,这不过是一期的事,下一期,下下期,他和费斯依旧是队友。 他依旧是费斯的副团长。 在朗和风的沉默中,时光凝滞了。 虽然童才哲说过,即便今天当不成队友,节目结束后也可以合作,但倘若朗和风在这里拂了童才哲的面子,那场口头敲定的合作在未来能否实现着实是个未知数。 一条成功的捷径正摆在朗和风面前,妖气撩人。 他离青云直上兴许只有一步之遥。 于是,他迈出了步伐。 “我,”朗和风说,“流局。” 全场愕然。 童才哲的眼神里也不由流露出一抹意外和失望的混合情绪。 “哈哈哈——”何君浩在这阵诡异的寂静中发出一阵爆笑,“童才哲,早让你跟我混你不听,被丑拒了吧!” 童才哲转头,对他怒目而视,“你不也被我丑拒了!” 何君浩被他呛住了,童才哲一秒恢复满脸狡黠的笑意,来啊,互相伤害啊! 在两人的吵闹中,这一段小事故就算揭过了,朗和风流局,童才哲暂时冻结一个名额。 第四号的何君浩选了高致远,高致远一点不掩饰自己的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接受了。 霸总团的人都清楚,他们团里这个会跳舞的高致远是非常会跳舞的何君浩的小迷弟,这丫一直身在霸总团,心在舞王团,今天可算是给他找着机会吃里扒外了——别人都是团长去勾搭选手,就他自己迫不及待地一头往何君浩那里撞。 接下来轮到第五号的车弘方。 田乐心一时有点紧张,又觉得自己的紧张可笑而多余。他一定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想来车弘方应该只是跟他随口一提,他自己倒认真了。 正这么安抚自己,车弘方的声音响起了——“田乐心。” 田乐心的心跳漏了一拍。 田乐心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上车弘方寻过来的目光。 身旁的雷常看着他,宫熙华看着他,全世界都在看着他。 “田乐心,”宫熙华问道,“你接受吗?” “我……” 田乐心蚊子般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他觉得像朗 和风那样冷静而淡然地说出一句“我,流局”挺帅气的。 可他鬼使神差地说出口的却是,“我接受。” 车弘方原本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夹在柔和中的笑意几近溢出。 田乐心半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尤其不敢看简俊、雷常和车弘方这三人,使劲地往地板瞅,一边瞅一边小心地走到车弘方身后。 最后一个选人的是费斯。费斯头号想选的朗和风已经流局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计划表上的第二个名字——“凌真。” 费斯的这个人选大家都有点意想不到,当中最为意想不到的是当事人凌真。有好几秒时间里,凌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费斯跟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刚才二十分钟的自由沟通环节期间,凌真甚至没注意到费斯在哪里,更别提和他确认眼神了。 别人对费斯的选择感到意外,是因为凌真……说得不好听点,在节目组请来的这一群嘉宾里,凌真无疑是个菜鸡级别的角色。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看破不说破。 凌真二十二岁,是霸总团里唯一一个负责拉低平均年龄的成员,人其实长得挺帅,个子也高,但不知为啥,这孩子对自己特别没自信,由于没自信,舞台表现力接近负分,好在霸总团的年长老哥哥们都罩着他,在台上才一直没出什么岔子。 总之,于情于理,谁都想不明白,费斯何以会使用优势最大的第一个名额去挑这么一个基本没人会挑的人。像这类小透明,最有可能的结局是大家都挑得差不多后,自家的团长再把他们给拎回去,这样好歹不算太伤面子。 凌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个状况,先是以为自己听错,然后以为费斯选错,直到宫熙华问他,而费斯的眼神也坚定地看着他,凌真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接受。” 他走向费斯时,心情比刚才的田乐心还忐忑。 等到后面几轮选完,费斯的选择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 费斯一共选了三个人,最后一个名额弃权——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名额是留给谁的。费斯选的这三个人,一个是凌真,一个是瞿德业,一个是许元正。 这三个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属于边缘人物,都处在节目组这群男神的食物链最底层。 凌真是霸总团里的小透明,许元正是天籁之音团里的小透明,两人性格都十分内向,舞台表现力很差,瞿德业和这两人相反,来自少儿合唱团的他很开朗,很自信,甚至于有点话痨,但有一个不怎么好的属性——容易招黑。第五期他说了费斯几句不好听的话被剪进正片后,黑他的声音就络绎不绝地开始了。瞿德业自己性格也直,不懂得在镜头前演戏,导致他如今的口碑在少儿合唱团里是最差的一个。 不知道的以为费斯这里是破烂回收站。 许元正、瞿德业和凌真一样,都完全没料到费斯会选自己,当然,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都接受了。总地来说,六个团长里,费斯选人是最顺利的,一选一个准。 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大家都想尽量选实力上乘且与自己合得来的,登台演出的机会只剩下三次,每一次都弥足珍贵,每个男团都想认真夺冠,就费斯看起来很是放飞自我。 在流局区域目睹全过程的朗和风若有所思。他想,他应该理解费斯想做什么。 就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并没有什么绝地求生的惊天大计,仅此而已。 费斯对于“赢”这件事,心里一直有自己的衡量标准。 朗和风笑了。他不后悔自己今天的选择。 六个新男团选人完毕,大部分人都顺利分配 到了新东家,流局区域只有四个人——姚华,张安歌,顾西,以及,朗和风。 抢人大战,即将开始。 ***** 姚华,原少儿合唱团成员,节目组年纪最小的嘉宾之一,童星出身,是个活蹦乱跳、一时半刻都安静不下来的小男孩,往好了说是擅长唱跳,往不好了说,让他规规矩矩站着不动唱完一首歌,比要他命还难受。 张安歌,原边临团成员,被粉丝们戏称为童才哲的闺蜜,和童才哲同属狮子双人组,常年和童才哲相爱相杀。然而,张安歌虽然是狮子座,却是个佛系艺人,不争不抢,随遇而安,遂时常被童才哲义愤填膺地指控为狮子座的叛徒。佛系张公子从来不怼人,一定要怼,就怼童才哲,也算某种意义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顾西,原天籁之音团成员,一个优雅的美少年,天使般的贵公子,歌声清朗悠扬,是天籁之音团的台柱子。 朗和风……原来几乎没人认识,上了这个节目才突然崭露头角的创作型歌手。 当前,车弘方团与白正诚团名额已满,余下的何君浩团、童才哲团、简俊团与秋明团,各还剩一个空名额。 其实,这四个团谁想要谁,谁该要谁,可谓一目了然,似乎没什么好争的,但本着搞事情就要搞到底的宗旨,代表节目组意愿的宫熙华含着笑意开口了:“我们一个一个来吧,按进入流局区域的先后顺序,第一个是朗和风——” 宫熙华说到这,顿了顿,饶有兴味地看了看几位团长,“想要抢朗和风的团长请举手。” 费斯毫不犹豫地举手。 童才哲也跟着举手。 何君浩抱着胸,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兴奋,简俊乖乖地站在一边,他的目标明确之极,就是把他家的台柱子顾西同学抢回来,其他的事,他绝不掺和。 “好,”宫熙华一脸意料之中地点头,“有两位团长要抢朗和风,那么下面进入团长BATTLE环节。” 《Love Story》 这下不止何君浩, 所有人都兴奋了,大家吵吵嚷嚷地起着哄, 心痒难耐地等着宫熙华公布BATTLE规则。 最让这群年轻人激动的不是BATTLE,而是BATTLE的人——童才哲对费斯!天啦噜, 这将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这两人太没有可比性了, 若BATTLE的是唱歌跳舞, 童才哲必胜,若BATTLE肉搏摔跤什么的, 费斯半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童才哲。 不过,宫熙华要是真让他们上演真人肉搏, 那不用怀疑,绝对是费斯给节目组打钱了。 朗和风一方面意外童才哲对自己的执着, 另一方面不由担心自家团长,除非节目组放水,或童才哲放水,不然那结局朗和风都没眼看。 童才哲显然对自己十分自信,站得昂首挺胸,一脸得意,还搓了搓手,笑得贼贱贼贱, “嘿嘿嘿, 和风,你还是认命吧,你今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起哄声中夹着笑声, 大家都被童才哲的戏精属性折服了,也因着他这一闹,任何已出现或可能出现的尴尬都烟消云散。明明已被人家明言拒绝,自己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追上去,若再输一次,换谁都有可能下不来台,唯独童才哲不会。 本来,如若这个环节童才哲不再和费斯抢人,任朗和风跟了费斯,那么童才哲和朗和风两人心里难免留下隔阂,是那种自己不介意却也会担心对方介意并且难以解释清楚的隔阂。童才哲来这么一出,朗和风就肯定了,这种隔阂将不复存在。 再严肃的事情到了童才哲这里,都能化为一场一笑足以置之的人间游戏。这是一种堪比杯酒释兵权的外柔内刚。 费斯依旧面无表情,看了看阵前叫嚣的童才哲,又转向宫熙华,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BATTLE?” “BATTLE的内容,”宫熙华说,“抓阄决定。” 可以,这乍听起来还挺公平。 “谁来抓啊?”待工作人员拿来抽签箱,童才哲又问。 “你们猜拳,”宫熙华说,“赢了的决定谁抓。” 童才哲便和费斯在舞台正中面对面站着,以如临大敌的姿势振振有词地喊起来——“石头——剪刀——布!” 两人同时出手。 童才哲是剪刀,费斯是石头。 费斯二话不说,一伸手就戳进抽签箱的洞里,夹出一张纸片。 费斯盯着纸片看了两秒,没有反应。 “写什么啊?”童才哲好奇地凑过脑袋,把纸片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各自展示自己最拿手的技能,然后全场嘉宾投票……” “哇——”童才哲被节目组这个想法惊到了,“这么会玩吗?!”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本以为裁判是宫熙华,没想到他们这群吃瓜群众竟掌管着台上两位团长的生死大权,大家瞬间反客为主,前所未有地投入起来。 “那么就请两位团长表演一段自己最好的作品,争取说服在场的观众,”宫熙华说,“秋明猜拳赢了,还是秋明决定谁先表演。” 秋明斩钉截铁地朝向童才哲,“你先。” 机会对等的情况下,等对方先行动,再后来居上地反击,是比较稳妥的战术。 童才哲倒也无所谓,费斯的才艺那谁不知道啊,他先他后,结果有区别吗? 童才哲觉得自己也不能太欺负人了,不然要被这群兔崽子嘘的,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台下风度翩翩地行个绅士礼,说道:“那今天我给大家唱一首我女神的歌。” “你女神谁啊?”何君浩脱口问道。 童才哲故意不理他,还是那样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报幕:“接下来,请欣赏童才哲翻唱,霉霉原唱的《Love Story》。” 众人一边哄笑一边鼓掌。 童才哲握着话筒,一瞬间从综艺谐星化身超级巨星,青春而甜美的嗓音中流动着青春而甜美的气息。由于没有背景音乐,童才哲选了个最合适自己的调子,唱得舒服而惬意。 童才哲不仅仅是唱,还边唱边跳起来。大家看得出,他跳的并不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舞步,而是随性的动作,跟从着悦耳的歌声,纯粹地释放身体的诉说欲望,就好像他真的在轻盈地穿梭过校园里的青青草地,一个转角就迎面撞上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心悸,一眨眼后,又小鹿乱撞地穿梭在暖光融融的舞会现场,满怀期盼地寻找那道心仪的身影。大家也和他一样,来不及思考,就被他带入了那段青葱的岁月里,禁不住地泛起笑意,有如煦阳洒照。 随心所欲的舞蹈中,童才哲甚至加入了自说自话的角色扮演——在这首从女孩子的角度去唱的情歌里,童才哲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对着空气里的另一个自己深情告白,而后热烈回应,罗密欧是他,朱丽叶是他,爱的是他,被爱的也是他,等待的是他,勇敢向前的也是他,生生将一个人的世界,唱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这不是舞台,这是他的游乐场,在这里,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己,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开怀大笑,将年少的活泼挥洒得淋漓尽致,恣意伸手抓住青春的一角尾巴。 最后,当他从眼底深处笑出心的形状,唱出那一句“It’s just a love story,baby just say yes”时,仿佛施展了一道绚丽的魔法,营造出令全世界在刹那间都深信不疑的错觉——这段爱情故事,无论是谁和谁,都一定能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结局。 那种酥软在心头的美满,便是最清醒的人也不愿醒来。 那就是初恋的感觉。 霉霉的《Love Story》,唱的是经年过后回首往事,童才哲的《Love Story》,是一个刚刚踏上旅途的少年对爱与人生的向往。 童才哲的台风和他这个人一样,浑然天成。他像是生在舞台,长在舞台的小王子一般,闪耀的灯光下看不出他一丝紧张与扭捏,也看不出他一丝穿凿的痕迹。他没有海豚音,没有往死里飙的花样唱腔,也没有特别炫技的舞蹈动作,他是在纯粹地表演,纯粹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唱一首自己喜欢的歌。他今年二十四岁,他十六岁时正式登上舞台,十八岁时被如今签约的这家公司挖掘,因为经纪人在他十八岁那年,看到了他身上那种没有一个同龄人能望其项背的、能够全身心沉浸舞台的享受与轻松。他的享受与轻松不像是装出来的,就算是装出来的,别人也分辨不出那是装出来的。 一曲唱毕,童才哲鞠个躬,再度风度翩翩地谢幕。 这首歌完成难度不高,表演难度却很高。正因为它难度不高,既不波涛汹涌,也不大起大落,而像是一个垂暮老人在夕阳下翻开旧相册时涓涓流淌的内心故事,要把它唱得动人便愈加困难。情感稍有欠缺,就难免显得木讷平乏。 童才哲做到了。从头到尾信手拈来,举重若轻得不费吹灰之力。 掌声又响起,比先前热烈,这是真心表示佩服的掌声。像田乐心、雷常、凌真这些习惯性怯场的小朋友,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把口水缩回去,又忧心忡忡地看向费斯。这怎么比?怎么比都感觉费斯已经嗝屁了。 童才哲站到舞台侧边,向对面的费斯笑着作一个“请”的姿势。 费斯肃然走到舞台中央。 “秋明团长,”宫熙华说,“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费斯沉默了两秒。 “我给大家表演,”费斯说,“后空翻吧。” 童才哲:“……” 众人:“……” 童才哲:“???” 众人:“???” 童才哲:“等会——还有这种操作???” “哦——”何君浩喝了一声彩,嚷道:“来!” “喂喂喂,”童才哲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慌的,连连向宫熙华问道,“宫老师,这也行吗?” 宫熙华也很怔,然而她好歹是在现场看过费斯那六十九个单手俯卧撑的女人,这会儿已然比第一次时淡定得多,定了定神,说道:“规定没说不行,那就是行。”又转向费斯,“秋明今天打算做几个?” 费斯又沉默两秒,沉声道:“一百个。” 上回他大大高估了这副身体的能力极限,现在,经过两个多月的磨合和锻炼,他对秋明同学的身体状况已了如指掌,再也不会犯狮子大开口的错误。 说一百个,就一百个。 好些人倒抽了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费斯,觉得他又在吹牛逼了,一百个后空翻,那是什么概念?他们这是男团,不是杂技团。 没等宫熙华说出那句“请开始你的表演”,费斯就在这方空旷的小舞台上猛地朝后一个弯身,在众人的呆若木鸡中开始了他一个接一个的后空翻。 舞台下的众人看得傻眼,站在舞台边上的童才哲看得更傻眼,直到费斯一连翻了十几个,才有人想起来要数数。渐渐地,数数的声音越来越整齐,看费斯那龙精虎猛的矫健身姿,一时半刻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呈现一股愈战愈勇的势头,众人便也数得越来越起劲儿。节目录制第一天,费斯第一回吹牛逼,大家看足了热闹,不介意宽大为怀放他一马,今天他要还想像那回一样蒙混过关,大家可就不一定买账了。他要是做不足一百个,嘉宾们果断会把票投给童才哲。 我有个想法 “38, 39,40, 41……” “53,54, 55, 56……” “65, 66,67, 68……” “81,82, 83,84……” 大家一下一下地数着, 从怀疑到兴奋,从兴奋到惊讶,从惊讶到震撼,当数到八十打后时,震撼彻底变成了期盼。这就像是一个没有经过提前商议却所有人都默认的临界点,在这个临界点之前,没人相信他真能做到,在这个临界点之后, 大家都希望能亲眼见证他挑战这个不可能。 上一次奇迹没有达成, 这一次若达成了,就是真正的奇迹。 费斯的动作不像初始那么轻盈了,很明显地慢了下来, 这是一个身体正在接近极限的讯号。 “89,90,91——” 在整齐划一的数数声中,费斯的身形突然一个趔趄,眼看着极有可能摔倒在地。 “!” 所有人都是一惊,仿佛被费斯的这一个趔趄集体卡住了喉咙。 朗和风张了张嘴,但没有叫出声,指甲无意识地戳向掌心,疼得毫无知觉。 费斯以肉眼可见的迟滞顿了顿,继续翻了下去。 “……93——” 不知是谁在近乎停止流动的空气中生生接上了这一声。 数数声随着费斯的动作继续。 “94,95——” “快了!坚持!”又有人喊了一声。 费斯没有回应,他的回应就是机械般重复的动作。 “96——” “97——” “98——” “99——” “100——!!!” 人群欢呼起来,欢呼中又响起掌声。 费斯在这阵热闹中试图站稳身子,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欧伦差点要冲上台去,以为费斯这回肯定得摔。 可费斯最终还是站稳了,虽然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这个形象不太符合一个凯旋而归的沙场大将。 “秋明团长,你最帅!”欧伦那极具穿透力的嗓子在一片嘈杂中鹤立鸡群,异常夺耳。 待大家吵得差不多了,费斯也歇得差不多了,宫熙华便走到台上,号召大家干正事:“好了,现在我们举手投票,投童才哲的请举手——” 一小撮人零七碎八地举起了手,童才哲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输了。 看完费斯那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他的心比费斯的身体还累,当场投降的心都有了。 宫熙华又道:“投秋明的请举手——” 果不其然,哗啦啦举起一大片。 “好,我宣布,这场团长BATTLE秋明获胜。”宫熙华对这个结果想来也不意外,顺畅地总结道,“恭喜朗和风成功加入秋明团。” “你们这群塑料兄弟!”童才哲心里是认了,嘴上还是不饶人,恨恨道,“我再也不相信友情了!” “哈哈哈——”童才哲的懊丧让大家很是开心,何君浩笑得最欢,“没办法,秋明团长这一百个后空翻太有诚意了,你比不上啊!” 尽管何君浩对费斯仍旧很不服气,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共同对付童才哲的时候,他不介意临时和费斯站到同一阵线上。 在众人的喧闹中,朗和风不声不响地走到费斯身边,给他顺了顺背,确认他还活得好好地,才低声道:“你至于吗?” 费斯扭头看他,平静的脸让朗和风读不出情绪,“ 我跟他比什么都会输。” 朗和风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所以,”费斯又说,“要把你抢回来,只能全力以赴。” 朗和风和他四目相对,说不出话。 “走吧。”费斯拉着他,下台,他们的事儿已经完了。 台上还站着三个团长。 第二个进入流局区域的是张安歌。 “要抢张安歌的团长请举手。”宫熙华说。 童才哲以一种百无聊赖的愤怒举手。百无聊赖是因为他抢张安歌是毫无悬念的事,愤怒则纯粹是赌气式的余韵未消。 何君浩跟着举手。 童才哲:“……” 童才哲:“???” 童才哲:“你干嘛???” “干嘛?”何君浩故意反问了一句,“抢人啊。” “你抢我的人干嘛?”童才哲直挺挺地怼过去。 “你还没抢到,怎么就是你的人了?”何君浩乐呵道。 “何三岁你表脸!” “你才表脸!你刚才不也抢别人的人!” “我那是英雄惺惺相惜!张安歌又不跳舞,他去你的团当吉祥物吗?!” “当吉祥物也行啊!”何君浩脖子一梗。 “你敢动我的人试试!” “我就动,你咬我啊!” 两人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比一个凶,像两条吼声震天响、却吼上半天都死活不往前迈出一步的小奶狗,台下的吃瓜群众们肚子都快笑抽了。 同在台上的简俊默默地退开几步,不想被卷入两人的血雨腥风之中。待选对象张安歌以看智障的眼神来回看看这两人,举手向主持人宫熙华提出申请:“报告宫老师,我拒绝加入这两个人的团。” “流局选手没有拒绝权。”宫熙华笑得如沐春风。 张安歌轻叹一气。 早知如此,他就不流局了,当初谁看上他他就该认命地跟谁走。 何君浩确实并不打算要张安歌,他就是存心想气气童才哲,闹了半天,张安歌还是被童才哲选走了。 后来的两人就顺利得多了,顾西回到了奶爸简俊的怀抱,姚华跟从了新大佬何君浩。 至此,第十期的六个全新男团组建完毕。 ***** 成团后,六个新男团都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排练中去。 秋明团的练习室里,费斯和朗和风坐一边,三个新团员——凌真、许元正、瞿德业坐他们对面,五人大眼瞪小眼。 凌真和许元正同款内向,同款紧张,紧张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飘,瞿德业比起他们要轻松得多,甚至在无意识地抖腿,要不是房间里太安静,他大概还能哼个小曲儿。 “我们先确定本期公演的选曲。”费斯一句废话也不说,开篇就直点主题。 “副团长,”费斯看朗和风,“你有计划了吗?” 朗和风倒不急着说自己的主意,他看向对面三个无所适从的小孩,“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有什么想唱的歌,或者自己比较擅长的歌?” 问这问题不是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而是想先对他们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费斯也看向他们。朗和风还好,只是看起来略显冷淡,杀伤力不大,而费斯那凌厉的视线一扫过来,凌真和许元正脊背都僵直了。 只有瞿德业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看开口的机会来了,挠了挠头,没边没际、不管不顾地就说了起来:“我觉得啊,我们 可以有创造性一点,大胆一点——” “怎么大胆?”朗和风被他勾起了兴致。 瞿德业眨巴着他那双不大却充满活力的眼睛,“比如,把各种类型的曲风融合在一起,摇滚、民乐、流行、rap——还有戏曲!我们可以弘扬一下戏曲文化!” 瞿德业眼里闪出的万丈光芒让人觉得他不是即将要去弘扬戏曲文化,而是已经完成了弘扬戏曲文化的伟业。 朗和风:“……” 费斯的沉默是权威的沉默,他对瞿德业所说的这些玩意儿一无所知,也不妨碍他气定神闲地等着他的副局长一锤定音。凌真和许元正的沉默,则是在大佬面前不敢随便插话的沉默。 朗和风沉吟半晌。 朗和风:“想法是很好的。” 朗和风:“可是,我们没人会唱戏曲。” 朗和风:“也没人会唱民乐。” 朗和风:“也玩不来摇滚。” 朗和风:“也不会freestyle。” 瞿德业想了想,又想了想,无所适从地挠头,“哦。” 他确实很天马行空,但也只有天马行空,很显然,真让瞿德业把这些个想法往深了发展,他就卡壳了。 朗和风看向凌真和许元正,“你们呢?” 凌真不说话,许元正也不说话。凌真等着许元正开口,许元正等着凌真开口。 僵持了一会儿,两人发现彼此的心思撞到一块儿去了,不由都在心里苦笑。 “我……我都还行。”许元正说。 “我也是,唱什么都可以。”凌真说。 朗和风盯了他们片刻。 这俩孩子,一下就让他想起他们家的田乐心和雷常。不同的是,田乐心和雷常从一开始就和小透明扎堆,大家平起平坐、同甘共苦地透明,小日子也有自己的滋润,而凌真和许元正,一个跟着霸总团的一群大佬,一个跟着天籁之音团的一群贵公子,他们是在别人光环笼罩的阴影下苟且求存的小透明,若论男团整体的成绩当然比秋明团好,只是这“好”可能跟他们这两个小透明关系不大。 要说谁更惨,还真没法比。 朗和风知道没必要问下去了,再往这仨孩子身上死抠也抠不出什么来,磨磨唧唧不是他们团的画风。 “我有个想法,想试一试。”朗和风说。 “好。”费斯说。 “我还没说呢。”朗和风说。 “你说。”费斯说。 朗和风:“……” 朗和风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对面三个人都有点意外。瞿德业以为自己的主意很有创意,很大胆,却没想到,朗和风比他更有创意,更大胆。 “好,”费斯想也不想就点头,“我同意。” 说完,费斯的目光往对面三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有意见吗?” 这句平常的询问,在三人听来简直像威胁。 三人连连摇头,“没意见。” 于是,新组建的秋明团开的第一个集体会议,不到十分钟就圆满结束了。 首发演唱 这次六个男团打乱重组, 情况前所未有地混乱, 由于大家比初期熟了不知多少倍,串门事件屡禁不绝。 欧伦悄悄拉了田乐心和雷常去看他们新舞王团的排练。跟了何君浩之后,欧伦说好的对秋明团长的忠诚都成了明日黄花,嘴上嚷嚷的全是对新团长何君浩五体投地的崇拜。田乐心和雷常很能理解欧伦, 因为他们看完一遍何君浩的排练,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种表演尺度真的不算犯规吗? 他们还是男的呢,已经看得脸红心跳了,他们若是妹子, 估计得喊警察叔叔。 童才哲不知什么时候也摸了过来, 离着何君浩团的练习室还有好几米远,就听到里面传出欧伦跪舔的声音——“帅!太帅了!浩哥!你唱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不!跳什么也不重要了!看完这舞, 是个活的都得给你投票!” 童才哲鬼鬼祟祟地推门,猫着腰蹿进去,蹿了没几步,一抬头就对上了何君浩的目光。 童才哲:“……” 原来何君浩刚好跳完, 正拿毛巾擦汗,恰巧发现一个潜入者, 便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瞅着童才哲。 童才哲干脆光明正大地偷看起来,拍了拍同样前来围观的田乐心肩膀,“什么情况?” “啊……”田乐心呆呆道,“排练……跳完了。” “跳什么啦?”童才哲问,“跳得好吗?” “好, ”田乐心和雷常齐齐点头,“特别好。” 童才哲刷地转向何君浩那几人,嚷道:“再来一遍!我也要看!” “无关人等,”何君浩对几个队员下令道,“把他架出去!” “喂,何三岁,你不能区别对待!他们都看了,我也要看!”童才哲不依不挠,一副谁敢碰本大爷的气势。 “你等公演在后台看吧。”何君浩比他更大爷地回敬。 五分钟后,童才哲在一阵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哀嚎中被撵出了何君浩团的练习室。 童才哲都被赶走了,田乐心和雷常也赶紧识趣地开溜,晃荡得差不多了,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晚饭过后,车弘方团的练习室准时聚集了四人,只不见田乐心。 不见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现在还在专攻各人部分的阶段,还不需要进行不间断的团队练习。但是,车弘方还是出了门,说自己去找找田乐心。 队友们都奇怪,找田乐心,发个微信或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吗? 不过他们不是很关心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便由得车弘方去了。 车弘方在大楼里转了几圈,没费多大功夫,就在一个小阳台处发现了田乐心。 和田乐心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两人低声地交谈着什么。 “气息的控制还是得加强。” “嗯。” “你现在的气息还是很不稳,太短促,也不够流畅,很容易就听得出来。你的音色很美,如果克服不了这个问题,是个致命伤。” “我知道了……” “急不来,这个要慢慢练习。现在能做好一点是一点。” “嗯。” “等你做到了,你在任何一个舞台上都会是无与伦比的。” “……嗯!” “那你再好好练练,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好的,谢谢和风哥!” 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然后,是歌声。 轻巧的,小心的,孤独的歌声。 又是熟悉的,干净的歌声。 那是随着清风穿梭林间、伴着白云流连天外的无邪与空灵,在这样的歌声里,好像会自然而然地长出一双薄如蝉翼的翅膀,飘离红尘万丈,仰望蓝天,俯瞰大地,但从不曾远去。那位看不见的歌者嘴角扬起的微微一笑,流露的尽是对这美丽世间的无限爱意。 田乐心唱完一遍,又是一遍。有时,在某个节点他会突然停下,暗自琢磨一些只有自己才知晓的事情。 不知唱了多久,田乐心发出一声焦急的自言自语——“哎呀!” 大约是发现过了到练习室集合的时间了。 田乐心收起歌词,急匆匆地跑出来,车弘方也在心里哎呀了一声,拔腿就要开溜,才迈出半步,刚好就被从转角冲出的田乐心撞了个满怀。 车弘方经撞,田乐心不经撞,一个屁股蹲摔到地板上,手机、歌词之类的零碎杂物掉了一地。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歉。 车弘方连忙蹲下,帮田乐心捡东西,田乐心也连忙爬起,想抢在车弘方之前把东西捡完,然后两人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尴尬。 “我——”田乐心终于注意到他撞到的人就是他现在的团长,不好意思道,“我刚刚……自己练歌,没注意时间到了——” “没事,”车弘方说,“我不是来催你的。” 田乐心把捡到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抱在怀里,跟着车弘方站起身来,车弘方拿着他的歌词本,觉得不好再往他怀里塞,犹豫片刻,说道:“我们……回练习室?” “啊,”田乐心点头,“好。” 两人遂齐齐转身,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沉默。 夏虫也为他们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车弘方腿比田乐心长,刻意放慢脚步,短短的路程仿佛走了一万年。良久,车弘方硬着头皮开口:“田乐心。” “嗯?”田乐心如惊弓之鸟,抬起头来看向车弘方,生怕听不清团长的重要发言。 “我觉得,他说得对。”车弘方说。 “谁?”田乐心一头雾水。 “朗和风。” “……哎?” “总有一天,”车弘方缓缓道,“你在任何一个舞台上,都会是无与伦比的。” 田乐心愣住。 他鼻子有点发酸。但今天,他决定他不哭。坚决不哭。 “嗯。”他重重地点头,“谢谢。” ***** 在朗和风确定了秋明团的演唱曲目后,费斯又公布了秋明团的一条规则。 这条规则所有人都不陌生了,区别在于,这三个新来的娃从前只是看个热闹了事,现在他们却要亲自下战场了。 没错,在前方等着他们的就是晨练和晚练。 瞿德业由于他的傻逼队友在第五期和欧伦打了个必输的赌,已经遭受过费斯的蹂/躏,凌真和许元正听到费斯的话,原本就白皙的脸色瞬间变为死人般的惨白。 朗和风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为这些可怜的孩子默哀三秒钟。即便他是副团长,他也不会出手干涉,要知道,当年他就是这么悲惨地过来的。 连那么高贵冷艳的他都被费斯扛着下楼了,形象被撕了个粉碎,天知道他为这繁华的人世间贡献了多少表情包,三个正值壮年的男孩有什么理由不跑步?没有。 组成新团的当天晚上,除了一个自觉的朗和风,瞿德业、凌真和许元正都是被费斯亲自拎下楼的。 另外,跟了新奶娘的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也没放下他们秋明 团的这一日常仪式,到时到点就换好衣服屁颠屁颠地来集合了。 三个新人在夜色中瑟瑟发抖,瞿德业呻/吟得最为凄婉,“秋明哥……我们已经很累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军令如山。”费斯斩钉截铁道,“我的话就是军令。” 三人差点当场哭出来。 费斯大手一挥,朝前一指,“十公里,开始!” “啊~~~” 瞿德业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惨叫。 随后,三个新人像三具丧尸一样凄凄惨惨戚戚地迈步。 朗和风对这幕人间惨剧视若无睹,平静地戴上耳机,平静地系好鞋带,平静地出发,在黑夜里宛如一株清瘦的玉兰花,很快就没入了被他所带起的凉风之中。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三人一边叽叽喳喳地闲聊,一边娴熟地做着热身运动。看着三个新成员东倒西歪的背影,他们很是欣慰。壮哉秋明团的跑步大军。 没想到,今天除了被强制入伍的这三枚新丁,还有人自愿加入——车弘方拉着易正信也下来了。 费斯看向他们,表情既不惊讶也不热情,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车弘方向费斯笑了笑,“我们可以一起吗?” “可以。”费斯说。 易正信皱着眉头,平素俊雅的五官这会儿有点打结,“弘方,你放过哥行不,我这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了……” “易哥,”车弘方煞有介事道,“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更要注意保持运动,不然老得更快。”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在一边偷着乐,不好意思笑得太大声。 易正信一脸生无可恋。 “来都来了,”车弘方拍拍他肩膀,“走吧,易哥。” 今夜,秋明团的跑步大军,以难得一见的浩浩荡荡之势,在节目组的大楼之下画出了一个又一个圈。 经过十公里的正式洗礼,瞿德业、凌真和许元正自觉真正地成为了秋明团的一员,在第二天的排练开始时,底气都不由稍微足了一些,虽然这一成果是建立在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惨痛基础之上的。 这一期,朗和风选的曲子还是他的原创作品,并且是尚未公开发表过的原创作品,也就是说,在《成团时代》第十期的公演舞台上,这首歌是首发演唱。 女朋友 第一次听到朗和风的这个想法时, 三个新人都吓了一跳。 瞿德业的吓是喜大于惊, 凌真和许元正的吓则是惊大于喜。瞿德业比较不招观众们待见的一点是与实力不匹配的盲目自信,这倒并非空穴来风。凌真和许元正是瞿德业的另一个极端,他们一方面受宠若惊,没想到朗和风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他们, 另一方面诚惶诚恐,觉得他们何德何能, 哪担得起首发演唱这样的殊荣。 朗和风第二天早上就把每个人的谱子打了出来,瞿德业满脸兴奋,谱子还没看完就试着唱了几句, 凌真和许元正越看越面现忧色, 凌真犹豫着说:“我……我怕我唱不好。” 许元正想说“我也是”,但一对上费斯的目光, 他就觉得还是闭嘴为好。 “副团长说行,就能行。”费斯又发出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朗和风必须承认,费斯这个团长让他省了很多口舌功夫,他并不那么喜欢跟年轻人谈人生。 “没事, ”朗和风说,“先按着这个练几遍试试, 不适合再改。” 顿了顿,朗和风想到什么,又说道:“相信自己,你们都有自己的优点,不然秋明团长也不会选你们。” 瞿德业、凌真和许元正的眼睛都微微发亮。 “所以不要埋没你们的优点, ”朗和风说,“在这首歌里好好发挥出来。这首歌是我写的,我知道这样唱最合适,我也知道你们能唱好。” “好!”瞿德业第一个响亮回应,雀跃得近乎一跃而起,“我会加油的!” 凌真和许元正互看一眼,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知音之感让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了最大的距离,无需一句誓言就成了同生共死——或说即将同生共死的兄弟。两人无声地确定眼神后,向着朗和风以一种壮士断腕的豪情点了点头,参差地回答“知道了”、“我也会努力”。 “先花一个小时练好自己的部分,”朗和风说,“等会合一遍看看感觉。” 朗和风吩咐下去,三位新人便各自找个地儿练自己的去了。朗和风坐到钢琴前,边弹边唱,琢磨唱法的同时也进一步琢磨编曲。 各自练完一个小时,按计划整队汇合,朗和风再根据实际效果在各人的专属谱子上洋洋洒洒地写写画画,修改一番,众人按着修改后的方案再练,练完再合,合完再改,如此循环往复,往复循环,待演出方案彻底定下,足足花了两天时间。 让三个新人吃惊的是,他们那位凶得跟门神一样、看起来说一不二的团长,对朗和风的规划全无异议,朗和风让他干啥他就干啥。除了钢琴伴奏全由朗和风负责——毕竟整个团里就他的钢琴弹得最好——朗和风并没有因自己的副团长特权而给自己增加戏份,在唱的部分,他和凌真、许元正、瞿德业差不多,各有各的角色,也各有各发挥的空间,没有谁一定要委屈自己去烘托谁。 但朗和风确实使用了他的副团长特权,给团长秋明分配了一个跟唱最八竿子打不着的任务——这首歌中间的一段独白。 在歌曲中穿插独白,是件古早得很奇怪的事,从潮流的角度来说,大家老早就不干这种土到掉渣的事儿了,这也是当初听完朗和风的大致方案后三个新人感到意外的原因之一。 然而潮不潮流、古不古早,对费斯来说没有区别,既然是副团长交付给他的任务,他必定认真对待。 秋明团三个新人在练习的间隙看到秋明团长拿着他的谱子,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重复那些古怪的字眼,觉得这个场面既严肃又滑稽。这段独白不需要唱功,却也练得费斯很费劲,因为这段独白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韩文、日文 或少数民族语言,不是任何一种地球人看得懂的文字,而是自创的语言——这是朗和风的说法。 到底是朗和风创的,还是谁创的,朗和风却没解释。 费斯的投入即便滑稽,也多少带动了整个团的投入,而朗和风的不摆架子以及瞿德业的自来熟,逐渐化解了凌真和许元正心中自卑式的防备。若是早几期,比如第五期之前他们和秋明团这两位组队,他们可能还觉得自己能和这两位平起平坐,表面客套地称个兄道个弟,但是近来他们见证了秋明团的那些大小风波,深知秋明团已今非昔比。现今,在大佬的屁股后艰难求存的小角色凌真和许元正依旧是小透明,而秋明团那几位起点比他们还低的哥们,一个蓦然回首间,便一骑绝尘地脱胎换骨了。 命数这种东西,真是说不准。 三位新人的练习进展都在正常范围内,朗和风最不详的预感又一次应验了——又是费斯在拖后腿。 记生词当然不容易,而且是毫无意义的生词,背英语单词的痛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感受过。可费斯的问题不在于死记硬背,朗和风从来不怀疑费斯在这方面的功夫,问题在于这段独白光有死记硬背远远不够。朗和风啪一声把费斯那音符少得可怜的谱子摔到桌面上,他已经很客气了,若非看在费斯为了抢回他做了一百个后空翻的情分,他会直接摔费斯脸上。 三个新人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连一贯神鬼不惧的瞿德业也不敢出气了,都眼光光地看着副团长气势汹汹地训团长。 “这不是让你背书,是念一段独白,要深情,深情,懂吗?”朗和风一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问费斯。 费斯挺着身板,雷打不动地坐着,拿起那份刚被朗和风摔完的谱子,还是一脸油盐不进的云淡风轻,以一种首长颔首般的姿态点了点头,“嗯。” 朗和风被他气得肝疼,“你嗯什么?你真的懂了吗?” “懂了。”费斯应道,却不是“长官我明白了”的语气,而是“本大爷明白了”的语气。 朗和风:“……” 朗和风:“你懂个屁!” 他抢过费斯手里的谱子,又摔了一次。 费斯对朗和风的抓狂无动于衷,不声不响地又拿回了他的谱子。 朗和风不知第几次烦躁地抓头发,感觉这么下去他离秃不远了,一屁股坐回钢琴前,语气不容抗拒:“再来。” 费斯翻开谱子,一秒进入状态。 凌真、许元正、瞿德业一路看下来,目瞪口呆。 “难道秋明团长这就是……传说中的,外强中干?”三个人缩在练习室的角落,凌真把声音压得很低。朗和风弹奏的钢琴声和费斯乾坤朗朗的念白声占据着整个练习室,完全盖过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要是这些话被两人听到,三人觉得他们被团长整死之前,会先被副团长整死。 前两天他们还觉得朗和风平易近人,先前的高冷只是错觉,现在发现,朗和风的高冷确实是错觉,而平易近人也是错觉,这位如玉公子的心里封印了一头说爆发就爆发的小怪兽。 “我怎么觉得更像妻管严……”瞿德业把声音压得更低。 凌真和许元正齐齐扭头看他。 “怎么?”瞿德业不明所以地反问,“你们不觉得吗?” “同学,你的想法有点危险。”许元正一本正经道。 “嗯。”凌真一本正经地点头。 瞿德业撇了撇嘴,摆出个鬼脸,使得他本来就算不上帅气的五官显得更狰狞。 凌真和许元正相视一笑。 三人正在优美的琴声和听不懂的独白中开小 差,练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从缝里露出了一颗脑袋。 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那颗脑袋,心中生起同等的疑惑——这是个没见过的人。 还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美女。 三人又惊又奇,却没人敢开口提醒他们那两位正全心全意排练的团长和副团长。 还是朗和风自个反应了过来,他转头看向门口,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 朗和风的手指刷地止住,琴声随之冻结。他站起来,礼貌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不是阿诚的练习室吗?”美女问了一句,又退后两步,抬头寻找门牌号之类的东西。 朗和风笑道:“走错了,白正诚他们的练习室在隔壁,右手边。” “哦……”其实朗和风没说完,对方就意识到自己走错了,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嘴,恰在此时,白正诚的声音响起:“夏姐——” 被称为夏姐的美女一看到白正诚便松了口气,白正诚大步走上前来,跟门里的几人打了个招呼:“打扰你们了。” “没事。”朗和风说。 白正诚临走前,不忘把他们练习室的门合上。朗和风和费斯并没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继续排练。 角落里的三小只又八卦了起来,“那个美女姐姐是谁?”瞿德业完全按捺不住他的好奇心,“难道是阿诚的女朋友吗?” 凌真和许元正又齐齐看向他,凌真问道:“他不是你团长吗,你不知道?” 夏雪 瞿德业一脸理直气壮的无辜, “我们是来这个节目才组的团,我之前和他也不熟啊。” 凌真和许元正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很茫然。“不能是女朋友吧。”许元正猜测道。 一来, 白正诚这么一个小鲜肉爱豆不知有多少十几岁的小女友粉,他要是突然公布恋情, 那是会翻天的, 即便真的有女朋友恐怕也得藏着掖着,绝不敢这么光明正大。 二来,那位美女虽然美,但看起来比白正诚成熟很多, 估计年纪和白正诚不是一个级别的, 因此两人看起来没有一点情侣的感觉, 反而像是前辈与后辈。 但三人很确定,那位美女不是艺人——应该不是。不然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他们理应见过才对。 “你们在那边干嘛?”三人说着说着,完全没留意到朗和风已然一曲奏毕, 正从琴键上扭过头来,一双清冷的眸子虎视眈眈地怼着他们。 三人立刻站直, 异口同声——“我这就去排练!” 然后呼啦散开,都装模做样地拿起自己的谱子, 放开嗓子吼起来。 朗和风叹口气,他觉得胸口有点发闷,可能是快心肌梗塞了, 被身边的这只和那头的三只给气的。 “副团长,”费斯在他身旁说,“再来一遍。” 朗和风:“……” 朗和风:“别抢我台词!” ***** 白正诚带着夏姐走开,却不是回自己的练习室。 “刚刚那个,”路上,夏姐问他,“是朗和风吗?” 白正诚愣了愣,点头,“是的。” “哦。”夏姐若有所思。 “怎么了?”白正诚不由追问,“你也喜欢他吗?” 夏姐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笑出了少女的灿烂,“算是喜欢吧,不过是欣赏的喜欢。我的男神只有一个。” 白正诚看着她的笑脸,自己也笑了,他的笑透着独有的孩子气,以及不为人知的几抹苦涩。 白正诚把夏姐带到一个暂且空置不用的会议室,“夏姐,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出门而去,却依旧不是回自己的练习室。 夏姐名叫夏雪,她足足比白正诚大十一岁,虽然看起来仍像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白正诚和她还是没法平辈,想来想去,白正诚觉得怎么称呼她都不太对,只能叫夏姐。白正诚对所有比自己年长的人,不论身分不论职业,都尊称一声“您”,唯独对夏雪不这样敬称,一句“姐”的距离已经够遥远了,要是对夏雪也毕恭毕敬,夏雪就真成他长辈了。 夏雪是一个职业编剧,主要写网剧,已经写过好几部作品,她上一部作品反响很不错,是同期网剧中最热门的一批,热度虽排不到第一,但没有第二也有第三。 她之所以和白正诚搭上了桥,是因为她目前担任编剧的这部网剧里,白正诚正是其中一个主演。 白正诚的合同已经签了,但还没开拍,导演和编剧都提前和几个主要角色的演员进行了深入沟通,以便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剧本和角色。 那就是白正诚和夏雪的初次认识。夏雪既是编剧,接触过的明星自是不少,她却是个书呆子式的创作者,在工作面前谁都得让步的那种,从小到大都不追星,任何一个直立行走的活物在她眼里不外乎两种定位——演员,或素材。 直到终于出现一个例外,她对屏幕上的某人一见倾心,生命中终于有了第一个男神。 今天她大老远地来一趟《成团时代》节目组,不单是探望白正诚,顺道和他讨论剧本的事情,最重 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来亲自见一见她的男神。 这趟行程本来也不在夏雪的计划之内,是白正诚某天先在微信上问她有关自己演的这个角色的问题,比如剧本上没有提到的一些深入的身世背景设定等等,这就只有编剧才知道了。 两人聊着聊着,白正诚突然觉得微信上说不清楚,便假装矜持而其实并不怎么矜持地提议,他们应该面谈。 夏雪:可你现在不是在录节目吗 白正诚:你可以来节目组找我,平常只是排练,没有特别忙 夏雪:你发个定位我看看 白正诚当即给她发送了自己的位置。 夏雪:好远 白正诚:我让车去接你 夏雪:那也远…… 夏雪:其实有些东西我也没想得那么细,你可以试着自己脑补一下 白正诚:这不行 白正诚:我自己想的,可能就不对了 白正诚:我怕我会把这个角色演砸 夏雪见他说得这么严重,吓了一跳,不由认真考虑起他的提议来。 考虑着考虑着,夏雪就考虑岔了。 夏雪:你确定我去不会打扰你们吗 白正诚:不会的 白正诚:我会提前跟节目组说一下 夏雪:其实你们的节目我有在看 白正诚:真的吗? 白正诚:你觉得怎么样 夏雪:挺好的 夏雪:就想跟你说个事 夏雪:要是不行就算了,当我没说过,你不用为难 白正诚:你说,我能办的一定办 夏雪:万鸿不是也在你们节目组吗 看到这条消息,白正诚一怔,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又不由自主地自己跟自己装聋作哑。 夏雪:你能不能带我去偷偷看看他 白正诚:额…… 白正诚:不用偷看 白正诚:我直接跟万鸿哥说就好,他应该没问题的 白正诚:万鸿哥人挺好的 夏雪:可以吗? 白正诚:嗯 白正诚不知道夏雪在原地转了多少个圈,他看到的只是夏雪回过来的那条看不出任何表情和语气的信息。 夏雪:那我什么时候过去方便? 白正诚心情复杂,他是一个多少习惯了走到哪都有女孩子为他尖叫的“男神”,但是在夏雪面前,他只是个小弟弟。他心知肚明,夏雪真的只把他当成一个小弟弟,他那风靡万千少女和阿姨的青春魅力,在夏雪面前一毛钱都不管用。 他费尽口舌说了半天,还不如万鸿一个名字的说服力大。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明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仰望着万鸿的星光万丈,之间的那段距离,他似乎永远都追不上。 夏雪来之前,白正诚就去找万鸿提了这件事情,不出他所料,万鸿一口应承。一来这是白正诚提的,万鸿怎么样都不好拒绝,二来,想见他的可不是一个普通粉丝,而是一个在业内也算颇有职业名声的编剧。编剧这头衔尽管听起来好像远没有导演牛逼,但作为一个演员,若能搭上一个编剧,在圈子里就多一条路,谁都不会白白放过这种机会。 白正诚说马上,确实就是马上,夏雪在会议室里转悠了没多久,门就再度被推开了。 夏雪的心肝脾肺肾都快跳出来了。从来没有过的少女心砰然觉醒。 白正诚和万鸿 一前一后走进来。 万鸿很有礼貌,进门一看到夏雪,第一件事就是微笑着点头打招呼,一连几声你好。 白正诚简单介绍了一下双方,万鸿主动走上前去,向夏雪伸出手,夏雪有点犹豫,不是不愿意,而是幸福来得太快让她很方,但还是在满腔的懵懂与无措中和万鸿握了手,一张原本人如其名雪白的脸瞬间红如绯霞。 白正诚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着,视线不自觉地往地面扫去。 明明夏雪是万鸿的粉丝,万鸿却抢先吹起彩虹屁,“你编的那部《时日再来》,我一直追完了,特别喜欢。” 喜欢是真的,却是昨天才知道原来编剧是她。 夏雪眼睛里都闪出了光,平日那种六亲不认的工作狂式冷静一扫而光,尽最后努力保持着语调的正常,“我也是看了你演的《清风传》,就……” 她本想说“就爱上了你”,怕把万鸿吓着,便略过这几个字,“就特别希望以后有一部作品能让你来演男主。” 心里的原句是“演我的男主”,因同一个原因,也省略了。 白正诚唇角微微一颤,心底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闷。男主角的人选想必由不到夏雪决定,至少由不到夏雪全权决定,不然,白正诚即将要演的这个男主角,可就不一定是由他来演了吧。 “非你不可”的那个对象,并不是他。 万鸿没有察觉到白正诚那本就隐藏得足够深的情绪,他只顾着自己怔愣了。夏雪这话,万鸿虽明知当不得真,那也是暂且当不得真,夏雪有这个心,便已是他将来演艺之路成功的一半。 现在的演艺圈千年如一日地狼多肉少,男神女神一抓一大把,主角的坑位却寥寥无几,让人望眼欲穿,能被选为主角的人,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万鸿算是一个大器晚成的偶像,默默无闻地熬了许多年,错过了他如白正诚那般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才终于等到一个好角色,就此一炮而红——还不是主角。 心酸,他的心酸只有他自己能懂。而这种心酸,他从不拿到镜头面前说。 他不知道,夏雪被他吸引,正是因为这种饱经沧桑的经历在他身上打磨出的独特气质。白正诚也不知道,夏雪对他没有感觉——没有太大的感觉,彼此纯粹是编剧和演员,或说普通朋友之间的交情,正是因为白正诚的人生道路太顺了。 回应 白正诚十六岁开始演戏, 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主角,之后拿到的角色不是主角就是首号配角, 他从来不知道跑龙套是什么滋味。当然不能就此断定白正诚不好, 他有他的优秀, 命运宠儿的优秀也是优秀,学院派的优秀也是优秀, 他只是没有在苦难的重压之下竭力抗争过, 他的肌肤因此纤细稚嫩,近乎完美,因此永远模仿不了万鸿那种在生活的风霜中自然形成的深邃纹路。 两人都不知道,夏雪见到万鸿的激动, 其实不是一个思春少女见到一个自己倾慕已久的帅哥的粉红色激动, 而是一个老母亲见到儿子的那种颤颤巍巍的激动。 这位不速之客在这边和两人相谈甚欢, 另一边,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节目组的大楼里。 秋明团练习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不是轻轻推开一条缝,而是啪地一下门庭大张, 门口站着的同样是个女人,也同样是个美女, 却不是水气袅袅的小姐姐,而是一个足可以当他们妈的中年女人。 那气场, 吓得秋明团的三个新人不用吩咐就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他们大约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在节目组见过几回,也仅是见过而已。 朗和风的琴声又一次戛然而止, 他心里有点不耐,今天是怎么回事,谁都要往他们这边凑热闹是吧? 转头一看,朗和风的不耐全部化为了意外。 挨着朗和风坐在钢琴前的费斯和朗和风同款转头,两人都看着站在门口的春姐,一时半会儿没人说话。 春姐显然不是来跟他们打招呼的,她面色冷峻,声线更冷峻,“夏雪来了,你们不知道?” “夏雪?”朗和风认真地想了想,“谁?” 费斯明智地保持沉默。朗和风都不认识的人,他更不认识。 里面的三人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就算知道,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插嘴。 春姐:“……” 春姐一脸“我上辈子挖了别人家祖坟才摊上你们这群扶不上墙的熊孩子”的表情,不再说一个字,转身走开。 空费唇舌给他们上完一堂课来,她的正事早办好了。 春姐从门口消失五秒钟后,朗和风说:“再来。” 费斯把谱子翻回第一页。 ***** 朗和风和费斯并不知道他们的老妈子春姐如何在夏雪离开节目组前截住了她,硬生生地交了个朋友,他们不关心这种事,他们只关心眼前的难题——费斯那听书软件一般标准得像副人体标本的独白。 朗和风单对单地陪费斯从下午练到晚上,练到那三小只作鸟兽散,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凄惶又空荡。费斯念出来的东西在朗和风心中设立的标准线附近来来回回地飘忽游荡,有时稍有好转,但总会在临门一脚处猛然打回原形,生生是一次都没能达到他理想的效果。 朗和风长长地叹口气。不是开玩笑,他真的要心肌梗塞了。 费斯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他开始试图和副团长讲道理:“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朗和风无力地看他一眼,“我说了,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到底要什么样的感情?”费斯问。 “深情的感觉就行,”朗和风说,“很难吗?” 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谁都唱过情歌,很多人是形似而神不似,费斯连个形都没有。 “很难。”费斯说。 朗和风看着他,说不出话。 “什么样的深情?”费斯又问。 他直视着 朗和风的眼睛,逼得朗和风也不得不直视他。 于是,朗和风看到,费斯的眸光里透着的不是胡搅蛮缠,而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朗和风揉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这首歌,是我给一个故事写的插曲……” 费斯静静听着。 “这一段,重现的就是故事里的其中一幕。” 他印象最深、也最难以忘怀的一幕。 “有一个人,因为战乱被迫离开家乡,他孤身一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到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说的语言,那个人听不懂,那个人说的语言他也听不懂,但他们还是认识了,在一起很久……” “很久以后,有一天,他们一起坐在一个山崖上,望着远方,那个本地人在异乡人的耳边说了一段话……” 朗和风说到这里,抬头,目光重新嵌入费斯的瞳孔里,“就是这段话。” “听的人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朗和风说。 费斯凝视着他,默然。 “只是这样?”良久,费斯问道,“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费斯这句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逼问。 “他真的不知道。”朗和风说。 “但他还是听懂了。”朗和风又说。 费斯蹙眉,“为什么?” “这段话没有办法翻译,”朗和风说,“但他心里在那时就听懂了。” 费斯看着他。 “人和人之间要互相理解,”朗和风说,“语言不是最重要的。” 费斯还是看着他,不知是懂,还是不懂。 “他们坐在山崖边,”朗和风说,“周围都是雪山,从远到近,无穷无尽的雪山。” 他在用他的声音,他那混杂着磁性、懒散、低沉、飘然物外的声音,将费斯带到那处山崖边。 “他们坐在一起。一个人说着,一个人听着,每一个音节都很陌生。” “但这个人,这个声音,这片雪山,他全都很熟悉。” “你看,这里的山多高,这里的雪多厚,这是我的家乡,这里多美,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异乡人,他长着和我们不一样的模样,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我喜欢他。他留了下来,他和我一起生活,他和我一起打猎,他和我朝夕相处。现在,我还是喜欢他。我想我会永远喜欢他,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听着这番话的那个人,当时明明没听懂,却还是开心地笑了,因为他觉得虽然他没听懂,但他终究是听懂了。 “我喜欢他,”费斯低声地,喃喃地重复,“这个异乡人。” 片刻,费斯自顾自地点头,“好。我懂了。” 他终于听懂了,也读懂了。 费斯回应得如此笃定,朗和风想信,却不敢轻易相信,费斯却放下了谱子,无声地说着——不需要了。 朗和风心中一动。 他坐直身体,双手放到琴键上,酝酿到某个节点,手指灵巧如飞燕般轻轻敲击。 琴声叮咚。 费斯的嗓音就在朗和风耳边响起,却恍惚地有点空远。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朗和风弹奏着早已熟练得长在了心里的旋律,听得入了神。 仿佛琴声真的勾勒出了一片雪山,而费斯那孤寂的独白,真的勾勒出了一个人。 不,这个人一直存在。 他们,都一直存在。 朗和风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排练了这么多遍,只有在费斯出错或他不满意的时候,他才会转过头来,以眼神对费斯施以酷刑,甚至干脆叫停。现在,费斯没有出错,他也没有不满意,但他转过了头。 费斯也转过了头,也正看着他。 朗和风弹琴的双手没有停。弹奏那些音符的已不是他的思想,而是他的本能。 费斯和他的距离本来就很近,这一刻,他轻而易举地,往前凑了凑身子,脸就贴向了朗和风。 朗和风睁大眼睛,身体忘记了任何动作。 费斯以一种几乎不留痕迹的轻柔,吻上他的唇。 以至于有一刹那,朗和风以为那是错觉。 可费斯停留在了那个动作之上,好像顺手把时光也拽停了。 琴声终于跟着已经停下的一切而停下。练习室里前所未有地安静。彼此的呼吸声,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朗和风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这一刻结束。 他不知道费斯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待永恒。 永恒结束了。被朗和风手动终结。 “你……”朗和风像一只在和人类比拼装死的仓鼠,迟疑而小心地往后退了退身子,离开费斯的触觉,离开费斯的气息,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朗和风觉得这人在耍流氓,但他找不到证据。 “你不觉得,”费斯开口,“这里太孤单了吗?” 朗和风:“……啊?” “为什么没有回应?”费斯说。 “什么……回应?”朗和风傻傻道。 “异乡人听懂了,”费斯凝视着朗和风的瞳孔,“为什么没有回应?” 朗和风又傻了一阵,心里在恍然中松了口气。 原来费斯是这个意思…… 不,他没有想岔。绝对没有。 朗和风心中一片茫然,觉得这时候应该找点事做,而看表是最举手之劳的事,他完全是条件反射地把手腕抬到眼前晃了晃,一晃就抓住了救星,刷地起身,合上琴盖,“到时间夜跑了。” 费斯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 费斯站起身。 “走吧。”费斯说。 新气象 那一吻过后, 费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朗和风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整个世界上除了他们俩, 没有人知道这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朗和风就这样和费斯若无其事地夜跑, 回房,各自洗澡睡觉, 仿佛彼此在某个没有经历过的时刻早已约好, 对今夜的排练只字不提。 朗和风浑浑噩噩地被梦境纠缠了一整夜,在那虚妄的另一个世界里,他越过一片连绵壮阔的雪山,来到那一处山崖, 在那里坐下。他无法离开, 好像上天在他灵魂深处下达了指示, 一定要他等到某个人的出现。 等了无限久远,某人姗姗来迟,坐在他身边,在他耳际说话, 向他靠近。 朗和风躲不开,逃不掉。 然后, 他不再躲,他抓着那个人的手, 与对方紧紧相拥,紧得要融入那个人的身体,紧得那个人的心跳声几乎成为自己的心跳声。 在无边无际的坠落中, 他辗转反侧,最后疲惫地缓缓醒来。 天还没亮,但到他们的起床时间了。 头疼。疼得像是曾裂成一地碎片,又绝望地拼凑起来。 早晨的十公里跑到一半的时候,朗和风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严重到可能要命的事。 他猛然停步,一把抓下耳机,对着空气目瞪口呆。卧槽。这下要完。 “怎么了?”又超他一圈的费斯正好再度赶上了他,见他突然停下,不由问道。 朗和风甩给他一记恶狠狠的眼神,事情都是这个流氓惹出来的! 偏偏费斯对自己的流氓一无所知,仍端庄得一脸正气。 “我得去处理点事情。”朗和风没好气道。 “什么事?”费斯问。 “你别管。”朗和风的语气很是硬邦邦。 但费斯也毫不退让,“我是团长,只要是这个团的事,我就得管。” 朗和风:“……” 这让他怎么说?与其说是他们团的事,实则更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一个人去估计场面就够尴尬了,他们俩一起去,那就是尴尬的平方。 “我说了你别管。”朗和风打定主意,第一次执着地和费斯比硬气。这话说完,他想起这么一大早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应该还没上班,急也急不得,便戴上耳机,把费斯撂到身后,接着跑。 费斯看着他的背影,不再追问,但也没再超车。朗和风隐隐感到有双眼睛一直在他屁股后边盯着,让他接下来的路程甚是别扭。 朗和风决定无视费斯,一吃完早餐,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摆脱熟人的视线后,朗和风一个人像入室盗窃的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直奔剪辑室。 这个时间剪辑室里只有一个员工,朗和风略感欣慰,人少好办事。 平生不喜交际的朗和风拿出所有精神和能量,热情得几乎过度地和这个小哥寒暄了半天,才终于在某一个话头处不着痕迹地拐入正题——“是这样,想请你帮个小忙……我们练习室昨晚有一段录像,能不能剪掉?” 小哥一愣,“啊?为什么要剪掉?” “发生了点意外……”朗和风笑得宛若一头虔诚的狐狸精,谄媚得令人怜惜又让人想笑,“传出去的话,对节目组影响也不好……如果能行个方便,感激不尽,以后江湖再见,有求必应。” 朗和风的话尽量说得滴水不漏,但小哥岂能不明白,所谓“对节目组影响不好”,主要是对朗和风和其他当事人——如果还有其他当事人——影响不好。 这位年轻的员工一看就是入行不久,第一次碰 上这类事情,听到朗和风那句“有求必应”,小哥脸上现出一种明明动了心却竭力压抑这种迹象的沉稳表情。 朗和风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两人又你来我往地磨了一阵,小哥紧张兮兮地嘱咐朗和风几句“千万要保密”、“下不为例”、“被发现了我要被炒鱿鱼”云云,探头往门外张望了几下,确认暂时安全后,就翻找起昨晚的练习室录像来。 剪也不能剪太多,不然会引起注意。小哥让朗和风给出一段切确的时间范围,朗和风其实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就在他们下楼跑步前几分钟,可他本来想撺掇小哥大刀阔斧地剪掉半个小时,或二十分钟的时长,好鱼目混珠地糊弄过去,没想到小哥突然展现出了顽强的职业道德,无论如何都不接受朗和风的方案,说最多只能剪不到十分钟的内容。 拖得越久,有人突然进来的可能性就越大,朗和风知道不能再磨蹭了,终于心一横,给小哥指出了那惊天动地的十分钟。 当小哥把进度条拖到正确的位置,目睹了屏幕里的费斯突然吻上正在弹琴的朗和风的全过程后,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得吓人。 小哥愕然地看了一眼朗和风。 “这……”朗和风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啊,没、没事,”小哥也努力摆出一脸“我是见过大世面的21世纪新青年”的笑容,“现在就删。” “谢谢。”朗和风无比诚挚地道谢。 从剪辑室出来,朗和风累得像是刚刚打完一场仗。 早知如此,费斯就是跳五百个后空翻,他也不来受这个罪。 ***** 随后几天,秋明团在勤勤恳恳的排练中无风无浪地挺到了公演日。 新男团新气象,每个重组后的男团都使尽浑身解数,往舞台上放大杀招。 首个上场的简俊团延续了天籁之音贵公子的一贯气质,台柱子依旧是顾西,加上并非第一次合作的雷常,以及另外两名新成员,总体而言,他们即便有所变化,这些变化也基本在观众们可想象及可接受的范围内。 第二个上场的是白正诚团。白正诚这次选的成员每个都比他年纪大,所以每个都是他的长辈。他是一个对团员最讲礼貌的团长,但恭敬的态度一点也没有削减他身为团长的威严。跟白正诚打交道的人大都会有一种相同的感觉,那就是认识他之前以为他不过是个公司包装出来的屁都不懂的小男生,认识他之后,便一点一点地被这个小男生对人对事的态度所折服。 白正诚当团长从不乾纲独断,他总是以商量的语气提出自己的想法,然而团员们都愿意听这个小后辈的,白正诚的人格魅力当然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没人挑明过的原因是……他们虽为白正诚的前辈,但没人比得上白正诚火。 换了队员,白正诚团也换了画风,之前一直是少儿风,这一期俨然从儿童世界跨入了成人世界,一首歌唱出了一场悲欢离合,很有点微型舞台剧的味道,这正是白正诚一直想尝试的事情。他素来对富含故事性的表现方式情有独钟,大概与他喜欢演戏不无关联。 第三个上场的是童才哲团。童才哲招揽了自己的闺蜜张安歌,其余没有一个同咖位的大佬,因为跟他们同咖位的大佬不是当团长去了,就是原本和他们便是队友,根本选不上。即便选得上,童才哲也未必会选,难得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那群损友,还不放飞自我更待何时? 于是童才哲就放飞自我了。边临和万鸿两把老骨头不会跳舞,至少不会跳青春靓丽的舞,为了迁就他们,童才哲和他们一起上台都不怎么蹦跶。现在他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整个舞台都成了 他家,一首歌唱下来,他从东蹦到西,从西蹦到东,他走到哪观众们就跟着他嗨到哪,不知道的以为这里是他演唱会现场。 第四个上场的是车弘方团。车弘方是本次打乱重组后的大赢家,因为边临和万鸿两尊天神进了他的团。 说他是走狗屎运抢到的,好像也不太对,准确地说车弘方并没有抢。车弘方第一个选走的是小透明田乐心,第二第三个选的也不是边临和万鸿,这两尊天神是车弘方在最后两轮选走的。 车弘方选边临和万鸿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气质和霸总团出身的车弘方很契合,他们的歌喉也是车弘方喜欢的那类型,跟田乐心搭得起来。次要的原因则是……实在没人敢选他们。要选了他们,又不供着他们,让他们在舞台上沦为配角,不被粉丝们喷死才怪。 车弘方自然意识到了这样一个局面,既然兄弟们给面子,尊称他一声车总,这么点担当他还是得有的,于是他主动带走了这两条烫手山芋。不是他贪心,一个不够,得两个全要,而是如果只选一个不选另一个,还是得被粉丝们喷死。 车弘方团这回彻底不跳了,专心唱歌,主角是万边CP和一个田乐心。如果说在这个舞台上,边临和万鸿是两个迎风高唱的快乐王子,田乐心就是在他们身边翩翩起舞的小小夜莺,车弘方则是一朵甘愿将自身一切艳色隐没于黑暗中的玫瑰。 车弘方的运筹帷幄再次大获成功,什么样的人到了他手里似乎都能排出一个完美的阵型。万边CP的粉丝满意得嗷嗷直叫,秋明团的粉丝也欣慰得老泪纵横,他们这只素来低调得小心翼翼的小百灵鸟,终于在一场足够耀眼的聚光灯下振翅翱翔了。 舞王风范 两位大佬吸引的流量果真不容小觑, 和万边CP合作唱完这一场,正片播出的当夜, 田乐心的微博就以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大的幅度噌噌噌涨粉。近来那几场秋明团的风波里, 田乐心一直是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配角, 而这一回,他是主角。 然而, 本期公演真正的高潮尚未来临。 第五个上场的是何君浩团。 何君浩一得知要重新选人就来劲了。一同录了九期节目, 大家已把彼此的尿性摸了个七七八八,何君浩花了不到三分钟,就把自己看中的人选定好了。 只可惜,在第一个人选处就碰了钉子。谁让他看上了一个据说他注定得不到的男人——童才哲。 呸, 一个童才哲算什么, 他何君浩没有了谁都照样能君临天下! 损失了一个童才哲, 何君浩另外挖来了四个精兵强将——高致远、欧伦、姚华,以及他原来的队友方乐语。 高致远,何君浩第一眼看到他的舞姿就认定他是个灵魂舞者,稍加挖掘必大放光彩。欧伦, 习舞出身,舞蹈上的乐感超于常人, 虽不打算做个专职舞者,却对跳舞有着纯真的热爱, 这是装不出来的。姚华,一个活泼的小孩,就是不给他编舞, 他在舞台上也会自个儿瞎几把跳。方乐语,跟着何君浩混了很久的一个小弟,懂得何君浩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已是何君浩在本节目所能组织起的最优秀的队伍。他不再有所保留,这次表演的难度,比之前九期都高。 童才哲试图偷看何君浩排练那天所听到的欧伦那一番大惊小叫可不是单纯的彩虹屁,欧伦确实被何君浩吓到了,有幸提前观摩的田乐心和雷常也被吓到了。 而到了公演的舞台上,可比排练室里更吓人得多。 别人要么只唱不跳,要么主唱副跳,何君浩团这个节目倒不像是舞伴歌,而是歌伴舞。 如欧伦当时所说,歌唱成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音乐启动、灯光把他们打亮的那一刻起,目光被台上这几个男人吸引得一眨不眨的观众们注定不会再有心思去细听他们的唱词。 何君浩团五人齐刷刷染了个野性十足的白头,配上文质儒雅的白色西服外套、近乎与舞台融为一体的黑色修身长裤、黑色短靴,光这个造型,就让少女或中年妇女们抵挡不住地心跳加速。 何君浩在来这个节目前就有“小舞王”称号,但直到今天,人们才见识到什么是舞王风范。 至少在这个节目的这群人中,何君浩编舞的本事和舞功都无与伦比。无论他身边站着何人,他都是这个舞台上绝对的主角。他的舞步干净流畅,好像不是他在随着节拍跳舞,而是节拍被他的一举一动拉拽得漂荡起伏。他每一个最简单的动作都精致得钟神造化,他每一个步伐踏下去仿佛都能踩起一地星光。 他的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双眸微眯得撩拨而有神,游刃有余地掠向观众席,掠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回头,乃至一个响指,一个停顿,他的每一个节拍均牢牢嵌合在了这首歌的韵律里,他嘴里吐出的一词一句,都在通过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去表达出背后的情感与故事,演唱过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精神都在跨越舞台,一把抓住身处千千万万个观众里的那一个你,握着你的手,凝视着你的眼睛,向你轻笑,在你耳边吐气,对你轻语——此时此刻,你只能看着我,只能听着我,你的心只能交给我。这已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一场爆炸的荷尔蒙。全场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气、甚至每个人的每一根头发丝无法独善其身。 一丝不苟,活色生香,声色琳琅,乐舞纷呈。 表演结束了,观 众疯狂了,连在各自休息室待命的其他男团们也齐齐瞠目结舌,尤其是中间台上那五人突然一言不合就脱衣服……不对,脱外套那一段,要不是舞台够高,可能真的挡不住台下那群女粉丝。 卑鄙,这种色/诱太卑鄙了,跟开挂有什么区别? 大家惊讶过后,表面鼓掌,心里都在腹诽何君浩。怪他们自己太正人君子,都不敢走这种歪门邪道。 童才哲则从来不屑做伪君子,把自己的嗤之以鼻堂堂正正地表现在脸上,“哼,看着吧,他也就舞台上装一下,一下来马上就是何三岁。” 张安歌看他一眼,“他是何三岁,你也就是童四岁,不能再多了。” 童才哲胸膛一挺,“四岁那也比他多一岁!” “你跟他在一起吧。”张安歌说,“你们般配。” “我不,”童才哲说,“我这辈子就跟你挂一起了,你认命吧宝贝儿。” 张安歌:“……” 张安歌叹气。 “我本来有一颗善心和一颗恶心,”张安歌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给童才哲唱摇篮曲,“自从认识了你,我只剩下了善心……” “因为我恶心死了。”张安歌说。 ***** 第六个,也就是最后一个上场的男团,是秋明团。 何君浩团一支舞跳下来,把整个场子炸得不能再炸了,凌真和许元正看得脸色煞白,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瞿德业也烦躁地挠头,他们跟在何君浩屁股后面,人家留下的硝烟味儿还未散尽呢,怎么唱? 何况他们今天还要不知死活地玩儿非主流。这下好了,恐怕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费斯嚯然起身,一声令下,“走。” 朗和风正要跟上费斯的脚步,回头一看,三小只还愣在那里,朗和风向他们招了招手,“走了。” 三小只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追上团长和副团长。费斯突然停步,转过身来,跑得最急的瞿德业连忙止住冲势,差点一脑袋撞他身上。 费斯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厉声道:“你们怎么回事?” “……啊?”三人都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各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以为自己的形象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费斯毫不在意他们的疑惑,字句铿锵,“我从你们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怯懦。你们在怕什么?” 三人怔愣原地,脸上显现的神色各有各的复杂,有害怕——害怕即将面临的事情,也害怕眼前的费斯,有羞愧,有无奈,有不服。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答话。 朗和风也愣,他想说他们要抓紧时间去备场了,现在不是发神经的时候,可他看着费斯认真的侧脸,把这些话收了回去。 “接下来是我们的舞台,”费斯接着道,“也是我们的战场。你们这样的状态,上了只能是送死。” 瞿德业不忿地抬头,迎上费斯的视线,想反驳些什么——费斯只是他们临时的团长,凭什么这样责难和奚落他们?他们都是新人,他们怎么跟别人比? 费斯察觉到他的意图,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故意给他让出一段沉默,令他有机会开口。 可瞿德业被费斯的目光击退了,他只撇了撇嘴。 “都给我挺起胸膛!”费斯见他泄了气,一声更锋利的叱喝像刀子般捅出,撕裂空气,刺穿他们每个人的心脏。 三人完全是被费斯的声音抖得不得不挺直身板的。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好看吗?”费斯反问。 安静。 “有什么可怕的? ” 一片安静。 “想上舞台,就拿出拼命的力气,不想,不敢,趁早退出,没人拦你。” 还是安静。 “你们都是我选的人,都是我的队友,我敢相信你们,你们就不敢相信自己?” 无尽的安静。 工作人员在一旁看得呆若木鸡,这个男团……是什么画风? 别的男团都是Love and peace,娇艳欲滴花儿绽放,人间一片繁华太平,千秋万代永垂不朽,你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他们这是不成功便成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若非这里是后台,旁人真的会以为他们要去为国捐躯。 真正镇住秋明团三个新人的并不是费斯这番话语的内容,而是他说话的气势。 又或许,也不是他说话的气势,而是他做过的事。 他们的团长和副团长,真真切切做过的那些事。 他们的团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们,不是委屈,不是将就,而是主动选择了他们。 费斯选择他们,当然不是因为欣赏他们,而是因为他看不惯。 他们闪烁的眼神,他们无力的不甘,他们未上舞台便先气怯三分,待他们立足于聚光灯下,他们又如断线的木偶,声音颤抖,神色木然,肢体僵硬,不知所措,十足一具化着精致妆容的尸体,令观众胃口全无,只好当他们不存在,他们自己便也当自己不存在。他们满腔诉说的欲望,却无从开口,因为怕无人倾听,因为真的无人倾听。 可他们也和别人一样,都无比地渴望那方舞台。 《雪》 费斯看不惯。这一群人里, 每一个人都渴望舞台,唯有费斯不。这一群人里, 每个人都把舞台当成自己人生的圣地, 唯有费斯不。对费斯来说, 舞台也是一个战场,另一个战场。 即使这几个年轻男孩不是费斯的士兵, 他也无法容忍想战却不敢战的懦夫。他的军团容不下的懦夫, 他的眼里也容不下。 费斯不曾明说,但朗和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费斯当初选人的时候,朗和风就猜到了。他尊重他的团长,也遵从他的团长。朗和风告诉凌真, 他很帅, 比很多人都更帅, 他站在舞台上可以闪闪发光,只要他对自己多一点自信。朗和风告诉许元正,性格内敛不一定是劣势,只要他的歌声足够镇静, 足够沉稳,足够气贯长虹, 他将挖掘到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朗和风告诉瞿德业,谁都是从新人走过来的, 无惧无畏的勇气是无法重拾的宝藏,切勿轻易丢弃。 朗和风尽己所能,至于能对这三个小男孩起到多少作用, 就不是他强求得来的了。他们有缘分,可也只有一期节目的缘分,之前的事,之后的事,各人都得靠自己。 “说,”三人再如何装聋作哑,费斯也不打算放过他们,“敢不敢!” “敢……”凌真弱弱开口。 “大声回答!”费斯喝道。 “敢!”许元正一个字冲口而出,用力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敢不敢!”费斯又问了一遍。 “敢——!!!”这回是三人齐声回答。 “好。”费斯脸上依然不见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从他的眼神里传达到了每一个团员的心里,“想明白了就跟上。” 说完,转身就走。 三人如费斯所要求的那样,昂首挺胸,生生走出了炸碉堡的气势。 朗和风望着他们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做一下专业的说明。 他们要唱的是首情歌,不是去炸碉堡啊。 朗和风揉揉太阳穴,以杀身成仁的心态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 观众们多少还沉浸在何君浩团所带来的骚动中,待秋明团登上舞台,这种骚动的余孽还有几分残留在空气里。 直到暗了许久的灯光缓缓亮起。 首先被照亮的是朗和风。他坐在钢琴边,十指放上琴键,寂默几秒,轻轻敲击而下,恍若从指尖写出的乐章,徐徐舒展。 琴声叮叮咚咚,淅淅沥沥,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如烟如尘,似云似霞。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从一线袅袅蜿蜒而来,到漫天浩瀚铺卷无垠。 他开口了。 却没有一句歌词。 那是低沉的、专注的吟唱,好像不是要唱给任何一个人听,而只是独自在山中游索时几句随心而至的抒发,简单明净,不问世俗,不惹尘埃。 形影相随的琴声与歌声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溪水汩汩,树叶摩挲,清风缭绕,山林毓秀,甚至能感受到脚步踏在层层枯叶上那种轻微而细碎的咔嚓声响。 在这些溪流、树丛、清风、山林之中,一道接一道歌声加入了这个广阔的天地,许元正的低沉,凌真的清亮,瞿德业那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健气,和那个弹着琴的人一起,层叠交错,此起彼伏,仿佛孤单求索的人不再孤单。然而,当每一句意义不明的吟唱隐没于无形,又无法不令人感到,那些相和与回应,不过是这段路途上漫长或短暂的擦肩而过,孤单的人终究孤单。 没有人唱出任何一句观众们听得懂的歌词,可舞台中央的他们如此投入,似乎并不在乎世界能否听 懂,也不在乎自己能否听懂。 观众们也安静地听着,安静得上一场热舞遗留下的躁动无处容身,不知当中是否有人在乎自己懂或不懂。 这首歌名为《雪》。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没有歌词,但不是纯音乐,它有歌声,只是歌声并未被强行赋予红尘俗世中的意义。 朗和风提出的这个方案,让三个新人惊疑,让春姐皱眉——这就等于反对,却得到了团长费斯不假思索的支持。费斯的支持打败了春姐的皱眉,朗和风身体力行地和春姐斗智斗勇了那么久,这一次,费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他最有力的后盾。 春姐问他,为什么不写词,哪怕写一段都好,她当然不认为也绝不相信朗和风写不出来。 《成团时代》不是个艺术舞台,而是个流行舞台,这种怪模怪样的音乐可以孤芳自赏,但不能满足市场那纤弱又迟钝的神经。这不是观众们想要的东西。观众们要直截了当,要朗朗上口,他们不想多费一点心思和时间去深入琢磨,他们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喝完就拉,吃饱就睡。 安逸之极。 流行音乐,流行为王。没有歌词的流行音乐就是无米之炊,他们所面对的观众却都仰赖着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而活,不介意把自己胡吃海塞得膀大腰圆,就是不能让自己被垃圾填满的胃空上一餐半顿。饱食终日,一星半点的饥饿都会让他们死去活来,因此不惜为自己的命苦而鬼哭狼嚎。 而他们仰赖着这样的观众而活,飞黄腾达、耀武扬威地活。 可朗和风说,他就是写不出来。他不是没有试过,他试过很多次,他写过很多个版本,最后全被他丢进了回收站。最后他明白,没有任何具体的词句能表达这首曲子,没有。任何具体的词句,都将是画蛇添足,甚至是指鹿为马。 所以,他写不出来。 流行音乐,流行为王,让所有人跪地叩拜。年轻的歌手们理应开疆辟土,改朝换代,可他们在这两个字面前也通通不战而降,谁都不敢不流行,谁都不敢被市场抛弃,谁都在喊着努力,然后努力地去妥协,然后以妥协为筹码功成名就,然后假装从未记得过自己这样那样的初衷。 春姐显然生气了,不过春姐对他们生气不是一次两次了,朗和风习以为常,费斯则从来没受到过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影响。 今日,团长费斯和副团长朗和风,带着三个不谙世事的新兵蛋子,以逆反的姿态站上了这个舞台,英姿勃发地去打一场胜算几乎为零的战争。 一种近乎温柔的逆反。 他们的对手,是眼前的这群人,是世界,而终归是自己。 春姐今天没有来现场,不是跟他们赌气,而是忙碌,忙碌得不愿为他们这种毫无价值的抗争抽出一点宝贵如金钱的时间。 但他们不是很在乎。春姐又不是他们妈,他们不为她唱,甚至也不为面前的这群人唱,只不过是为自己唱罢了。 他们唱着,继续唱着。这首歌名为《雪》,却让人感觉不到雪。那个在广阔天地中求索的人,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在了彼岸,弥漫着一层难以穿透的浓雾。那个如赤子般的吟唱者,好像在一段茫茫追寻之路上既自在,又怅然。 一面悠扬,一面心焦,每个人或在歌声中,或在歌声外,都随着乐音愈走愈远,渐行渐深,不知几许。 所有歌声一阵止息,好似在履行什么默契的约定。忽然之间,琴声明朗起来,层次起伏的吟唱瞬间再度拉起,所有人的视角都都被这些歌声无形地牵扯着,直到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那该是一片茫茫白雪。 有什么东西,分明在刹那击中了魂魄。 但那不是撕心裂肺,也不是大开大合,天地依旧恬静自然,画面中的吟游歌者只是痴痴地看着,痴痴地探索,痴痴地沉迷,在那一刻,毫不吝惜地用尽此时所能投入的全部力气,去体会,去铭记——这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瞬间。 行遍万水千山,终将失去曾拥有过的一切,可谁人曾知,生命的灿烂光华,在转瞬即逝后,将隽刻在永恒的尽头。也许孤独,却不会抹消。 这里就是《雪》。 这就是那片雪山。 这就是那段山崖。 这就是他,他们。 费斯的独白响起,响起在弹琴的朗和风耳边,也响起在每一个观众的耳边。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总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他说着,说着,一段遥远而细腻的吟唱在背景里响起。 费斯问他,为什么没有回应? 既然听懂了,为什么没有回应? 于是,他给他回应。 这就是他给他的回应。这位不幸却也幸运的异乡人,给出的回应。 也没有人听得懂朗和风在唱什么。 他说着,他唱着。 琴声流动,渐缓,止歇。 下雪了。雪停了。雪化了。 ***** 安德和秋明絮絮叨叨地聊着,他们记不清聊了多久,他们分不清白天黑夜。他们这里本就没有白天黑夜。 两人聊天的风格向来是秋明说得多,安德听得多。后来,秋明越来越安静,声音越来越轻,话也越来越少,让安德的话不得不多起来。 可这也阻止不了秋明的应答从整句整句变成断断续续的单词,再变成甚至不知有没有确切含义的嗯嗯啊啊,有时,黑暗的空气里整整十几秒都听不到秋明的回应。 哗变 安德慌张起来。 安德叫唤秋明, 不住地叫唤秋明,直到秋明哼哼着表示自己还活着。“别睡。”安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 “嗯。”秋明低低地应着, 仿佛完成了从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到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的蜕变。 安德隔着厚厚的太空服, 隔着坚硬的头盔, 尽最大努力抱着秋明,试图让他的冒牌团长感受一点来自人体而不是来自无机物质的触觉, 也不知秋明到底能不能感受到。秋明听天由命地耷拉在他怀里, 要不是有太空服撑着,他早就融成一团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安德说。 “啊?”秋明果然被唤起了一点兴趣,他现在每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呼吸困难,但他还是不想让安德对着空气失望, “什么故事?” “费斯团长的故事。”安德说, “想听么?” “想。”秋明真心实意道。对死亡的恐惧也湮灭不了他八卦的热情, 这是在娱乐圈浸淫多年磨练出的职业技能。 安德便说了起来。 费斯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没人会怀疑这一点。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十全十美,他也违背过自己亲口立下的誓言。 费斯只比安德年长一届, 在安德毕业那年,费斯以一个战斗分队队长的身份到他们分校去挑选自己队伍的补充兵。 补充兵顾名思义, 就是部队里原来的士兵殉职后,从军校或别的部队调过来用以填补战斗力空缺的“新兵”。 那时费斯还没有太大名声, 即便有,也不是十分正面的名声。那时的风言风语里,还有说他是某某长官私生子的, 不然无法解释他飞一般的升迁速度。而这还不是最离谱的一个版本。 而且,费斯是前线作战部的,所有人都明白去前线作战部意味着什么。前线作战部的战士在很多人看来,无异于一具具暂且还能呼吸的尸体。 可想而知,没有多少人愿意加入费斯的战斗分队。不仅如此,由于他在众多到学校里招揽将士的长官中年纪最轻,军衔最低,也最没有威望,准毕业生们大多不怎么把他当一回事,甚至有当面向他挑衅的。 这正合了费斯的意。他不躲不闪,冷冷瞅着那个挑衅他的学生,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懦夫。 这群学生都没有上过战场,气血方刚得天真烂漫,不知道死是什么,只觉得即便自己没见过死,也绝不会怕死,至少表面上绝不能承认自己怕死。 那年轻人一下就炸了,但不等他发飙,费斯就以同样的冰冷把在场之人全部骂了同样一句话。 所有人愕然。所有人震怒。在他们眼里,费斯和他们不相上下,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早那么一小步毕业了而已。 费斯便不紧不慢地说,有自认不怕死的,大可出来跟他赌一场,不赌输赢,赌生死。谁输了,心甘情愿挨对方一枪,往哪打就是哪,不许怨不许悔。 所有人这回目瞪口呆。还有这么流氓的玩法? 当时恰好没有比费斯更高级别的长官在场,不然连费斯在内都要被军法伺候。 费斯几句话就把全场镇住了,这赌局太大,大家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费斯说,整整一个二十七分校,培养不出一个真正的战士,全是苟且偷生的窝囊废。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有人叫住了他。人群中终于出来了一个勇士,要以生命捍卫自己和校友们的尊严。 费斯让这位勇士随便挑一个项目来比试,毕竟他是全能的。 勇士看来真不了解费斯,好死不死,挑了自认为最擅长的射击。 结局毫无悬念。克罗迪普中央军校第一分校的考核标准不知比这第二十七分校严格多少倍,费斯在学校考试时的命中率从来不曾低过90%,毕业后又马上去了前线作战部,在战场上经受了荷枪实弹的洗礼,学校里的那些过家家对他早已成史前史了。 “你输了。”安德能清晰地回忆起费斯说出这三个字时的神情,宛如死神。他端起手/枪,枪口对准那位即将成为烈士的勇士。 准烈士同学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但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 一旦说了,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窝囊废了。 砰地一声震响,费斯开枪了。 子弹精准地擦着准烈士的脸皮过去,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不深也不浅的血痕,像一柄锋利的气刃,戳进他身后的地面里。 “我不杀同胞。”费斯说。 “今天这个教训的代价是一道伤疤。”费斯收回枪,声音很平静,好像刚才根本没发生什么大事,“下次面对敌人,你们若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代价就是——”他深邃的目光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漠视扫过众人,“不会再有下一次。” 连一道伤疤或一副骨骸都不会留下,他们只会在茫茫宇宙中灰飞烟灭,从虚无中来,往虚无中去。 那一次,那个地方,迎接费斯的是一张张年轻而轻蔑的脸,送别费斯的,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安德就在那一天跟随了费斯。 费斯说,他不杀同胞,可他终于破了戒。 那是他们打过的最为艰难的其中一仗。年轻的费斯刚接手一个新军团不久,总部就指派给他们一个重要任务。所谓的“重要任务”,他们到达战场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自杀式任务。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有费斯压着,一切都还算井然有序。 最糟糕的是,从不轻易倒下的费斯倒下了。 那次的战场是一个他们首次踏足的陌生星球,他们要打的是一场地面战。在敌军的一次轰炸中,他们伤亡惨重,连最高长官费斯也昏死了过去。 安德拼死把费斯从铺天盖地的轰炸中背了出来。他深知费斯不仅是被炸倒的,更有可能是累倒的——自从来到这里,他们就像脱了线的风筝,没人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去,没人说得清他们是不是总部的弃卒。为了维持这支远征军岌岌可危的纪律,费斯的神经由始至终地紧绷着,近乎没合过眼。 一场轰炸强行把他推入了安宁。却不知将是掩耳盗铃,还是长眠不醒。 没有了费斯的指挥,这个内里早就沸腾不堪的队伍终于明目张胆地炸开了锅,有人骂娘,有人斗殴,有人干脆一声不响地驾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微型战舰逃跑——总部或家是回不去了,战舰的燃料远远不够,只能在邻近的星球随便找个可以活人的地方着陆,能苟且多久是多久。 安德的大半心思都在保护费斯上,好些人都认为费斯没救了,不想再管这么个累赘,只想考虑自己的出路,唯独安德坚决地守着费斯。他可以放弃这整支队伍,但他绝不会放弃他的团长。 他以为自己足够忠诚,他以为自己值得一枚奖章——虽然他并未实际地想过这种事。总之,他认为自己是在全力以赴地守卫些什么。他是一个值得为自己骄傲的战士。 后来,安德发现,并不是。他总觉得是他在竭力保护他的团长,实际上,是他一直在竭力依赖他的团长。 费斯在他怀里醒来,这个从不流露自己弱点的男人,在缓缓睁眼的过程中,压抑已久的疲惫与脆弱让安德触目惊心。但那只有短短的片刻。当看清眼前的状况时,费斯当机立断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疲惫与脆弱,就当它们从 未存在过。 费斯又变成了那个心狠手辣的长官。而且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心狠手辣。 他一个个把哄嚷闹事的家伙踹到地上,他喝令着让这些无头苍蝇一一归位,他抬起那把沉重的机枪,朝着前方砰砰砰三枪,精准地击倒了三个无视他命令带头远走的士兵。 前两枪分别命中两人的头颅,一枪毙命。第三个人比较聪明,戴着头盔。他们的部队装备精良,这种头盔近战武器打不穿,所以费斯瞄准了他的腿。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骚动都被这三声枪响齐齐抹平了——被费斯的枪法之精准,被他的手法之峻厉。 费斯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被打伤了腿、狼狈地匍匐在地、血流不止因而呻/吟不止的同僚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摘掉。”费斯说。 那士兵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很狂躁,很想骂粗,但在费斯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他还是忍住了所有脾气,摘下头盔。 费斯把长长的枪柄杵上他的脑门。 那人不说话。他仍抱着幻想,觉得费斯大概只是再吓吓他,不会做得那么绝。 然后费斯开口了。 “我不杀同胞。” 声音很冷,可那人听着,不由心中一喜。 “但是。”费斯继续道。 “叛兵,杀无赦。” 砰——! 这一场哗变,在费斯杀了三个同胞后干净利落地熄火了。 那之后,队伍上上下下没人再敢不把费斯的命令当回事。他们知道了这位长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知道了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这是一支就算全部战死,也不可能回头的部队。 专访 安德总是拼命保护费斯, 是因为他心里清楚, 保护费斯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大家、保护所有人。因为他们总期待着有一个人能解决所有事情,有一个人能成为他们的依靠,有一个人敢于去承担一切责任, 有一个人敢于走向一切未知。 他们都做不了这样一个人, 他们都太懒, 他们都太贪图安逸,他们都只想跟在别人屁股后面, 最好任何事情都无须自己思考, 所以他们需要费斯。 所以他必须保护费斯。费斯不能倒下,他肩负着太多东西。他的命不仅是他自己的,也是别人的。 安德不惧自己为保护费斯而死,他甚至笃定这就是自己的最终命运。可这一天没有到来。还没等到这一天到来, 费斯就突然不在了。 如果费斯死了,安德觉得自己也无法活太久, 他也许会以最壮烈也最任性的方式战死沙场, 以修补他被任意篡改的命运。可费斯没有死, 他只是不在了。 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过着平静的生活。 没有硝烟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这是安德曾以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他在逐层推进的惊疑与反复的思量中, 一点点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反应过来时, 安德惊觉,他现在无人可以依赖了。他的团长是个冒牌团长,是个靠不住的团长, 他只能靠自己,他必须靠自己。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不可思议的状况下被迫改变,他必须独当一面,成为一个像费斯那样真正的将领。 否则,没人再能救他。没人再能救他们,他的同胞手足们。 这一次,他也愿拼死保护他的团长,而这一次是真正的保护,不再是为了逃避的保护,而是为了迎战的保护。 再见,费斯团长。 ***** 太久不见秋明,以至于费斯突然在梦里又来到那片虚空时,一刹那有点恍神。 费斯推门进去,秋明坐在那里。 秋明抬起头来,朝他笑。 那是一种大难不死过后看只蟑螂都觉得眉清目秀亲切可人的笑。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沉默。 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也都知道对方会有很多话要说。 还是费斯先开口了,他不习惯跟人扯皮。 费斯把上次两人梦中开会后男团这边发生的事都大致告知了秋明,并随时等着他追问一些有的没的的细节。 然而秋明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他们第九期公演唱的《初问》第二名,输给了边临团,第十期公演唱的《雪》第三名,输给了何君浩团和车弘方团时,秋明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那笑多半还是给费斯捧场的意思。 他不纠结,费斯也省事,说完地球的事,就开始说克罗迪普星系的事。 秋明没有隐瞒,也没有修辞,发生了什么就跟费斯说什么。 他和安德运气很好,在奄奄一息之际被救援队找到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回去躺了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但不是整个军团都那么好运。 这一战,他们牺牲了二十一名士兵。 两人又陷入沉默。 秋明一直怕费斯一言不合就抽他大耳刮子,而今天,秋明在等着费斯冲上来抽他大耳刮子。 也不知道在这梦里会不会痛。 可费斯没有冲上来抽他大耳刮子。费斯根本没有动。 沉默许久,费斯才应了一声:“嗯。” 秋明看着费斯。他觉得费斯肯定还有更多 的话要说,可费斯嗯完这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他看着费斯,久久地看着。 然后,他好像看懂了。 费斯的脸上,是安德跟他说过的,那种费斯总是把它们藏得严严实实,严实过头以至于以为它们不存在的疲惫与脆弱。 不是错觉,秋明看到了。 于是秋明不再说,也不再问。 他们都食言了,他们都打了自己的脸,他们都没能遵守自己立下过的誓言。不让一个同胞牺牲,这是一句美丽的台词,可费斯从一开始就知道——秋明现如今也知道了,在战争中,美丽的东西都会被销毁。 所以,费斯并没有很意外。 费斯又问了他伊雷特站的修复进度,秋明如实回答。有了奥陆罗行动部的倾力相助,修复进度前所未有地快,可两人心知肚明,再快,怕也快不过战争的步伐。 可他们能怎么样呢? 他们只能在这除了他们以外没人来过的梦中默然相对。 “对了,”秋明说,“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费斯问。 秋明觉得自己在立Fg,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旗帜再迎风招展,他也得往下说。 不说,他怕下回就没机会说了。 “你能不能替我回去看看……”秋明说,“那个,回孤儿院看看。” 秋明没有家,和费斯一样。这件事,费斯刚来不久就知道了。 出身孤儿院的事,秋明一直在极力隐瞒,对公司和春姐也极力隐瞒。他不是怕这样的背景对自己影响不好,相反,他是绝对绝对不想借这件事炒作,或被别人认为自己借这件事炒作。 他从小就怕孤独,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在父母的怀抱里依偎过哪怕一次。他从小就怕别离,因为他在孤儿院认识的每一个朋友,几乎都会在某一天突然离他而去。他从小就渴望爱,因为他一直缺少这样宝贵的滋养。 他怕被人忽视,他怕他的存在没有价值。所以当有人告诉他,他可以成为一个偶像时,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多么希望能被万众瞩目,他多么希望像那些大明星一样,自己做什么事都有人关心,自己随便一句自言自语就能得到几千几万条回复,就像随时随地都有很多朋友在和他聊天,就像有很多人在天涯各处爱着他。 他再也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牵绊着别人的喜忧。 而作为小透明的他在地球消失,没有人会在意,他对春姐只是商品,他对别人只是过客。 他承认他目标不纯。别人为了艺术,为了梦想,而他赤/裸裸地为了出名。也许这就是他死活红不了的原因,因为他是个俗人,他没有信仰。 他还有个更俗的想法,那就是等有一天大红大紫,他要衣锦还乡,以光宗耀祖的气势回到孤儿院,给他们捐钱,捐很多很多的钱,说不定还能盖一栋秋明楼。 他熬了五年,以为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老天爷要被他的诚心感动,却无意之中把自己熬到了六十亿光年外的太空里。 老天爷莫不是审错题了吧? 秋明觉得自己必须坦然接受命运了。首先,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地球,其次,就算他能活着回到地球,他也得明白一件事——他在这一行真的是个废柴。 总之,不能再等,也无需再等了。 不是衣锦还乡,远未光宗耀祖,捐不起大把的钱,盖不起新楼,甚至还会灰头土脸。 只是单纯地回去,看看。 “好。”费斯说。 ***** “秋明哥!” 第十期公演结束第二天,秋明团的成员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家的练习室,田乐心推门进来,看到已然站在里面的费斯,兴奋得一头冲了上去。 要不是多少还顾忌着这是在镜头面前,以及费斯那张依旧没有表情的脸,田乐心可能真的会扑进费斯怀里。 跟着田乐心进来的欧伦和雷常眼里也闪着光,朗和风问道:“你们捡到钱包了?” “和风哥!”田乐心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兴致勃勃道,“我们《锋尚》的专访出来了!” “我知道。”朗和风侧着身子挨着椅背,不咸不淡道。 “那你看完了吗?”田乐心又问。 “等会看。”朗和风说。公演当日一向别想早睡,今早起来又是晨跑又是吃早餐,搞完这些事就直接来练习室了,他哪抽得出空闲,难道上厕所的时候看吗? “你快看!”田乐心疯狂尖叫。 朗和风:“……” 他看向欧伦和雷常,想从他们眼神里求证一下田乐心在发什么疯。 欧伦哈哈地笑,“你们不知道,昨晚小乐都快感动哭了。” 雷常也一脸已经看过好戏的会意点头。 朗和风疑惑,“感动?有什么好感动的?” 三人齐刷刷望向费斯。 费斯一脸与我何干的表情。 三人露出同款神秘的姨母笑。 “反正你快看啦和风哥!”田乐心催促朗和风,“现在立刻马上!” 他们的专访昨晚九点多首发在《锋尚》的官博,艾特了他们全体,这是视频版,杂志上当然会有文字版,毕竟现在是个纸媒没落的时代,谁都不敢故作清高单单守着纸媒过日子。 朗和风只好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很快就翻出了那篇专访。 当时,他们五个人的专访是分开录的,为了节省时间,还是同时进行的,所以他们没能围观到小伙伴的专访现场,也不知道小伙伴都说了些什么。 春姐跟《锋尚》编辑部打过招呼,尽管她没在现场监督,但编辑部剪辑出的专访内容不论是视频还是文字,都要给春姐最终过目,以确保五人没有说不该说的话。这是很合理的要求,编辑部自然没有拒绝。 出门 五人确实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主持人和他们谈论的事情都在正常范围内, 但却有人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费斯作为团长,专访内容放在最前面的部分。 朗和风专注看视频,那三人专注看费斯和朗和风的表情。 费斯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朗和风的手机里传出来, 没有太大反应。他行走江湖堂堂正正, 从不需遮遮掩掩。 这个专访有点通过挖掘他们的私生活去挖掘他们真实的自我的意思。对于大部分问题, 费斯不是干脆不答就是答了等于没答,因为他确实没法答。主持人被他搞得很头大, 不知删掉了多少内容。 而私生活里, 家庭是必然会聊到的话题。 费斯对自己的家庭讳莫如深,网上查不到,从他嘴里也撬不出来。可他还是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家人。”费斯说。 “我每一个队友……每一个团员,每一个和我并肩作战的兄弟, 都是我的家人。” 这样说的时候,费斯一直杀气腾腾的眼神突然柔和了, 仿佛一瞬之间卸去了所有冰霜与深沉, 那不再是凝视战场和死神的眼神, 那是凝视故土和故友的眼神。 别人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是镜头前煽情得恰到好处的客套。可费斯说出这样的话,对秋明团几人而言, 意义非凡。 朗和风也怔了。 他转头看费斯。 费斯在做自己的事, 没有理会他们的大呼小叫。 这个人,心里深藏着说不出的东西,就连这看似深情而坦率的一句话, 也是编辑部从他那段几乎不见什么干货的采访里见缝插针地抠出来的,说得也不声情并茂,只有平静如常。 视频还有很长的进度条,朗和风直接退出微博,收起手机,“我有空再看。” 田乐心又在鬼叫,但没人理会他,包括他的真主团长大人。费斯也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几人从进来时起就看到费斯一直在抓着手机摁着什么,都不由讶异,从来不玩手机、连自己微博都懒得刷的秋明哥今天这是咋回事? 很快费斯就让他们明白了是咋回事——准确地说,是一知半解,因为费斯只简洁地宣布了一下他今天的打算,“我今天要出门一趟。”费斯说,“晚上回来。不用等我。” 大家和费斯大眼瞪小眼,“秋明哥,”田乐心又失望又惊奇,“你要去哪?” “机密。”费斯说着,看向朗和风,“和风,你能和我一起去么?” “啊?”朗和风一傻,承受着费斯满目毫不外露的希冀和那三人齐刷刷转过来的眼神,“你不是说机密吗?” “嗯。”费斯点头。 朗和风无奈,又来了,这家伙又来了,牛头不对马嘴,理直气壮地误解别人的意思。 但费斯这句是纯粹的问句,而非命令,朗和风完全有选择的余地。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一向不太喜欢掺和别人的私事,可这一回,朗和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吧。” 没办法,他对费斯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机密”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费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他,“现在就走。” 朗和风:“???” 这么突然??? 那头费斯已经在往门口走去了,拉开门,回头看向朗和风,无声地质问“你怎么还不动”。 朗和风一头雾水地把屁股从椅子上挪起来,跟屋子里同样一头雾水的三人挥了挥手,只来得及说一句——“有事微信联系。” 然后就把练习室的门甩 在了身后。 他们没有直接离开节目组的大楼,既是要出门,朗和风好歹得回房间把钱包什么的带上。“去哪?”路上,朗和风抽空问道。费斯都这么不讲道理地把他捎上了,总不能再以机密来搪塞他了吧? “去Y市。”费斯这回果真没有搪塞,脱口就道。 “Y市?”朗和风更茫然了,“去Y市做什么?” Y市是本省的一个小城镇,离C市不远,动车速度快,一天来回确实不是大问题,就是累。 “回去看看。”费斯说。 “回去?” 费斯没有再多加解释,朗和风便也没再问。他们现在是小有名气的人了,刚出节目组院子的大门,朗和风就提醒费斯戴上口罩和帽子。 很快朗和风就明白费斯为什么要叫上他了。在节目组里,他是费斯的副团长,今天他成了费斯的私人秘书,一路上叫出租车、买动车票、计划行程等等大小事宜都是朗和风一手经办,费斯对什么都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在动车站怎么检票都不会,除了那身时髦打扮,哪哪都像个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乡巴佬。 折腾了一早上,当两人终于在动车上落座后,朗和风以一种刷新认知的眼神看着身旁的费斯。 “你没坐过动车?”朗和风问。 “没。”费斯说。 “……你在逗我吧???”朗和风忍不住了。 费斯转头看他,“没有。” 朗和风:“……” 罢了。不能追究,跟这个人不能追究,不然在追究出个所以然之前,先疯的是自己。 动车上人多,两人在这里不好说话,朗和风索性戴上耳机,很快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费斯也没有要朗和风陪他说话解闷的意思,自己一声不吭地望向窗外。大部分乘客都东倒西歪地靠着椅背,被外界的形状塑造得像瘫烂泥,唯独他不。他依旧坐得端端正正,一动不动。 确定费斯一时半会儿不会往自己这里看,朗和风便悄悄打开微博,找到今天没看完的那个视频。 再看一遍,朗和风才明白,为什么今早田乐心疯狂地催他马上看。 整段采访下来,不苟言笑的费斯大约只说了两句尚算有营养的话,第一句是谈及他的家人,第二句是,谈及他最喜欢的歌手。 费斯看着镜头,没有羞涩,没有笑意,只有认真,说,他最喜欢的歌手,是朗和风。 简直耍流氓一样的答案。 耍流氓三个字一闪过脑海,朗和风的脸就倏地一烫,他坚定认为,这是口罩戴久了给闷的。 闷得心跳都加速了。 他偷偷转过目光,偷偷打量费斯。 他能打量到的只有费斯的侧脸,戴着口罩的和鸭舌帽的侧脸,看不清五官,更看不清表情。 朗和风收回自己的偷看。 欧伦、田乐心和雷常的采访都算中规中矩,洋溢着各自的小性情,大家都说,喜欢这个秋明团。朗和风知道,那不是场面话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就连曾让他们谈之色变的晨跑夜跑,现在也已成了秋明团不可或缺的例行仪式。哪天没了这事,反而会心生失落。 朗和风的采访也很符合他的性格,谈男团少,谈创作多,谁都看得出来,他本来就不是个男团型的艺人,他在一个团队里可以给一个团队加分,但他若自己站在舞台上,定能锋芒加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们其实都明白的,《成团时代》只是一档节目,兴许还是一个跳板,但绝不是人生。 有关秋明团的 这次专访,《锋尚》官博除了采访的视频微博,还有一条图片微博,就是他们在编辑部拍的照片,是要用在杂志里的写真插图。这两条微博,欧伦、田乐心和雷常都在第一时间转发了,朗和风的转发姗姗来迟,随后他去瞅了瞅费斯的微博,那地儿野草都快长到三尺长了。 他们的团长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之前的微博来看,他是个十足的微博狂人,手指上长个小水泡都要在微博上唠叨一下的那种。自从参加《成团时代》以后,费斯的微博就像被封印了一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以前喜欢发的琐事不发了,连特别官方的大事也不爱发——比如《锋尚》给他们做的这个专访。每回都要春姐把谕旨戳到他眼前,他才舍得动一动手指头。 费斯小火了那一把之后,春姐要求过他把微博交给她,让她安排专人打理,费斯拒绝了。费斯知道微博这玩意儿是自己在网络上说话的工具,他不能容许别人替他说话,上司也不行。 让朗和风有点小意外的是,他转发后不久,同僚们的转发纷至沓来——同僚们,指的是《成团时代》节目组的那一群人。两个多月前,没人会理会他,没人会理会他们,现在,他们几人和这些对比起他们曾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同僚们都互相关注了,他们不期望得到回应的事情,也开始得到回应。 大多数人都给他们吹无伤大雅的彩虹屁,或者简单地为他们加油,而童才哲说的一句“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首歌”则引起了从同行到民间的议论纷纷。 这个过程似乎很自然而然,没人记得清转折点在哪里,反应过来时,秋明团的定位已从局外人成了同类,他们以一种相对温和的黑马之姿,跻身于那些大佬身旁,与他们一较高下。曾经那些同僚们通过无视来表达自己暗藏于心中的鄙薄,而今,他们通过嬉笑打闹来明示自己的认可。 忏悔 朗和风饶有兴致地仔细欣赏了一下他们团难得拍一次的写真, 不愧是专业的摄影师, 配合位列亚洲四大邪术的PS,他们个个有型有款,看起来都像国际巨星。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费斯, 不是因为他最帅, 而是因为他的画风最奇特。 那天, 秋明团四人在现场见证了资深摄影师刘大叔如何竭尽所能改造费斯而终告失败,最后放弃治疗的全过程, 于是, 费斯杀气腾腾的眼神在照片里简直能穿透屏幕。 由于费斯没有转发这条微博,粉丝们找不到嚎叫的地方,只好涌到费斯的亲朋戚友——他的团员们的微博下来发泄自己的激动之情,朗和风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朗和风被这些评论逗得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车窗边的思考者雕像费斯被朗和风的动静扯得回过身来, 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怎么了?” 朗和风朝他晃了晃手机屏幕, “想看看你的粉丝怎么评价你么?” 费斯那无情得像机器人般的目光扫向他的手机屏幕, 再扫回他脸上, “不想看。” 说完, 又转回头去。 朗和风怔了怔。他终于有点后知后觉过来了。这丫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朗和风一向get不到费斯情绪的点在哪里,今天虽算不上秋明团普天同庆的日子, 可从各个方面来看, 他们的进展都称得上良好,至少比当初的预想好太多了,他们的团长却不喜反忧。 不是他get不到, 是全世界没人能get到。 朗和风看了看费斯,又看了看屏幕,决定悄无声息地再转发一次这两条微博,并亲自艾特,且只艾特费斯。 这两条专门为费斯而发的微博,一下子就引发了粉丝们新的一波浪潮。 “妈耶,秋明哥这眼神” “我们家秋明哥果然跟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突然get到了秋明哥的帅???” “秋明哥全场最帅不解释” “只有我觉得秋明哥肥肠适合演特工吗?” “真.放电” “大家好,这是我老公” 以前朗和风看自己的微博,时常看得濒临心肌梗塞,现在好了,他的注意力有了一个转移的对象,那就是费斯。由于费斯是他们秋明团货真价实的槽点担当,有一段时间,朗和风的解压方式就是看粉丝们吐槽费斯以图一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确实挺快乐的。 不过,费斯不见得会为此而痛苦就是了。 费斯就这样被一路槽着槽着,在他的不为所动中,铺天盖地的吐槽逐渐掺进了黑转路、路转粉的评论,然后彩虹屁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直至而今,秋明团的粉丝和秋明本人的粉丝已形成了一小股生力军,具备了与广大喷子的一战之力,且随时准备奋不顾身地捍卫他们的真主。而费斯依旧不为所动,他可能压根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 而这正是他的力量所在。一无所有,因此无所不能。 下了动车,出了动车站,两人就踏上了Y市陌生的土地。 朗和风带着费斯来到出租车打车点,还好这城市小得可怜,打车完全不需要排队。 朗和风随便挑了辆车,和费斯一起坐上后座,司机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问两人去哪,朗和风便扭头看费斯,以眼神重复一遍司机的问题。 费斯拿出手机,翻出备忘录,他唯一的路标就是秋明告诉他的那一串地址。 费斯直接把备忘录上的文字给司机看,“麻烦到这个地方。”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朗和风抬头看了看那块以残破的身姿屹立不倒的招牌。 Y市儿童福利院。 朗和风又疑惑地看看费斯。费斯仍直视前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其实也无需解释。以朗和风的聪明,他们站在这道门口时,他便猜到了这个故事的一半。待他们跨入这道门槛,在里面转上一圈,朗和风基本就全明白了。 他们的时尚不像犯罪分子,但他们的年轻与性别又不像是要来领/养/孩子的父母,守门大爷狐疑地把他们拦了下来,费斯不带一丝感情地自报家门,大爷瞅了他半天,又核查了名录,这才放了他们进去。 秋明离开这里很多年了,显然并不常回来,新任门卫竟不认识他。 进了福利院,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费斯并不打算去找任何人叙旧。这个地方没有他的故人,他都跟谁都聊不到一块。他只是一丝不苟地做着他答应过秋明的事,替他回来看看。 朗和风很快就感受到了费斯不喜欢小孩子,他那副表情和他那双眼睛,把每一个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孩子都吓得不敢靠近。 费斯不欲被人打扰,本想逛个几圈,把该逛的地方都逛完就走人,但叙旧的人还是找上了门来。没办法,他们这样两道身影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实在是太显眼了,福利院里老练的工作人员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个有故事的人。 院长今天不在,拉住费斯的是副院长,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和春姐差不多的年纪,却比春姐慈祥得多,也朴素得多。待搞清楚费斯是谁后,副院长满怀惊喜地和他唠了半天的陈年往事,并喜滋滋地感叹他如今已小有成就了。看来,副院长应该也会与时俱进地刷微博。 费斯木讷地听着,迫不得已时木讷地应着,完全没有副院长和朗和风所想象的那种重归故里的万千感慨或痛哭流涕。 副院长要留他们吃晚饭,不是要款待他们,而是想带他们去福利院的食堂和孩子们一起吃顿饭。朗和风这才想起他们今天连午饭都没吃。费斯断然拒绝了,他的麻木或说冷酷让副院长很有点无所适从。 临走时,费斯突然对副院长说:“对不起,一直没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这声音不再麻木,不再冷酷,而是一种忏悔,平静得近乎残忍的忏悔。 他觉得自己在为秋明忏悔。但内心深处,他明白,他在为自己忏悔。 他和秋明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秋明一直努力地想成为人中龙凤,却屡战屡败。他一直努力地想结束这场战争,却屡胜屡战。 可笑的常胜将军。他打得出漂亮的战局,但他左右不了命运。 他们似乎都在打一场胜不了的仗。 副院长顿时受宠若惊,抓着费斯的手连连摇头,“哪的话,你千万别这么想,看到你们现在都过得好好的,我们也就安心啦。” 费斯没再说话,拿出自己的手机,刷刷刷按了好几下,默然半晌,忽地一转头,问朗和风:“能不能借我点钱?” “啊?”朗和风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当场问懵,“……要多少?” “你有多少?”费斯问。 朗和风:“……” 这种问题他很难回答啊。 “你要干嘛?”朗和风反问。 费斯以行动回答了,他看向副院长,“我现在只有一万二,我全部转给你。” 这就是秋明账户上的全部存款。他现在名气是起来了,可是流量尚未变现,这一万二就是秋明这几年混 迹这个行业断断续续积攒下的小金库,可怜巴巴的五位数,还是一字开头的。 所以,这是现在的他能给出的所有东西了。 副院长一惊,这种光天化日行贿的阵势是怎么回事? “额,”朗和风硬着头皮解释,“他的意思应该是……捐给你们福利院。” 副院长有点好笑地看着费斯,一般长大后回来的孩子都会这样做,但像费斯这样说得傻里傻气的只有他一个。 给福利院捐钱是要有程序的,可不能就这么全塞给副院长一人。副院长带着两人到财务室进行登记,在确认金额时,朗和风抢在费斯面前,把“一万二”变成了“五万”。 费斯看他,副院长也看他,朗和风讪笑,对着费斯笑也对着副院长笑,“我的存款也不多……现在只能尽力而为了。我们以后会再来的。” 像是许诺,更像是希望。 “谢谢。”两人出了福利院门口时,费斯才轻声道。 朗和风没有回应。不需要回应。 他们赶在晚饭时间上了动车,朗和风叫了两份盒饭,两人摘下口罩,低着头,像两个在逃通缉犯一样低调地扒着。没事,他觉得他们应该还没出名到在这种地方会被轻易认出来。 吃完饭,他们把口罩重新戴上,费斯突然透过口罩喃喃道:“你上次问我,为什么要当艺人。” 他们坐的是两位座,肩挨着肩,费斯那低沉的声音仿佛钻出口罩就直接钻进了他的耳朵。 “为什么?”朗和风问。 “因为要火。”费斯说。 秋明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噗——” 朗和风笑了。 “好。”朗和风说。 朗和风拿出耳机线,习惯性地先戴上右耳,拿着左耳塞的手顿了顿,递向费斯,“要听吗?” 费斯低头看了看那只耳塞,接过。 同一首音乐,在两人的世界同时响起。 音量调得不大,以至于费斯能隐约听到朗和风跟随原唱的轻声哼哼。费斯仔细地听着,仿佛担心过耳即忘。 可他知道,他不会忘的。 再信一次 费斯和朗和风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节目组, 那三人还以为他们要在外边过夜了。 听到两人开门的动静,对面的房间啪地一下打开门, 探出三颗迸射着八卦之光的脑袋, 欧伦笑得不怀好意, “你们失踪一天了,群里也不说话, 到底干嘛去了?” “采风。”朗和风丢下这两个字, 跟在费斯身后进门,留给三人一堵合上的门板。 三人以为朗和风说采风只是胡诌个高大上的词逗他们玩的, 没想到第二天,朗和风就拿出了他的新作。 这是他昨晚近乎熬了一夜弄出来的。 三人难以置信,眼睛睁得有平常两倍大, “和风哥,”田乐心嚷道,“你们真的是采风去啦?!” “不然呢?”朗和风一脸高深莫测的浅笑,“我朗某人跟你们打过诳语吗?” 田乐心转向费斯,“秋明哥, 真的吗?你们去哪里采风啦?”然后又委屈巴巴地撇嘴, “为什么不带上我们?秋明哥你偏心!” 他们在这节目组里都快憋死了。 费斯:“……” 他不想说谎, 于是只好沉默。朗和风爱怎么掰就怎么掰吧。 “带上我们, 我们也不会写歌啊。”雷常说。 田乐心:“……对哦。” 但他还是不死心,“那你们去哪里了?有没有拍照?有没有拍视频?” “去哪里不重要,”朗和风悠悠道,“心中有景, 哪里都是天下。” “跟团长出去幽会了一天,可把你给得嘚瑟的。”欧伦说。 朗和风差点被他呛到,“你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注意一下偶像包袱好吗?”说罢他又痛心疾首地补上一句,“就你们这样,难怪火不了。” 欧伦、田乐心、雷常当即一副膝盖中枪的便秘表情。 “……你也太毒了。”欧伦咬牙切齿。 朗和风礼貌地微微一笑,“过奖。鄙人怎么说都是你们的副团长。” “你当初不是说宁死不屈、坚决不承认这个副团长的吗?怎么现在成秋明哥的头号狗腿子了?”欧伦表示对这个副团长很不服。 “谁是他狗腿子,”朗和风脱口反驳,“团长,你说,谁是谁的狗腿子?” “开会。”费斯一声令下。 四个狗腿子马上坐好。 秋明团开会永远都是团长下令,然后副团长主持。所有人看向朗和风,他都拿出自己的新作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新作,”朗和风说,“我没本事一天时间写一首新歌。” 昨晚写出的这首歌,是由他原来某一首写到一半就灵感冻结从而搁置不管的半成品结合新想法混杂而成的作品。 “那也没关系啊。”田乐心说。他们上的是《成团时代》,又不是《我是XX人》。 “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朗和风说,“要是这期公演唱我这首歌的话,风险很大。” 欧伦嗤之以鼻地双手抱在脑后,往后一靠椅背,“你就说哪回风险不大吧?我们在作死的道路上策马奔腾多久了?” “是啊,我们再惨的事都经历过了……”田乐心说这话时,小心地瞄了瞄费斯,“我们还怕什么呀?” “嗯。”雷常点头,以表对两个小伙伴的赞同。 “这回不一样,”朗和风郑重其事道,“是真的风险很大。”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费斯,“这首歌,要让秋明唱。” 让秋明唱的意思,不是让秋明独唱,而是让秋明 主唱。 欧伦、田乐心、雷常:“……” 欧伦、田乐心、雷常:“???” “你还说你不是狗腿子???”欧伦满脸诧异。 “和风哥……”田乐心说话的声音更低了,疯狂地以眼角余光偷看费斯,憋了半天,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壮烈之举,简直是上舞台去自焚。 一边是职业生涯,一边是爱豆秋明哥,好艰难的抉择。 雷常干脆就不开口了。反正不管他说不说,说多说少,最后都不到他作数。 “我说了,”朗和风倒好像没什么压力,“风险很大。所以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你们决定吧,或者团长决定。” 三人齐齐傻眼。朗和风这挑子撂得很舒服。 回回都是他拍板,现在他把决策权潇洒倜傥地分两头扔了出去,自己无事一身轻。 “我们……过得了春姐那关吗?”还是田乐心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我觉得不行。”欧伦悲观道。这事儿,最业余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 费斯拿起那份朗和风今早刚刚打出来的谱子,第一页的上方就是四个醒目的黑体大字——这首歌的歌名。 《彩色星球》。 乍看起来,简洁得有点俗气的名字。 但那三人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因为这是朗和风写的。 费斯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知道,朗和风是为他写的。 费斯久久地看着。队友们讨论的声音在他的背景里逐渐隐去。 他看着那些词,那些谱,仿佛能想象到它们如何从朗和风的心里流出来,从他灵巧而纤长的手指里打出来。 再回溯到,它们如何从自己的心里,流到朗和风的心里。 流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自己心里。 “记忆中的色彩,在风中摇摆……” 正在叽叽喳喳的几人倏然停了下来,欧伦生生止住了自己正说到一半的一句话,他们难以置信却心照不宣地把脑袋扭往同一个方向。 有人在唱歌。 他们当然听得出来有人在唱歌。可是,谁在唱歌? 不是他们三个,也不是朗和风,朗和风正抱着臂在那里悠哉游哉地看他们热闹。 屋子里只有五个人。 而他们的团长,费斯的嘴唇,正在微微翕动。 三人瞠目结舌。 费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陡然改变,或只是一如既往地不予理会,他自顾自地唱着,他要把这首为他而写的歌唱完。 三人都没再说话,朗和风也没再说话,他们都在静静地听着费斯轻轻地唱歌。 没有跑调,也没有费斯一贯的那种冷硬如钢筋混凝土的铿锵,他唱得很柔和,柔和得不像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歌声。 “有一颗彩色星球,在宇宙深处哭泣……” “日复一日,遥望家的方向,却被层层黑雾埋藏……” 一个从未打动过你的人,突然间打动了你,让你毫无防备,让你不得其解,却也让你沉浸其间,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费斯唱完后很久,练习室里仍保持着一股子鸦雀无声。 “就唱这首吧。”秋明团组建以来,一直习惯了随大流的欧伦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主见。 “好!”田乐心重重点头。 “嗯。”雷常跟着点头。 “团长,副团长,”欧伦咧嘴嘿嘿笑道,“那就靠你们啦。” ***** 秋明团一行五人杀到了春姐的办公室。不出所料,内部足够团结的秋明团在他们认为最有可能碰壁的环节碰了壁——春姐。 春姐对这群熊孩子作死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认知,在她以为他们的作死之路差不多到头的时候,他们总能锲而不舍地想出点新的玩法。 这时候,秋明团几人又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团长是怎样的不怕死星人——费斯一本正经地提到了他们和春姐的赌约,以及春姐赌约输了之后和秋明团的约法三章,根据并不存在的白纸黑字的条约规定,春姐无权干涉他们的公演选曲自由。 “可是我有一票否决权。”春姐冷笑。那笑并非得意的笑,而是想把这五人一巴掌糊死在墙上的狞笑。 费斯:“……” 费斯:“我们的待选项只有这首歌。” 费斯:“你如果一定要行使一票否决权——” 费斯:“我们就没得唱了。” 在一边听着的欧伦、田乐心、雷常噤若寒蝉,连自己的呼吸都嫌碍事,朗和风也不由睁大了眼,这……这么霸气的谈判方式,连自诩清高的他都望尘莫及,着实失敬。 春姐也不说话了,刀子般的目光一根根往费斯身上戳。 费斯岿然不动。 霸气的同时,这却也是自杀式的谈判方式,费斯违反了一条为人处世最重要的规则——不要跟领导讲道理。他今天是可以凭着赖皮手段逼春姐退让,可要真惹恼了春姐,春姐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轻则给他们穿小鞋,重则往死里虐他们……这些都还算好的,最糟糕的情况是,春姐把他们打入冷宫,连管都不再管。 哀莫大于心死啊。 可费斯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后顾之忧,一副要和春姐面对面一刚到底的架势。 “春姐,”费斯说,“你说过,我们不比边临团差。” 春姐一怔。 她说过。 那是个谎言。 曾经的谎言。 若其他哪个新人敢跟她这么胡搅蛮缠,她早就让人滚出她的办公室了。她没让费斯滚,不是她可以容忍费斯的胡搅蛮缠,而是她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看到的不是胡搅蛮缠。 那是一种决心。 而在这个节目里,他们确曾向她证明过这种决心,不止一次。 何不再信一次? 何不……再给他们多一点宽容? 春姐眼里的刀子慢慢收了回来,她很轻很轻地叹息一声。 不是为他们,而是为自己。 “回去吧。”春姐说。 除了费斯,秋明团另外四人的表情惊疑不定。他们不确定春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练习的时间可不多了。”春姐说。 王者归来 当晚, 春姐就给秋明团派去了一个外援——一个专业的声乐老师,专门教他们几人唱和声的。 欧伦和田乐心都高兴得蹦了起来, 那种心情简直像是自己的老妈终于接纳了一直拒之门外的儿媳妇。 于是, 四人在朗和风的编排和老师的教导下, 以众星捧月之姿,全力以赴地去衬托他们这位在舞台上一直存在感不佳的团长。 他们不炫技, 不跳舞, 不喧闹,不躁动, 他们只是让费斯安安静静地唱歌,然后他们安安静静地和。 安静地排练,安静地等待公演, 也安静地等待前程。 不是说他们放弃了输赢,也不是说他们不在乎输赢,而是无意再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去争夺输赢。观众就像上帝——不,观众就是上帝,而上帝的心思, 你别猜。 既然猜不赢上帝, 就不猜了。活着的时候, 把人世间的事做好, 便足矣。 第十一期公演,男团们变回了原来的男团,《成团时代》这一期打出的标语是“涅槃重生,王者归来”, 连嘉宾们自己看着都觉得节目组不要脸。 王者归来,那么谁是王者? 反正不会是所有人。 何君浩同学显然是最蔫的,他好不容易招募来的灵魂舞者们都尘归尘、土归土,哪来的回哪去了,他又成了一个空怀大志、带着一堆熊兵的大将,上一期那种荷尔蒙爆炸的热舞是跳不起来了,色诱这种卑鄙手段也使不出来了。 若再使一次,不管观众反响如何,反正回到节目组他是要被群殴的。 上回大家没殴他,是因为大家也看得挺尽兴。 但何君浩也赚了,他那支热舞火了,在网上的播放量噌噌噌地往上飙,连带着他的小迷弟高致远和欧伦也被拉了一把流量。欧伦跑回来跟队友们哇哇直叫,说他的微博粉丝数突破一百万了,高兴得像中了一亿彩票,听着都让人觉得脸红。 看看他们隔壁的那些个大佬们,几百万、上千万的粉丝基数,吸粉都以百万为单位,人家吭声了吗? 但秋明团的这几人也没多大资格说欧伦……他们这五条汉子,哪个在初来录这个节目时不是赤条条地只带着可怜巴巴的几万粉丝?那会儿能有个十万粉,在秋明团都能称神了。 真正称得上王者归来的大概就是边临团了,他们是本节目最大的赢家,三冠的记录至今尚无人打破。当然,他们也给本节目的曝光与吸睛作出了最大贡献,算是问心无愧。 节目临近尾声,竞争的气氛不负众望地愈加激烈,大家都毫无保留地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却也蕴含着越来越多的伤感与温情。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是对手,所有人也都是朋友。前几期时,看别人上台表演,大家都只是客套地鼓个掌,客套地评论几句,客套地假装自己没有走神。现在,看别人上台,大家的反应真实而生动,有人揶揄,有人吐槽,有人蹦起来呐喊助威,台上的人不再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同行,而是曾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欢笑的兄弟。 好在节目只有十二期,若录上个二十四期,待节目完毕,美少年们可能就变成梁山好汉了。 这几个男团自诩都把别家的尿性摸了个一清二楚,除非有人学何君浩也来玩色诱,否则没什么能震住他们了。岂知,他们又想错了。当秋明团登台,他们那个架势让所有嘉宾都以为秋明团几人出了什么乱子。 不,他们没有出乱子。费斯站在舞台最中央,四个队友分列他身旁,不仅因为费斯是秋明团的团长,还因为他是这首歌的主唱。 嘉宾们瞪大眼睛,都猜不透秋明团这回要玩什么花招。 秋明团并不玩什么 花招,他们的造型简洁得接近朴素,连灯光都安分守己了许多,再不眼花缭乱地乱转,或忽明忽灭地制造效果,他们今天只是唱歌,只是要好好地唱一首歌。 在这个舞台乃至在更多舞台上摸爬滚打过的嘉宾们都明白,赛场之上这么搞,无异于未战先输。 可朗和风一直说,他不是偶像,不是爱豆,他是个歌手。 歌手,本来就只是要唱歌而已啊。 每个人做一件事的理由都不尽相同,“梦想”不是字典里的一个名词释义,而是一道填空题,每个人都在填着自己的答案,或模仿别人的答案。 朗和风填的是两个字——激情。对音乐执迷不悟的激情,必须以生命为燃料、以灵魂来支撑的激情。 每次创作的欲望在脑子里烧起,他就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了,连吃饭和睡觉都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枯燥任务,满心只有一件事——将它释放,将它完成。 虽然,就算没有激情,他也能凭着纯粹的技巧去强行创作,但他心知肚明,那样写出来的歌都是狗屎,徒劳消耗自己的精力,也消耗听众的挚诚。 《彩色星球》这首歌就是激情之作。和费斯从Y市回来那一晚,朗和风便强烈地意识到,如果不马上把这首歌写出来,他将无止境地失眠,直至力竭身亡。 以往每一次写歌,他都是为自己写,至少是为自己唱而写。他可以唱别人的故事,但必须是由他来唱。 这一次,他为那个人而写。因为他并不知道彩色星球究竟是什么,这个故事,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他只是隐隐地感觉得到,它背后有些什么。 既然是那个人的故事,当然要由那个人亲自来唱。 费斯稳稳立于舞台正中,莹亮的灯光洒落在他身上,音乐声起,自他身后缓缓流入,渐渐弥漫全场。 开口的瞬间,世界一刹静默。 坚定,深沉,温绵,辽远。这样独一无二的歌声,不是从他嘴里唱出来的,而是从喉咙,胸腔,身体,不——更深,更宏阔的地方,是从他整个生命发出的。一句一句,从低吟浅唱,带着每一个人,带着每一颗在焦灼中忘我沉迷的心,一点点滑向浩瀚夜空的深处,蓦然回首,四周已是星光缭绕。 音乐也如同他的歌声一般空远,与润和干净、悠扬婉转的歌声难分你我,近乎融为一体。他的干净不是少年的纯白无暇,他的深沉也不是历经事故后的圆融沧桑。那就是他的歌声,仅属于他的歌声,不是情深,胜似情深。 他背后的和声一层叠一层,宛如他的影子紧随其后,渐渐地融合得纠缠不清,将他自身也包裹其中,形成了相依相惜的血肉,在沉痛的粘连与稀释的孤独中再也剥离不开。 他的目光望着远方,他的眼里是无限的宇宙尽头,他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简洁利落,正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从没有一点多余的修饰,好像轻易不舍得流露多一丝情感。但那些不多的情感里,每一寸都真挚得无从遮掩,一蹙眉就是风华变迁,一转眸就是万丈情长。 令人无法不直面,无法不沉醉,一切宛若流星,惊起一眼万年,再转瞬即逝,弥足珍贵,又满含遗憾。 一段副歌后紧接着高潮,费斯陡然升调,仿佛天地震颤,山河汹涌,但他微蹙的眉头下那闪着亮光的双眸,似是透着一股对这乾坤裂变不为所动的泰然。他继续唱着,执着地唱着,不顾一切地唱着,唱到尾音,一路上升,仿佛一个铿锵有力、奔腾不息的灵魂,延绵不知几许。 最后,嘎然而止。 一气呵成。 全场寂静,一片寂静,从每个边边角角蜂拥而来的寂静。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表演。 没人去想他的技巧如何,没人在意他的技巧如何,人们早已忘了,这场表演与技巧有何相干。 那不重要,那都不重要了。 人们鼓掌,人们用力鼓掌,人们站起来鼓掌。 ***** 当费斯告诉秋明他们团第十一期公演的成绩时,秋明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这……”秋明本来条件反射地就要说出不雅词汇了,费斯的表情生生把他的礼仪逼了出来,“这是买的水军吧?” 秋明团第十一期公演的现场得票率和线上排行榜都是第一名。 秋明不信。打死费斯他都不信。 费斯可不会管他信不信,说完这件事,就接着说下一件事。下一件事,就是他替秋明回福利院探望的那件事。 “副团长说,我们接下来的收入会多很多,”费斯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把钱全部捐给福利院的。” 秋明:“???” 秋明:“全部???” 秋明:“你别别别别激动——我什么时候让你全捐啦?” 上回见费斯,秋明半死不活的,是因为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现在他恢复了,人活着还是得想点实际的事。 费斯:“你不是说最大的心愿是火,火了之后要捐一大笔钱给福利院么?” 秋明:“我是说过……” 费斯:“现在才捐了一万二。” 费斯顿了顿,补充道:“你还欠朗和风三万八。” 秋明:“我他妈……” 话到一半,看到费斯犀利的眼神,秋明马上改口:“我……我知道了。” 《声命》 未几, 秋明长长一声叹息:“费总,求求你别再给我败家了, 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六位数的存款……好不容易挣上一点……你帮我把钱就放那吧, 等回去了我亲自捐。” 不然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地球, 他怕他第一件事就是活活心疼死。 费斯看着他。 秋明傻傻讪笑,笑着笑着, 脸皮越来越僵。他突然发觉, 原来他潜意识里还怀抱着回家的希望。 唉。 第一名跟他没关系了,大红大紫跟他没关系了, 挣很多钱、捐很多钱、盖一座秋明楼也跟他没关系了。 他心知肚明,即便以伊雷特站如今百分之三百的抢修速度,也快不过一触即发的大战。 他要是能从这场大战全身而退, 那就是比秋明团夺得第一更荒谬的事情。前线,那是干嘛的?那就是去寻死的,还是提前在脑门盖上死神的公章再去寻死的。 不过,荒谬的事情……它好歹发生了一次。 这些话,秋明没敢跟费斯摊开来说。不知道该如何摊开来说。 难道对费斯直言, 兄弟, 我要是回不去, 你肯定也回不来了, 因为你的身体就要被我报废了,所以你就在那边好好让我的肉/体活下去吧? 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也不用费心跨越六十亿光年的距离来找我报仇了,余生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从铁血将军化身自虐狂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自己都觉得脸酸。 费斯指不定又会直头直脑地回他一句——“我的人生没有输这个字”。 秋明很有先见之明地决定不要自找苦吃。 这场梦中会议开到尾声,秋明才扭扭捏捏地提出他的要求——“那啥,你们那首歌,能不能也教我唱一下?” 费斯不需要教秋明怎么唱,他没那么闲,他很干脆地直接把谱子当场给秋明背了出来。 秋明带着新鲜的记忆醒来,即刻奋笔疾书,记下了这首完整的《彩色星球》。 当然,是克罗迪普星系语的翻译版本,翻译者秋明。艺术无分国界。 安德才推开门,脚还没踏进指挥室,秋明就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冒牌团长秋明现在在士兵们面前依然是团长,但私下和安德相处时,他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 “怎么了?”安德有点好笑地问道。 “我跟你说,”秋明煞有介事道,“之前我跟你说的我的男团——你还记得吧?” “记得。”安德点头。 两人在无人区的星球上等待救援时,秋明在漫漫长夜中给安德唠了一大堆琐碎的东西,回头自己都想不起到底唠了些什么了,于是被救回来修养几天后,精神焕发的秋明抓着安德,又重新唠了一遍。 安德什么也没说,耐心而认真地听着,秋明唠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愿意听,一千遍一万遍也愿意听,那是秋明的家,也是他的费斯团长而今栖身的地方。 “我们得了第一名!”秋明欢呼道,“双冠!现场和线上都是第一!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我们diao炸了!!!” 安德嘴角微微冒着笑意,站在一边看秋明自个转圈。 秋明在梦里没回过神来,现在可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绕了六十亿光年才反应过来的洋洋自得。 嚷够了,也转够了,秋明回过头来,一双发光的眼睛盯着安德,“来,我教你唱歌!” “……啊?”安德有点头大。 “这首歌必须唱!”秋明说,“我 要教你,还得教他们——全军团的人!大家一起唱!” 安德:“……” 这个冒牌团长病又犯了…… “这首歌必须唱!”秋明又重复一遍。 安德看着他,明白了有什么东西不同寻常。 “这是你们团长的歌。”秋明说。 ***** 春姐又把朗和风召到了她的办公室。 秋明团刚拿了个双冠,一个十一期以前全世界包括他们自己在内都不敢想、而今却顺理成章得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惊讶的双冠,春姐这个时候把朗和风召过去,按理说是要论功行赏,但朗和风根据自己多年和春姐打交道的经验,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春姐若要论功行赏,最多在微信上发条信息说句好话意思意思地鼓励一下,连打个语音电话的时间都不会浪费。 而且,有个细节颇让朗和风在意——春姐只叫了他一个人,而不是他们全团人。如果要谈的是秋明团的事,怎么看这都不合适。他是副团长没错,可这个副团长是费斯封的,不是春姐封的,真正能代表秋明团的人是团长费斯。 朗和风思来想去,可能性只有一个——春姐要跟他重新谈谈他和公司签的那份即将到期的合约。 这件事朗和风不是没有想过,他想得比谁都多,从录制这个节目的第一天起就在想。春姐单独找他谈,而且只单独找他谈是很正常的,瞎子都看得出,秋明团这几人,除了朗和风之外,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怀抱着无限美好的向往,不论是自卑的雷常、怯场的田乐心、废柴的秋明,都不例外。朗和风也知道他们团长和他处在相似的境况,合约眼看就要到期,而秋明同学成功地在这场生死之战中站稳了脚跟。 毫无疑问,他的四个队友将在这条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呢? 春姐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也忍不住问自己——他呢? 朗和风很早就预见到,这里会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转折点上,突然通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而这条康庄大道那看不清的前方,不知潜伏着多少血雨腥风。他若踏出了那一步,无异于与魔鬼签订契约,表明他愿意且必须承受那些血雨腥风——不计一切代价。 其实,若只是考虑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这事还不算纠结。秋明团中,欧伦、田乐心、雷常很显然是会各自继续发展的,《成团时代》只是他们途中意外的一站,朗和风担心的是他们的团长——费斯。 这之后,费斯会何去何从?以他的那彼此水火不容的性格和专业水平,他要如何在这个惊涛骇浪的圈子里生存下去? 可是……那轮得到他操心吗? 又真的需要他操心吗? 春姐是费斯的经纪人,凭春姐的手段,加上费斯现在的热度,朗和风毫不怀疑春姐能给费斯找到更多的杂志专访、综艺节目甚至影视剧的角色,他只要顺着这条路乖乖往前走就可以了。 朗和风怀疑的当然不是春姐的本事,而是费斯是否真的会“顺着走”。 他就是颗炸弹,去到哪炸到哪。 可费斯又直言不讳地说过,他想火,非常想火,他踏入这个圈子,就是要火。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春姐? 朗和风一路想,一路走,直至走到春姐办公室门前,他才发觉自己确实是想得太多,活该失眠。 朗和风敲门,听到春姐简短的应答声后,推门而入。 朗和风等着春姐跟他谈那件事,但春姐对那件事只字不提。 春 姐一开口,说的就是另一件事。 “《声命》第三季准备开拍了。”春姐说。 朗和风一怔。《声命》这个节目他知道,他前两季都看完了,可第三季开拍就开拍,跟他说干嘛?总不能是要跟他一起追吧? 和他有什么……关系? 除非……真的和他有关系。 春姐没理会他的怔愣,接着往下说:“一共十五个首发名额。你有一个。” 朗和风的脑袋轰地一下,差点把春姐的声音都轰没了。 春姐的嘴一张一合间,“除非”变成了事实。 《声命》是一个主打专业性的音乐竞演类节目,参加的选手都是有实力或有潜力的新生代歌手,导师都是歌坛里殿堂级的宗师大佬,曾在这些年轻人还没出生时就引领着属于自己的潮流,虽因上了年纪,如今不再如当年那般炙手可热,但他们往那一坐,没人敢说不服。 在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音乐真人秀多如牛毛,而《声命》堪称同类节目中的翘楚,前两季在豆瓣上评分都超过了九分,在《声命》的舞台上演唱过的歌曲,几乎都会在各大音乐平台的各大榜单上名列前茅,而在《声命》中脱颖而出的歌手,无不大放异彩,原本透明的一炮而红,原本就有人气基础的更是纷纷成功跻身一线歌手行列。这个节目成为了歌手们最理想也最渴望的跳板,十年积累,抵不过这一个机会。 《声命》的瓶颈伴随着它无上的荣耀而来,那就是老生常谈的盛极必衰——创下了如此高的起点,第三季究竟要达到何种高度,才能超越曾风光无限的开拓者与奠基者? 在这种种期盼和质疑中,《声命》第三季提上日程。 导师人选无需过多操心,把前两期口碑好的再请回来就是了,即便要补缺,最多也就是一两个席位,不算什么难题。 重中之重是那十五个全新的新生代歌手首发名额。 谈判 《声命》这个节目有淘汰制, 淘汰后也会适时补人,最后决出总冠军。不论是否夺冠, 只要能从第一期存活到最后一期, 唱完十二首歌, 挣足出场次数,这么这趟旅程的收获恐怕不输冠军。 所以, 想参加这个节目的歌手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首发人员。首发名额是对被邀请歌手的官方认可, 也是这个节目的招牌和脸面。 现在,春姐对他说, 这十五个宝贵的首发名额里,有他一个。 他,朗和风。 朗和风半天没说话, 春姐也就在转椅上翘着二郎腿,看了他半天,然后缓缓开口:“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往日的傲气去哪了——这话她没问。 朗和风定了定心神,问道:“这事……定了?” “差不多定了。”春姐说, “怕我诈你?” “不敢。”朗和风摇头。 他也知道, 春姐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 她说差不多定了, 那意思大概就是只差签合同了。 “为什么找我?”朗和风又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因为你才华盖世,”春姐笑了笑,“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 朗和风:“……” 朗和风:“春姐,您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才华盖世的人不差他一个, 朗和风想问的是,之前一直看不见他盖世才华的《声命》节目组,怎么突然就发现他的盖世才华了?契机是偶然的,还是人为的? 如果是人为的,他得掂量一下这债他还不还得起,或这代价他愿不愿意付。 春姐知道他什么意思,“《声命》这个节目组的标语,你知道吧?” 朗和风点头,这是他最爱的节目之一,当然清楚得很,“重新定义流行。” 《声命》呼吁创新,以创新延续声音的声命,是为“声命”,有创新才有声命,而“重新定义流行”,就是最好的创新。 “重新定义流行,”春姐说,“你不去,谁去?” 朗和风语塞。 是啊,他在《成团时代》这个舞台上拿出过的“反流行”作品,还少吗? 从《怒》,到《初问》,到《雪》,到《彩色星球》……每一首都堪称朗和风个人特色浓厚的代表作,而他还只是个新人。 可这是《成团时代》,这是个偶像综艺节目,管你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如何叱诧风云,按惯例根本入不了人家实力派玩家的眼。 “春姐……”朗和风说,“这话是您说的,还是有谁说的?” 朗和风无法不怀疑她在王婆卖瓜。 “谁说的不重要,是事实就行。”春姐说,“还是说,你愧不敢当?不敢当直说,我可以推了的。” 朗和风:“……” 朗和风蚊子般呢喃:“确定不是您死皮赖脸地要个名额回来吗……?” 春姐这话说的,好像《声命》节目组恨不得八抬大轿来恭候他这个小人物一抬尊腿。 春姐:“嗯?” 朗和风立刻正色:“没什么。” 春姐又笑,“你说得没错,就当我真是死皮赖脸给你求回来的这个名额,你去不去?” 不亏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一个女强人,春姐这游刃有余的功力让朗和风不佩服都不行,嬉笑怒骂间便是翻云覆雨,自嘲反倒嘲得别人如临深渊。 朗和风看着她。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且不止一个问题。 这个名额是通过春姐的手来的,朗和风要去, 春姐就必须是她经纪人,也就是说,和公司的合约也必须延长。 而且,第一次他签的是新人约,时间不长,双方都怀有观望的心态,这次再签,春姐绝对会想方设法地能绑他多久是多久。 朗和风还是个小透明时,春姐不介意放养他,因无利可图。火了之后,他再想一个不高兴就撒手不干,那可就由不得他了。被牵上了绳子,就是自甘当牛做马,累死也要熬下去。 这不是一个名额,这是一桩买卖。这个机会,可能要以人生来换。 可不久前,朗和风还那么笃定地答应过自己,一旦仁至义尽,他必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早已让他生厌的是非之地,是非之圈。 春姐很清楚,《成团时代》一播完,不,没等《成团时代》播完,每一家有眼光的经纪公司都能看到朗和风身上的潜力,只要给他足够的养分和阳光,他就是一颗明日之星,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如若朗和风和他们公司解约,闻风而来的猎头能踏破朗和风家的门槛。 春姐更清楚,她当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其实不是同行,而是朗和风本人的意向。朗和风要是不想呆她这里,也不会去别的公司。东家还是西家,在这个恃才傲物的才子眼里没区别。 朗和风感觉自己又掉进春姐挖的坑里了。春姐就是不直接跟他谈合同的问题,那样谈,主动权在朗和风手上,他漫天要价春姐也无可奈何。现在,春姐支了根棍子,在他跟前吊了块萝卜,问他——你去不去?你去不去? 朗和风纵然看透了这些把戏,此刻也恨得牙痒痒。 因为,能登上《声命》的舞台,这莫大的荣耀,他真的是死都不想错过。 谁让春姐就是知道他惦记的是哪块萝卜呢。 朗和风迟迟不答复,春姐也不意外,甚至不怎么着急,朗和风在她面前终究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再如何竭力隐藏,春姐也能从他的眼角眉梢一点点挖掘出内心防线逐步崩溃的痕迹。 酝酿着时机差不多了,春姐又补了一句:“杭乐天也会参加。” 春姐料事如神,听到这话,听到这个名字,朗和风像是六月里遭了一记雷劈,惊骇道:“……什么?……谁?” “杭乐天,”春姐说,“首发,已经签约了。” “他……”朗和风好一段时间里言语不能,“他……他不是……?” “他现在没有经纪公司,”春姐说,“是个自由创作人。” 朗和风明白了。杭乐天当年因触怒大佬被公司雪藏,从此彻底绝迹于公众视野里,了然无踪,无处可寻,而今他重出江湖,想来是与那家公司的合同到期,刑满释放了。 但是,朗和风也更狐疑了,“那《声命》怎么会邀请他?” 这根本说不过去。 朗和风猛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春姐,“难道你——” 震惊得连敬语都忘记了。 春姐不介意这种细节,笑道:“别想太多,你觉得我是万能的?我要真这么万能,扶你们要扶这么久?” 朗和风:“……” 这话太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声命》怎么会签的他,那是他们和他的事。”春姐说,“这确实是一着险棋。杭乐天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有想法,没人怀疑他的能力,只是他的破坏性太强,和大部分环境难以相容。但《声命》现在需要突破,杭乐天和你都是他们所需要的突破,类型不同而已。” 朗和风苦笑。是啊,类型不同。他都想象得到届时《声命》第三季会如何宣传——出身男团的偶像创作歌手朗和风,出身草根、命途坎坷、叛 逆不羁、敢于发声的实力创作歌手杭乐天……他们能否为自己正名? 这么劲爆的阵容,估计路人都忍不住要过来瞄上一眼。 他和杭乐天都是被黑过的人,要踏上《声命》那个神圣的舞台,他们可谓浑身都是争议之处,稍有不慎就会被粉丝们排山倒海的质疑反噬得灰飞烟灭,回归无一物,不再惹尘埃。 《声命》聚齐这各路牛鬼蛇神,就是为了显现自己海纳百川的生物多样性。 春姐说是说杭乐天这岔与她毫不相干,朗和风却不敢全信。春姐说的话,他从来不敢全信。 但事实是定了的,杭乐天将出现在《声命》第三季。 朗和风觉得自己好受了些。杭乐天还“活着”,某种意义上,而且是真正意义上地活着。他曾为他欠杭乐天的一句加油而煎熬日久,现在,他有机会亲自把这句加油给那个人补上。 实际上不是为那个人而坚持,是为自己而坚持。人类一切看似救人的举动,归根到底是在自救。 朗和风叹息一声。太狠了,春姐太狠了。阴鸷于无形,回回都正中软肋,当刀子捅得他神经痉挛时,他便是明知刀尖插在哪,也已失却还手之力。 他能不去吗?他必须去啊。 ***** 春姐对这场谈判感到很满意,不知是更满意自己还是更满意朗和风。她知道,她和朗和风已经达成了某些无需明说的协议,先前公司换给朗和风的那个尸位素餐的经纪人不出两天就会被撤掉,而她和朗和风的羁绊,将会像从未断过的那般再接续回来。 春姐抓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喊她手底下一个小助理进来,敲定了朗和风这最后一步棋,她就要着手具体的工作了。不到十秒钟,小助理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一脸特大号台风刮翻了他们这个内陆城市的天愁人怨。 出事了。 失控 尚未知情的春姐微微皱眉, 被人这么扫兴着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她心情还好着, 所以只是冷冷地训斥道:“苦着个脸怎么回事?这里是公司, 注意仪态。” “春, 春姐——”小助理还是那副惨兮兮的脸色,不是因为被春姐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是因为真的出了大事, 远在她个人之上的大事,“微——微博——” “微博什么?”春姐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语气顿时严厉起来,“说清楚!” 助理觉得自己说不清楚,索性捧着手机, 凑过去把屏幕往春姐面前戳。 春姐根本没等她伸过来就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一目十行地刷刷刷往下翻。 没翻几页,春姐的脸色就变了。 她想让人马上把朗和风叫回来,又思索两秒,不对, 这不是朗和风一个人的事。她干脆嚯地起身, 抓起皮包, 匆匆往里塞了几件出门必带的东西, 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就往门外冲,边冲边随手一拍路上的一个小伙子,“给我开车。”她要腾出手来,在路途上就风急火燎地处理这事。 春姐手上只有一个皮包, 皮包里科技含量最高的东西就是一台手提电脑和一部手机,可那位临危受命的小伙子感觉自己全程都被春姐拿一支手/枪在后边怼着脑袋,逼得他以玩命的速度连车带俩人飞奔到了《成团时代》节目组。 春姐推门而入——不,准确地说,是春姐撞门而入时,练习室里的秋明团几人一瞬间觉得是土匪来抢劫了。 春姐扫一眼这里的一片祥和,冷声道:“你们三,出去。” 是人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对欧伦、田乐心和雷常说的,尽管开口时她一直盯着朗和风和费斯看。 那眼神连朗和风都觉得莫名其妙,那绝对不是双方刚刚达成甜蜜协议后即将踏入新婚燕尔的眼神。 欧伦、田乐心和雷场一句话都不敢说,刚想绕过春姐走出练习室,春姐突然又道:“不。” “秋明,朗和风,”春姐说,“你们跟我来。” 说完,自己转身走出了门口。 来练习室前,她按惯例跟节目组打了招呼,让他们关了录像,但今天,她不放心。 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朗和风拉了拉费斯,然后发现费斯并不需要他提醒,已然面无惧色地迈步了。 春姐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楼的一间会客室,一间绝对安全的会客室,就像被警方扣押的嫌犯提出要和自己的律师单独会面时的那种会客室。 春姐把皮包放到椅子上,动作很轻,但朗和风看得出,她在压抑她的情绪,也许是不舍得摔坏她昂贵的名牌包包,又也许是在酝酿更猛烈的情绪。 “坐。”春姐说着,自己先坐下来。 两人在她对面并排坐下。 这架势,真的像审犯。 “微博看了吗?”春姐问道。 费斯不解,朗和风早已在思考各个方面的可能性,听春姐这么一问,心中的预感应验了五成,但还是下意识地开口:“看……什么?” 两人的反应在春姐意料之内,春姐说:“没看就现在看。” 朗和风不再犹豫,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他才在搜索框里打出自己的名字,一堆相关搜索就在下面跳出来了。 和他粘连在一起的名字还有一个——秋明。 朗和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曾经十分担心、但以为自己已解决妥当的那件事,经过一段漫长的蛰伏期后,还是冷不防地爆发了。 网络 上疯狂地流传一段不知从哪个源头传出来的视频——就是朗和风私底下让那位小哥帮他删除了的,某天晚上在他们的练习室里,费斯突然吻他的那个视频。 这视频说是视频,不如说是比较长的动图,没头没尾,但两人的身影和费斯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朗和风一脸有所压制的惊骇,费斯也看了,却还是平静如初,春姐有点分辨不出费斯是料到了这样的状况,还是不在乎这样的状况。 “春姐,这……”朗和风在春姐面前很少这般没有底气,嘴唇都显得干涸了起来,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不重要。”春姐说,“你们的私生活我不管。” 这话让气氛更为难堪。朗和风闭口不言。 “但是现在天都被你们捅翻了,”春姐毫不留情地接着说,“我就必须管了。” 朗和风张张嘴,想辩解些什么,片刻,理智地继续保持沉默。他想到那位一脸好心地答应过他的小哥,他想到他是亲眼看着那小哥把视频删除了的,但是……他还想到,电脑里看似被彻底清除的东西通过某些极端手段恢复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多少明星就是这样遭殃的,多他一个不多。 是那人摆了他一道? 但是现在再追究又有什么用呢?去起诉他吗?还是去报复他?除了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又有什么用呢? 唯一算得上有用的,就是他在这个社会里……在这个圈子里,又学到了一课。 “从现在开始,”春姐说,“你们俩的微博都交给我来管。你们自己一个字都别发。”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铁铮铮的命令。 “为什么?”费斯说。 春姐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种不形于色的怒才是真正涛天震地的怒,“为什么?因为你们自己管不好自己这摊破事。” “我们做了什么破事?”费斯直挺挺地回问。 春姐权当他是在孩子气地表达不服,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要在空气里爆炸,“到现在为止,这个视频在网上流传三个小时了,全世界都在传你们俩出柜,”提到这个词,春姐顿了顿,“你们还要在这跟我没边没际地扯蛋?” 她真是上辈子造下的孽,跟他们俩皇帝不急太监急。 “账号密码发我,马上。”春姐简直不容抗拒。 可费斯就是抗拒了,依旧直挺挺道:“我拒绝。” “……你拒绝?”春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她认为费斯绝不会拒绝,而是费斯的表情和语气并不紧张也并不愤慨,仿佛他说出这三个字根本不需要鼓足勇气,那只是是一件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拒绝。”费斯淡然重复一遍,“这事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不行。” “你……”春姐被他气得都快笑了。 “所以你们以为,你们两位正主的微博啥都不用干,光我们在背后给你们拼命洗地澄清这事就算完了?还是说要我整天啥也不干,就坐在这手把手地教你们怎么操作?你们这么能,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上天去啊!”就连朗和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春姐这样一大串地怼人。 看来费斯成功地开启了春姐的新模式。 “澄清什么?”面对春姐的咄咄逼人,费斯面无波澜地反问。 “……什么?”春姐又以为自己听错了。 “事情就是我做的,”费斯说,“为什么要澄清?” 春姐:“……” 朗和风:“……” 春姐的目光转向朗和风,想看看朗和风现在 是什么表情,然后她发现,她和朗和风默契地同时沉默,不过不代表他们是出于同一个原因沉默。 好半晌,春姐才以一种“这不可能”的惊疑问道:“你意思是,要公开出柜?” 朗和风也有点吃不准地望向费斯,他一直认为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个小小的意外,一个不值得过度反应的意外——或者说,他一直努力地让自己如此认为。 可费斯要这样表态的话,事情的性质就立刻不一样了。朗和风明明也是当事人,可眼下,他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个旁观者,旁观着自己离奇古怪的人生。 不管怎么说,费斯在向公众表态之前……得先跟他表态吧? 朗和风这么想着,却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一定要出柜或不出柜么?”费斯突然站起身来,以居高临下之姿直视春姐,从两人的角度来看,此时此刻的他巍峨得像一个巨人,“我喜欢谁,一定要经过什么人的允许么?” “你这是在使什么性子?”春姐很是奇怪,这种话完全不是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五年的艺人应该说的。 “如果你们一定要将这称之为出柜,”费斯说,“那就是吧。” 如果承认和否认只能选一个,且必须选一个,他就承认。 因为他无法否认,也无法逃避他做过的事。他没有喝醉,也没有失忆,他很清楚地记得他做过什么。 一直被狂风打得刮刮作响的窗户纸终于被撕裂,春姐迟来地震惊,朗和风也迟来地震惊。 身为秋明团的副团长,实际上是首席执行官的朗和风,此刻脑子被搅作了一团浆糊——这是什么情况??? “你……”春姐和最开始时一样,不论真相为何,她都没兴趣去深究,她要控制的是表面,而现在表面正在失控,“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的团长 “我知道。”费斯说。 “你不知道。”春姐斩钉截铁道, “我没空去干涉你们的人权或者恋爱自由,我只跟你讲事实——最近上头的文化政策缩得有多紧, 你们是一点都没听说吗?我就跟你们讲明白点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要这么玩,公司第一个就不敢为了你顶风作案。退一万步讲,公司就算不雪藏你, 出到外面你也要被封杀,没有一个节目、没有一个剧组敢再用你!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你就是真想效仿蔡某人,也麻烦你先掂量一下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你真以为你一个节目录完出来就脱胎换骨一步登天了?” 有些更出格的话, 春姐忍着没说出来, 现在不是她歧视他们,也不全是民众在歧视他们, 而是法律在歧视他们,是“政治正确”在歧视他们。 费斯看着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春姐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耐烦。 她感觉到了, 费斯那种眼神,她感觉到了。 不是对属下的雷厉风行,不是对敌人的杀气腾腾,也不是对未来的一往无前,而是一种看着异类的,看着可悲的异类的眼神。 “我不是你们。”费斯说。 “……啊?”春姐没听明白他的这句话。 “我理解不了你们, ”费斯说,“所以我只能做我自己能理解的事。” 他转头,看向朗和风,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啊?”朗和风也傻了。 “这件事,”费斯说,“是不是让你觉得很麻烦?” 朗和风默然。 “如果你觉得麻烦,”费斯说,“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朗和风呆呆地看着他。 “我不想影响你。”费斯说。 倘若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他将永不回头地坚持到底。可这场漩涡之中,被卷入的还有一个朗和风,他的副团长,他的队友,他的室友,他的朋友……他最喜欢的歌手。而且,很有可能是被他强行拉进来的。 朗和风猛然一阵心酸。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费斯说这句话时显得笨拙又小心,也许是费斯把他清清楚楚地划了出来,然后强忍着自己难耐的孤单。 他一直很孤单。朗和风感受得到,他身上一直藏着一种对任何人都难以倾诉的孤单。 朗和风也站起身来,他基本猜到费斯的打算了。 按费斯什么都一力承担,且永不屈就与妥协的个性,他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一个人轰轰烈烈地出柜,公开表明他是一个“非我族类”,而朗和风只是一个被殃及池鱼的受害者。 事情似乎也正是如此。至少在那一吻之前,朗和风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可现在,他不无辜了,他心知肚明他并不无辜。因为,他心甘情愿。 “团长。”朗和风说。 费斯看着他,他看着费斯,他们面对面站着,面对面彼此凝视着。 朗和风的瞳孔里是费斯的脸,回忆里却涌起了那一道身影——杭乐天。在杭乐天和整个所谓正确的世界对抗时,他在一边看着,震惊着,痛心疾首着,也无所作为着。他看完了全过程,却没来得及伸出一只手,说出一句话。他就是鲁迅笔下的那种看客,漠然地见证别人的沦陷,然后虚伪地感同身受着,连自己都差点信了。 现在,事情发生到他身上了。他又一次站在了所谓正确的世界的对立面。而这一次,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依然拥有机会,当逃兵的机会,回归多数人的机会。 而今天 若是妥协了,以后还有多少次妥协等着他们?今天退了一步,以后还要退多少步?今天说了一个慌,以后还要说多少个慌?今天他们说了一句不是自己说的话,做了一件不是自己做的事,今天他们做了不是自己的自己,以后他们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陌生人?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踏上这条路? 朗和风知道,他逃不了。他便是这次逃了,这一生也终归逃不了。 这简直像是报应,朗和风自嘲地想。 他注定要承受这一切。他注定要迎战这一切。只是,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团长。”朗和风又叫了一声,似是在低低地呼唤。 费斯认真地看着他。 “你没有影响我,”朗和风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的团长。 我永远追随我的团长。 这句话,朗和风没有说出口,但费斯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 “你们——”春姐也刷地起身,双手砰地盖在桌面上,“闹够了没?!” “春姐,”费斯近乎是以同样强硬的态度转向她,“这件事请您不要插手,我们自己会处理。” “你们自己怎么处——” “我说了!”费斯陡地厉喝一声,生生打断了春姐的质问,也生生凝固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春姐一怔,那是完完全全、毫无来由的一怔。 朗和风也很意外,但没有春姐那么意外。对这位团长,他比春姐要了解得多。 “我们自己会处理。”费斯说。 说完,费斯想都没想,十分顺其自然地拉起朗和风的手腕,走出会议室。 “等等——” 在两人即将踏出会议室门口时,春姐叫道。 两人停步。 “你……”春姐盯着费斯的背影,“到底是谁?” 这不是秋明。这不是她认识的秋明。刚把这几人送来《成团时代》时,她也察觉到了秋明的变化,这个小男孩一夜之间充满了执行力和领袖力,仿佛突然霸总附身。但那时候,春姐先入为主地以为秋明的霸道是胡搅蛮缠的强势,这一刻,她才深切意识到,那是天崩地裂也能负重前行的强势,那是她敌不过……无人敌得过的强势。 秋明团这几个孩子,包括她手底下每一个艺人,无论出名的不出名的,成功的不成功的,咖位高的咖位低的,在她眼里差不多都是能当她孩子的小朋友,她永远是以一种连哄带骂的方式在与他们相处。 唯独费斯不是。 这个名为秋明的男人变了,彻底地变了,变得很陌生,陌生得连她都觉得可怕。 费斯回头。 “我是秋明团的团长。” ***** 费斯和朗和风回到练习室的时候,整个节目组都知道了微博上闹的这出大新闻。不到他们不关注,两位当事人都搭伴上热搜了。 然后,本来就焦头烂额的秋明团几人又得知了另一件更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事——他们的团长和副团长算是和春姐闹翻了。 前几次,秋明团因公演的事和春姐屡屡意见相左,春姐不得不一一作出退让,看起来都是矛盾和摩擦,实则还真的是小事,春姐估计忙得都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三人清楚,这回是大事,结结实实的大事,两人名副其实地摊上大事了。 公关团队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公关,现在这俩连公关的事都不让人家做,跟决裂有什么区别? 而和春姐决裂,也就是和 公司决裂。这桩丑闻之前,多的是金主想抢他们,他们大可理直气壮地坐地起价,这桩丑闻之后,如春姐所说,哪家公司会嫌钱多得扎手看不开,敢摊上他们这么两只非要拿细胳膊去拧大腿的货? 指不定春姐一怒之下,还会判那三小只一个连坐之罪。 “你们怕啊?”朗和风笑道,“没关系,这期录完了,我们就劳燕分飞了。” 谁知田乐心当真得很,一下就急了,嚷得声音都尖了八度:“和风哥!你不要说这种话!不管你们要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支持你们的!我发誓!真的!” 看他憋得都快要哭了,朗和风这才连声道:“好了好了,我就是逗你玩的,你别激动。” 雷常默默拍着田乐心的背,站在他身旁,默默地表示自己的不离不弃——对田乐心,也对这个秋明团。 欧伦屁股倚着桌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没田乐心这么咋呼,而是在想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但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目光扫向费斯,又扫向朗和风,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一被发现就马上移开,过了一会又转回来。 朗和风忍不住了,“欧伦,你别这么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有话直说。” 欧伦心中唏嘘,做贼的不是他,心虚的反倒是他了。他装模做样地清清嗓子,从桌边站直,手都不知该往哪放,想笑一笑缓和气氛,笑了之后只觉得更尴尬了,“额,那个,就是,秋明哥,你们……” 开不了口,死活开不了口。这里还有两个小朋友啊! 田乐心和雷常盯着扭捏作态的欧伦,盯了半天,也反应过来了,两人顿时跟着欧伦一起尴尬。 朗和风:“……” 瞎子都听得出他想问什么。 “我们?”费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朗和风,一点不带含糊地反问,“我和他吗?” 欧伦笑着不说话,意思一目了然——团长你快给兄弟们个解释,兄弟们的八卦之心要撑不住了。 他笑了 朗和风竟有点慌张, 不知费斯会怎么说。 费斯毫不犹豫地开口:“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言下之意,无可奉告。 欧伦:“……” 田乐心、雷常:“……” 朗和风:“……” 霸……霸气。你团长还是你团长。 “还有问题吗?”费斯又问。 欧伦很懵, 抓了抓头发,“没……没了……” 就是有,他还敢问吗? “那就谈正事。”费斯拉了把椅子坐下,也以气场示意大家都坐下。 大家纷纷坐好,但都感到疑惑——他们现在的“正事”是什么? “最后一期公演的选曲, ”费斯说,“我有个想法。” 大家恍然大悟,对,他们还有最后一场公演的舞台要上。不是说这场表演不重要, 而是就眼下这个兵荒马乱的状况, 也就费斯还能淡定如斯地记得这件事了。 可以想见,这次春姐绝不会再对他们的想法有所阻挠了, 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仿佛末日前的狂欢。 “秋明哥你有……什么想法?”见桌子上一时没人接话,田乐心只好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我写了一首歌。”费斯说。 四人:“……” 四人:“?????” What?他们听到了什么? “你???”朗和风一点没有要掩饰自己惊讶的意思,“你写的???你自己写的???” 费斯说自己会后空翻朗和风都接受了,但他说他会写歌, 朗和风不信,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对,”费斯的瞳孔里又透出朗和风曾见过的那种柔和,“秋明写的。” ***** 这首歌确实是秋明写的。 上回,费斯给秋明写下了朗和风为他作的那首《彩色星球》的谱子,秋明回去就兴致勃勃地教了安德, 教完安德又拉着全团的士兵来跟他一起唱。先前秋明教大家的军歌都颇有距离感,毕竟隔着的已经不是单纯的时代了,而是六十亿光年的浩瀚宇宙。这首《彩色星球》却不一样,K2205战斗军团的成员都知道,费斯团长的故乡是正被希黎娜星系的铁蹄蹂/躏着的曼托星球,而彩色星球无疑就是曼托星球。 这是团长的故乡之歌。虽然这个军团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遥望故乡的虔诚却是一样的,团长从这首歌里感受到的东西,他们也能感受到。 包括秋明。他虽从未去过也从未见过那个彩色的曼托星球,但他也感受得到。他和费斯的故乡都同样地美丽。 在秋明诲人不倦的教导下,全军团上下很快就学会了《彩色星球》,这几乎成了他们的军团之歌。 他们都还记得,费斯第一天上任时就对他们说了那样一句话——打赢这场战争,回家。 那是一个美好得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的承诺。 但是,团长教他们唱了这首歌,这表明团长并没有忘记那个美好的承诺。 所有人都不曾忘记。 有一天,休息的士兵们又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唱了一通,各自散去后,秋明突然叹起了气。 “怎么了?”安德问。 现在秋明已在安德面前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但安德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太大改变,丝毫不因他的冒牌身份而有所轻慢,即便是两人私下相处,安德也还是那么体贴沉静。 秋明幽怨地望向安德,“这首歌是我副团长写的。 ” “啊?”安德没明白。 “是那个副团长,”秋明解释,“你的费斯团长身边那个,我没打过交道的那个副团长。” “哦。”安德明白了,他说的是朗和风。 “这才华,我八辈子都赶不上啊。”秋明摇头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看人家的作品,他自己都想吐槽自己难怪火不起来。 安德笑了,“团长,你不是说过要给我们军团写一首歌吗?” 秋明当然记得他说过,可那是在一种等死的心情下立下的遗愿,等到活过来了,这件事突然就显得困难起来了。 “哪那么容易……”秋明嗫嚅道。 “很难吗?”安德问,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小婴儿睡觉。 秋明转头,对上安德的视线,“……挺难的。” “费斯团长说过,无论再怎么难的事——” “都只有做与不做两个选择。”秋明想也不想就接道,“听过啦。” ——既然如此,不用多想,选择去做就是了。 安德又笑,“是的,费斯团长这样说过。《彩色星球》是为费斯团长写的歌,可是费斯团长已经不在了。” 秋明没想到安德会这样说,但安德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叛变的意味。 那是一种……怅惘。欣慰的怅惘。 “费斯团长的彩色星球,他回不去了。”安德轻声道,“也不需要回去了。” 秋明默然。 “所以,”安德说,“团长何不给我们军团写一首属于我们自己的歌?” 安德的目光那么诚挚,让秋明无法抵挡。 “我……”秋明怀抱着最后一丝犹豫,“我写不好……” “没关系。”安德慈祥道,“就这群粗人,你写出什么垃圾他们都会喜欢的。” 秋明:“……” 秋明:“……” 秋明:“……” 秋明:“安德你……” 连安德都会损他了。这团长没法当了。 *****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毕竟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房间。 朗和风拿着费斯不知何时背着他——背着他们,偷偷手写出的一份谱子,不紧不慢、从头到尾地扫一遍下去。 费斯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等着副团长发表权威的评价。 朗和风看完了,抬起头来,什么也没说。 “怎么样?”费斯问,“可以么?” 费斯在今天的会议上提出了这个想法,但在副团长朗和风点头之前,它还只是个想法。 他们和春姐打完嘴仗回到练习室时已经不早了,而且大家都很心累,朗和风便提议今天暂且到此为止,他先看看费斯写的那首歌,明天再做商议。 混乱得他们破天荒地连夜跑都给翘了。 朗和风看费斯,“挺烂的。” 费斯:“哦。” 朗和风盯着他的脸,好半天也没盯出一点失望的表情,自己反倒失望了,失望得内疚之情一扫而光。费斯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初涉创作的人,初涉创作的人不可能如此淡定,那种期盼着外界对自己作品的回应、忐忑得整个世界都跟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起摇摇欲坠的心情,朗和风至今还记忆犹新。 “不行就算了。”费斯说着,伸手就要去拿回那份谱子。 朗和风却把手往身侧拉开,让费斯抓了个空。 “介不介意我修 改一下?”朗和风一笑。 费斯的手停在那里,停了足足三秒,收回,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好。” 然后他又像刚才那样,静静地坐在朗和风身旁,静静地看着朗和风低头沉思,看他拿着铅笔在谱子上写写画画。 费斯至今对乐理仍算是一窍不通,但最简单的事他还是能够分辨的——朗和风的下笔处全在五线谱的音符上,五线谱下方的歌词,他一字未动。 费斯不知道那歌词写得算不算好,他只知道,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秋明自己写的。 朗和风改完一遍,又从头看一遍,看着看着,心血来潮便又提笔刷刷刷地写上几笔,有时用橡皮涂掉,重来,又涂掉,又重来,一遍下来,循环往复,又来一遍,全神贯注,乐此不疲。 费斯不知朗和风改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看了多久。没有迫在眉睫的战火纷飞在他眼前,他有天长地久的时间和耐心。 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手机,不想知道微信或微博上又有什么紧急事态。再没有什么紧急事态,现在,整个世界仿佛都与他无关。 “好了。”朗和风终于停笔,把谱子递给费斯,“先这样吧,明天再最后整理一下。” 不排除他一觉醒来后又会有什么新的灵感。 费斯拿着被画得面目全非的谱子,说实话,他现在不知道这歌该怎么唱了。 费斯默然了好一阵子,朗和风说不清他是在发呆还是在辨认乐谱。“辛苦了。”费斯突然开口,便要起身。 朗和风冷不防扯住他的衣袖。 费斯转头。 “你刚才说,”朗和风看着他,“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是。”费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躲不闪,迎面而上。 朗和风松手,而费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了。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朗和风说,“那就说说吧。” 费斯无声地凝视他,许久,说道:“好。” 他把谱子放到一边。 “你们地球人表示喜欢的时候一般怎么做?”费斯问。 朗和风一怔。他设想过费斯可能会说的很多话,但这一句他真的没想到。 已经不知道该形容他是太直接还是太兜圈子了。 秋明告诉过他,地球人表示感谢的方式是么么哒,现在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地球人表示喜欢的方式呢? 其实他也知道。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近三个月,那在地球上是一个季度,地球公转一圈的四分之一,地球人一生中绝对不长,却也算不上短的一段时间。他见识过地球的很多事物,他听了很多歌,听过各种各样的心情。 他也认识了很多人。 他知道地球人会如何表示喜欢。 朗和风没有回应,费斯也不需要他回应,或者说,费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应。 朗和风的心跳疾速起来。 因为费斯一下按上了他的手背。 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到好处得让朗和风不会吃痛,却也无法逃脱。 朗和风没有逃脱,他眼睁睁地看着费斯向他靠过来。 朗和风抬起另一只还自由的手,轻轻抵在费斯的胸膛上,费斯顿时停住了动作,好像朗和风那几根细长的手指有着千钧之力。 “你能不能笑一个?”朗和风说。 费斯宛如一尊雕塑,被朗和风的动作和语言施展了定身术。 “你从来没笑过。”朗和 风说。 费斯看着他,脸上没有笑纹,但目光很柔和,是朗和风见过的那种柔和。 “笑一笑,”朗和风说,“让我看看。” 费斯看着他。 他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近三个月,他认识了很多人,这里没有迫在眉睫的战火纷飞在他眼前,他有天长地久的时间和耐心。这里没有他的家,没有他那个明知回去后必将空空荡荡、荒芜千里的家。无论是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都已没有了家人。 他也永远有着家人。他说过,他的战友都是他的家人。 这里很热闹,很喧嚣。这里有他新的队友,他是他们的团长。 这里有漫漫长路。 这里有他爱的人。他以为自己永远也唱不出的那种爱,他以为自己已永久丧失了的那种爱。 在六十亿光年之遥的战火中封闭,在六十亿光年之外的喧闹中融化。 他笑了。 《最后的战友》 熟悉的虚无,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桌子, 熟悉的面对面。 秋明看着对面那张脸,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那张脸就是自己的脸了。 费斯看着对面那张脸,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那张脸就是自己的脸了。 费斯把朗和风修改后的谱子写给了秋明。 秋明看完谱子,讪笑,苦笑, 自嘲地笑,开心地笑,“哎……果然是我八辈子都赶不上的才华。” 但是他的词全部留了下来,他写的词。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 却是费斯提到的第一件事。他们这次有很多东西要谈, 两人都很清楚。 “好啦,”秋明说, “现在你的军团……我们的军团,有一首正式的团歌啦。” “嗯。”费斯点头。 “还有什么好消息吗?”秋明问,“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应该算不上好消息。”费斯说。 从费斯嘴里听到“自己”即将公开出柜的消息后,秋明愣了半天。 “我他……”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中途住嘴。直到现在, 他依旧不排除费斯会突然抽他大耳刮子的可能性。落后就要挨打,铁一般的真理。 第三/反应是又一次苦笑,心虚又认命地抓耳挠腮,“得,你拐了我的副团长,我拐了你的副官, 咱俩算扯平了。” 真要说的话,似乎他占了点便宜,费斯的副官是名副其实的副官,多少年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而他的副团长,和他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嗯。”费斯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点头。 秋明真不知道他在嗯些什么。 “还有啥好消息吗?”秋明又问。 “没有了。”费斯说。 顿了顿,费斯补充:“准备最后一期公演了。” 最后一期公演完毕,这个节目也就结束了。那之后,何去何从,他也说不准。 “好。”这回换秋明点头,对于何去何从这些事,他早有所料,或者说,已然不甚关心了。 有人会替他关心就行了。毕竟,他有更要命的事要忙活。 “那就到我说啦。”秋明说。 “说。”费斯言简意赅。 “我要替你上战场了,”秋明说着,狡黠一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费斯不说话,只盯着他。 “我说真的啊,”秋明忍不住又挠头,想了想,再摇摇头,“不……是我自己要上战场啊。” “兄弟们都上了,他们都上了,我是团长,我不能不上吧?”秋明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向费斯求证。 “我跟你说,”秋明也不管费斯是否要发表什么意见,接着道,“我都计划好了——打赢这场仗,我们就抢回曼托星球,然后重建,然后把散布在克罗迪普星系各处的曼托星人都召集回来,人虽然可能没有当初多,但总还是有的嘛,老乡跟老乡们聚在一起,多生点娃,过个几代,曼托星球就和以前一样繁荣昌盛啦……你放心,这个计划包在我身上,我会记得给你占所房子的,等哪天你回来了,保管拎包入住……你有啥要求不?算了,我都帮你做这么多了,你还敢提要求,你咋不扶摇直上九万里呢……我反正不会再整你们那种性冷淡风的装修的,你们看着就不压抑吗?……” 秋明娓娓说着,从宏观的大事说到了琐碎的小事,漫无边际地越扯越远,但费斯始终没有打断他,他一直说着,费斯便一直听着。 等到秋明总算安静下来,自己也接不上自己的话时, 费斯应道:“嗯。” 秋明真不知道他在嗯些什么。 两人默然相对,无言。 “那……”秋明打破沉默,试探着道,“就这样啦?” “就这样吧。”费斯说。 两人从座位上起身。 每一回梦中道别时,秋明都会说下次见。这一次,他不想说。 但他朝费斯走过去,张开双臂。 “来,”秋明说,“这种时候,我们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费斯:“……” 费斯也张开双臂。 他们在这虚幻的梦境里,第一次拥抱。 “就这样啦?”拥抱完毕,秋明又问。 “就这样吧。”费斯说。 就这样吧。 ***** 克罗迪普星系,前线作战部,克罗7B型军舰,K2205战斗军团,全体人员,整装待发。 除了K2205战斗军团的成员,今天这里还有另一支部队——奥陆罗行动部的战斗小队。 瑟尔雅部长就站在秋明的身旁。 他将率领奥陆罗行动部最精锐的战士们,全力协助K2205战斗军团打这最后一仗。 按惯例,这种时候该由最高指挥官进行战前讲话,以激励士气,让大家舍生忘死,有去无回。 但秋明没做过这种事,他不会做这种事。 他看看安德,看看瑟尔雅,又看看大家。 他想埋怨,但又不知道埋怨谁。最初,他不敢跟这群人混熟,怕露陷,现在,他跟这些人混熟了,却面临着比露陷更让他难受的问题。 他才刚刚拥有,也许就要开始疯狂地失去了。 “安德。”秋明开口了。全场都很安静,全场都在屏息静气地倾听他们的最高长官说出的每一句话。 秋明的声音很平和,一点也不激昂,像在拉家常,似乎忘记了这是什么时候,这里是什么地方。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秋明说,“我只有你。”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安德没有回话。在场之人,大概只有安德真正明白秋明在说什么。 “然后。”秋明看向瑟尔雅,“瑟尔雅部长,你是我第二个朋友。” 瑟尔雅一双优雅的浅灰色眸子看着他,微微张嘴,又闭上了,没有去纠正秋明。 他们明明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了啊。 “现在——”秋明环扫全团的士兵,“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都是我最亲的人。” 也就是,亲人。 “走吧。”这是秋明说的最后一句话。 出发。 秋明一边迈步,一边开口。 “我的战友,我最后的战友……” 这句不是说的,是唱的。 所有人跟着他一起开口,歌声朗朗,仿佛要穿透军舰的铜墙铁壁,震彻苍穹。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仪式,他们要在他们军团专属的团歌中昂扬出征。 这将是他此生的第一场,也是最绚烂的一场演唱会。 也许我们不能一起回家。但至少,我们能一起出发。 ***** 《成团时代》,第十二期,也就是最后一期公演日。 秋明团在休息室里候场。 敲门声响起。 五人有点意外,这时候谁会来找他 们?难道是节目组有什么新安排? 欧伦自觉地蹦过去开门,门口怼进来的是童才哲的脸。 “Sur——prise!”童才哲不等欧伦邀请就笑嘻嘻地挤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四个队友,边临、万鸿、张安歌、崔星辰一一跟秋明团五人打招呼。 “怎么了?”欧伦奇怪,“你们怎么来了?” “都最后一期了,”童才哲说,“来串个门,顺便给你们加把劲啊。” “哦——”欧伦恍然大悟。 童才哲特意挤进休息室的角落,一手一边按上费斯和朗和风的肩膀,“小秋,和风,好样的!加油!我挺你们!” 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边临、万鸿、张安歌、崔星辰也跟着童才哲,纷纷给他们送上一句礼轻情意重的加油。 边临团五人走后,他们才发现,这只是个开头。 大家也不知是不是约好了都要在最后一期“串个门”,边临团离开不到一分钟,何君浩团就来了。 何君浩带着他的四个小弟——龙复、方乐语、黄舟、史齐邃,虽然他们和秋明团不是特别熟,但此情此景下,彼此间有着一种默认的羁绊。 “兄弟,”何君浩用力地拍着费斯,“我就喜欢你这种敢做敢为的性格!够爷们!虚话不说了,就冲咱们不打不相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等费斯说话,方乐语就小声嘀咕:“浩哥,你那是不被打不相识吧。” 大家都笑了。 何君浩扑过去就要拧他的胳膊,“来来来我看看你胳膊肘能往外拐到什么程度——” 方乐语惨叫着要躲开,两人把小小的休息室搅得鸡飞蛋打。 欧伦没好气地把他们往外赶,何君浩又鬼叫,“欧伦,我们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 “现在我团长还是秋明哥,”欧伦无情道,“浩哥,改天再约。” 然后他们就被塞到门外去了。 在何君浩他们之后来的是白正诚团,瞿德业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大喊:“秋明团长!我又来啦!” 在瞿德业、姚华、陈时良、文子石几个小孩子的叽叽喳喳中,白正诚作为团长,代表五人诚恳地表达了他们的祝福。白正诚很谨慎地没有挑明费斯和朗和风那件敏感的事,但也同样谨慎地表明自己绝不会因任何事情而对他们有所疏远。 他们的难事依旧是他们的难事,白正诚作为一个局外人,能尽最大心意做到的,便是这般善意地旁观。 接着是简俊、顾西、潘浩鹰、丰耀、许元正几人。简俊团和秋明团各方面都最说得上君子之交,他们今天一如既往地优雅,而以往总是最沉默的许元正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费斯面前,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 简俊团五人比白正诚还要谨慎,风度翩翩地与秋明团互相祝福、互相道别。也许他们的谨慎是不得不压抑的,但他们的祝福是真诚的。 最后进来的是刚刚从舞台上下来的易正信团。敲门的是易正信,随着他身后进来的是车弘方、彭克、高致远、凌真。凌真做了件和许元正一样的事——他径自从人群中走出来,不是以配角的心态,而是以主角的心态,来到费斯面前,对他道谢。 凌真和许元正要道谢的事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经过在秋明团一期的合作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凌真和许元正相见恨晚,一拍即合,成了好朋友。他们有太过相似的经历和苦恼,彼此便成了最好的倾诉与分享对象。 车弘方特别跟田乐心说了一句加油,此外再无他话。田乐心感激地点点头,他 和车弘方私交不深,甚至没有聊过什么工作以外的话题,但一起唱过那同一首歌后,田乐心现在已不会再回避车弘方的每一个眼神。 临走前,易正信向费斯和朗和风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们都不容易。你们更不容易。” 他接近完美的妆容掩饰不了他眼底深处的细纹,那是在岁月中远行过的人才有的疲惫,他浑厚而包含磁性的嗓音,是在那疲惫中落定的尘埃。 他们是艺人,他们是时代的符号,他们自诩走在潮流的前沿,是开疆拓土的先锋,可实际上,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不过是被潮流裹挟着匍匐前行。他们和大众互相绑架,他们喜人们的喜,人们悲他们的悲,直到他们混淆了喜和悲的意义,也混淆了自己和别人的界限。他们不敢反抗,他们只能顺从。因为乌合之众不允许反抗,真理永远站在多数人的一边。他们就这样披着无比年轻的外皮,携着无比苍老的心,当看到一具真正年轻的灵魂无惧无畏地崛起,他们惊叹,他们羡慕,他们欣赏,他们感动。 他们是同胞,他们是兄弟,他们血肉相连,他们唇亡齿寒,他们完成不了的冒险,总有人会去踏上征程。 然后,总有人能到达一个新的终点,即使那里满目荒凉,即使那里无人生还。 即使,还有那么多人掩耳盗铃地拒绝接受这些真实存在着的少数派。甚至没有人能想明白为什么,只是必须这样做。 但战场上,总有人前赴后继地去拥抱前方,哪怕前方就是死亡。 现在,该是上场的时候了。 “走吧。”这是费斯说的最后一句话。 今天,他们演唱的曲目是,《最后的战友》。 ***** 这场战斗,不论是六十亿光年的那边,还是六十亿光年的这边,他们都将不问生死,全力以赴。 输赢成败在未来,而他们活在这一刻。 结局如何,已不重要。 这就是结局。 我的战友,我最后的战友。 我的团长,我永远的团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